第19章 春光乍泄
作者:安南以南      更新:2019-09-14 10:51      字数:3234

月色融融,街上繁华依旧,高呼大喝之声不绝,两人嫌吵闹,左绕右绕,最后寻得一条幽僻小巷,于是放慢了速度,幽幽踱步。

入秋之后,天色清冷下来,孤月皎洁,风起叶落,在地上呲啦作响。两人的影子拖在地上,细细长长。

“当歌,你对陌生人一贯这般放心吗?”当歌一愣:“何出此言?”行漠笑了笑,“方才在虚无殿,你竟敢随我纵身跳下湖水,后来又百般放心地随我再跳一次,”他停住脚步,“就不怕我害你吗?”

当歌也随他停下了脚步,“不知道,我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微微垂下头,“所以,你不是坏人。”她又仰起脸来:“对,就是直觉。”

行漠顿了顿,突然溢出一丝笑来,笑声渐渐大起来,最后竟变成开怀大笑。当歌有些郁闷地看着他笑,随即一瘪嘴:“有什么好笑的。”行漠果然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她:“什么样的朋友?”当歌脸色黯淡下来,“一个……很好的朋友。”

他负手往前走了几步,“女孩子的直觉,倒是很准呐……”当歌眉头轻轻一蹙,随即快步走上去,“尽拿我打趣。”行漠无辜地一耸肩,“我这不也没把你怎么样嘛。”当歌脸色一红,把帕子狠狠往他手里一塞,“喏,还你,我走啦!”

方才某人和自己往脚下跳时,看似不紧张,实则出了一手的汗。他塞给她一条手帕,却换来她逞强的一瞪。

行漠站在原地,把轻薄的帕子揉进手心,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

当歌回到客栈,看房间里灯是熄的,还以为姜蓠已经睡下了。没想到推开房门,屋里一片寂静,竟没有人。她心中不安,一想毕竟有子虞在,又稍稍安了心。

天际线慢慢亮起来,一轮血红的太阳升起来,将光辉洒在整个西摩城。

“吱呀——”姜蓠偷偷摸摸地从门缝里挤进来,又突然僵住了脚步。当歌坐在榻上,若有若无地笑着,眼睛也不看她。

姜蓠抓住门环,干笑了几声,声若细蚊道:“当歌……”见当歌没理她,跑到当歌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当歌……是我不好,昨日误打误撞跑进了一个迷宫里,绕了半天出不来……然后又稀里糊涂地闯入一个酒窖,我和子虞尝了一点点酒,没想到那酒后劲那么大,一睡睡了好几个时辰……”

当歌板着脸看她,突然捂住胸口,皱起眉头表情痛苦。姜蓠忙扶住她,吓得脸色苍白,“当歌!当歌?”姜蓠突然瞅见当歌微闭的双眼中露出一丝调皮的精光,立马明白了当歌是故意的。她一放手,当歌狠狠摔到榻上去:“哎哟!你,你……”

姜蓠嘻嘻笑起来,当歌瞪她一眼:“还不是被你气的!”姜蓠生出几分歉意,拉着她的手讨好般地摇了摇。当歌没好气地说:“胸口疼啊……”姜蓠一个翻身跃到榻上去:“那我帮你治治!”随即伸手挠过来。当歌霍然起身,把她按倒,往她胳膊下挠去:“小丫头片子,还敢偷袭我……”姜蓠连连求饶,笑得眼泪直流。

当歌眼尖,瞅见她腕上戴了一支小巧精致的镯子,随即一把按住她的手问:“你这是哪来的?”姜蓠的脸色一分一分红起来,然后坐直了身子,声若细蚊地说道:“……朋友送的。”

当歌挑起她的下巴,尾音拖得长长,“嗯?”

姜蓠别过头,眼神娇羞,“当歌……他,他向我求亲了。”

当歌有几分讶异,那么快?她斜睥姜蓠一眼,“你个小丫头,那么点年纪就要把终身大事给定下来……”姜蓠哎呀一声,拉住她的手摇,“可以先定亲,成婚再说嘛……”当歌往她头上一敲,“看你那猴急样,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姜蓠索性把头埋到当歌怀里,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当歌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如今天下已不太平,女儿家早点寻个归宿,也好……

她凑到姜蓠耳边:“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呀?”姜蓠嘤咛一声,耳尖白里透红。

只可惜,命运总是爱把人玩弄。

当歌褪尽衣衫,泡在澡盆里长长吁了一口气。昨夜为了等姜蓠,一夜未睡,现在身子疲乏不堪。水汽蒸腾而上,酥麻舒适的感觉贯通全身,她眯起眼睛来,竟恍恍惚惚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瑰丽虚幻,浮云镶着金边,说不出名字的鸟类拖着长长的尾翼飞翔在半空中。一个红衣女子怀抱着什么东西,面无表情穿梭在云层之间,逶迤的裙摆被风卷起,更显身形单薄。

她张了张口,轻轻喊了一声,女子轻轻侧过头来,美目流连。她心里一惊,竟是娘亲!她想要朝娘亲跑去,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被牢牢禁锢在原地。

一个华服男子朝着女子走去,女子仰起脸来,绝美的脸颊上挂着一行清泪。两人站在原地说了些什么,男子似乎十分生气,长袖一拂,就要转过身来。当歌着急张望,就要看到他的脸了……

“扑通——”一朵巨大的水花溅起,当歌恍然睁眼,却是一双清澈狡黠的眼睛看着她眨巴了几下。

男子怎么会那么年轻?不对……还有点眼熟,她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睁眼,忍不住大叫起来:“白——”后半截音被生生吞了下去。当歌发出几声呜咽,狠狠往覆在自己唇上的手咬去。

当歌裹了衣服,坐在角落一声不吭地看着白才。来人嬉皮笑脸,衣摆滴滴答答,身下聚了一摊水。当歌冷冷看着他,眼神似冰刀,脸颊却有几分可疑的酡红。

白才慢慢收敛了笑容,似是有些委屈地说道:“当歌……我们都那么久不见了……”当歌往桌上一拍,杯盏也跟着跳了起来:“这就是你跳到我澡盆里的理由!”

白才被吓了一跳,随即委屈般朝着当歌走了几步,当歌指着他喝道:“别过来!”白才又往前挪了几步:“我,我没想到你在洗澡……”当歌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清了清嗓子。白才往后挪了挪,如临大敌般捂住耳朵,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当歌突然声音低低地问道:“你……没看到什么吧?”白才放开手:“你说什么?”当歌狠狠瞪他一眼:“我说你看到了什么!”

白才脸上的迷茫渐渐散开,他突然勾起一笑,眼神若明若灭,故作神秘地说道:“也没看到什么……”当歌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过……当歌你的发育……可能有些不良。”

后者的脸一点点涨红,随即桌上的杯盏烛台一样样飞了出去,屋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大呼小叫……

姜蓠正拎着沉甸甸的食盒上楼梯,突然听到什么声音从上面传了出来,她凝神一听,心中暗觉不对劲,加快脚步冲了上去。

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捂着一只眼睛,好不狼狈。他看到姜蓠,还对她扯起一丝笑容,姜蓠莫名其妙,往房间快步走去。

屋中乌烟瘴气,惨不忍睹,满地狼藉。当歌气哼哼地叉腰坐在桌子上,脸上风云变幻。

姜蓠把食盒放下,“这是谁惹了你呀?”当歌闷哼一声。

“方才我遇到一个少年……该不会是他惹了你吧?”姜蓠凑到当歌身边问。当歌懒懒说道:“就是他。”姜蓠嘿嘿一笑,一脸八卦地凑近当歌:“看来是双喜临门了……”

当歌往她脸上一掐,嘟囔道:“尽想些有的没的。”随即跳下桌子,自顾自地收拾起残局来。

“当歌——你就告诉我嘛!”姜蓠还是不死心,紧紧蹭上来,当歌闪开身子:“咱们在西摩城也玩不了几天了,还不趁现在和你的准夫君出去转转?”

姜蓠脸色酡红,瘪瘪嘴,装模作样地揭开食盒,捉起一块糯米酥来,放入口中,随即大呼小叫起来:“当歌!这个好好吃!”

直至傍晚,当歌都没再见到白才。

她郁闷地趴在窗口,这家伙,说让滚还真滚啊。

秋日的天高远空旷,几颗星子在天际微弱地闪烁着,风穿过大街小巷,不知卷起了哪个女子身上的脂粉香,幽幽散开在这繁华的西摩晚上。

当歌突然兴起,两三步跃到榻前,将当日行漠在空镜阁中所赠的衣衫翻了出来。华裳如水,做工惊为天人。当歌爱怜地抚过裙摆,眼神一动。

姜蓠不在,自己这易装术马马虎虎,估计过关都难,还是别浪费那点灵力了……于是她合上窗户,慢慢褪下衣衫。

墨色已经将整个天幕晕染开来,原本稀稀朗朗的星子此时也亮了几分,在天上俏皮地朝她眨眼睛。

她半个身子探出窗户,看着街上车水马龙,风萧声动。

突然间,她的目光被一个人吸引住了。

夜色朦胧,灯火恍惚,那人负手立于繁华之中,衣袂飘飘,青丝飞舞。黑羽覆住他的眉眼,却挡不住他灿若星辰的眸光。唇畔是一抹温润的笑意,落入眼底,似是这一瞬间,天上的星子都为他所倾,沉沉坠入了凡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