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歌的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她挪开目光，然后调整好表情，朝着行漠招了招手。行漠笑起来，远远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当歌一愣，见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稳了稳心神，看向他。他用唇语对她说道：“去走走。”当歌往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扫，又看外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心中一痒，朝他点了点头。
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莫不是要穿着这身衣服去见他？她惆怅地提起裙摆，又放下。算了，衣裳都是人家赠的，自己又何必如此扭捏？她看着铜镜里狡黠灵动的少女，耳根微微热了起来。
佳人在微风中翩迁而来，夜色被她踩在脚下，月色也婉转在她的腰际，微翘的嘴角掩不住她颊边一点娇羞的颜色，水眸微动间，盈盈一点光华。
美人如许，清扬婉兮。行漠带笑看着她，眸色一分分深沉下去。
“我看夜色正好，随便出来走走，”行漠仍负手而立，声音温润。当歌笑着点点头，两只手微微垂在腰侧，一动不动。他的声音突然轻柔起来，“很好看。”
当歌微微掂了掂脚，目光飘向别处，随即哈哈笑起来，“真该谢谢你……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那姑娘了。”行漠突然笑起来，当歌不知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再一看，他眼底的丝丝无奈转瞬即逝，只余一片清明。
两人顺着街慢慢逛，时不时停下来摆弄一下小贩们摊子上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当歌自小长在内陆，从未见过海，立马被一个洁白如玉，小半个巴掌大的海螺吸引了目光。那小贩看二人相貌不凡，立马取了海螺递到当歌手里。
当歌道过谢，将它捧在手心细细打量了一番。隔近了看，这海螺仍是光洁如玉，螺纹细密精致，一丝杂质也无。
当歌微微赞叹，小贩讨好般笑道：“姑娘手里拿的正是出自离魄海的鲛夜螺。”鲛夜螺？当歌微微一挑眉，这是什么东西？
“鲛人善工，做的东西尤其精美。若是他们的孩子夜间啼哭不停，就会用鲛夜螺来哄一哄。鲛人的歌声极美，被收纳在这鲛夜螺里，也倒是件不可多得的珍品。”行漠向她解释。
当歌颔首，鲛人数量不多，性格又高傲，一般不愿和其他族类来往，也难怪鲛夜螺会成为不可多得的珍品。她有些雀跃地看向小贩，“我可以听一听吗？”小贩连忙点头，“姑娘凑到耳边就行。”
当歌撩开耳边碎发，将鲛夜螺凑近了些。果然有绵长悠远的歌声传来，声色温柔，婉转动听，仿佛一位母亲的低语，又像恋人间的窃窃私语，似乎还能感觉到海水在流动，母亲的鱼尾温柔地拍打在水波上……
当歌心底一片柔软，自己两世为人，还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原来海是那么温柔美好的事物。
她攥着鲛夜螺，带着几分欣喜问：“这个多少钱？”小贩嘿嘿一笑，“看姑娘甚是喜欢此物，就算姑娘三个三等玉贝。”
当歌面色一僵，三等玉贝？自己以为这东西顶多值几十个银贝……
一千个银贝为一个三等玉贝，十个三等玉贝为一个二等玉贝，十个二等玉贝为一个一等玉贝，寻常百姓家都是用银贝过生，怎么这小小的一个东西要那么多钱？
“能不能便宜些？”行漠问。小贩尖嘴猴腮，眼睛滴溜溜地往当歌身上转了几圈，“两位，小的也就是出来做点小生意糊糊口……”
当歌自小虽吃穿无忧，但也从未有过积蓄的想法，除却必要的生活费用，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于是她将鲛夜螺放回原处，笑着对小贩说：“谢谢，我们不要了。”小贩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随即换上一副笑脸，“好嘞，姑娘看看可还有什么瞧得上的东西？”
当歌随意看了几眼，暗想怕是都价格不菲，于是摇摇头，拉着行漠离开了小摊。
“说出来可不许笑我，我就是觉得太贵了……三个三等玉贝！都够寻常人家吃上一年了！”当歌走在行漠前面，侧着身子朝他抱怨。
行漠走在她身后，听她一说，往她身上看了看，华裳加身，却不肯花三个三等玉贝买下喜欢的东西……委实让那小贩憋屈了。他轻咳一声，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当歌仍在前方絮絮叨叨，有时兴起，便抓起小摊上的东西把玩，偶尔还往行漠手里塞上一个。
逛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的速度慢下来。行漠看当歌眼角眉稍隐隐浮现出倦色，问她：“饿吗？”当歌捣头如蒜，“饿……”
行漠笑起来：“饿不会早说吗？”当歌摸摸后脑勺，“这不……这不，不好意思嘛。”行漠大笑起来，随即道：“我知道一家店，阿婆做的面很好吃，要不去尝尝？”当歌眼睛一亮，“你推荐的肯定不会有错！”
“孩子，面来啦。”银发如霜的阿婆将两碗面搁到桌上，笑眯眯地说：“有什么事再喊阿婆。”当歌忙点了点头。
面汤飘着香气，葱绿星星点点洒在面上，几点油星儿泛出好看的光泽。当歌食指大动，随即捧起小一些的那碗面来。
行漠突然打断她：“等一下。”“嗯？”行漠笑着将自己面前的大碗面推到当歌面前，“看你饿坏了，吃这碗吧。”当歌一愣，随即嘟囔道：“好呀你，那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阿婆听到当歌的嘟囔，放下手中活计笑着朝她说：“丫头，阿婆的面可不嫌多，看你瘦的，多吃点好呀。”行漠听闻，也认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当歌耳根一红，将大碗面推到自己的面前，“就听阿婆的！”
当歌几乎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行漠给她递了帕子，笑而不语。当歌别过头说：“阿婆，您真是好手艺！”阿婆慢慢笑起来，眼角皱纹细细密密，像一朵风干的花。“丫头，要是喜欢阿婆做的东西，以后就常来啊。”
当歌点点头，“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来西摩，我一定再来找阿婆。”
行漠看当歌与阿婆聊起天来，低声附在当歌耳边说：“我出去一趟。”当歌以为他要方便，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在这里等你。”
行漠又陪着当歌走了小半个时辰。
两人行至客栈，当歌停下脚步：“改日也带我朋友这样逛一逛，才不枉来这西摩城一遭。”行漠看着她微微一颔首，“还可以带你朋友去尝一尝阿婆的面。”
当歌笑笑，“那是当然！”
“那……我先回去啦，你也早点歇息。”“当歌，”行漠突然唤她，“我明日就要离开西摩了。”当歌微微一愣，随即缓缓道：“这么匆忙？”行漠看着她，眸色深深，“家中还有事情，耽搁不了。”
当歌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石子，随即笑道：“嗯，那路上小心……”
行漠突然将一个小东西塞到她的手里。当歌有些讶异地看着手中的鲛夜螺，没想到他中途出去一趟，竟然是去买鲛夜螺了……
“行漠，这我不能要。”当歌看着他，表情倔强。行漠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喜欢，就不要错过。也许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的。”当歌扑哧一笑，“哪有那么严重？”随即正色道：“我已经收下了你的一套衣衫，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
“你已经还清了，现在是我欠你。”
当歌不解地看向他。“我赠斯人与美衣，斯人还我以美景。”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簪子，“现在，我还欠你一支簪子。”
当歌双唇半启，行漠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与你相识一场，这番离别，又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衣裳算你我的见面礼；那这鲛夜螺，就算我与你的送别礼。”
当歌垂眸，然后笑起来：“行漠，我可不管你这么多说辞。反正簪子我是留下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你不认，我认。”
行漠凝眸看她，随即慢慢笑起来，眸若星辰，“好。”
当歌一路听着鲛夜螺回了房。姜蓠已经设了结界睡下了，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夜色沉沉，当歌换下衣衫躺在榻上，仍是毫无睡意。于是她又拿起了鲛夜螺。女子温柔的声音从海底幽幽飘来，越过山川河流，轻柔地响荡在她的耳边。
困意渐渐袭来，她支起身子将鲛夜螺收好，吹灭了案上的烛火。
夜渐渐深了，一个少年手脚灵活地潜入屋内，趴在榻边静静看了当歌半晌。最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当歌醒来时，目光立马被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所吸引。她迷迷糊糊地拆开包裹，却发现是一串冰糖葫芦。她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做的倒是不错。
前一世，她便十分爱吃冰糖葫芦，到了这一世，还是不改。白才倒是把她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还知道来赔罪……她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白才，你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