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绝处逢生
作者:斐彦      更新:2019-09-13 18:19      字数:2460

火车一路南下,历时三天两晚,最后抵达宝县。

项义上火车之前,参考来京时的客车状况,习惯性地认为火车上会有很多空位。不想走上月台之后,放眼望去,密压压的全是脑袋,密集程度甚至超过亿林市场。看到这种情况,项义惊讶之余,更加深信自己去宝县是对的。

火车进站,人们不等火车停稳,争先恐后上前扒门。项义没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难以融入集体,本来他站位甚佳,只要努力一挣,便可先人一步跳上火车,然而他并没有那样做。他很绅士的礼让身后玩命挤车的人,直到感觉身旁压力越来越小,车内逐渐显示出饱和的状态,他才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谦让下去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被行李砸了几下头,还被莫名挠了一爪,项义总算站上台阶。虽说他上了车,处境却十分尴尬,只见他双腿绷直,脚掌牢牢抓住台阶,双臂半弯,用力撑住左右车厢,身体伴随拥挤不住后仰。但他仍不失礼貌地扭回头,对踹他上车的那位列车员道:“同志,谢谢您啊。”列车员助人为乐惯了,丝毫不为所动,喝道:“把脑袋缩回去。”项义急忙缩脖,随后车门关闭,火车缓缓驶离。

此后每到一站,只要车门开启,项义总不由自主第一个下车,然后再奋力挤回原位。这时的他已顾不得谦让那些下车的人,因为他不想被火车丢下。待得火车横跨两省,期间项义艰难地向车厢里移动了半米,这下终于不会再被挤下车了。

越向南行,车内温度越高,项义热出满身臭汗,衣裤早已湿透。不过这样倒也方便,省了去上厕所。项义没去过动物园,不知这时车上的味道已经和狐狸洞差不多,好在人人处境相同,不会彼此嫌弃,相安无事到达宝县。

下车后,项义双腿不住颤抖,小腹两侧隐隐生痛,不过一想到理想即将在这里扬帆起航,他还是满心欢喜的。

漫长而无聊的旅途中,项义和“连体婴”聊天打发时间,随着贴上来的人不断变换,一路与他聊天之人总也有十几个了。这些人几乎都是农村出来的,听说宝县有工作机会,所以来此打工。项义与张老板交谈后,明确了做老板的念头,和这些一门心思只想打工的人交谈,便觉话不投机。

出火车站,项义面对眼前的景象,禁不住感到失望。的确,这时的宝县与京城相比,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比营城还要落后很多。不过很快项义又找回自信,通过街上行人走路的速度,匆忙的表情,他能感觉到这里是一个潜力无穷的地方,眼下蓄势待发,迟早一飞冲天。

项义做好了大干一票的准备,当即决定先洗个澡,再去吃碗面条。上车饺子下车面,他想讨个吉利。

进入一家澡堂子,脱下发臭的衣服,扔进公共衣篓。项义光着屁股,正打算进入浴池,好好泡个热水澡。突然一个男子冲进更衣室,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抓起项义的行囊,迅速夺门而出。

项义呆立两秒,本能追了出去,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没穿衣服,只得倒退回来。澡堂子里的人见他如此狼狈,脸上都浮现出笑意。项义情知追不回行囊了,兀自难以自信:“这里抢劫都抢到澡堂子来了?”经此一事,油然对宝县萌生敌意。

就在他垂头丧气之际,猛然间一个念头闪过,急忙冲向衣篓,挑出裤子。他将裤子拎在手上,一摸之下,那几张记录商品交易资料的单子还在里面,方才他只顾着洗澡,居然忘了把单子装入行囊。这下不幸中的大幸,让项义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穿上裤子,坐在木质长凳上,心有余悸,连连喘气。

一个男子笑着说道:“刚来都是这样子的,你也不要太介意啦,以后留心就好啦,这里坏人很多的。”项义点点头,伸手到兜里摸去,他担心这几页纸被汗水浸湿,模糊了上面的字迹,不想竟摸到张老板给他的那枚一元硬币。在去亿林市场的电车上,项义几次因为自尊心,便要将这施舍之物丢出窗外,不想这枚硬币,竟会成为最后的盘缠。他盯着硬币,心中五味陈杂,好几次想要哭出来,终于还是受到自尊心的克制,将委屈藏在心里。

澡是洗不成了,项义穿回臭烘烘的衣裤,离开澡堂。方才他受到惊吓,出了一身冷汗,来到外面以后,湿热的空气很快包裹住他,汗液蒸发的清凉感瞬间荡然无存。

他自觉没资格再吃面条,去面食店买了两个馒头,由于茶缸与行囊一并遗失,只得蹲在胡同口硬咽。好在馒头柔软,对他而言不难下咽。等他吃完馒头,天已黑了。疲倦的他,躺在胡同口的树下,和衣而卧。一整晚,他的手没有离开裤兜。

五天之后,项义终于决定暂弃尊严,开始行乞,因为他已经身无分文了,他必须活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项义的乞丐生涯十分顺利,往往不等开口,对方已看明来意,掏钱给他。到得天黑,扭捏的项义共计讨到四角钱和两个饼子。

这天晚上,项义蹲在胡同口,拿着树枝在地上计算。经过详细计算,他算出乞讨的月薪是三十三元,而安生让给他的那份镇上的工作,起步才只二十五元一月。项义知道自己能活下去了,不禁欢欣鼓舞,但转瞬之际,他想到了小白。小白说过,如果他混得不好,就不要回去见她。项义一想到这句话,立刻找回原来的目标,心想:“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到底为了什么?我要成为老板,我不要一辈子要饭。”拿出那几张详单,继续默背。

又过几日,这日中午,项义靠在胡同墙上,他刚买了两个芝麻烧饼,打算饱餐一顿。忽然出现两伙青年,分从胡同两端涌入,将项义围住。为首青年穿着格子衬衫,问道:“老家伙,听说你在这里讨饭,是也不是?”项义见他不怀好意,口音又似本地人,摇头道:“你们认错人了吧。”青年嘿的一声,骂道:“死北佬,还不认账!”招呼手下青年,指着项义鼻尖,道:“给我扁他。”

青年们毫不犹豫,七手八脚上前拉扯,其中一人用力一拽,项义直接扑倒在地,芝麻烧饼顺势按在掌心。项义见烧饼脏了,心疼不已,喊道:“别打我!我承认,我要饭了,但那是有原因的啊。”青年哪里理会,冲他一顿拳打脚踢。项义见这伙人蛮不讲理,本欲反抗,毕竟自己比这群人身高高出甚多,而且从他们下手的力道判断,这群人没有自己有劲。可是碍于对方人数众多,项义最终放弃了反抗,只是护住身上要害。他想硬抗下来,等这群人出了气,自然会放过自己。不料青年们见他不敢还手,下手反而愈发狠了。

就在这时,另一群人奔进胡同,为首那名汉子人高马大,声若洪钟,喊道:“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