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是从未来而来。
四年后,气候骤然变冷,江河一夜间凝结成冰。极夜后,初生的太阳被乌云挡住,密集的瓢泼大雨让很多人想到了传说中史前的那一场大洪水。不同的是,雨水落在地上、建筑上、人的身上,瞬间被冻成了冰块。风一吹,冰就碎了。陈元和他的母亲有幸还能见到初生的太阳。放眼望去,目所能及的地方尽是平地,四周满是疮痍。冰块融化了,冰水中还有隐隐的红色。
已经不剩下多少人类了。至少,陈元再也没遇见过曾经相识的人。末日景象下,世界已经疯了。无底线的犯罪只为了能够多享受哪怕一分钟的生命,或是一秒钟的欲望。
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仍有人说:人类太多了。
据后来的统计,灾难发生后世界人口不足十亿,削减了将近十分之一。但人们认为,世界的人口只有在五亿之下才是最为理想、不被自然惩罚的状态。
于是,人类的自相残杀开始了。没有缘由,没有力量的人必须死亡。陈元的母亲被杀了,就在他的眼前被人用顿刀砍死。
陈元总是在想,如果当初他能勇敢一点,血性一点,母亲或许久不会死。至少,不会因他的怯懦而死。
当世界恢复平静,不是因为人类重新拾起了良知,而是在这片大地上,已经很难再看见其他生命。江河重新开始流动,蔚蓝的大海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有人发现,那海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不同于延续了千万年血脉的我们,那是来自第二生命的人类。
所有的热武器都已经被冰冻损毁。哪怕终于找出了一把还能够使用的枪支,还有着完好无损可以发射的子弹,扣响扳机以后才发现,这对于第二生命来说毫无用处。人类只能通过力量所驱使的刀剑才能与他们搏杀,通过武道为人类的自由搏斗。
人类终于知道了团结,他们必须反抗。陈元曾是刘天刑的座下弟子,如今他也成为了武道中的传奇。可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原谅不了那个退缩不前,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的自己。
如果重来一次呢?可以回到灾难发生以前。
那么他也不能用本来的名字了,因为这世上会出现同样的两个人。
“叫陈元吧,重头开始的意思。”老陈对他说。
可是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四年后灾难再次发生,一切回到原点。
就好像世界上会出现日食月食一样,天体总会因为运行的巧合而发生各种变化,比如三星伴月、五星连珠,几十年几百年才会出现一次。因为天体的运行,地球的灾难也必将会发生,时间也许是万年,也许是亿年,可终将发生,无法改变。古老的文明称之为地球的纪元。
“到时,陈元将会消失,活下去的会是过去的你,陈晓。”老陈冷静地说,“当然,我也会消失。”
可陈元绝不后悔,但他不想让孙五也仅剩下四年的余生。他把小瓷瓶扔给陈晓,说道:“把这个交给土屋中的老人,告诉他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在太阳穴上。”
孙五笑了笑:我在你面前还真是没有一点秘密啊。
陈元没有理他,又对两位义子说道:“唐宗宋祖,去找门口保安大爷,告诉他刘天刑的孙子没死,请他去救一下。”
“你怎么没死?”孙五有些惊讶。
陈元诡谲一笑:“是你说的,你在我面前没有一点秘密。”
他知道孙五不会对小孩子下手,尤其是别人的孙子。那百十条性命,陈元知道不能怪他。孙五成长的坏境就是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没有法律的约束和道德的重建,杀戮在生存面前,是必要的手段。
但是,陈元说道:“你得入乡随俗,你先留在我这,我再想办法让你回去。”
孙五不置可否:“他俩是你徒弟?名字倒是不错。”
屋子里仅剩陈元和孙五二人,孙五终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小子,是过去的你?”
陈元只是苦笑,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当上他爹的?难道说,“孙五瞪大了眼睛,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没错,“陈元说道,“我娶了他妈,变成了他的继父。”
“我靠!”孙五喊了一声,“他娘不就是你娘吗?”
陈元的脸色一红,尴尬说道:大人的世界你不懂,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陈元娶了自己的母亲,可这只是名义上的,他也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
孙五仍是愤愤的说:“你给俩义子取名叫唐宗宋祖,这不忠不孝的大不敬也就算了,毕竟现在不兴这个了,但礼义廉耻你怎么能忘呢?礼义廉耻啊老哥!”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陈元终于忍不住的吼道,“真的不是,我也是没有办法。这是为了陈晓好,也是为了我妈好。”
“真的?”孙五问道,“让伯母活下去,真的好吗。”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孙五知道,陈元做的一切不是为任何人好,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弥补他内心的愧疚。但他没有说出口,这是陈元心底的深渊,只能靠他自己才能爬的上来。
孙五的心里也忽然一酸,沉默了起来。
“怎么了?”陈元问道。
孙五摇摇头:“没,只是在想,我爷爷身边是不是也还有一个我。”
陈元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此时的孙五心里一定是一半欣慰一半痛苦。欣慰的是,爷爷没有失去孙子。痛苦的是,自己终究没在爷爷的身旁。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柔软,人性也一定不是完全的单纯。复杂的情感裹挟着每一个人的成长,走着崎岖蜿蜒的道路。可无论是道路的哪一个阶段,心底的那份柔软既是起点,也是远方的终点。
“好了。”陈元说道,“说说你来这的目的吧,不会仅仅是想来看我这么简单吧。”
孙五也笑道:“当然不是,都说了是来这杀你的。”
“我没开玩笑。”
孙五说:“我也没开玩笑。与其说杀你是目的,不如说是代价,作为来到这个世界的代价。”
第二生命的进展并不顺利,人类的武道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原以为武道已经式微,不足为虑。可当合适的时机出现,武学爆发了应有的光芒。人类有着几千年的武学底蕴,就算烈火已经熄灭,残渣中也还蕴藏着无数点火星,风一吹,又燃烧了起来。
“他们并不强大,”孙五说,“至少,不是碾压式的强大。这你应该知道,武道中的传奇,陈晓大侠。哦不,是陈元大侠。”
孙五轻松说着,陈元也放松下来:“所以,他们怕我把武学传授给现在的人,于是就派你来杀我。现在倒好,你可是我的人。”
孙五笑道:“你以为只来了我一个人?”
他们要杀的不仅是你,他们的目的,是熄灭人类一切武道的火种。
问题有些严肃,也超乎了预料。远处忽然响起了不断刺耳的警笛声,那声音越来越近。
“对了,”陈元问道,“带你找到我的那个人呢?”
“你是说那个螳螂?”孙五皱眉想了一下,“一到这我就把他扔了啊。”
话音未落,楼梯发出‘当当’的急切响声。
有人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