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到洛羽这般任性耍赖，叶蓁蓁先是一惊，但很快平定心绪，毕恭毕敬地施礼。她身边的女子有些犹豫，一副急于离开的样子，但最终还是随之跪了下来。

洛羽还没开口，就听墨宣说道：“安婕妤、叶容华二位来此所为何事？难道二位忘了，不得王后娘娘召见，不可擅访景晖宫的宫规吗？”

“妾与叶容华路经此地，叨扰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那位安婕妤拉着叶蓁蓁道：“蓁蓁，我们走吧。”

“娘娘，”叶蓁蓁并未理会，她跪在洛羽面前，叩首道：“妾听闻宋惜言触怒陛下，被责了杖刑，所以妾斗胆请娘娘行个方便，让妾探望一二。”

洛羽有些拿捏不准自己该如何与叶蓁蓁相处，应该待她如宫中妃嫔，还是待她似昔时姊妹。至于那个安婕妤，就更是毫无头绪了。正当洛羽犹豫之际，墨宣再次指责道：“容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这景晖宫中的事也是旁人可以打探的吗？”

“墨宣。”洛羽摇了摇头，低声制止了墨宣。

洛羽是明白的，墨宣方才那番话意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眼前此二人的身份，以及她以前作为王后时的处事作风。但同时，洛羽也能感觉得到，墨宣是真的很不愿让她与叶蓁蓁接触，或者说，墨宣是不愿让她与后宫中任何一个人接触。是怕洛羽知道自己曾经是怎样一番心狠手辣吗？又会想起了那个疯疯癫癫的柳贵妃，洛羽不禁叹了口气。

“既然二位来了，就进景晖宫坐坐吧。叶容华与宋惜言多时未见，想必她见了你，伤也好得快些。”此时洛羽已然可以确定，叶蓁蓁和宋惜言关系匪浅，绝不是一个容华和一个侍女的简单关系，她们之间更像是朋友。而且这层关系也不需避人耳目，像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两人是怎么牵扯到一起的，改日定要好好探究一番。

听到洛羽应允，叶蓁蓁感激道谢，可那位安婕妤却面露难色。“谢娘娘。不过妾知娘娘不喜人多，让蓁蓁去探望她的旧友便可，妾就不入景晖宫打扰了。”

“不打扰。”既然洛羽已经发话，安婕妤也不好推搪。一进景晖宫，叶蓁蓁脚步匆匆地去了宋惜言的房间，安婕妤也随着去了。而洛羽则回了寝殿。她问墨宣：“我平日里是如何与叶蓁蓁还有那个安婕妤如何相处的？”

墨宣是不愿让那二人入景晖宫来的，但洛羽已做主让她们进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不过此刻还有些赌气。对于洛羽的提问，她皱眉不语。洛羽宽慰道：“既然要留在这里生活，那我好歹也是王后。作为后宫之主，总不能躲人不见吧？”

“不见又如何？”墨宣一时口快，“公主以前也不常见她们！”

从墨宣方才的话以及这些天的观察来讲，洛羽这个申王后确实和后宫的其他嫔妃不甚和睦，以至于嘉懿门后冷冷清清，各宫各院足不出户，更是没有人来景晖宫向王后问安。洛羽从小在王宫中长大，自是知道王宫中的生活该是哪般模样。但这个申王宫却处处古怪，让她一头雾水。就算她早晚要离开这里，但不得已要留在这里的日子，洛羽觉得还是有必要搞清状况，分清敌我。

“既然她二人都已经来了，若再把人赶走，岂不是显得我太过小气。”洛羽让墨宣给她重新梳妆，换掉了鲜亮活泼的服饰，换上了厚重成熟的打扮。洛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有些不满，咂舌道：“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是公主非要她们进来的。”墨宣抱怨道：“若不理会她们，也就不必费这些事了。”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尽心尽力地帮着洛羽：“公主记得，对待她们要冷淡一些，疏远一些。哦，对了，要自称……”

“本宫。”洛羽抢着说道：“我又不是没见过母后平时如何处事，你放心吧。”她眼珠一转，又问道：“那个安婕妤什么来头。”

“就是个婕妤啊，能有什么来头。”墨宣明显不愿多说。

但洛羽却觉得这个安婕妤并不简单，因为......

“你不觉得她和我长得很像吗？”

“不觉得！”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墨宣的反对，“她哪里及得上公主的万分之一。”

“及不及得上的，另说。但长得像，总不能不承认。”

那个安婕妤与洛羽眉眼间确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相较而言，洛羽看起来更灵动，而安婕妤显得温柔了些许。也有可能是妆容的缘故，洛羽觉得那个安婕妤好似比她更有女人味。“她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

“她叫安歆，是颍川郡守的女儿。”墨宣一脸不情愿地回答道。

“颍川人？”洛羽笑笑，说道：“难怪！听闻叶蓁蓁是王城中有名的才女，能和她来往甚密，想必这个安歆也有过人之处了？”

见墨宣满脸不高兴，洛羽把目标转向了饮梅。“饮梅，你墨宣姐累了，都懒得回答我的问话了，你替她说吧。”

饮梅看了眼墨宣，见对方并无表示，于是欣然回复着洛羽。“回娘娘，这位安婕妤弹得一手好琴，吟诗作对也不在话下，与叶容华都是才女，自然走得近了些。不过，要说安婕妤最在行的，还要属她察言观色、识人下菜的功夫。”

洛羽来了兴趣，示意饮梅接着讲下去。根据饮梅的讲述，安歆虽然不过是个婕妤，但宫中上上下下的人物都被她打点的很好，几乎很少有人说她的不是。不过，在众多关系的打点之中，最令人称道的，还是她与叶蓁蓁的结交。

叶蓁蓁出身名门，身后有叶家撑腰，入宫以来，自然各路人马都想拉拢，为己所用。但叶蓁蓁心高气傲，自是不愿流俗。所以即便送足了好礼，说足了好话，都是徒劳一场。

“那是。”洛羽插话道，“叶蓁蓁是叶太尉的孙女，自小锦衣玉食。金银珠宝一类的俗物自然入不了她的眼。”

饮梅点点头，接着说道：“所以，这位安婕妤也是摸准叶容华的脉，剑走偏锋，一包茶一罐水，就结交了这个诸多人都想巴结、却怎么都巴结不上的太尉孙女。”

听到此处，洛羽颇为赞赏地笑着点点头。她兴致饶饶，参与着饮梅的讲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茶是崇高县的酸枣叶茶，水则是融雪后的山间泉水。可对？”饮梅一听，眼睛都亮了，拍掌道：“对，太对了，娘娘如何知道的？”

从仅有的一次交往来看，洛羽觉得叶蓁蓁知书达理，作风严谨，非常重视气节，甚至带着传统文人特有的迂腐。但同时，以叶蓁蓁对宋惜言的态度来讲，她并不过分在意尊卑地位。所以这个看似迂腐的叶蓁蓁，其实拥有着想要打破束缚的力量。

想必这些，安歆也看到了。所以她给叶蓁蓁下的“菜”是亦庄亦谐。太过庄重会显得疏远，太过随意又显得轻佻，那么她给叶蓁蓁备的礼一定是不算贵重但又显足了心意。

洛羽解释说：“既然要送茶，若是送那些名茶，会显得刻意讨好，也过于死板。而送家乡特产的茶叶就不一样了，既显得亲切又显得真诚，而且还迎合了叶蓁蓁的清高才气。至于水嘛，就更容易猜了。茶经有云：煮茶，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既然先送了茶叶，那这罐水必然是为了煮茶而备的。这个安婕妤怎么说也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什么水煮茶最好，所以那罐水，肯定是春天融雪之后山间流淌的泉水。”

“娘娘太厉害了！”房中伺候的一众侍女拍手称道。

“嘘！你们小声点。”洛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道：“就算我再厉害，也猜测不到，这个安歆和我长得如此相像，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她斜着眼睛瞥墨宣，但见对方不语。不仅如此，刚才还一片热闹的内殿，因洛羽的质疑变得一片静默。

这样的反应，就算不说，洛羽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估计那个安婕妤能入宫，全靠和洛羽长相相似。但在洛羽看来，让一个和王后模样相似的人进宫，绝对是一步昏招。试想一下，如果王后得势，又怎会容得下一个和自己相像的嫔妃；反之，如果王后失宠，王上也定然不会对这个类似王后的女人另眼相看。所以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洛羽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

她看着墨宣，一直在等着对方回答。而墨宣却像没听到洛羽的询问一样，继续替洛羽梳妆。等妆容整理得当之后，墨宣依旧避而不谈。“估计她们已经在殿外等候了，公主现在要召见她们吗？”

“又不和我说实话了。”洛羽无奈一笑，尽管忍不住低声抱怨着，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墨宣，也不逼迫对方回答，只道让那二人进殿等候，然后命衣兰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走向了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