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叶蓁蓁一身水蓝色的罗裙，素净淡雅的妆容，简洁通透的玉饰，衬着这张精致的面孔，更是娴静。而相较于叶蓁蓁的文雅，安歆却是另一番美态。藕粉色的罗裙温柔可人，恰到好处的桃花妆，明媚又不显艳俗。
看到眼前这两个女子，洛羽不由地感叹道：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漂亮，当真漂亮！难怪帝王的后宫总是千姿百态，洛羽心想：若是自己，估计早已沉迷美色，不理朝政了。
想着想着，洛羽不禁忍俊。墨宣悄悄拽了拽洛羽的衣袖，她即刻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对正在行礼的叶蓁蓁和安歆说道：“都起来吧，坐。”
叶蓁蓁眉头紧锁低头不语，安歆轻咳一声，“谢娘娘。”回过神来，叶蓁蓁道谢起身，但依旧心思凝重，看来她还在担心着宋惜言的情况。安歆见叶蓁蓁心不在焉，于是闲谈寒暄的任务便落在了她的身上。“妾看娘娘面色红润，近来身体可是有了起色？”
洛羽尚未开口，就听墨宣先一步说道：“安婕妤，探听王后娘娘的身体状况是不是有些不妥？”墨宣是王后的贴身侍女，一品的宫令，虽然与宫中其他嫔妃之间有主仆之别，但实际地位却不容小觑。她想旁敲侧击地斥责一位婕妤，那对方还真无可反驳。
安歆尴尬地笑了笑，转而把话题引向了别处。“那日妾去启宸宫给陛下送糕点，碰巧娘娘也在。娘娘觉得妾的手艺如何，如是娘娘觉得不错，妾改日多做些，给娘娘送来。”
洛羽心里有些打鼓，当下也总算明白了墨宣不愿让她见这些妃嫔的缘由：在失忆的情况下应付这些人，确实劳心费神。即便有些慌乱，但洛羽表面却平静如水，她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安婕妤这么快就忘了，本宫不喜叨扰，不爱喧闹。送糕点？”她不屑地轻笑一声：“不必了。”
“是是，娘娘说的是。”安歆神色有些紧张，“妾谨遵教诲。”但即便被训诫，但她依旧壮着胆子继续与洛羽闲聊。“去年，妾不当心被热水烫到手背，娘娘当时让侍女送来了烫伤药，妾不胜感激。也是知道娘娘好清静，一直没有机会向娘娘谢恩，所以不自量力地想请娘娘品尝妾做的糕点，一时唐突，还望娘娘恕罪。”
“安婕妤多虑了，本宫没有怪罪你。”洛羽瞥了眼如坐针毡了叶蓁蓁，正欲开口，又听安歆有些着急地说道：“前些天妾沐浴时，不当心被热汤烫到了背。因为伤处在后背，也羞于传召太医，而娘娘之前给的药也用完了。此等灵药，妾不敢一再求取，只望娘娘能告知药名，妾自己去想些办法。”
“你自己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从宫外私带物品，可是有违宫规的。”洛羽当然不可能知道药名，所以只能转移重点，拿出宫规以做威胁。她觉得，安歆这些话看似拉东扯西，实际上目的明确，意在试探她是否失忆。可是，失忆这件事不是保密的吗？安歆是怎么知道的？
场面上的话，洛羽应付起来还算自在，只不过安歆接连的试探，让洛羽心烦不已。她想不通，就算要试探，试探的人也应该是叶蓁蓁才对。毕竟自己失忆以来，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安歆。难道是叶蓁蓁告诉了安歆那日在嘉懿门后发生的种种，让安歆有所怀疑？
可就算如此，安歆也显得太心急了。都说这个安歆是个聪明人，怎么此时却显得如此不开窍，闲谈举止都处处透着心机呢？她为什么要急于求证洛羽是否失忆呢？
暂且按下心中疑惑，洛羽还算自如地与安歆周旋着，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洛羽谎称疲乏，便准备打发这个安歆。“安婕妤先退下吧。至于叶容华，本宫见你与宋惜言相交甚笃，还担心着她的情况，特准你留下多陪她一会儿。”
两人各自施礼，安歆退出了景晖宫，而叶蓁蓁也准备去向宋惜言的房间，却被洛羽叫住了。“不急。本宫还有局棋想与叶容华切磋一二。”
“那局棋大局已定。”叶蓁蓁似乎并不愿与洛羽多做往来，“娘娘已经赢了。妾才疏学浅，棋力不及娘娘，实在不敢妄称切磋二字。”
“赢了吗？”洛羽摇摇头，“本宫以为不然。叶容华难道有意让着本宫不成？”她将叶蓁蓁引入内殿，指着棋盘道：“你再看看，真的已经输了吗？”
叶蓁蓁盯着棋盘叹了口气，眼含泪花，望向洛羽，而后突然跪下道：“娘娘，这局棋妾输了，当真输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妾，不愿弃子。”
一盘棋竟然能让叶蓁蓁牵扯出玉碎还是瓦全，看来这盘棋并非普通的一盘棋。洛羽盯着棋局，揣测着黑子和白子所代表的两方势力。叶蓁蓁所拿的白子代表的是叶家？是叶太尉？那自己拿的黑子又代表什么？又究竟为何要针对叶家？
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
洛羽让叶蓁蓁起身，给她赐了座，替对方拿起白子，落了下来。“你不愿弃子，本宫不会逼迫于你。只不过，你输也要输得值得，别在不经意的地方被撬了墙脚，却还不自知。”
听闻洛羽此言，叶蓁蓁的眉头不由地拧紧，她沉思片刻，道：“妾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你怎会愚钝，只不过不愿信本宫罢了。”洛羽捏着棋子，目光流连在棋盘之上，仿佛此刻对叶蓁蓁所说的话不过是无关痛痒的闲叙。“你今天到景晖宫来，绝非偶然。你知道宋惜言受了杖刑，也不是巧合。到底是谁透露给你宋惜言的状况，又是谁带你来到景晖宫，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洛羽的话矛头直指安歆。她碍于失忆，又被困景晖宫，一时难以搞清安歆的意图，那么不如假他人之手，行自己方便。见叶蓁蓁不再言语，洛羽知道她听进去了。“如果有什么让本宫帮忙的，你尽管来景晖宫。”可洛羽没想到，这句话却弄巧成拙，引起了叶蓁蓁的不满。
“娘娘，”叶蓁蓁摇了摇头，“一个柳贵妃已经够了，妾不会再帮娘娘构陷安婕妤了。”
“大胆！”墨宣怕叶蓁蓁说些不该说的，立刻出言制止道：“叶容华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墨宣。”洛羽拽住义愤填膺的墨宣，看她怒目而视的模样，仿佛要打人一般。“不如让本宫与叶容华单独聊聊？”然后她附在墨宣耳边低声说道：“今日我与叶容华的会面，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洛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对着墨宣微微一笑。
墨宣懂得洛羽话中之意，也明白笑里的威胁。洛羽是在告诫她：今天的事不能告诉隽珩，如若泄露出去，虽没有任何惩罚，只不过她们估计要主仆缘尽了。“奴婢知道。”她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洛羽，退出了内殿。
墨宣走后，洛羽也不言语，视线依旧定在棋盘上，仿佛叶蓁蓁不存在一般，她要等着叶蓁蓁先开口。
“娘娘，”叶蓁蓁从座位上起身，整理了衣衫，然后郑重地跪在洛羽面前，没有怯懦，也不带请求。她叩首道：“恳请娘娘光明磊落一次，不要再用无辜的性命要挟妾了。”洛羽依旧没有开口，她要从叶蓁蓁那里听到更多，以判断这个人是否可信。
良久的沉默让叶蓁蓁不免心绪难安。她抬起头来看着洛羽。“宋惜言本就是个苦命的姑娘，即便娘娘不肯放过妾，也请放过她。”洛羽不搭不理的态度，让叶蓁蓁情绪一点点被点燃。“娘娘！这后宫本就是娘娘说了算。一个贵妃可以轻而易举地被废，又何惧一个婕妤呢？定人生死去留，不过是娘娘一句话的事，为何……为何一定要让妾做您手中的刀呢？”
洛羽猜测，她可能曾经利用宋惜言要挟过叶蓁蓁，以此来铲除柳贵妃。所以顺着叶蓁蓁的话，洛羽放下了最后一根压垮对方的稻草。“宋惜言？”她冷笑一声，“不就是留在本宫这里的筹码吗？叶容华不让本宫用，那也就是不让本宫留着她了？”
叶蓁蓁以为洛羽不肯放过她和宋惜言，苦笑着摇头道：“妾入宫以前，祖父嘱咐妾说：一定要事事听从王后娘娘之命。当时，妾以为王后娘娘还是当年的洛姐姐，以为祖父的嘱咐不过是让妾恪守宫规，安分守己。没想到……”她又笑了，伴着笑容的还有眼泪。
叶太尉？洛羽和叶太尉之间有什么瓜葛呢？果然后宫之事都牵连着前朝。洛羽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纠结于此，她不过是想确认叶蓁蓁是否值得信任，是否能助她离开王宫。现在看来，叶蓁蓁被迫听命于洛羽，甚至对洛羽怀有怨恨。她们之间的交往更多存在于十多年前。如此，此人不可用。
但洛羽几乎可以确信，安歆绝非善类。如果叶蓁蓁和安歆走得近，那么也要提防着才行，以免安歆从叶蓁蓁这里获取消息。
洛羽提点道：“不能为本宫所用的刀，又怎知这把刀不会相向与本宫？”
“妾不会做任何人手里的刀。”叶蓁蓁声音低微，仿佛已经精疲力竭。
洛羽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棋子，亲自扶起了叶蓁蓁。她知道以叶蓁蓁的聪慧，一定能察觉出安歆的别有用心，自然会疏远对方。眼见快到午膳时间，洛羽担心隽珩会来景晖宫，于是此次私谈草草作结，最后许诺了叶蓁蓁可以经常来探望宋惜言，便让对方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