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惊鸿 二十八
作者:月下梧桐雨如丝      更新:2019-08-06 05:20      字数:2518

时辰尚早,整条街上,空无一人。

随着那缭绕、缥缈的雾气,这少年霎时恍如置身梦境:此时此刻,不少人或许还梦里神游吧?这样看来,我倒像是一个不速之客了!“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南唐后主的自嘲与自责?或许,在内心深处,没有多少人喜欢做客人。只是,大千红尘里,谁敢说自己不是匆匆过客呢?当然,对于某一个特定的地方来说,我们多半还会有一件主人的外衣。在外读书的这两年多时间里,每次踏上家乡的土地,我时常隐隐觉得,自己,居然是一个陌生人。隔得时间久了,每次回家,都会听到或是看到某些沧桑变迁。于是,我不是会想起那样几句诗: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是担心,担心出现自己不愿去多想的变化。如今,我的那位邻居哪儿去了?枯守家中的那娘儿俩怎样了呢?心灵深处,总有着一个最柔软的地方吧?于是,对你所挂念的人,你真的要“眼见为实”了。打开侧门后,是一条狭长的巷道。巷道尽头处,是一间小小的石头房。那,那是一个小厨房。这一切,都是记忆里很熟悉的了。只是,这样,不太妥当吧?她,在家吗?如今的她,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呢?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如果去,让人知道了,闲言碎语恐怕是难免的吧?如若不去,如此清静的一个清晨,就这样错过了。人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会没有一点道理吧?时间,向来都是稍纵即逝的。我的心口上有两只手,一只将我拉向着这侧门;而另一只,则是自家屋檐下。这,或许也是一种十字路口吧?选择,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出的。

你或许或说,这少年,简直就是哈姆雷特再世啊!

对此,我也不便多作辩解:反正,这世上,思如泉涌之人,总还是会有的。

这少年,雕塑般立了片刻之后,咬了咬牙,轻轻来到了屋檐之下。看看四下没人,他向着那侧门,伸出手去。“吱——”的一声轻响,那侧门应声而开。依然没人。他皱了皱眉头,踏上了那条巷道。脚步极轻,真的像是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了。原本短短的八九米路,他却觉得像是走了半个世纪一般。到了那小厨房南侧,再轻轻一推。果然,没从里面关好。到了小厨房里,那提到了嗓子眼上的那颗心,终于慢慢下沉了些许。

这个清晨,光线本就黯淡,于是,这个只开了一扇小窗的小厨房,也就是灰蒙蒙一片了。借着那昏暗的天光,他打量了这小厨房一下。那灶里的灰,色泽暗淡,应该是好几天不生火了吧?一个锑锅摆在灶旁,锅盖上满是灰尘。东北侧的那个水缸,没一滴水,可以用来晒谷子了。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向前走出几步,再折向客厅方向。

和小厨房相比,这客厅,只会更加昏暗。他一时也无心往前看,只是微微侧着头,望向自己的右手边。哦,那架木楼梯依然静静地离着那儿,只是,那结在上面的尘埃与泥土,似乎要和那些木料融在一起了。黯然神伤之际,他的那颗心,飞回了好几个月之前的那个夏日午后:用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后,从她手上,我接过了那支钢笔。她带着一丝歉意,淡淡一笑之后,这样说道:“这么热的天,还是要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我淡淡一笑:“不就是写一封信嘛,没什么的。”说着,我望着她,示意她口述一下书信的大意。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她这样说道:“这封信,是写给我父母的。主要的意思就是,告诉他们,前几天,我身边的那个家伙,到农场里去了。我,我很想家,只是——”说着,她只是嘴角蠕动着,却没有下文了。

“好吧,我懂了——”这样说着,摊开信笺,右手握笔,打起腹稿来了。

写了几行字之后,只听她这样说道:“你,你忙先,我倒杯水去——”

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样的小木楼,这样的盛夏午后,真的是热得像蒸笼了。尽管已是大汗淋漓、头昏脑胀,我还是提起精神,专心写起这封信来。大概是过了十来分钟吧,我的笔尖,来到了最后一行:月份和日期。

写完日期之后,我如释重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将钢笔放在了桌面之上。接着,我下意识地伸了伸懒腰,然后,双手十指并拢,掌心向外,缓缓地举向头顶,紧接着,两手分开,右手向外侧落下。柔软而有弹性的一团,气球,面包?霎时,一缕暖流直奔心口。脸红到脖子根之际,我心头一颤:不好,闯祸了。

向右侧看时,只见她俏脸一红,不过,那只是一闪而过的一道红霞。瞬间之后,她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那脸色,也凝脂一般了;只听她这样说道:“来,先喝水——”说着,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

借着喝水的机会,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唉,就那么巧,平时无意之中的一个动作,就沿着她的下巴内侧往下,碰了那地方一把。之所以没有迎来“暴风雨”,大概是因为,她觉得我是无意的......“你坐一下,我,我有点事情——”这样说着,她向楼梯口方向走去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我一时有点为难了:现在,还有我的事情吗?如果我就此也跟着下楼,是不是也可以呢?而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倒是要我“原地待命”的。这样想着,我回过头去。

她只是慢慢往楼梯口方向走着,并没有回头,回答我的,就是那脚踩在楼板上的“咚咚”声了。

这样一来,我倒不便于马上离开了。

好吧,就先等一下,看看她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这样想着,我依然枯坐在书桌前了。

稍稍西斜的太阳光,正起劲的往瓦片下的小木楼上渗透着,像是要考验我的耐热能力似的。而此时此刻,外面那知了的叫声,也越发清晰、刺耳了。在酷热的暑气蒸腾之下,我的心,飞回了好几年前的那个盛夏正午,迷离恍惚之中。哦,暑气肆意的厂区宿舍,正在大火球的炙烤之中。“你,先休息一下,我到外面去,我有点事情——”姑姑这样说道。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姑姑尚未成婚,中午有事外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姑姑离开之后,我一时皱起了眉头:姑姑所在的这个厂,夏天随便吃雪条(冰棍),于是,这个暑假里,我就闹着来了。其实,过了一两天之后,我就发现,雪条也没什么好吃的,越吃越渴。如今这个中午,简直有点无聊,如果是在小街,倒还可以到龙潭里清凉一下。这个厂区,可没有任意泡水的地方。这是单身宿舍,宿舍里有两张床。跟姑姑同一宿舍的那位阿姨,也不知道是到哪儿去了。外面蝉声如雷,显然没什么可玩之处了。

那么,一时又睡不着,该做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