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真相
作者:宁凡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630

昭庆突然觉得很累,即便是子思被立为了王储,即便是王后与子禄皆被下狱,即便是赵向岳奉楚王之命亲自前往边关去缉拿子裕,又如何?这一切似乎与自己都没有了关系!自己所有的,不过是腹中这个不容于世的孩子,不过是嫁去白越那未知的岁月……

不知为何,昭庆开始怜悯起那位失了势的王后,曾几何时,她,也是养在深宫中的金枝玉叶,她,也曾有过对如意郎君的幻梦,她,也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爱儿……

囚禁废后的冷宫,昭庆从未来过,这里,也是整个楚宫中,昭庆唯一不曾涉足之地。宫中的女人,根深蒂固地将这里视作不详之地,便是昭庆,也不例外。

冷宫里关着那些被贬、被废的女人,被关的时间久了,或苍老或憔悴的女人们,脸上都带着一副淡漠无畏的神情,许是知道,这里面的岁月并无尽头,她们,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玉儿小心地扶着昭庆,一步步走过破落的石阶,经年积起的灰尘几令主仆二人窒息。

“公主,还是不要进去了,您的身子要紧。”玉儿打起了退堂鼓,拧眉劝道。原本,公主的大婚在即,这种地方更应避悔。

昭庆同样紧锁着眉头,只是,脚步未曾停下。

人人以为,她来这里是看那个女人、那个从未停止与她为敌的女人的笑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隐藏的那份不安,那份自发现秘道便萌生出的不安,也许,这个女人可以为她解开……

废后被独自关于一间厢房,房内唯一的一扇窗也被封死,虽是白日,里面却极阴冷,弥漫着一股潮霉之气。

房内只有一张床,褪去华服的女人形影相吊地坐在上面,门外骤然射入的一缕日光,也没能惊动了她,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仿佛痴了一般……

昭庆将玉儿留在了门外,自己缓步走了进去。

良久,女人开了口,声音如叹息,“你来了,等你多时了。”

说着,她缓缓转过头来,昭庆没有在她脸上寻到预想中的愤怒与不甘,反而,是平静与安祥。

“你等着本宫,为何?”昭庆沉思了片刻,沉声问道,双目在灰暗之中闪烁了几下。

女人轻声地笑,“这么多年,先与你母斗,再与你斗,斗了这么久,终于斗到了头,我早就盼着这一天,无论是我们中的哪一个被关到了这里,这一天,我期盼已久!”

昭庆突然有一种冲动,不要听,离开这里!

只是,脚似生根,不从心使。

女人起身,优雅下床,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昭庆,嘴角竟含着一丝微笑,“当年,我为了胞兄登上王位,远嫁来楚,如今,你为了胞兄成为储君,即将嫁去白越;我因痛恨你母而迁怒于你,你因袒护你母而仇视于我,这么多年,我们水火不容,其实,我们骨子里并无不同,都具野心、都有爱憎,惟有不同的是……”

她顿了顿,嘴角的那丝笑慢慢渗入眸中,死死地盯住昭庆的眼,仿佛在期盼一幕大戏的开场,“惟有不同的是,我终归是堂堂正正的歧国公主,而你,不过是窃了公主之名的野种!”

……

“你不信?”她狰狞地笑,“你母入宫不过八月,便生下了你,大王为了掩人耳目,过了月余才对外宣布你的降生,大王处置了所有知情的人,除了林然,当然,也除了我。”

……

“至于我是如何知晓的,你不必怀疑,我毕竟作了多年的楚后……,至于我为何甘愿隐瞒此事,你也不必奇怪,我若手握证据,断不会忍你多年……”

……

“我为什么这般痛恨你们母女二人,你应该明白了吧,你母夺走了我夫君全部的情爱,而你,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夺走了本应属于我儿的所有父爱,可笑的是,大王他,明明知道你母念着旁人,明明知道你非他亲生……”

……

“你不要走,你听我讲完!今日,你技高一筹,赢了我,可你,终不是王室血脉,你……”

……

‘啪’地一声,门被昭庆重重推上,那女人的声音,被昭庆急急封住!

这不是真的!昭庆告诉自己。

“公主,您……”玉儿喘息着奔过来,惊恐地发现昭庆满额地冷汗、满眼地慌乱……

昭庆紧咬着下唇,提裙疾走。

玉儿缓过神儿来,急唤,“公主,您慢行,您的身体……”

昭庆的心中只一遍遍重复着那句话,‘你,不过是窃了公主之名的野种!你,不过是窃了公主之名的野种!’……

这怎么可能?自小,父王对自己的宠爱,有目共睹!

可是,母妃对自己莫名地冷淡,那条连接着母女寝室的秘道,如何解释?

……

不!她不是没有证据嘛!一定是她不甘心,对!是她在报复自己!

不能信!不能信!

……

可是,那粒种儿已埋下来,在心底生出了芽,再想拔出,很难……

……

楚王在叮嘱子思,他,终归是一个仁慈的君王,临终之际,未忘他的子民。

“不可征重税,不可轻言战……”他已是气若悬虚,眸中的光芒正在一寸寸黯去……

子思低垂着头,面无表情,没有新君的喜悦,没有孝子的悲伤……

“子思!”

昭庆冲入,一见之下,气极而泣。

如果,自己,真的不是父王的女儿,那么,子思一定是父王的儿子……

他,才应该是父王宠爱有加的那个孩子,他,才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个孩子,他,才是父王与母妃的……

子思被这嘶心的唤声惊愣,迟疑地转头,呆望着昭庆。

昭庆伤心地弯下腰去,为什么?父王不爱子思,子思不爱父王……

塌上的楚王喘息着呼唤昭庆,声音中不无担忧。

子思似被唤醒,猛地起身,奔至近前,大力扶住正虚弱下滑的昭庆。

他,自小熟知的昭庆,是从容的,是强势的!落泪的昭庆、悲伤的昭庆,都是他无法想象的……

“王姐……”子思急切地唤,俊俏的脸庞上布满惊慌与关切。

这,是在宫中唯一爱护过自己的王姐,这,是曾甘赴险境搭救出自己的王姐……

一刹那,逼亲之怨、受布之辱,早被抛去了脑后……

“你怎样?要不要唤太医?”昭庆满头的冷汗、满脸的苍白,吓坏了子思。

塌上的楚王仍在急切地呼唤昭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

“父王……”昭庆倚在子思肩上,泪流满面,颤声回应。

一声‘父王’唤出,昭庆更加心疼,自己,也许,没有这个资格……

“子思!”昭庆忽然侧头唤子思,眼中是无比的执着,“去,给父王跪下,向父王发誓,你,一定会作一个好君王,一定,不辜负父王期许!”

子思被昭庆坚定的目光慑住,同是,也为昭庆绝望的泪颜震惊,张了张嘴,半晌,终是乖巧地点了下头。

……

直到楚王在欣慰与不舍中闭上双目,昭庆也没有吐出心中的疑问。

她只是不住地落泪,只是无声地哭泣,直至失去知觉……

……

昭庆在执着地为楚王守灵三日后,秘密提审林太医。

几日不见,林老太医的面上奇异地泛着一层红光。

“我,只是母妃的女儿吧!”昭庆面无表情地叹息道,不是疑问,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太医。

林老太医闻听,身形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昭庆在他神色中扑捉到了那一丝释然,不由得轻轻闭上双眼。

“说吧!”半晌,昭庆疲惫地说道,这几日,她已想了许多,本可以,不去追究,只是,她怎会甘心……

“王妃自白越避难至楚国,为楚王所救,怀有身孕,为避祸,也为了腹中……,无奈嫁入楚宫!”林老太医叹息着答道。

昭庆即便早已作了最坏的打算,此时,也不免心坠寒谷……

“老臣曾受王妃父辈大恩,当年,同样避祸楚国,被楚王寻到,更名入宫……”

“母妃……,那秘道……”昭庆浑身微颤,哽咽问道。

林老太医的眼中闪出泪光,“王妃,恐楚王厌恶公主,又恐王后生疑,加害公主,便故意对公主冷淡,楚王深知王妃心意,修了那条秘道,便于王妃夜夜私探爱女……”

“老臣曾对王妃发过重誓,不将此事透露半句,只是,老臣不愿公主误怨王妃终生……,老臣也对苍天发过誓言,此生,以守护公主为念,故而,王后以揭露公主身世相逼,老臣不敢冒险,虽不忍加害楚王,也不得不……”

“公主尽可放心,老臣活不过这两日,老臣去后,公主身世,再无人可知……”

……

闪烁的火烛下,昭庆,心已碎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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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周末,借以养病,三日后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