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隔世
作者:宁凡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57

风在耳侧呼啸,雨在周身肆虐,茫茫天地间,没有归处……

昭庆放开了白马的缰绳,疲惫地俯下身,僵冷的面颊紧紧贴上马颈,便再也不肯离开。

上一次私自离宫,因了愤怒,因了悲伤,因了心尖上那悴不及防扎入的深刺,本以为那已是生命所能承受的极限,没成想……

泪水与雨水交织,昭庆的眼又开始模糊。

终于明白,刘武的背弃,不过是心上的疤,定王的欺凌,不过是身上的伤,而今,却是心死……

十余年的尊贵,十余年的娇纵,却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

白马狂奔得累了,纵是如此良驹,也架不住这般没命似地赶路,此时,乐得昭庆不再驱赶,悠闲地低头啃起了草根。

昭庆仍是一动不动地伏在马背上,浑身冰冷而麻木,便是眼角的泪也开始冷下来……

昭庆是在见证了子思的登基大典后,悄然离开楚宫的,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几乎不离她左右的贝衣与玉儿。

贝衣被她派去跟踪玄木,理由是防范定王采取行动;玉儿被她谴去安顿郭不为,正中人家的下怀,没有不应之理;甚至于嗅觉敏锐的白虎,她也没有疏忽,在亲手喂饱了贪吃的小家伙后,刘武赠她的那个小玉瓶就完全见了底……

一个人,下了决心,几乎无从可挡!

昭庆随行的,惟有白马。

昭庆所想的,只是离开。

离开楚宫,远离熟悉的人、熟悉的物、熟悉的一切,以至熟悉的那个自己……

至于去往何方,昭庆没有想过,那个华丽的宫殿,不再是自己的家,天下之大,已没有了自己的家……

雨势更盛,细小的雨丝终化作连绵的雨滴,越发急促地打在昭庆发间、背上……

白马等不到主人的指令,不耐烦起来,终于一扬蹄,冲进山林避雨。

昭庆在颠簸中渐渐失去了力气,那环抱马颈的双臂渐行渐松……

……

冷,好冷,冷得彻心彻骨……

痛,好痛,痛得撕心裂肺……

仿佛血肉正在一片片抽离,仿佛生机开始一点点褪去……

那远处的丽人,可是母妃?

为何,再见,她仍是没有一丝笑容……

告诉我,我父,是什么人?告诉我,我,姓什么?

母妃身后的老人,可是楚王?

为何,再见,他仍是满眼泪痕……

告诉我,你那般宠爱我,是为了什么?告诉我,你至死不肯透露我的身世,是为了什么?

……

你们,可是来带我走的?

带我走吧,这个世间好冷,我的心,早已失去了知觉,我的身,不愿再醒来……

……

昭庆还是醒了,被面颊上温热的舔舐唤醒了……

勉强睁开双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白马那双宝石般闪亮的眼,温柔中夹着焦躁之色。

白马身后,是漆黑一团的夜色,雨,已停了,风,却没有止。

昭庆想伸手抚摸一下这个忠心的伙伴,昭庆想转头打量身处的所在,怎奈,全身上下已没有一丝力气……

良久,昭庆发现了异样。

空气中,竟隐隐飘浮着一股血腥之气……

在雨后的丛林中,这气味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得仿佛可以用手触摸。

昭庆一惊,意识顿时恢复了大半,开始感觉到了腹间那剧烈地痛……

白马焦急地嘶鸣起来,盯向昭庆的目光愈发忧郁。

昭庆终能够伸出手,颤抖着摸向身下……

一手的血,便是夜间,那刺鼻的气息也绝骗不了她……

白马越发地急躁起来,开始不住地嘶鸣与扬蹄。

昭庆躺在冰冷的林中,终于意识到,自己腹中的骨肉,正在离自己而去……

曾经,她是那么痛恨这个不期而至的孩子,曾经,她是那么憎恶这个孩子自私霸道的父亲……

可是,这个孩子,真要离开了……

自己,却未觉解脱……

白马的前蹄狠狠刨在地上,溅起的泥土打在昭庆脸上。

昭庆的目光麻木地转向它,不远处几缕幽绿的光映入她的眸中……

传说中,遇难的美丽女子,都会遇上勇士搭救……

昭庆想笑,原来,传说毕竟是传说……

白马的口中,发出一种奇怪的呜鸣声,似在警告、似在求救。

昭庆便在这声音中,缓缓地闭上了眼……

一世的繁华,足够了,一世的爱恨,太累了……

……

楚思王元年,楚王胞姐失踪,许多人声称看到一匹飞驰的白马载着一位素衣女子狂奔向西方。

年轻的新君寻姐心切,亲自带领大队人马前往寻找,未果。

秋末,白越王没有如愿迎娶到朝思暮想的新娘,大怒,向楚国索要,两国边关局势再度紧张。

冬初,攸国定王已是二度前往楚攸交界处狩猎,最终,仍是郁郁而归。

此时,白越境内的元息山脉已是早早地裹上了银装,大山深处,祖祖辈辈以狩猎为生的东襄族人,大多已迁到山外过冬,只有少数几家留守在村落之中。

村头的一间低矮石屋,大清早就飘出了诱人的肉香。

“吱哑”一声,柴门开处,大步流星,走进一名身型魁梧、面皮黝黑的大汉,虽是寒天,他的额上却挂着晶莹汗珠。

“嫂子,我又打到了一只山鸡!”他一边兴高采烈地叫着,一边向那正在灶前忙碌的小个妇人展示手提的猎物。

“哎呀!别嚷,别嚷!跟你说多少回了,怎么就记不住呢!”妇人嘴上虽在埋怨,面上却溢出由衷的喜色。

壮汉神色一凛,不由懊恼抚头道:“我怎么就不长记性!”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醒了吗?”

妇人瞪了他一眼,“便是没醒,如今也被你吵醒了!”

壮汉便如刚做了错事的小孩,脸涨得痛红,头垂得更低……

“扑呲”一声,那妇人笑出声来,“瞧你那模样!”

壮汉更窘,头垂得越发低了……

“行了,行了,”妇人笑着从他手上夺下山鸡,取过灶上的一只冒着热气的木碗,塞入壮汉手中,“今天的鸡汤已经热好了,你给端进去吧!”

壮汉双手局促地捧着那碗,面露难色道,“我这刚从外面进来,一身的寒气,惊了她……”

妇人不语,笑呵呵地将壮汉向内推去。

壮汉立在里屋门前,犹豫着,始终没有迈步。

妇人在他身后催促,“快去,汤可要凉了!”

壮汉咬了咬牙,这才伸手,轻轻推开那门……

门内,一室的暖意,一室的芬芳。

靠窗的土炕上,一个乌黑秀发的年轻女子正裹被呆望着窗外的清晨,她的枕边,一支元息奇花正在眩目地绽放……

闻得门声,女子慢慢回过头来,如玉的面庞上,一双美丽得几令人窒息的凤目,缓缓转到来人身上。

她的美便如那花般眩目,只是,那美丽绝伦的容颜上,神色平静淡漠得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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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失言,更新迟了一天。人一休息下来,就懒了,好在病已经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