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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宜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70

小雪初晴的时候。窦婴等一行人先后走近宣室殿。期间陈午和窦婴的目光时不时地碰上。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并未说什么。只是加快步子朝刘彻所在的正殿走去。

关于陈珏和田府上的事。偌大个长安城。人多眼杂。不多时消息灵通的大官小官们就得到了消息。差别只在于早晚和详尽程度。这会儿刘彻心急火燎地召人入宫。够分量的高官们早都心里有数了。

窦婴一马当先地走着。他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堪称整齐的脚印。心中却有点儿怒气满盈的感觉。

自天子刘彻登基。几年来他一直动作不断。窦婴看在眼中倒也理解刘彻的大部分作为。毕竟他是个儒者。上过战场立过朝堂。知道大汉几十载的垂拱而治应当有所改变。

正因如此。窦婴在其位谋其政。但凡他觉得有益处的政令。就算下面有人反对他也一力弹压。为了国、家。全力支持天子的这点野心和雄心。然后今日这回事却是那些反对者彻头彻尾的挑衅。

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几个先要官员。等到刘彻要见的人陆陆续续地塞满了一屋子。这些人纷纷发现陈珏和田已各自得了个坐席。位置只在窦婴和陈午之后。好像三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样子。

殿中人影还少。陈珏坐在那里。摇头自语道:“这出事的时候还真有意思。”

那音量仅够田听见。他朝陈珏那边靠了靠。低声道:“怎么说?”

陈珏轻叹一声。道:“你想啊。你我做的事多少算是断人财路。但为何盐铁官营的政令发出去时无人反对。这一铁腕大禁私盐就一石激起千层浪?”

田在那冥思苦想。久久无有所得。陈珏见窦婴越走越近。若有意似无意地道:“从前盐铁收入尽归私人。他们也未必真把赚得的数目报给朝廷。每年得的利必定瞒上几分……”

窦婴看见陈珏二人时皱了皱眉。朝堂上赐坐的事情不是没有。只是陈珏和田一无病痛二不老弱。这么一来倒像是天子给自家亲戚的特别优待。

刘彻坐在上头。将众人或吃惊、或嫉妒、或平静的反应看在眼中。面无表情。嘴角也抿得紧紧。昭示着主人心绪不佳。

陈珏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众人地眼光时不时地刺在他身上。心中不适得很。田倒是与他不同。坐在另一边的田身姿端正。神色严肃。只是眉梢眼角的情绪。陈珏怎么看就怎么觉得那是得意。

须知为君之道。本来就用不着调节臣子之间的冲突。只要稳坐钓鱼台把握好那个度就好。但是闹事的人找到陈珏和田两人头上。无疑就是打了刘彻一记重重的耳光。

陈珏是晚辈。看见陈午和窦婴过来就自然自然地起身行礼。等到陈午和窦婴一一落座才坐回原处。这一会儿间陈珏也想明白了。刘彻想在众臣面前表达他对自己两人地庇护和看重。陈珏只管在那坐着就行了。

这会儿人还没有来齐。陈午问道:“你可曾伤着了。府中又怎么样?我听说不只你那里。田中丞还有另几人的府邸都出事了。”

陈午语调平静地说着。一双眼却关切地上下打量着陈珏的周身情况。陈珏见状宽慰地道:“阿父。我什么事都没有。府中家仆、亲卫甚众。哪里需要我跟那些人面对面。再说他们藏头露尾没脸见人。说不定根本就不敢见我。”

陈午心中稍宽。脑子里已经在琢磨着。他应该派些陈家祖上留下来的青壮去武安侯府。李英和郭远虽好。究竟只有两个人。

窦婴神色微动。他自觉是看着陈珏长大。忍不住带着一丝关切道:“你近日出入还须小心些。虽说这是在长安城根底下。但是暗箭难防。不可大意。”

陈珏微微一笑。道:“谢过丞相提点。”

陈午见了轻拉陈珏。低声道:“这回丞相的话一点都没错。当日袁盎何等人物。还不是死于刺客之手。有些人别地本事没有。学着先人养士倒有几套。可一点都不缺死士。”

陈珏无奈地答应。袁盎当年是断了梁王继位的美梦。他不过是跟田等人一起挡了人家的财路之一。心中倒没有觉得这事有多么严重。

陈午轻哼一声。道:“这件事你听阿父地。明日起出入多带几个人。别让你阿母跟着你操

田在一边看着陈珏父子说话。窦婴又在那里闭目养神思索稍后地朝议。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就是一阵不自在。百无聊赖之下看见异父兄长王信走进来。田才挺起腰杆。他处处比盖侯低一等。今日总算小小的扬眉吐气了一回。

窦婴心下哼了一身。不能苟同地转过头去。陈珏看出王信神色不豫。心下不由地觉得有趣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朝臣们总算差不多来齐了。不多时。事情已经大致地在众人面前说清楚。刘彻脸上阴云笼罩。将尚书官才抄好不久的所谓檄文掷在地上。在沉静地殿中发出一个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响声。

“长安的宗室、列侯。还有比两千石以上地朝官都在这里。朕今日倒想问问你们。哪位忠臣把给朕的谏书送到武安侯府上去了?”

陈珏听见刘彻把“谏书”二字咬在舌尖上。确认刘彻这时候动了真火。否则他不会在满殿的臣子面前把情绪展示得这般明显。

难怪。从来臣民反对天子。绝少有指着天子鼻子骂你是昏君的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把罪名赖在天子的身边人头上。“清君侧”是造反。“奸臣惑主”是针对臣子。那份贴在武安侯府门前石狮子上的白纸黑字就有这个味道。

刘彻沉郁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所到之处群臣无不起身下拜。陈珏在心中一乐。好一幅百官请罪图。只是始终无人出列认下那份“进谏”的功劳。

窦婴最是实事求是。道:“近日不少人因贩卖私盐入狱。武安侯等几位的府中遭遇此事多半和这些人有关。这人大概早就对于官营盐铁有所不满。只是今时今日陛下查处私盐。这才……”

刘彻听着窦婴在那里说话。不耐地在御座上侧了侧身。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些所谓的“暴民”究竟是由谁所指使。竟然选在这个时候挑上陈珏和田等人。

殿上渐渐地热闹起来。汲黯欠了欠身。道:“光天化日之下。长安城中有此等恶行。视朝廷所封列侯如无物。陛下绝不可轻饶。定要尽快抓住嫌犯定罪。杀一儆百。”

刘彻点点头。缓和了口气道:“这话说得不错。”

汲黯接着道:“然而长安近日民怨四起也是事实。不到十日工夫。廷尉诏狱中已然人满为患。陛下为区区盐利之事投人入狱。又久无审判。未免有失仁德。”

刘彻脸色一沉。不再看着汲黯。他恨不得把那些罔顾他威严的私盐贩子靠山们一一处置。汲黯这话有点不中听。

汲黯一开口。原先保持沉默的几个臣子好像忽然会说话了。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大意是商人重利寡义。其证词不足为凭。说不定许多下狱的人是无辜的。

陈珏眼观鼻鼻观心。跟陈午一起听着殿中你来我往。田则心火大胜。他自家的宅邸被人砸了。一股火气和仇恨早就记在那些私盐一案相关人身上。这会听得这些人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田立时受不了了。

“陛下。臣以为指使肇事之人实在包藏祸心。其心机深也。”

刘彻看了看田。道:“此话怎讲?”

田激昂地道:“陛下收盐铁为官营本是英明之举。此事本身无错。否则当日为何盐铁令大行天下无人阻挠……”

陈珏平静地坐着。听见田卡壳便忍不住神色一抽。还好刘彻以为田这是一个问句。好心接道:“田中丞大可放言。”

田所说本是基于陈珏方才的话。正怕陈珏揭穿他。他看见陈珏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放心下来。继续说着心中揣测。

“……可见他们原本就隐瞒盐利不报。因而不在意形式上的官营。就算如今陛下收归官营。上令下不能效。各地阳奉阴违之下。不过私盐的数目更多了。从陛下处取的不法之利也更多了……这次大禁私盐。他们再不能背着圣天子投机取巧。这才……”

田说得吐沫横飞。陈珏在心中叫了一个好字。再抬头时却看见刘彻似笑非笑地朝这边看过来。神色间一片明了。难道他猜到这话出自陈珏的暗示了?

开始的时候田说得还好。后来就有点无中生有的意思。窦婴看不惯他大发厥词。道:“陛下。此事未经详查。不宜过早下结论。”

田早知刘彻今日站在他这边。昂然道:“孰是孰非。稍后即明。”他说着。目光竟然若有若无地朝章武侯处扫了一眼。满是挑衅。

章武是有盐的地方。事情涉及到窦氏族人。窦婴心中更恼。他正要呵斥田。杨得意的声音响起道:“廷尉丞张汤有要事求见。”

陈珏精神一振。这么快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