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十 玉骨冰肌疑梦中
作者:已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384

“叶兄!究竟发生了何事?”柳逸安见状惊问道。此时客栈中的那些大汉也都闻风出门来,团团把叶谨岚围定。

叶谨岚看见柳逸安前来,如蒙大赦,慌忙道:“贤弟!刚才为兄一时糊涂,寻不到房间,正待敲门细问,却见这个姑娘提剑出来,不由分说便把我搡倒在地,口口声声说我偷看她!”

柳逸安见他双眼迷离,脐下阳火燎烧,已是神魂颠倒,这偷看之事多半不假,当下心中暗笑,嘴上却对那个青衣女子道:“这位姑娘,事情原委我兄长业已解释清楚,不过一个误会罢了!”

“胡说!”那个女子此时羞不自胜,霞飞两颊,手中长剑一挺,点在叶谨岚喉结上。

柳逸安提心吊胆,生怕她一时失于自持,就此结果了叶谨岚性命,却听得那个红衣女子说道:“云妹!先收起剑再说!”

“姐姐!这个贼子在门外看了半天,不言不语,哪里是问路,分明是偷看!”那个女子此时说话已经隐有哭腔,一双美目如同晨雾迷茫,星眸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朦胧。

“这位姑娘,既然你知道我兄长在外偷看,为何要等过半天才开门来,莫非是有心让我兄长观赏么?”柳逸安本来便是风流习性,此时也动了戏耍那个女子的心思,便嬉笑着说道。

那叶谨岚沐浴归来,从门缝中瞧见那个青衣女子正在房中更衣,一身肌肤如同凝脂软玉,白皙中又有艳色,腰腹间没有半点余脂,一对酥胸圆润挺拔仿佛烟云紧锁的雪峰,只觉得如霜赛银让人目眩神迷,那峰峦处嫣红两点便如那云海旭日般绚丽夺目,兼之那女子沉鱼落雁之绝世容颜,如此美景怎不让叶谨岚流连。他色授魂与之际,又如何记得要压制自己的气息,一时气喘如牛,那女子警觉知晓门外有人偷看,只是自己不着寸缕,一时苦忍不作声,只得背过身去穿戴整齐这才提剑出门。那叶谨岚却是情欲大动,便只是那个女子的香肩美背都让他瞧得六神无主,直到那女子手中如雪芒的剑尖从门缝中穿出这才苏醒,惊险万分的避过,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柳逸安口无遮拦,正好点燃了那个青衣女子的怒火。她双目如炙,手中长剑如疾电一般掠至,似乎有玄奥的真气附在剑身之上,竟然连半点破风之声都没有。

“好快!”柳逸安心中暗惊,不过在他眼中,便是如此飞速的剑招也不过尔尔。他淡淡一笑,负手而立,足尖轻点,直直的往后跃开二尺,轻描淡写的避开了那一剑。

那青衣女子见一击不中,又要引发后招,却被那个红衣女子制住:“云妹!不要胡来!”隐藏在面纱之下的余光扫过柳逸安面庞,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讶,想是柳逸安如此举重若轻的化解了青衣女子一剑让她称奇。

那红衣女子一双皓腕如同铁钳挟制,青衣女子奋力挣脱不得,此时看见躺在地上的叶谨岚一双毫无掩饰的色眼,肘与腕同时一转,口中叱道:“我先废了你这个淫贼的招子再说!”话音未定,那剑芒闪动的利剑已经欺到了叶谨岚眼前。

柳逸安心中大呼不好,不过此时想施援手已是不及,眼见叶谨岚双眼便要废在那青衣女子剑下。

叶谨岚满眼都是那女子曼妙的身段,只觉得她一颦一嗔都有着说不尽的神韵,浑然忘却自己身在虎狼之吻,痴痴的双眼紧盯着她每一举手,每一投足。“如此女子,美而不艳,娇而不媚,便是仙人妙笔也画不出她半分的风采!便是挥剑的姿势都是如此美妙,我叶谨岚如此方知先前的二十年光阴都是虚度了!”叶谨岚还是如痴如醉,定定的看着那如朝日熙光的剑锋渐渐的在自己眼前渲染开来。

“叶兄!”柳逸安道他武功已失,这如疾风厉电的一剑却如何躲避得了,一时情急高喊出声。

叶谨岚闻得他高喊,游离壳外的神思方才归位,立时吓得面无人色,神未觉意先动,胸腹间如同汪洋浩瀚的真气瞬时游走百骸。他四肢已废,只得双肩与腰腹齐齐用力,如同蛇行一般往后挪去。那青衣女子剑招用老,便撩起右足,猛然向叶谨岚裆下踢去。

叶谨岚惊魂甫定,未等得他平缓胸中翻腾的气血,却见到那女子罗裙下的莲足如同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自己腹股之间踢来,吓得面色煞白:“苦也!若是这一脚踢实,我叶谨岚连第五肢也要废了!”慌忙蜷起身躯,侧身迎向那个女子这裂石开碑的一踢。

柳逸安见叶谨岚浑身青芒绽放,如同身着金银盔甲的天兵天将一般,而那青衣女子这一击显然携带了强横的真息,急急喊道:“姑娘住手!”这一喊却是心系那个青衣女子安危。

然而狠招一出,便如覆水难收,纵使那青衣女子肯听柳逸安所言,这一脚却是断然收不住势的,更何况她根本没有半点脚下留情的心思。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如同滚雷落地,叶谨岚只觉得自己的髋骨接下那个女子一脚,如同痛得如同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一般,而且刚才隐隐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心想自己多半已经半身不遂了。此时他耳中听见那女子的尖叫声,强睁双眼望去,只见那个女子抱着脚踝正在地上痛苦辗转,贝齿紧咬下唇,眼中泪滴如同断线珍珠一般簌簌下落。

“云妹!”那个红衣女子哭喊出身,躬身将她扶起,却见她一张俏脸已经变成煞白,本来如流丹一般的红唇此时已经没有半丝血色,显是痛苦之至。

叶谨岚见此异变,惶惶然坐起身,想起身去搀扶那个泪满清容的女子,却正好迎上那个红衣女子眼中凛冽的杀气,只觉得身上如同受着千百道无形禁锢,一时呆若木鸡。

柳逸安见那红衣女子捡起地上的长剑,情知不妙,斜掠过去从地上抄起叶谨岚身躯便从楼上飞落到大堂之中,临出门时还看向那个有如黛云笼罩的女子,见她胸臆间的恚怒透过湛然双眸直射而出,心中愁苦道:“想必今生今世再无亲近她的机会了!”此时楼上的彪形大汉纷纷依柱跃下,柳逸安怅然回眸,夺门而出,转眼融入参横寥落的星汉之中。

晚风拂面,柳逸安只觉得森森寒气刺入骨髓,全然没有先前在屋顶赏星时的惬意。他悠然喟叹,从刚才那个红衣女子的忿忿眼眸中仿佛又看到在岁寒堂上,群豪环伺之中那个孑然如晚空孤月的女子,凌乱的思绪一起绕上心头,苦不能言。

叶谨岚尚未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浓眉之下哀愁泛滥,眼帘之中缤纷绚烂的还是那个清丽的青衣女子。晚风撩起他鬓角发丝,遮盖住双眼,幡然回神之时便呼道:“贤弟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柳逸安心神还在游离体外,听得叶谨岚疾呼便依言将他放下,此时却见叶谨岚踉跄着欲往原路奔回,慌忙拉住他:“叶兄待到哪里去!”

“我要去看那姑娘伤势!”叶谨岚被柳逸安拉住,苦不得脱,浑身青芒又炽,柳逸安只觉得一股霸道雄浑的气势逼迫自己周身筋脉,如同万虫齐啮一般痛楚。柳逸安放开双手,又如鸿雁一般击空而起,落在叶谨岚身前:“叶兄你有心偷窥她在先,无意击伤她在后,那女子定然恨你入骨,你此时过去无异自寻死路!刚才那个红衣女子和她手下众人已经对你起了杀意,你能不能见到那个女子容颜尚且还是未知!”

叶谨岚闻言怔立于地,双目霎时变得空洞无光,口中呢喃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柳逸安见他此番神情,自己也曾亲身经历,过去扶住他道:“叶兄却是与我同病相怜之人!我们只消避过今夜,日后定然与那女子有相见机会!”

星汉清辉洒落,街道上青石如银似玉,偶有清风从窄巷深街之中席卷而至,二人长衫迎风摆起,呼呼作声,神情俱是面如死灰,仿佛冰冻在这寒夜之中一般。天地交接之处天光熹微,群星黯淡,本来灰沉的天色已经渐渐泛起青白。

“叶兄,你在此等待片刻,小弟的盘缠衣物都落在客栈之中,如今只好潜回去取出!”柳逸安见天将破晓,二人在此处已经逗留已有多时,却不知那客栈中众人为何没有追出。

“贤弟若是能够,帮为兄去打探一下那个姑娘状况!”叶谨岚言语还对那个青衣女子念念不忘,是恋是怜却不得而知。柳逸安应了一声,折身跃上街道的屋脊,几个如鹰隼般的起落,转眼便消匿在青蒙蒙的云天之中。

双华镇外,一处茶寮小店。早春来时,尚且未能褪尽隆冬滞留下的寒气,晨雾朦胧,两侧的青藤翠竹都被掩映起来,滢滢如同生长在水泽之中。几只茶盏般大小的莺雀扑腾着双翅,在竹节之间扑打戏耍,尾翎划过叶子,枝头俯仰间,晶莹如明珠的露水沿着脉络坠下,落入蓬松的叶泥之中,微末有几粒碎玉般的水滴溅起,瞬间便融入透着花草清香的沃土之中。此处茶寮依林而建,背后远山如黛,浅浅的轮廓仿佛是被仙人不经意的丹青妙笔勾勒而出。此时行人稀少,偶尔经过的也只是负锄下地的农夫,那店家擦拭桌凳之时还不解的看向坐在店中那两个锦衣公子。自黎明时,他们便坐在这店中闷声喝茶,也不曾点其他的面食果蔬,着实让人诧异。

“贤弟,他们却是到哪里去了?”叶谨岚端起茶壶,却未得盏中斟满,那茶壶已经空空如也,半星茶水都筛不下来。他颓然放下,也不找那店家以要茶,此时见到林中的鸟雀惊起,直射云霄,竹枝上几片败叶凋落,摇摇曳曳的荡下蜷伏在那根节之间。

“我却是四下寻不到他们。那群人行事诡异,多半另有什么图谋,不然为何叶兄昨夜伤了那个女子也不见他们追出?”柳逸安见叶谨岚面露戚容,便道,“既然那个青衣女子能够随同离去,足上伤势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叶兄就不要过于忧心了!”

“希望如此!”叶谨岚闻言似乎有些释怀,浅笑道:“昨夜我本道自己要命丧当场的!”

柳逸安道:“那个姑娘虽是女儿家,不过出招狠毒犹甚凶汉,叶兄就当昨夜小小的惩戒了她!”

“终归是我的不是!”叶谨岚面色郝然,端起茶杯仰头欲饮,才猛然想起杯中没有半滴茶水,神情却是依旧恍惚。

柳逸安见状,打趣道:“叶兄莫不是还徜徉在昨夜窥见的旖旎春光之中,乐而忘返,此时还神游物外吧!”

叶谨岚此时也信那女子安然无恙,紧绷的心弦一松,也邪笑道:“纵然昨夜死了,我也是不枉!”

柳逸安见他已经宽心,心中也觉舒畅,说道:“那女子面若冰霜,却是极难相与。更何况经过昨夜之事,叶兄日后要想一亲芳泽,也只作痴心妄想了!”

此言正中叶谨岚心头痛处,他喟然轻叹:“不求与她双宿双栖,只要能够朝夕看见她面貌便好!”

“唉!”柳逸安心中郁结,也长叹道:“我又何尝不是?”

叶谨岚闻言惊道:“贤弟也对那女子……”

柳逸安摇头苦笑:“造化弄人,小弟的遭遇与叶兄却是大同小异!”他离桌起身,看向店前那一片青如滴翠的竹林,便将岁寒庄上与骆万英的恩怨过节都告诉了叶谨岚,二人俱是唏嘘不已。

“叶兄虽然手足不力,然而一身真气却是雄厚异常,导致昨夜那女子行凶不成,却遭自身霸道罡气反噬。却不知叶兄这精妙功夫是何人传授?”柳逸安见叶谨岚又沉湎愁苦之中,便岔开话题道。

“家师是泰安雷云掌顾清!”叶谨岚也对昨日之事心有余悸,却不知其中因果究竟如何。

柳逸安闻言剑眉紧簇,思忖良久道:“顾前辈虽然一手雷云掌大开大阖,劈山开岳,但是似乎他对内家心法却不擅长,何以能够传授如此精妙的内功给兄长?”

叶谨岚见他对顾清所知详实,心中虽奇,还是答道:“家师的确重形轻意,传给我的心法却只是为了修炼出掌所必须的内力,名唤重心诀。我先前也只是浅尝辄止,只是在乱葬岗上有感风雨雷电,自然气象,心生感悟,才领会到这重心诀中精妙的奥义来,便依着心中感触导息修身,这才从鬼门关拖回性命!”

“原来如此!”柳逸安闻言顿悟:“我方才还在奇怪,为何叶兄一身真气精炼如斯,还被那区区二百军棍打残了手足!”

“武道有言:破而后立,死而后生。只是我如今已经形同废人,这一身内力要来何用?”叶谨岚生逢惨变,一夕跨过许多武学大家穷究一生都不能逾越的沟壑,心中却没有半丝惊喜。

“叶兄不可如此……”柳逸安正待出言劝解,忽然听得远处似有金铁交击之声传来,辨声应该在里许之外,此时看见叶谨岚也面露异色,知他也已经听见。柳逸安猜想他丹息如潮,五识过人自然不足为奇。二人互望一眼,便朝着那打斗声来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