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2节

何富贵吃过午饭后并没有马上去睡午觉，而是到大街上去找配钥匙的地方，配钥匙是古老的行业，但在厦门的大街上就是找不到配钥匙的，他不信这个邪，骑上美人车在日头暴晒下，走了大半个厦门市区，才在民族路找到一个配钥匙的摊位，其实他沿仙岳路走过海沧大桥再走不多久就可以找到配钥匙的店铺，过海沧大桥就是出了厦门岛，那里原来就是乡村地区，应该还存在一些古老的行业；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配一副钥匙，包括他租住的705房间所有必须的钥匙，一下子又花掉了十块钱，这个配钥匙倒是行情价，并不因为在厦门就比别的地方价格高，一把防盗门锁的钥匙是4元，普通房门的弹子锁的钥匙是一元，他的柴草间的钥匙竟然也是防盗锁，里面以前肯定是用来存放贵重物品，比如摩托车自行车什么的；中国小偷业的发达直接导致了门锁业的快速发展，用于购买门锁所需的钱不下于小偷光顾的损失了，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下午两点之前他把配好的钥匙交到外星人达拉翁的手里，其实送给谁都可以，因为外星人说他们都可以满足自己的生活所需，每个人都是真正平等的，但他们之中总让人感觉达拉翁是头儿，可能是因为他的年纪比较大一点的缘故吧。年纪大了就是老鸟了，见多识广，肯定会被人所仰望，这个规律在哪个地方的文明都存在。达拉翁问他：“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公司玩玩？最近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做，成天在网上答网友问，回答网友对防护林软件的一些疑问，以消除他们的困惑，所以工作很轻松，要不要去？”

何富贵说：“不了，我今天站得够呛，想马上躺一会儿歇歇身体，顺便睡个午觉，晚上要很晚才回来呢。”

“晚上没什么事说不定我们会去找你玩，不知道你欢不欢迎？”略安娜问道。

“那肯定要欢迎光临了，不过那里的东西太多了，你们可不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没那么多钱的，等会儿我还得算一下我还剩多少钱。”

达拉翁说：“不用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给你弄钱的，你也得赶紧给我们想个防盗版的办法来，这样弄钱是不是比当防损员容易得多，你们商场对于抓到小偷有没有什么奖励？”

“有啦，是偷一赔十，这叫私了，如果不想出钱来消灾那就只好送给警察去修理了，其实算来我不会从小偷那里赚得到多少钱，偷一赔十的赔率太高了，没有谁玩得起，有些是因为贫而志残，没有油水可榨，有钱人当小偷也要顾及脸面，除非精神方面有问题，所以分析一下我只有做好这个工作就可以了，要是每个月能多拿一点额外的奖金那就更好了。”何富贵倒是比较现实，虽然很想抓到小偷，但也知道这种机会并不是很大。

“听起来挺不错的，那好吧，你休息吧，我们也得去上班了。”达拉翁说。

“等一下我和你们一起下去，告诉你们哪一把是防盗门的钥匙，哪一把是柴草间的钥匙。”

四人一起下到七楼，何富贵看了一下那两防盗门锁的钥匙，不由笑道：“我也认不出来了，其实不是这把就是那把了。这把是房门的钥匙，它们都很好认。”话虽这样说，但达拉翁还是认真地试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看了一下门锁，然后说：“有意思，设计得很巧妙，完全符合数学方面的理论。好了，我们走了，你就不用下去了。”

“那晚上见。”何富贵跟外星人道别，看着外星人下了楼才关上门，进到卧房，脱掉衣服，试了一下闹钟，上了发条，把闹钟时间调到四点，然后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纸都取出来数一遍，总共还有999元，除以30，他的每天平均的花费就只能限制在33.3元，他想他是不可能花这么多钱的，除非有什么特别的需求，比如外星人来他们需要的东西等，所以取出600元放在枕头底下，这么钱放在钱包里，又揣在裤兜里涨鼓鼓的并不好受。他把钱包放回裤兜后就躺下睡觉。

天气即使很热，他仍然做了好几个梦，可见他是极容易适应环境，到哪儿都能睡得下和做它几个梦，要不是闹钟，没错，从梦境的紧张构思中他是绝对不舍得醒过来的。闹钟的急促铃声立刻中断了他的做梦中枢的信息传播并打开他的现意识，他来一个鱼跃坐了起来，看看时间，正好是四点；他想了一下晚饭该吃些什么，煮饭是来不及了，那要半个小时才能煮熟，只有煮方便面了。他先把电饭锅装一定量的水，打开电源让它热着，趁这个时间赶紧去洗个澡。我们地球人就是脏，可以说是不间断地排出不同的体液，散发出不同的味道，几天没清洗就会臭烘烘的，男人就是因为不爱洗澡而被女人骂作臭男人。何富贵因为要跟外星人在一起，就不能以臭男人自居了，自然要非常注意个人卫生，相信他在洗涤用品方面又要花不少的钱呢。

洗完澡后他出来，那电饭锅里的水才刚热起来，他连忙拿来两包方便面，打开来把面饼、调味包、油包丢进热水里，等水烧开后再断电，然后去穿裤子。回来后汤水也不沸腾了，正好把电饭锅的内胆取出来端到客厅，并打开吊扇，让那风把面吹凉了。在这段时间内他已把衣服和鞋都穿好了，并把头发梳了一遍，然后才坐在吊扇下把那碗面吃了。方便面是好吃，但容易让味蕾失去功能，也就是感觉嘴里没有味道，整个儿被麻翻了。吃完方便面，他赶紧漱口，然后关闭所有的用电器的电源，关好门窗。这点很重要，在夏天经常会下一阵骤雨，没关好门窗雨水会泼进来。他最后关的是防盗门了，一边转着钥匙一边看一下时间，突然想到忘了带观世像，连忙又打开门到屋里去把它取出来，然后才关上门，在下楼的时候他想，也许应该把观世像放在电动车的后备箱里，反正那电动车将会跟他形影不离，不过先戴上再说吧。

急匆匆到了国能购物广场，时间才刚到五点三十五分，倒还充裕，他便四处走走，看一下国能购物广场周边的环境，以前都只是来买东西，哪里有心思去周围走？国能大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绕一圈足有一公里，一公里的长度对于美人车来说不算距离，所以何富贵骑着美人车从南面的主入口向西面绕过去，国能广场向西的一侧靠近枋钟路的还有一个宽约两米的出入口，那里面有一间保安室，保安室进去有一个电梯门，用于公司后勤部门人员上下班，他上次来面试的时候走的就是这个出入口。那里另有一个保安在看守，看来跟他是不同编制的，不过工作服跟张志辉他们是一样的，算来也是同事吧，他跟他扬扬手，算是打招呼吧，那保安显然对他的热情感到莫名其妙，呆呆看了一会儿，连忙也露出笑容并招一下手。在国能大厦周边种满了花草和树木，这些树木都有五六米高，有相思树、芒果树、梧桐树等，显示这国能大厦建成已有不少年头了。在这个出入口也有一大片停车场，何富贵见到张志辉穿着白色翻领短袖衫和黑色西裤，骑着自行车来上班，要不是认得他的相貌，突然之间他还认不出他来呢，他连忙加快速度追上去跟张志辉打招呼。张志辉刚把车停好，见到他和他的电动车，便说：“哟，你蛮不错的嘛，还有电动车可以骑。蛮好玩的，还是娃娃车。”

“这不是我的，是跟朋友借的，你的车子就放在这里啊？”

“这是员工专用停车场，那边你看到没有，那辆车牌号5577的大奔，是我们老板的车。”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是坐不上的。”何富贵发现张志辉指的那辆大奔确实古朴典雅，车鼻子有一个牛鼻环，里面还有三个呈120°的箭头。

“是啊，如果有谁能坐上这样的车那可真是荣幸啊。”

“老板的家人可以坐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是说除了他的家人外，比如我们员工。”

“你想坐吗？”

张志辉笑道：“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你心里肯定这样想，是不是？”

“不，我想自己买一辆。”

“这可能吗，那又不是纸做的。”

“臭小子，你当我是死了的，我一定要买辆真的。”

“这个想法不错，只是那辆车要五六十万呢，以你现在这个工作再怎么省能省出五六十万吗？”

“我不会自己开店吗？在这家商场我已学到够多的知识了，接下来就是自己开店了。”

“在哪里开，在厦门开吗？你哪来的钱？”

“我回老家开嘛，我想开一家小超市，先开一间小的，然后再逐渐开更大的，这样慢慢积累起来不就可以买到一辆大奔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开一家超市。”

“你不可以再开超市，开点别的吧，不要跟我一样的啦。”

“其实我也不知道开什么超市好，先这行做做看再说吧。”

“我们上班去吧。”张志辉搂着何富贵的肩膀，很亲热的样子两人一起从出入口旁边的门进了国能购物广场，因为还有其他员工也是从这个门进去，进去后就是一段向下的斜坡，转个弯就看到一排工作桌，有许多员工纷纷把他们的工作牌上的条形码放在左边电脑显示器旁的扫描枪头前扫一下，看一下自己的名字是否录入电脑，然后进入商场。张志辉也把自己的工作牌在扫描枪上扫一下，然后对何富贵说：“我去换工作服，你先进去吧。”

何富贵把他的实习牌也放在扫描枪下扫了一下，只听见“嘀”的一声响，电脑屏幕上的小窗口便出来他的名字，扫过之后他就通过收货部那道门直接进了商场。商场现在已经很热闹了，他一眼瞥见李法俊和林宝华，便微笑地向他们打招呼。他们也说：“上班了？太好了，我们可以解放了，总算熬到下班了。”

“你是新来的吧？你们对班的可是出了两个英雄，两个狗熊。”林宝华嘿嘿笑道。

“哪里，我得谢谢他们呢，要不然我怎么进来做？”

“哦，那倒也是，这里只有岗位空缺才会招新的人。”林宝华不由点点头，取下对讲机交给何富贵。

张志辉也进来了。李法俊把他的对讲机交给张志辉，他们便完成了交接对讲机的仪式。交接仪式很简单，就是把对讲机交到对方手中就可以了，然后两个下班，两个开始巡场就是了。李法俊和林宝华交完对讲机后就赶紧到员工休息室去。张志辉把对讲机戴在头上，一边说：“这样的交接仪式太简单了，要是换成部队那样的交接仪式就好了。”

“那样太正规了，不好吧，四人在一起面对面，敬礼，交枪，让位，行持枪礼，然后说：bye－bye”

“哪里有说bye－bye的？”张志辉笑道，“不过有时我还真怀念在部队的那段时光，一切都是那么正统，完全不需要用脑子考虑问题，不像在这里，人际关系复杂，你得学会用脑子考虑问题。”

走了一段路，张志辉又说：“你来也挺好的，我们可以巡逻更大的一片区域，而且可以边走边聊天，这样时间也过得快一些。”

何富贵问道：“这天快黑了，外面那霓虹灯我们要怎么开或者由谁来开，怎么开？”

“这些灯具的开关都在监控室里，自然由在监控室值班的防损员来开或关，明天我在监控室，因为你是跟着我，那你明天也可以到监控室里，到时我告诉你，现在我们不能随便到监控室。”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穿圆领汗衫的老头拦住他们问道：“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卖热水瓶内胆？”

张志辉说：“欢迎光临，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没有卖热水瓶内胆，只卖成品热水瓶。”

“这么大一家店，连热水瓶内胆都没卖，还叫什么购物广场，吹牛！那我那热水瓶的壳岂不是浪费了？”

“也不会啦！”张志辉笑道，“您可以到杂货铺去问问，那里可能会卖热水瓶内胆。”

“厦门哪里还有什么杂货铺，都是你们把那些杂货铺给逼得关了。”

“也没有全关啊，在厦门还是有的，比较偏僻的农村地区还是有的。”

“要我到农村地区去，我一个老人家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

“我只知道这些，在市区里有没有杂货铺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在一些小巷子里会有吧，厦门我也没逛全，不太清楚，不好意思啊。”张志辉仍然保持彬彬有礼。

“那我去找找吧，总不能把热水瓶的壳扔了吧？”说完他转身走了。

何富贵和张志辉继续巡场，何富贵说：“刚才你说我们没卖不就完了吗，干嘛跟他蘑菇半天。”

“一般来说只需这样回答就可以了，但他说我们商场是吹牛，所以有必要维护一下我们商场的信誉，不能让他老是跟人家说我们商场吹牛，这种老头子最爱传话了，与其让他传坏话，不如想办法让他传好话，让他知道我们商场虽然不是什么都卖，但至少也要告诉他，他想买的东西在什么地方有卖。这是好顾客，尽管老是抱怨，说明他把希望放在这里而不是别的地方，那他就会是我们忠实的顾客。”

“你对这个了解得还不少嘛。”

“不然我怎么敢跟你说我自己想开店，其中的奥妙就在这里。”

“那我得好好学学。”

“这叫消费者心理学，没什么书可读，其实说一百道一万，无非两个字：诚恳。诚恳是一把万能钥匙，可以打开大多数人的心胸上的那把锁。”

“是，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何富贵想，一个防损员尚且有如此高的认识水平，难怪这家商场的生意会这么好，每天都是人挤人。

他们就在他们主管的销售区域走来走去，有时还会和两“张”在大通道上遇见，彼此会打打招呼，天越来越黑后人越来越多，之所以叫人是因为进到商场的不全是顾客，何富贵通过观世像注意到有人头顶上有红色的光环，他连忙挤过人群追过去，他是先看到那红色的光环，但无法确认是谁的，所以追过去后那红色光环又消失了。他又回到张志辉的身边。张志辉问他：“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我刚才看到有个人有偷窃企图，等我追了过去他又不在了。”

“你那么厉害啊，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只是感觉而已。”

“不要太多疑了，其实我们在这里也只是当花瓶用的，对于有偷窃企图的人来说确实有震慑的作用，但对于一些老手来说，我们只是花瓶。跟你说句实话，我跟艾小光、张海潮、王至诚、和柯明达――后两位是以前的那两个防损员就赔了好几次，还好我们有五个保安，大家平均一下负担也不会太重。”

“或许在监控室我能找到，我们这里是不是太显眼了？为什么不穿便衣？”

“我们并不是专为抓小偷而设的。”

“有个问题你一直回避不谈，为什么？”

“什么问题？你有什么问题我没回答？”

“就是早上我问你有没有抓到小偷的问题。”

“有得必有失嘛，小偷也一样，不过对我来说不太光彩就是了，那纯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正好在巡场时撞到有人正把东西往衣服里塞，那人肯定是新手，高度紧张，完全不顾周围的情况，而且他还算是比较有钱的，也认罚，所以我就得到了一笔奖金，不过这笔奖金和同事去咪西咪西后就所剩不多了。”

“发现并抓到小偷后要怎样处置？有什么技巧？能不能事先教我一下。”

张志辉看一下四周，然后说：“抓小偷最重要的是要顾及他的脸面，不管小偷的成分是什么，无论如何脸面总是要的，所以你发现小偷后要一声不吭地走到他的身边，然后这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可使他能脱身而去，并且要小声地说：‘请你跟我到办公室走一趟。’听了这话，一般人家就知道栽了，所以也不抵抗，到了主任办公室，再让主任跟他谈判，是公了还是私了。”

“有没有人被抓后会不会大吵大嚷的？”

“不会啦，我们已经给他相当大的面子了，再不识抬举那就对不起了，只能把他放倒，然后多叫几个人，把他押到办公室去，我们那里不是有一间用于员工休息的房间吗？把他带到那里面去好好修理一顿，说实在的，你偷东西让我们买单是不是很可恶。不过到目前为止，大多数抓到的小偷都很配合，即使不愿私了，我们也是请警察把他带走，至于他如何被警察修理，或者没有被修理，我们也没办法。”

“不是说警察不能打人吗？”

“你太天真了，我有一个朋友在派出所工作，他就跟我透露内部消息，他说像这种小偷小摸如果不修理一下，根据法律，由于数额比较小，有的根本处罚不到，所以进出派出所就像串门，进去了马上出来，那实在是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有必要让他清醒清醒一下。”

“那有没有经常来的小偷？”

“我们也跟公安局学习一两招功夫，比如把他们拍下照片，然后把他们的高大的形象传给其他超市，每个防损员也要注意看他的相貌特征。”

“小偷会不会前赴后继？”

“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过我真的是很长时间没抓到小偷了，都没有多余的钱去喝酒了，你要是有幸抓到一两个，别忘了请客哦，这也是把好运传给每个人。”

“那是当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何富贵回答说。但是抓到小偷不是好运，没有小偷才是真正的好运。何富贵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但是对金钱的渴望使他没时间去考虑小偷的心理特征，或者根本无需考虑，侵犯他人的利益总要付出代价的。他现在最想的就是干出一番成绩以对得起这份工作，至于谁不幸要扮演小偷的角色那是由上帝来安排了。上帝要让谁做小偷，必让他无所畏惧，yu望膨胀。

何富贵又问张志辉：“你看这些女顾客，背着大大小小的挎包，乘我们不注意往她们的挎包里塞一两样商品，我们又不能搜她们的包，你说那该怎么办？”那些女顾客的挎包小的只能用来装钱，大的可以装进50公斤的大米。按照法律的规定，保安也无权搜包。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尽量去避免这种事发生，毕竟这种事对于她们和我们都是一笔损失，女人小孩当小偷也不是没有，而且在超市可能更多，我们除了加强场内的巡视外，真的没别的办法可做。”

“我听说沃尔玛的安检系统就不错，他们好像就不用防损员，顾客可以带包进去，只是场内售卖的同类商品不能带进去。”

“是有这么一说，具体怎样我也不太清楚，说不定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呢，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沃尔玛很少有小偷光顾。我们做好我们的事情就可以了，你想想，要是我们的超市也安装了同样的安检系统，那我们岂不是要失业了？这种事我们还是不要去考虑。”

“那是，那是。”何富贵对张志辉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接下来几个小时里是何富贵大饱眼福的时间，因为上班族的女性卸去脂粉，素面朝天，脱去工作装，换上长短不一的服装到超市来摆秀来了，长的是拖地长裙，短的是超短裤或超短裙加吊带背心，露出洁白细嫩的胸部和大腿；她们或单身或由一个男士陪着，或几个同性一起挤进超市，享受超市提供的凉爽环境。何富贵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这么集中看到如此多的白白的胸部和大腿，他不停地对张志辉说：“哇，这个真漂亮，呵，那个也不错。她的波好大哦！”张志辉则在一旁打击他：“她有男朋友了，她有老公了，她生过孩子了。”总之不是单身的就是了，不过仔细想一想他说得也没错，能一脸轻松地到超市里来逛逛，背后肯定有一个坚强的男人在支持着。就算也有单身的，何富贵也不可能成为她背后那坚强的一个，他自己的生活都顾不过来呢。这种事情想来真的足以让人阳瘘。

不知不觉中，商场响起一段悠长的四分之一拍的音乐声，何富贵感觉很熟悉，就是不知道它的名字，演奏它的乐器有小号、三角铁、大鼓、定音鼓、大钹、中号、长短号、小提琴、竖琴等，还有一个女声在“呜……呜……啊……”地哼唱。随着这段音乐声还有另一个悦耳的女声用缓慢而轻柔的音调说：“尊敬的顾客朋友，欢迎光临国能购物广场，本商场今天的营业时间即将结束，请你抓紧时间选购商品，并到收银台结账，欢迎您再次光临，祝您晚安。”这段话连续说了三遍。何富贵看了一下时间，真的很准时，十点半刚刚好。听到这个播音后，各个柜台的营业员立刻行动起来从收货部那里用拖车搬来商品把排面填满，一副紧张忙碌的场面，顾客在这样的环境下的脚步也不再轻缓，匆匆选购完商品并提着购物篮或手推车走出去。

张志辉对何富贵说：“我们现在到入口去阻止新的顾客进来，现在是清场的时候。”何富贵连忙跟着一起到电梯口替换下站在那里的女营业员，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对想进来购物的顾客进行劝导。有顾客进来他们就对他们说：“真对不起，我们商场要结束今天的营业，感谢您的光临，请你明天再来，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您就近到别的商场采购。”当然，这些话都是张志辉说的，何富贵听了，暗暗记在心里，他只在一旁起到协助的作用。在有空的时候，他也看到，百货部的顾客也正在纷纷离去，灯光在一排排地暗下去，营业员都开始忙着清点账簿和整理卫生。

“时间过得真快。”他想，“不知道达拉翁他们会不会来，刚才巡场的时候没见到他们。”

“嗨，富贵！”有谁拍一下他的肩膀，他不回头就知道这是略安娜的声音，当然他还是要回过头来对外星人微笑，然后说：“你们来啦？”然后对张志辉说：“这是我的三位好朋友，这位叫李睿捷，这位叫闻志喜，这位叫略安娜”。

达拉翁、卡瑞和略安娜一一和张志辉握手，在他们握手的时候，何富贵又介绍张志辉给外星人认识。达拉翁说：“认识你很高兴。”卡瑞也是这样说，略安娜也是这样说，完全符合社交的套路。这个是看西方电视剧看多了都懂得。介绍完以后何富贵又问道：“你们怎么没进去逛逛？”

“我们没什么东西要买的，就不进去看看了，再说里面很冷，怕伤风感冒。”略安娜笑道。

“你做得怎么样？”达拉翁说。

“蛮好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其实我们当保安的最希望什么事也没发生。”张志辉看他们三个人虽然个子比较矮，但从气质上看肯定是非常有钱的人，所以忍不住也回答了一句。

“没事就好。”达拉翁说。

“你还希望我们有事啊？”何富贵笑道。

达拉翁笑笑，没再回答，这时那个大门的电动卷帘门开始缓缓而下，何富贵看见就对达拉翁说：“这门要关了，你们就在外面等我好吗？”

达拉翁看了一下那正在向下伸的卷帘门，点点头说：“那好，我们在外面等你。”

他们三个人走出去了，张志辉连忙问何富贵：“你三个朋友不错耶，他们看上去非常有钱哦。你怎么认识他们的，怎么还要做这种工作，有这样的朋友？”

“哪里。他们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何富贵笑道，跟着他一起走下电梯，因为平板电梯已经关闭电源了，只能走着下去。他可不敢说他们其实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不过有钱人和没钱人只是一种心态，知足常乐就是最有钱的人，老是感觉不足的就是穷人，即使他已经是世界首富。

“电脑公司上班啊？那肯定工资很高了。”

“一个月4000元。”

“我们一个月也才1500元呢。”

“1500？”何富贵不由睁大眼睛。

“怎么，你嫌少啊？”

“不是啊，我从来没做过这么高的工资的职位。”

“其实这点工资算什么？有时都不够赔呢，所以我们得好好努力，争取拿到全额的工资。”

“这么说这1500只是说说而已，没有人能完全拿得到吗？”

“是啊，七扣八扣的，我最多的一个月拿到1458元呢，我们防损员的工资跟超市的业绩是挂钩的。”

“哦，是这样子的啊。”其实在何富贵看来，管它一个月是1400还是1500元，都超出了他在厦门生活所需的费用，而且略有节余，这点就够了。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走到员工休息室，在门边的一个三人座位坐下来等其他人进来，还要开个晚会呢。陆陆续续各部组完成工作的营业员开始进来了，最先进来的是鲜肉组和冰鲜组，他们的工作跟其他部组不同，反而是要把摊面收起来并打扫干净，然后是果蔬组的成员，接下来一群最多的就是商超的营业员。大家显然都是归心似箭，并没有像中午那样热烈地交谈，而是等着主任的到来。艾小光进来了，他看到张志辉，就走过来把一串钥匙交给他。张志辉对何富贵说：“这是后天我们早班的钥匙，明天我们是中班，上中班的监控室要在第二天的早班开门，然后把钥匙交给张海潮，张海潮后天管监控室并负责关门，你跟张志伟都还没参与轮班。你要记住了。”

何富贵点点头说：“嗯，我记住了。”他赶紧把这种事记在脑海里，这是很重要的事。

随后进来的是张海潮、张志伟和二十多名高矮胖瘦美丑不一的收银员进来。那个聂小纯眼尖，一眼看到何富贵，何富贵也看见她，她对他扬扬手，他赶紧也扬扬手。

“哟，新到的美人呢，你这么快就认识她？她叫什么名字？”艾小光问道。

“她叫聂小纯，是那天跟我一起面试并坐在我身边的女孩，这个问张志伟就知道了，那天他也坐在我的旁边。”

“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艾小光说。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没男朋友才怪呢。”张志辉说。

“我不认为她有男朋友。”艾小光说，“你说呢，富贵？”

“她有没有男朋友跟我没关系。”何富贵回答说。

“不要这么自卑嘛，你这么帅，不应该置身事外。”

“这跟我帅不帅没关系，主要还是看缘分了。”

“?，什么缘分？缘分还不是人创造出来的。你不上我可就要上了。”

“那没什么，我可以给你们当介绍人，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把自己介绍给她，呵呵。”

“没机会了。”张志辉说，因为秦海姬最后一个走进来了，大家一看见她进来真的是如沐春风，赶紧站起来，也不用艾小光大声说集合，早就自动地排成六排。

不过这回艾小光和张志辉的角色互换了一下，艾小光站在第一排右边第一位，张志辉则站在队伍前喊口令。何富贵仍然和张海潮张志伟排在一起并站在后排的右边上。张志辉的口令跟艾小光又有所不同，他喊道：“全体都有，立正！”“立正”两个字没拉长音，短促而急速。大家听了后都站直了，“向右看――起！”“向前看！”“稍息！从前排左起第一名开始报数。”于是从最左边的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五的戴眼镜的男营业员开始，每个人依次报数，直到最后一个报71。张志辉转过身对秦海姬敬了一个礼并说：“报告主任，国能购物广场超市部应到人数72人，实到人数72人，人员全部到齐，请指示。”

秦海姬点点头，对所有的人员先鞠了一躬说：“大家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这个大家显然都背熟了，所以声音非常一致。

“排面铺好了吗？”

“铺好了！”商超部分的员工回答。

“卫生都打扫干净了吗？”

“都打扫好了。”这回几乎是全体员工都在喊，只有几个防损员不用这么喊。

“我们的口号是？”

“不出差错，力求完美！”

“大家辛苦了，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交通，不要闯红灯，作为国能购物广场的员工是不能闯红灯的，知道吗？”

“知道。”

“好，整队下班。”

只听见艾小光说：“前两排向左转，向前齐步走。”艾小光所指的前两排走出门时，张志辉对接下来四排的人员说：“都有，向左转，两排两排并列齐步走。”

何富贵跟在队伍的后面，一直走到收货部，出了收货部与售卖场之间的门，大家都放松起来，在刷过考勤卡后等着更衣室的门的打开。更衣室的门原来要由防损员来打开，张志辉早就去一一打开更衣室的门，然后大家都挤进更衣室，打开自己的柜子，取出平常服装，换下工作服。因为可供更衣的小间很少，许多员工没换工作服就直接回家了。这跟何富贵没关系，所以他随人流走到地下室门口，但想到张志辉说他们应该是最后走的，连忙又走回来。张海潮、艾小光、张志伟先走了，在路上碰到他，便跟他说：“再见，晚安。”何富贵也连忙回答他们，然后在收货部的更衣室时找到张志辉，只见他早换好了裤子，正把白色翻领短袖衫往头上罩。等他穿完衣服后，何富贵才问他：“那场内的灯的开关在哪里？”

“等会儿，主任出来了没有？”张志辉没叫海姬而叫主任倒是令人奇怪了。

“还没有，可能还有什么事吧？”

“那我们等一会儿，这场内的开关在这里。”张志辉打开男更衣室门边墙上一个电控箱说，“这些都是照明电源，早上来开门的时候要打开，从早开到晚，晚上下班后没人的时候才能关上。”数数那里有四行八列32个空气开关。

“为什么不用一个总的开关来送电，这样一个一个地拨上拨下的真的很麻烦。”

“那当然肯定不行的，你知道我们卖场内照明电源的功率是多少？5000W！一下子全送上去会烧断掉供电电路的，你有没有学过物理？”

“学过。”

“那还跟我说这种无知的话？”

“就是怕麻烦嘛。”

“再麻烦也要一点一点来，耽误不了多长的时间，比如我们可以先这样间隔关一批，等会儿主任来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关剩下的一批。”他一边说一边间隔把空气开关关掉了一批。

接下来出来还不是秦海姬，而是那十几名收银员，其中包括聂小纯。何富贵和张志辉便站在门边跟她们不停地招手，她们也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她们干什么呢，这么晚才走？”等她们都走完后何富贵才问张志辉。

“当然是要交钱了，刚才她们在主任室那边算今天一天的收款情况，这个是最耽误时间的。每次我们都要拖到将近十二点。”

再约等了五分钟，秦海姬才最后出来。收货部通往卖场门却是旧式的，向收货部开的两扇铁门。张志辉把大门合上，把门的两道门闩闩上，用他的那串钥匙中的一把打开下面的一个锁头，把门闩锁上。秦海姬也过来了，打开上面的那道锁让张志辉把锁锁上。两把锁头都没什么高科技含量，但都很大，要撬开它们肯定要花不少的力气。

秦海姬说，“人都走完了吗？”

“应该都走完了。”听到回音就可以知道除了他们三个人，其他人早就走光了。

“什么叫应该都走完了？再去看看，巡查一下，做这个工作没有应该的说法。”

“是，我们再去查查看。”张志辉拉一下何富贵的衣袖，两人赶紧到那女更衣室里去去转一圈，原来女更衣室里有三排五层八列的储物柜，门都关上了，在里面转一圈后当然是没人的。男更衣室当然是没人的。他们又到那十几排的货架那里转一圈。何富贵现在知道在女更衣室旁的这一小房间原来是一个卫生间，里面排满拖把水桶等卫生用具，只有两个蹲位，不分男女的。那货架数数横排的有七排，竖排的有六排。两个人确定没有人后又回到秦海姬身边，坚定地说：“没有人了。”

“这就对了，你以后在这方面要更详细。”秦海姬对何富贵说，“你们都刷下班卡了吗？”

“还没呢，就等你呢。”张志辉说。于是大家都在那桌上的电脑前刷了自己的考勤卡，接着张志辉按了几个键，关闭电脑系统，最后关闭电脑的电源。

关闭电脑电源后三人一起向地下室的门口走到，在门边又有一个电控箱，张志辉打开电控箱，他说：“还有一个，我们还要设置警报器的密码，它在这里，密码是1275，你也要记住了。”他说的密码设置器就在电控箱里。他又说：“我们打开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警报，方法跟设置它一样，也是按1275然后按一下‘#’字键。”他们三人走到斜坡尽头的门边，张志辉作了一下演示。

秦海姬说：“你也来做一下，熟悉一下。”

何富贵便按张志辉说的那样按了几个号码，然后他说：“这就是解除警报装置了，对吧？”

“对，你看那红色的小灯熄灭了，绿灯亮起来就表示警报解除了。你再按一下，密码是多少？”张志辉说。

“是1275，然后按一下‘#’字键，对吧？”其实何富贵也不用怕忘掉密码，因为观世像早就在同时把密码和操作方法记录了下来。何富贵再按一下，只见密码器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并且亮起小红灯。

“是这样的。”张志辉回答道，“这里面的三个空气开关是控制收货部的照明电源，打开门后要打开它们。”他拨下两个，只剩下坡道的照明灯了。地下室的大门也是两扇向内开的大铁门，何富贵自己先去把两个门合上，把铁管门闩拉进套筒里，张志辉过来用自己的那一把防盗门钥匙把吊在门闩鼻上的大锁头打开再套进门闩锁上，并打开铁门上另开的小门，让秦海姬和何富贵先出去，然后关掉坡道的照明灯，最后一个人出来，又把小门关上，秦海姬则用她的另一把防盗锁钥匙把小门锁上，程序就算完成了，可以放心地下班了。其实这些程序都是不必的，因为大厦有保安24小时在值班呢，这地下室的门就在大厦入口的旁边，没必要这么谨慎的。三人一起到停车场。停车场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两轮车，还有好几辆高档的车停在树荫下。秦海姬坐的也是电动车，不过不是何富贵那种类似女式摩托车的那种，而是更像自行车，有脚蹬可作没电时驱动用。张志辉说：“主任，什么时候你也该换一辆了，你看富贵的，都比你新。”

“他那是新买的，我这是好几年的，没法比的，再说它一直没出什么毛病，干嘛要换？”

何富贵本来对自己的美人车比秦海姬的车更漂亮感觉不好意思，听她这么一说就放心了。在他们还在开锁的时候他早就骑上它，跟他们说：“再见，晚安，bye－bye。”然后转动一下电源开关就开走了，他们都还来不及回应呢。

到了大路口，果然见到外星人还在那里等着，他赶上去对外星人说：“你们好，我来了。我们回去吧。”他看看时间，都十一点半了。虽然是十一点半了，但厦门的街道依然醒着，橙色的灯光洒在地上，除了没有了公交车，各式车辆仍然行驶在街道上，行人也不少，都是夜猫族的，有的餐馆前还停满了车。何富贵想去吃点夜宵，但想到自己目前并没有更多的钱消费，只能忍住了。

“感觉怎么样？”略安娜问。

“从来没有这么晚回去的，我们恐怕也从来没这么晚在街道上行驶吧？”何富贵说。

“在超市你是不是光顾着看女人？”略安娜笑道。

“没有的事，我们主要谈的是怎样抓小偷，看女人那是必要的，不能排除女人也当小偷或者小偷没有特定的性别符号。”

“还是工作比较重要。”达拉翁点点头说。

卡瑞说：“这么晚了他们怎么还不睡觉？”他指的是那些夜猫族。

“现在才是上半夜，等下半夜，比如我们现在就属于上半夜的，也要回去休息的，有许多人在下班后要吃点什么，算是一天中的第四顿吧。现在的城市无所谓白天黑夜了。下半夜出来的那才是夜猫族的。”

“什么？夜猫族？除了人类还有一种动物吗？”

“当然没有了，你们也看过了电视，所谓的夜猫族指的是工作时间跟白天相反的人群，他们是值夜班的人，有上三班倒的，三班倒就是一天24小时都要有人值班的工厂安排的工作时间，因为我们现在规定一天只能工作八个小时，这里也有24小时的便利店，里面的职员也是夜猫族，他们得守候到天亮，还有一些趁黑出来打劫的强盗小偷等，所以也就有了值夜班的警察。夜幕下是容易作恶的，有时在夜深人静时我自己的心里也会产生作恶的念头，比如说偷点什么。”

“嗯，这是一种心理问题。”达拉翁说。

“所以晚上我要去睡觉。”

“你倒还是有一点良心嘛。”略安娜说。

“不是一点，而是良心大大的。”何富贵笑道。

回到家里，何富贵把观世像交给外星人，外星人仍然到他们的极速位移里，他则去洗了个澡刷牙和洗脸，然后就去睡觉。劳累一天之后最惬意的就是洗个澡然后上chuang睡觉，有时人生就是这样无数次度过的，何富贵躺在床上，不用做睡前祈祷，不用数绵羊，头歪一边就睡得跟死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