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在路上
作者:?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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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哭得痛心的赵祯,赵德芳慢慢跪倒,哽咽着一把揽住赵祯,“对不起,对不起。”

无情帝王事,难耐百姓家。

前尘往事如此不堪回。

刘斐儿暗自垂泪,突然想到那个人,有着帝王最硬的心肠有着最阴狠的手段可是也有着最柔软的眼神。

多么矛盾的一个人。

当年奉着师命嫁给他,却也不是不甘心的。

陪着他走过的日夜,看着他强壮的身体一日日佝偻,耀在眼睛中的火花渐渐熄灭,从坚信的开始日趋怀疑,“我这样做对吗?菲儿,我做的对吗?”不停的问不停地想,质疑着自己生存的价值。如此深重的恐惧深重的悲哀,又怎么能诉出于口,曝于人前?

说了又有谁信?毒杀杨宗保后,独自在殿外听着杨宗保字字和着鲜血留下的遗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人,会是他呢?

这是谁的不幸?谁的悲哀?

又是谁让这件事情变得如此艰难如此不可把握?

该去怨谁?该去恨谁?

是谁辜负了谁,谁又背弃了谁?

师门因金匮遗失遭到牵连,三百余条生命毁于一旦。紧接着辽国暗派杀手窃取了照胆剑,数十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却不知人间白头江山数度春与秋。

都道青丝易华,怎知苦寒催人,身待江湖老。

人生路走的怎会是这样艰难!

一路上,竟然没有反悔的余地没有选择的权利。

赵祯终于止住哭声,抬起头。被八王擦拭得很干净的脸只有一双眼睛是红通通的。

“母后。”赵祯低声叫着刘斐儿。昨夜一夜惊魂,受了伤流了血,方才又那样翻江倒海的激动,现在软软倚在父亲赵德芳的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什么?”刘斐儿答着,也跪倒在赵祯的身边。

赵祯只觉的心里烦闷欲吐,满心的问题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可,这一切值得吗?为了那样一个小小的东西,值得吗?”这句话他问不出口。

时光流逝,也许伤口已然愈合,可是疼痛犹在。

“那展昭呢?”赵祯定了定神,问道,“他是太后的儿子吧?”

他明白无辜的岂止是杨宗保、李依依,还有她,这位手腕强硬的女人。别人也许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这将近三十年如何过来的。可是他清楚。

自己还能抱着一个人放声哭出委屈愤慨与悲伤,可是她呢?皇宫里支形影吊苦苦支撑,孩子、师门、亲人,到头来她没有保住一个没有得到一个。

刘斐儿的孩子,六岁的琉儿怎样故去是一个禁忌,赵祯从来没有问过。那个孩子在这个宫殿里就似一抹虚幻的影子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骨肉离散,亲人近在咫尺却犹如远在天边。赵祯不希望自己和刘斐儿受过的苦让他人再去品尝。

再次说明,赵祯真的是一位很独特的帝王。

在历史上,赵祯柔软又极具理智的个性是独一无二、无以伦比的。所以,在他执掌王朝的时代里,人才辈出,明星璀璨。

翻开这一页,你会现婉约豪放交相辉映,清官能吏水乳,交融。奔涌的诗情才艺在这里得到一波三回的唱和,划时代的文豪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有胸怀天下的欧阳修范仲淹,有奉旨填词桀骜不驯的词人柳永,有一门文豪的三苏,有编缀一代通史资治通鉴的司马光,更有包拯,一个吟唱了千年的青天传奇。

两千年的封建制度里就出了这么一个开封府一个包青天。

而今这位死后被冠上“仁”字的皇帝,还活着,声声问着自己的养母,诚恳的一心一意的想让一个母亲能够认回自己的孩子。

刘斐儿背过脸去,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接受的是最严厉的帝王教育,可是他的心却从不冷漠。所以,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展昭就是李依依的孩子,而无视展昭实际年龄。

“不是!依依的孩子不是展昭。”她明明白白的回答。

“母后!”赵祯脱离了赵德芳的扶持,“母后,怎么会不是?太后她那么珍视展昭。”

刘斐儿沉默的摇头,面对赵祯失望的眼神,“真的不是。”

赵祯目视刘斐儿,有些伤感的笑笑,“母后你到现在还要隐瞒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到让他们年龄不符合。可是,展昭身上有太后的九?,就和我的一样。”说着,赵祯从脖颈那里拉出一样饰物,一个扁圆的三角椎体。

包拯一怔,他知道展昭身上也有个这样的一个非玉非石的饰物。公孙策看到后,脸色奇特了很久

刘斐儿也愣了,不能置信的低吟出声,“依依连这个也给了展昭吗?也难怪,展昭伤的那样重,竟然不死。”

“母后!”

刘斐儿抬头,看着赵祯希翼的眼光,依然摇头,“我没有骗你,祯儿。展昭真的不是太后的孩子。先皇晏驾后,师兄现宫中有人在暗中刺探,怕一时不察依依会受到牵连。所以才放依依走的。火烧冷宫以后,师兄指点依依去往江南找老友孟若虚,以玄衣客的威名,想来依依不会惹上麻烦,安全也有保障。四年以后,我总算腾出手,让林太医一家定居江浙接来依依一同居住,才免去依依颠簸流离之苦。我想,依依应该是在那四年里遇上了展昭。”

注视赵祯的脸色,刘斐儿轻叹口气,“祯儿,你还是不信吗?”赵祯还只是摇头,坚信以养母鬼神莫测的能力,若要她有心想隐瞒,就一定可以做到。刘斐儿很明白赵祯的想法,咬牙又道,“还有就是……当年太后生下的是一个女孩。”

“什么?”刘斐儿这吞吞吐吐的话又一次让四人皆出意外。

意外之下,包拯略一思索便知因果,“难道这就是寇珠死亡的真相吗?”

寇珠死了,陈琳没有死,本身就有些怪。如果是早已预谋,留下寇珠比留下陈琳更有说服力。可是这么一个有力的证人却死去了,其原因到了现在才明了。

刘斐儿无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谁都没有想到李宸妃竟然生下一名女孩,刘斐儿和真宗失措之下强自镇定。怕夜长梦多,被人现孩子的性别,便改了主意,让寇珠把孩子交给了真宗临时叫来的小黄门陈琳,马上送往了八王府南清宫。又让郭槐在那里等候把孩子带走,交给妥当的人。

事情麻利的解决。

而作为知情人的寇珠,刘斐儿却一时难以决断怎样处理。

寇珠为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刘斐儿还记得这个美丽的小宫女,眼波潋滟,盈盈拜倒,拒绝了安排她出宫的好意。她说,“奴婢怕疼,不愿受苦。”

她明白作为知情人有朝一日说不定会受人胁迫。她说怕疼,她说不愿受苦。却一转脸,怕疼的小宫女撞死在含光殿外的大柱之上。

鲜血溅起三尺……

刘斐儿闭上了双眼。

赵祯也闭上了双眼,“那太后的女儿现在何处?”

刘斐儿有心不答,可是环视一圈,四人双目大睁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垂下眼睛,不再看众人,“皇太妃的女儿也和琉儿一样早折夭亡,所以,师兄便把那个女婴抱给了皇太妃。”

宝和公主,赵祯唯一的妹妹,以近三十的年龄刚在前几个月嫁给了新科状元陈世美。

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赵祯连连呼吸才压制住心头的翻涌。片刻,他问出众人心头的疑问,“那太后知道吗?她知道那是她的女儿吗?”

轻轻叹气,“依依应该不知道。她生下孩子就昏迷过去……我告诉她,是个儿子。”

怪圈和一堆疯狂的怪人。

包拯无言,包拯的心里有些憋闷。重证据的他不可避免的想到这些都是真的吗?负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如果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人凭空臆想捏造的,这些生命这些血泪向谁讨要呢?

包拯不太相信这些鬼怪玄幻的东西,包括林若梅向他述说的那条蟒蛇,包括刚才在古今盆里看到的那些场景。

接下来,他没有心思再去追究那些陈年往事。想当然的他还是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那就是照胆剑回归的原因。

也是辽邦使节留恋不去的原因。

他要想好措辞,要为这次戒严和休朝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比其他人更迫切的想知道他所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和敌人。

“云使?”刘斐儿原本想要藏匿的还是被包拯追问出来,她有些佩服包拯,在耶律洪那语焉不详的词句里他敏锐的抓到了重点。

“看来还是瞒不住你。”刘斐儿自嘲道。“天罡阵之所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就在这六仪神君上。”

“六仪就是上星下渊还有包括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在内的四方神。”

“北神青龙行云称孟章云使。”

“西神白虎驱风号监兵风伯。”

“南神玄武布雨名执明雨师。”

“东神朱雀掌火字陵光火君。”

“看来辽邦以略知六仪天罡阵的精要所在,他们现在寻找的就是四方神。”

“金匮之上的六仪天罡阵原是上古大神伏羲氏从河龟所献八卦图上演变而来。本身就极具灵性。封神一役被鸿钧老祖和武成王姜子牙拆的零落各自封存。如若找到,练成天罡阵,不要说这人世间,道佛三界也要卷土重来。”

“那将是一场灭绝人寰的浩劫!”

刘斐儿终于走出大殿,四周夜幕低垂,远近的宫殿上皆亮起灯光,银月明朗星子疏稀,空气中流转的一种静谧安详的气味。

仿佛昨夜的那场暗杀好似一场梦幻。

刘斐儿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大殿上的那沉甸甸的心情放松了很多。还有就是把保了半生的秘密说出去,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姐姐。”背后传来低低的呼唤声。刘斐儿转过头,看到李依依带着几个打着风灯的宫女立于身后。原来,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展昭养伤的寝殿来了。

看着李依依打走宫女,单身走向自己,刘斐儿也迎上去。

借着皎洁月色,刘斐儿看到李依依脸上的指痕,有些后悔自己的急躁。“还疼吗?”轻轻抚摸,问道。

李依依一笑,还带着点年轻时的那种娇憨,“怎么不疼?姐姐打得很重。”语气轻松,看来展昭是脱离危险了。果然,“再疼,也要谢谢姐姐。救了昭儿的命,高烧已经退了下去。公孙先生和太医都说过了危险期。”

“你,”刘斐儿一字吐出,便紧咬住下唇。她想问李依依为什么会那么重视这个人。只是因为失去了孩子而去找的一种感情寄托,还是他们之间有着自己不知道的故事生?刘斐儿不太明白那么短短几年怎能形成这样深厚的感情?李依依怎么能漠视公主,却又那样执着疼爱一个外人,不是说血缘是割不断的,母子天性吗?李依依怎么会舍得将自己传家珍宝九?给了展昭呢?展昭那时还是一个多么小的婴孩,他又怎么能记住生命里的这样一位过客呢?

刘斐儿咬住唇,没有把这些疑问问出。她细细打量着李依依。当年那个天真娇憨的女孩现在还依稀有点影子。刘斐儿记得李依依心直口快的性子,常让真宗开怀不及。现在看来也是没有什么变化――不管不顾的抱着展昭哭个死去活来。

也就是她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哪里都可以坦然而过吧!

“依依,这些年,你过的好吗?”刘斐儿问着,拉起李妃不太光滑的手。

“还好!”李依依回头,月光下刘斐儿的容貌竟然如同当年一样。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不嫉妒刘斐儿比自己显得年轻。当年,在孟若虚那里遇上展昭就已经把所有的不甘心和委屈通通丢掉了。从抱起还满是奶香味的昭儿那刻起,她便衷心的感激上苍待已不薄。她从来没有因为孩子而去找个替身的想法。只是再见到展昭的第一眼起,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孩子。她相信,谁处在那个场面都会爱上的。

那是一个多么惹人怜爱的小可人,多么懂事的小不点。身世堪怜,却又坚强柔韧。刚满四岁,便郑重的告诉姆妈自己已经长大,可以帮着姆妈出去打柴,可以帮着姆妈碾豆子煮饭了……

李依依满足的在月光下微笑。

此时,一串灯火连绵的向宫外走去,刘斐儿知道那是包拯他们已离去。

想必明日里对于今天和昨天生的事情,他们已有了解决的对策。

“依依,如果有来生你会选择怎样生活?”水光月色下,凝视如冢的宫殿,刘斐儿试探的问道。

李依依摇头,她没有说话。其实,在心里她已经有了答案。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选择,她也许不会选择如何生活,她会选择再做一次展昭的母亲。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可以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不再会让那个孩子独自在路口空等独自徘徊在荷塘,而形成心底下永远的伤痛,只能在神志不清楚的情况下才能放任的说出。

“那今生你后悔吗?”刘斐儿又问这个被父亲当作棋子送进宫中又被丈夫当作棋子最后被自己送出宫外的女人。

扭着头说话太累,李依依索性转过身,“姐姐,当年郭槐送我出宫的时候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在路上就不要回头看。”在路上不要回头看,看了必然会后悔,但是已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又有什么可看的。“其实,你们说的做的都太过沉重。我和你们不一样,无法做到家国天下时刻放在心里。我只是一介弱流,我做不到这样伟大。若说没有后悔、怨恨,那怎么可能呢?但是,因为这些让我遇到了昭儿,所以……”李依依没有说完,只是释然、开怀的笑了。

所以,一切苦难就有了价值。

所以,一切不甘心和委屈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这一年,康定二年九月宋史记载,崇政殿亲从官颜秀作乱捕而杀之。随后歇朝一日,开封府包拯上奏知贝州张得一坐降贼,放陕西盗匪入京,随后伏诛。

因掩护慕容锦之辈入宫的禁卫都统王则同坐罪名磔与都市。

十月,辽邦使节在汴京待了近七个月后,带着丰厚的礼物返回辽国。

十二月,辽国致谢,称汴京一行令人终身难忘。

谁都默契的没有提及西夏,没有提及李元昊。

其实,在慕容锦他们出事后的月余,李元昊就已经详细的知道了那一夜在宋朝皇宫大内里所生的一切。

这位荣登史册千载留名的枭雄,难得流下眼泪,咬牙切齿的嚼了几遍展昭的名字。此后西夏国历记载,也是短短一句话,“九月,雷旗入宋遇敌,雷旗灭。”

连他们自己也选择了回避,没有说雷旗在外漂泊了近一年之久,没有说雷旗怎么去了敌人的地盘,也没有说遇上的敌人是谁。

历史真是一件很大的遮羞布与谎言书,这句话,在这里看上去是非常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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