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之巨龙·第一卷
作者: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5967

序章永恒之人

“嘿,贝伦。这里有条路……好奇怪。我们在这座森林里狩猎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看过这条路?”

“哪有什么好奇怪的。野火烧掉了一些树丛,不过如此罢了。

搞不好这只是条野兽走的小径。“

“我们走走看吧。如果这是条野兽的小径,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只鹿。我们出来狩猎一整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我讨厌空着手回家。”

她不等我的回答,转身走上小径。我耸耸肩跟了上去。今天,冬天结束后的第一个温暖的日子,在野外感觉十分舒适。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要走过这片刚被野火烧过的森林十分轻松,没有藤蔓会绊住你;没有树丛会拉扯你的衣服。闪电,也许是去年秋天的那场大雷雨。

我们走了那么久,我终于开始觉得累了。她错了,这不是动物走的小径。这是人走的路,而且年代非常的古老。就像平常一样。

我们不可能会找到什么猎物。

大火,然后是严寒的冬天。野兽们不是先就是逃了。今晚可能又没有新鲜的肉可以吃。

又走了更远。太阳现在高挂在天空。我又累又饿。四周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

“我们回头吧,妹妹。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停下脚步叹气。她又热又累,而且还十分失望,我看得出来。她太疼了。她工作太辛苦了,除了做女人的工作之外,还得兼做男人的。正值她理当在家里接受追求者的爱慕时,她出门来打猎。我想她很漂亮。人们说我们长得很像,但我知道他们错了。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很亲近,比任何的兄弟和姐妹还要亲近。因为我们非亲近不可,我们的生活太苦了……

“我想你是对的,贝伦。我看不见任何足迹……等等,哥哥……看那边。那是什么?”

我看见一团闪亮,所有的色彩仿佛在阳光下混杂成一团,整个克莱恩的珠宝仿佛都跳进同一个篮子里。

她睁大眼睛。“也许这是通往彩虹的门!”

哈!可笑的想法。我笑了笑,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前跑。

要跟上她很困难,虽然我比她来得古向大强壮,但她的动作却快得像只鹿。

我们跑到了森林中的一片空地。如果闪电真的打在这片森林中,这里肯定就是那块被击中的地方。周围一片焦土,仿佛被高温的火焰烘烤过。我注意到,这里原先曾有一栋建筑物。残破,破碎的柱子从地面伸向天空,仿佛像是腐败肌肉中穿刺出来的白骨。沉重的压力停滞在这个地方。这里寸草不生,可能也好一段时间不曾有东西生长过了。我想要离开,但是我不能……

眼前是我梦中、我一生中所见过最美丽,最惊人的景象……一根断裂的柱子,柱子上镶嵌着宝石!我对宝石一窍不通,但是我可以看出来,这些宝石价值连城!我的身体开始发抖。快步跑向前,我跪在那被烧的焦黑的石块旁,开始拂去上面的尘土和秽物。

她跪在我身边。

“贝伦!太棒了!你看过这种东西吗?这么丑恶的地方竟然有这么美丽的珠宝。”她看着四周,我可以感觉到她在发抖。“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这里有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但是也有邪恶的感觉。这一定是大灾变,之前的一座庙宇。一座祭北邪恶神祉的庙宇……贝伦,你在干什么?”

我将我的猎刀拿出,开始把一块宝石四周的石块敲掉,那是领照照发光的绿宝石,跟我的拳头一般大,比照在绿叶上的阳光还要美丽。宝石四周的岩石在我刀下很快就逐渐松动。

“快停下来,贝伦!”她的声音尖锐。“这——这是大不敬!这个地方是某个神的圣地!我可以感觉得出来!”

我可以感觉到那宝石冰冷的触感,但里面却像有着绿色的火焰,我不理她的抗议。

“淬!你还说过这里是通往彩虹的门!你说得没错!就像童话中说的一样,我们找到了宝物。如果这是个神的圣地,那么想必已被遗弃了很久了。看看你的四周,四周只剩下一堆瓦砾。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他们应该好好打理这里的。就算我真拿走这些宝石,也没有神会介意的……”

“贝伦!”

她的声音中竟然带着恐惧!她真的很害怕!笨女孩。她开始让我恼火。宝石几乎要松开了。我要继续把它挖出来。

“你看,洁斯拉。”我兴奋地发抖。我有点说不出话来。“我们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那场大火和寒冬给夺去了。这些珠宝在盖加斯的市场可以卖个好价钱,可以让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们可以搬去城市里面,也许去帕兰萨斯!我知道你好想要看看那边的景色……”

“不要!贝伦!我不准!你在亵读神明!”

她的声音非常严厉。我从来没看过她像这个样子!我迟疑了一阵子。我往后退,远离那个柱子和上面的宝石。我也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那些珠宝是如此的美丽!当我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里没有神,没有任何会在乎的神。没有神会管这些东西。这些被包在又烂又破的石柱里的宝石。

我弯下腰用猎刀把宝石挖开。它的翠绿令人难以置信,有如春天刚发芽的翠绿小生命……

“贝伦!住手!”她的手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深深地陷入我的肌肉。好痛……

我开始生气,就像我平常生气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越涨越大。我的头不断地颤动着,直到我的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飞出来。

“不要管我!”我听见嘶吼的声音,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用力一推。

她倒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她一直不停地往下掉。我不是有意的。

一定要抓住她。

但是我动不了。

她倒在断裂的柱子上。

鲜血……鲜血……

“小洁!”我低声说,边将她抱起。

但她没有回答我。鲜血掩盖了那些珠宝。它们不再闪亮,就像她的眼神。光芒消失了……

然后大地突然裂开!柱子从这片焦黑的土地中升起,直入云霄!一阵浓密的黑暗包围了我,我感觉到胸前一阵剧痛……

“贝伦!”

马奎丝塔站在前甲板,看着她的舵手。

“贝伦,我跟你说过了。有暴风雨要来了。我想要把船四周钉牢。你在于什么?站在那边看着海。你以为你是什么?纪念碑吗?

给我快点,你这懒鬼!我可是不给雕像薪水的!“

贝伦吃了一惊。他的脸色苍白,在马奎丝塔的怒气前显得畏畏缩缩,让旅里丘的船长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对一个小孩发泄怒气。

他就是这样,她疲倦地提醒自己。虽然他看起来应该已有五六十岁,虽然他是她看过最好的舵手,但是心智上他还是个孩子。

“我很抱歉,贝伦。”阿奎叹着气说。“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吼大叫的。只不过那暴风雨……让我很紧张。来嘛,不要那样看着我。我真希望你会说话!真希望我知道你的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如果它还有在动的话!哎,别理我。做完事情之后就下去休息。暴风雨来临的这几天,你大概都得待在舱房里。”

贝伦对她笑笑,单纯、无邪,孩子般的笑容。

马奎丝塔报以微笑,摇摇头,随即便匆忙地离开了,她脑中只想着该如何让自己心爱的船只渡过这场暴风雨。她从眼角瞥见贝伦走下舱房,等到她的大副上前报告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人。

大副回说他已经找到了大部分的水手,其中只有大概三分之一左右醉酸酶或是不能动弹……

贝伦躺在派里丘上船员的房间里。当暴风雨的第一阵风打到派里丘号时,吊床剧烈地摇晃着。派里丘号目前在伊斯塔血海中的福罗参港下锚。贝伦把一双对五十岁的人来说太年轻的手放在脑后,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前后摇动的油灯。

“嘿,贝伦。这里有条路有点奇怪。我们在这座森林里狩猎这么久了,怎么都从来没有看过这条路。”

“哪有什么好奇怪的。野火烧掉了一些树丛,不过如此罢了。

搞不好这只是条野兽走的小径。“

“我们走走看。巴。如果这是条野兽的小径,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只鹿。我们出来狩猎一整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我讨厌空着手回家。”

她不等我的回答,转身走上小径。我耸耸肩跟了上去。今天,冬天结束后的第一个温暖的日子,在野外感觉十分地舒适。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要走过这X刚被野火烧过的森林十分轻松,没有藤蔓会绊住你;没有树丛会拉扯你的衣服。闪电,也许是去年秋天的那场大雷雨。

第一章难逃黑暗魔掌

恶龙军团的军官慢慢地走下盐风旅店的楼梯。此刻已经过了午夜。旅店大多数的住客早都已上床欧自心。军官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只剩底下浪潮拍打着海岸的声音。

军官在楼梯间以锐利的眼光扫视着底下旅馆的大厅。底下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龙人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龙人每一打呼翅膀就跟着抖动。木桌在他的身体底下跟着摇晃,发出难听的声响。

军官笑一笑,继续走下楼梯。他身上穿着的是钢制的,仿龙骑将龙鳞甲的盔甲。他的头盔盖住头和脸,很难看清楚长相。在头盔的阴影底下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红色的胡子,这让他看起来像个人类c在楼梯底下,军官突然停步,显然没有预料到店的主人还醒着,正打着哈欠在看帐簿。恶龙军团的军官点头示意,打算悄悄地走出旅店,然而旅店主人开口了。

“你今晚在等龙骑将吗?”

军官停下脚步,半转过身。让脸孔埋藏在阴影中,他拿出一双手套,把它们戴上。天气非常冷,靠海的城市福罗参正被一场暴风雨所笼罩,猛烈的程度是三百年来未曾得见的。

“在这种天气?”军官不屑地说。“才不可能!即使是龙也不可能在这种天气中飞行!”

“没错。这个夜晚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兽都不适合,”店主同意地说。他精明地看着军官。“您今晚有什么责干,要在这种天气出门?”

军官冷冷地看着店主人。“我去哪里或是要做什么恐怕跟你没有关系吧?!”

“我不是有意冒猖您。”旅店主人很快地说,举起手,像是想挡住对方的攻击一样。“只是如果花骑将回来,有点想念你的话,我会很乐意告诉她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没有必要。”军官喃喃自语,“我——我留给她一张纸条……

解释我到哪里去了。反正,我明平之前就会回来。我——我只不过想呼吸点新鲜空气罢了。“

“这我可一点都不会怀疑!”店主人窃笑道。“你整整三天没有离开她的房间!或者应该说是三个晚上!别生气——”他看见军官头盔底下的眼睛闪着怒火,“我很敬佩能让她满足这么久的男人!

她要去哪里?“

“龙骑将受命要去东方某处,靠近索兰尼亚的地方解决些问题。”军官皱着眉回答。“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多管她的闲事。”

“不会,不会。”店主人赶忙说。“当然不敢。那么就祝你晚安罗——你的大名是?她介绍过你,但是我记不起来。”

“坦尼斯。”军官的声音有点含糊,“半精灵坦尼斯。也祝你晚安。”

军官冷冷地点点头,用力拉了拉手套,将斗篷里紧,打开旅店的大门,走进暴风雨中。一阵强风吹进旅店,将蜡烛吹熄,旅店老板的帐簿吹了一地。军官挣扎了一阵子想关上大门,旅店老板则咒骂着捡拾满地的帐目表。军官最后终于将大门给关上,整个旅店再次变得温暖、宁静。透着窗向外看,旅店主人看见军官走过了前面的窗子。他低下头迎着风,斗篷在身后飞扬着。

另一个人也正注意这名军官。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原先酒醉的龙人立刻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小心翼翼地从桌边站起来,他的脚步十分迅速、稳健。他用爪子轻手轻脚地前进,跑到窗户边向外看。龙人等了几分钟,跟着也从门口窜了出去,消失在暴风雨中。

旅店主人看见龙人与军官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他走过去往窗外望去,外头的夜色深沉,风狂雨暴,点着焦油的高大灯柱在大雨中摇晃着。旅店主人看见军官转向一条通往福罗参最繁华地区的大街,龙人则是躲在阴影里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旅店主人摇摇头,叫醒坐在柜台后打瞌睡的夜班职员。

“我有预感今天晚上龙骑将就会回来,不管有没有暴风雨。”店主人看着睡眼惺松的职员。“只要她回来,就叫醒我。”

他打了个寒颤,看着外面的夜色。脑中浮现军官走在大雨中的空荡荡街道上,龙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再想了想,”店主哺南地说,“还是别吵我好了。”

暴风雨今夜封锁了福罗参。平日彻夜不打烊的酒吧今天都门窗紧闭地面对这阵暴风。街上空无一人,没有人想在这种足以吹倒一个人、穿透最保暖衣物的暴风下上街。

坦尼斯快步走着,低着头,沿着可以遮挡暴风的建筑物。他的胡子很快就沾上一圈冰屑,冰雹打得脸隐隐生痛。半精灵低声咒骂着,抱怨这套紧贴着地皮肤的冰冷盔甲。他不停地回头,小心地看着有没有人跟踪自己。但在这种天气下能见度几乎为零。混着冰雹的大雨让他只能看见建筑物的轮廓,更别提其他的景物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自己只能专注于眼前的道路上。他很快便冻得全身僵硬,再也没有闲情逸致思考是否有人正在跟踪他。

他并没有在这座城市待多久;精确地说是只有四天。而且其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耗在她身上。坦尼斯看看街道的标志,将这个念头驱离脑海。他只依稀明白自己要去哪里。他朋友们住的旅店位于这座小镇的边缘。远离码头,远离酒吧和妓院。有好一阵子,他认真地考虑一旦迷了路该怎么办。他不敢问其他的人……

接着,他找到了路。在荒废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沿着冰封的道路前进,他看到了招牌在风中疯狂摆动,几乎感动得掉下泪来。他不记得名字,但是看到后还认得出来:黑炭。

他想,这个旅馆的名字实在有点蠢,他被冻得几乎握不稳门的把手。他打开门,被风给吹了进去,又再花了一番力气才将门给关上。

这种烂地方不需要值夜的职员。在一个臭烘烘的冒烟铁盆旁,坦尼斯籍着火光看见了柜台上堆着一些蜡烛,大概是留给太晚进门的客人使用的。他的手不停地发抖,几乎无法点燃蜡烛。几分钟之后,他不争气的双手才勉强稳定下来,点着一根蜡烛,藉着微弱的光走上楼梯。

如果他曾转过身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对街的骑楼中有一个可疑的人影。然而他的眼睛只是专注地看着楼梯,没有回头。

“卡拉蒙!”

壮硕的战士立刻站得挺直,在回头春雷斯林之前,他的右手直觉地伸向剑柄。

“我听见门外有声音。”雷斯林低声说。“剑鞘撞击盔甲的声音。”

卡拉蒙摇摇头,试着将睡意赶跑;他爬下床,手中拿着剑,摄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直到他能听见门外的吵杂声为止。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走在房门外的走廊上。卡拉蒙只见蜡烛的火光从门下射进来。盔甲发出的声音就在他们门外停了下来。

卡拉蒙握紧剑,对弟弟比了个手势。雷斯林点点头,退回阴影之中。他的眼神集中,脑中正在默念着一个法术。双胞胎心有灵犀地一起合作,天衣无缝地将魔法和钢铁合而为一以击败他们的敌人。

门下的烛光开始摇晃。那个家伙一定是把蜡烛换了只手,将拿剑的手空出来。卡拉蒙伸出手,无声无息地将门闩推上。他等了片刻,没有反应。那男人正迟疑着,也许在思考着到底是不是这个房间。他很快就会知道了,卡拉蒙告诉自己。

卡拉蒙突然一拉,把门给打开,抓住门口的人把他拉进来。卡拉蒙用粗壮的臂膀把他甩到地上,落地的蜡烛立刻熄灭了。雷斯林开始吟唱将对手困在蜘蛛网里的法术。

‘等等!雷斯林,住手户那男人大喊,卡拉蒙认出那个声音,抓住他的弟弟,把他从出神状态中摇醒。

“小雷!是坦尼斯!”

雷斯林浑身一抖,从出神状态中醒来,双手无力地垂下。接着他抓住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

卡拉蒙担心地看着双胞胎弟弟,但雷斯林挥手把他赶开。卡拉蒙转过身,把半精灵从地板上拉起来。

“坦尼斯!”他热情地拥抱半精灵,把他抱得喘不过气来。“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担心死了。天哪2你快冻死了!来,我把火拨旺一点。小雷——”卡拉蒙看着弟弟,“你确定你没事吗?”

‘锄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雷斯林嘶哑地说。法师坐回床上,挣扎着呼吸。他的金色双眸反射着火光,灼灼逼人地看着坦尼斯,后者谢天谢地瑟缩在火旁。”你最好赶快叫醒其他人。“

“没错。”卡拉蒙走出门外。

“在此之前,我会先多穿点衣服。”雷斯林嘲讽着说。

卡拉蒙红着脸回来把裤子穿上,套上一件上衣,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出门外。坦尼斯和雷斯林都听见他小声地敲着平原人的门。他们也听见河风平板的回答和卡拉蒙兴奋解释一切的声音。

坦尼斯看着雷斯林,注意到他沙漏状的瞳仁锐利地看着他,于是不安地转身凝视着火焰。

“你上那去了,半精灵?”雷斯林嘶哑地低语说。

坦尼斯紧张地咽口水。“我被一个龙骑将给俘虏了,”他背着事前准备好的回答。“龙骑将以为我是他的军官,很自然地要求我护送他前往驻扎在城外的部队。我只得照着他说的做以免地起疑。然后,到今晚我才总算找到机会开溜。”

“有趣。”雷斯林咳出两个字。

坦尼斯猛然看着他,“有什么有趣的?”

“我从来没见你说谎过,半精灵。”雷斯林柔声说。“我……觉得……相当的……有趣。

坦尼斯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卡拉蒙便赶了回来,后头跟着河风、金月。提卡,他们正睡意朦胧地打着哈欠。

金月一个箭步上前,拥抱着坦尼斯。“坦尼斯!”她便咽地说,紧紧地抱住他。“我们好担心——”

河风握住他的手,严肃的脸上露出微笑。他温柔地把妻子拉开,自己抱住坦尼斯。

“兄弟!”河风用平原人的方言变苏语说,紧搂住半精灵。“我们担心你被捕了!甚至以为你死了,我们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哪里去了?”提卡热切地问,也走上前拥抱坦尼斯。

坦尼斯看着雷斯林,但他躺在硬枕头上,眼睛直盯着天花板,像是对其他的事情不感兴趣。

坦尼斯不由自主地清清喉咙,下意识的留意到雷斯林也正在聆听,他重复着编好了的故事。其他人脸上则带着同情和好奇倾听着。他们偶尔会问些问题。龙骑将是什么样的人?军队人数有多少?驻扎在哪里?龙人们在福罗参干什么?他们真的是在找我们吗?坦尼斯是怎么逃出来的?

坦尼斯滔滔不绝地回答他们的问题。提到龙骑将,他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军队数目并不多。他们驻扎在城外。龙人在找某个人,但不是他们。他们在找一个叫做贝伦的人类或是某个奇怪的家伙。

坦尼斯说到这里,立刻看看卡拉蒙,但大汉的脸上一片茫然。

坦尼斯呼吸平顺了下来。很好,卡拉蒙记不得那个他们在派里丘号上所见到过的男人。他不是不记得,不然就是忘了名字。总之这样最好。

其他人则点点头,被他的故事所吸引。坦尼斯松了口气。至于雷斯林……反正法师怎么想或是怎么说都无关紧要。即使半精灵把白天说成黑夜,大家还是会信任坦尼斯,怀疑雷斯林。这一点雷斯林显然很清楚,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对整个故事提出任何质疑的原因。坦尼斯感觉到沉重的罪恶感,只盼别再有人问问题,免得让他被迫再编出谎言来。他灵机一动,开始打起哈欠,一睑疲倦得无法支待的样子。金月立刻站起来,脸上满是关切之情。

“很抱歉,坦尼斯。”她温柔地说。“我们太自私了。你又冷又累,我们还逼着你不停地讲话。明天早上还得早点起床去搭船呢。”

“该死,金月!别傻了!这种天气我们是不可能登船的!”坦尼斯咆哮了起来。

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连雷斯林都坐直了身子。金月的眼神一暗,脸上线条僵硬,这提醒了半精灵,从没人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过。河风站在她身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气氛沉默到令人不安。最后卡拉蒙哼了两声,清清喉咙。“如果我们明天不能离开,那就后天再试试。”他安慰大家。“别担心,坦尼斯。即使是龙人也不可能在这种天气到处乱跑。我们很安全”我知道,很抱歉。“他低声说。”金月,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吼的。这几天我一直神经紧张。我太疲倦了,脑袋里一片混乱。我要回房了。“

“旅店主人把你的房间给别人了。”卡拉蒙说,又匆忙加上一句,“但你可以睡这边,坦尼斯,睡我的床——”

“不用,我躺在地上就好。”坦尼斯躲开金月的目光,开始卸下盔甲,看着不停发抖的手指。

“好好睡,好友。”金月柔声说。

听见她声音中的关怀,他可以想象她正和河风交换着同情的眼光。平原人的手放在他肩膀上,鼓励地拍了他一掌。最后,每个人都离开了,提卡也喃喃道声晚安,把门轻轻阖上。

“来,让我帮你。”卡拉蒙知道坦尼斯不习惯于穿着银甲,对那些精细的扣子和环带感到束手无策,于是便自告奋勇了起来。“要不要我帮你弄一些吃的东西?饮料?也许来林姜汁酒?”

“不用了。”坦尼斯疲倦地说着,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沉重的盔甲,试着别去想几个小时之后他还得要穿上它。“我只想先睡觉。”

“来至少用我的毯子,”看见半精灵冷得发抖,卡拉蒙坚持适。

坦尼斯感激地收下那床毯子,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因为寒冷还是心中混乱的情绪而发抖。他躺了下来,将斗篷和毯子裹住身体。

然后闭上眼,专心让自己的呼吸均匀规律。他知道,卡拉蒙那只老母鸡不等到他好好地休息,是不会阁眼的。火焰渐渐熄灭,黑暗将他包围。几分钟之后,他听见卡拉蒙沉重的呼吸声。另一张床上,他可以听见雷斯林隐约的咳嗽声。

确定双胞胎都睡着之后,坦尼斯伸出手,枕着头,清醒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天快亮,龙骑将才赶回盐风旅店。值夜的伙计马上就看出来龙骑将的心情非常差。她比暴风更粗鲁地将门拧开,一肚子火地看着旅店,仿佛里面的舒适和温暖让她无法忍耐。的确,她看起来理当和外头的暴风是同一类的人物。是她让蜡烛的火焰摇晃,而不是外面的风。是她把黑暗带进旅店中。职员手忙脚乱地起身,但龙骑将并不是在看他。奇蒂拉瞪着一名坐在桌边比着手势的龙人,一双爬虫类的黑暗双眸中闪烁着不对劲的讯号。

在狰狞的面具下,龙骑将的眼睛警觉地眯了起来,表情十分冰冷。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她不顾将斗篷吹得迎风飘扬的寒风,静静地站在门口。

“上楼来!”她粗鲁地对龙人说。

龙八点点头跟在她后面,爪子在木板上刮擦着。

“有什么事——”夜班职员开口,被轰然关上的大门给吓了一跳。

“没事!”奇蒂拉大吼。她手放在剑柄上,头也不回地经过这个打着哆唆的家伙,走上楼梯,回到房间去。这男人颤抖着坐回椅子上。

摸出钥匙,奇蒂拉打开门,很快地扫视了房间一眼。

空荡荡的。

龙人站在她后面,耐心地静静等待着。

奇蒂拉暴怒地扯掉面具,把它丢到床上,回头说。

“把门关上走进来!”

龙人照着命令走进来,轻轻地把门关上。

奇蒂拉没有转身面对龙人。她手插着腰,肃杀地看着乱糟糟的床。

“他走了。”这是个陈述,并不是问句。

‘堤的,大人。“龙入嘶嘶地说。

“你遵照我命令跟踪他了吗?”

“当然,大人。”龙人向她鞠躬。

“他去了哪里?”

奇蒂拉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黑色卷发。她仍然没有转过身。龙人看不见她的脸孔,因此也不知道地隐藏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一家旅店,大人。在城市的边缘。叫做黑炭。”

“另一个女人?”龙骑将的声音十分紧绷。

“我想不是,大人。”龙人掩饰住笑容。“我想他在那边有朋友。

曾有报告指出有陌生人住在那间旅店里!不过因为他们并不符合绿宝石之人的外型,所以我们并没有进一步调查。“

“有人在那边监视他们吗?”

“当然,大人。如果他或是里面的任何人离开,您会马上知道。”

龙骑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虽然有些过于苍白,但表情仍十分冷静。有很多可能的原因今她面无血色,龙人想。从法王之塔飞来很远,据说她的部队在那里遭到严重的挫败:传说中的屠龙枪又出现了,还有龙珠。以及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找到绿宝石之人的挫折,此人是黑暗之后正迫切在找寻的人,目前据说出现在福罗参。龙骑将有许多事情要担心,龙人饶富兴味地想: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如此大费周章?她有很多爱人,其中多得是比他更有魁力的人,比这个阴郁的半精灵更急着要讨好她。比方说,巴卡力斯……

“你做得很好。”奇蒂拉最后终于说,打断了龙人的思绪。她粗鲁地扯下盔甲,心不在焉地挥挥手,几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你会得到你的奖赏。你去忙你的。”

龙人再次鞠躬,离开房间,眼睛只看着地板。他并没有被蒙混过去。当他离开的时候,龙人瞥见了龙骑将的目光投向桌上的一张纸片。龙人一进去就看见了那张纸。龙人注意到上头是精灵的细致字迹。当龙人关上门之后,里面传来轰然巨响,盔甲被全力丢向墙壁的声音。

第二章追逐

第二天一早,暴风就停息了。水由屋檐滴下的声音让坦尼斯疼痛的脑袋雪上加霜,几乎让他暗自祈祷那阵强风再度回来。天空晦暗,乌云低垂,像是铝块压在半精灵心中。

“今天的风浪会很大。”卡拉蒙煞有其事地说着。在仔细听过了所有巴力佛港猪和哨声旅店的主人威廉说过有关海的故事后,卡拉蒙以为自己成了潮汐问题的专家了。没有人和他争辩,因为他们对海也一无所知。只有雷斯林对哥哥露出轻蔑的笑容;卡拉蒙只有坐过几次小船,现在却用老水手的语气说话。

“也许我们不应该冒险出去——”提卡开口。

“我们今天就要走。”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说。“就算用游的也得要游离开福罗参。”其他人面面相觑,回头看着坦尼斯。他站在窗边向外看,并没有看见他们疑惑的表情和耸动的肩膀,虽然他心里明白。

大伙集合在孪生兄弟的房间里。再过一个小时天才会竟,但坦尼斯一见强风已停息,便立刻叫醒大家。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面对众人。“我很抱歉,我知道我听起来有点蛮横,”坦尼斯说,“但是我知道一些此刻难以对你们启口的危险。时间很急迫。我只能这样跟你们说过去我们从不曾陷入这样的危机中。我们一定得离开,一定得马上离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中带着歇斯底里。

众人一阵沉默,然后,“当然,坦尼斯。”卡拉蒙不安地说。

“我们都已经打包好了。”金月说。“只要你准备好了我们就走。”

“我们现在就走!”坦尼斯说。

“我要收拾我的东西。”提卡迟疑了一下。

“快点,动作快。”坦尼斯跟她说。

“我——我来帮忙。”卡拉蒙低声说着。

大汉穿着和坦尼斯一起抢来的盔甲,同提卡迅速地离开,也许他们想要多找些时间独处,坦尼斯满心不耐烦地想。金月与河风也到一旁去收拾他们的行李。雷斯林留在房中,没有行动。他需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装着珍贵法术药材的包包、玛济斯法杖、以及价值难以估计的龙珠,塞在它专属的平凡袋子里。

坦尼斯可以感觉到法师锐利的双眼穿透了他,仿佛雷斯林金色的双眸已看穿他灵魂深处的黑影。但法师仍旧一语不发。为什么?坦尼斯生气地想。他很乐意面对雷斯林的质问、雷斯林的指控。他几乎是期待着能让他坦白的机会、一个放下心中重担的机会——虽然他深知如此一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但雷斯林依然沉默,除了间断的咳嗽声外,他紧抿着双唇。

几分钟之后,其他的人回到这个房间。

“我们好了,坦尼斯。”金月低声说。

有一瞬间,坦尼斯开不了口。他想要告诉他们。他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

他看见他们的脸,他看见了信任!他看见对他的信赖。他们毫不怀疑地服从他的指示。他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他不能动摇这样的信念。这是唯一支持他们的力量。他叹了口气,咽回到嘴边的话。

“走吧。”他模糊不清地说,走向门口。

马奎丝塔·卡松被她门上的撞击声吵醒。她早就习惯在任何时候被吵醒,她几乎是立刻便醒了过来,穿上靴子。

“什么事?”她大喊。

对方还没回答,她已经感觉出这艘船目前的状况。她从舷窗往外看,知道暴风已然停息;她可以从船身的摇晃程度中知道,今天的风浪很大。

“乘客已经到了。”她认出是大副的声音。

陆地上的土包子,她不悦地想着,叹着气,将刚穿上去的靴子脱掉。“叫他们回去。”她命令,又躺了回去。“我们今天不出航。”

外头似乎起了些争端,因为她听见她的大副正提高音量生气地大喊,另一个声音喊了回来。马奎丝塔疲倦地站起来。她的大副,巴斯·昂可拉夫是个牛头人,是一个以暴躁易怒出名的种族。他非常的强壮,而且杀人不眨眼;这也是他为什么到海上来的原因。在一艘像派里丘号这样的船上,没有人会问他的过去。

阿奎把船舱的门打开,快步走上甲板。

“发生了什么事片她用最严厉的声音问,眼光从她大副的兽头转到一个看来像是恶龙军团军官的大胡子身上。但她认出了那双褐色的眼睛,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我说我们今天不开航,半精灵,我是说真的——”

“马奎丝塔。”坦尼斯飞快地说,“我现在得和你谈谈!”他把克拉夫推开,要到她身边,但是克拉夫抓住他,把他往后摔。在坦尼斯身后,另一名较为强壮的军官低吼着走上前。牛头人目露凶光,从色彩斑斓的腰带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卡拉蒙!”坦尼斯警告他,安抚性地抓住他的手。

“克拉夫!”马奎丝塔对她的大副投以愤怒的眼光,提醒他这是付钱的客人,不可以得罪,至少在看得见陆地的时候不行。

牛头人皱着眉,匕首和拔出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克拉夫转身气冲冲地走开。船员们失望地低语着,但情绪仍然高昂。看来这将会是一次有趣的航行。

马奎丝塔将坦尼斯扶起,用几近于审核应征船员时的锐利目光打量着他。她立刻发现半精灵跟四天前大不相同,那时她才跟这名大汉完成这笔交易。

他看来像是刚从地狱回来一般。也许惹上了什么麻烦吧?她直觉地想。我才不必帮他的忙!绝不让我的船冒险。不过,他和他的朋友已付了一半的船费。她需要这笔钱。这年头干海盗要和龙骑将竞争实在很困难……

“到我的舱房来。”阿奎粗鲁地说,带路走下去。

“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卡拉蒙。”半精灵告诉他的伙伴。大汉点点头。不悦地看着牛头人,卡拉蒙走回其他人身边,众人挤在寒酸的行李旁。

坦尼斯跟着阿奎走到她的舱房,挤了进去。即使只有两个人,这间舱房还是太小了点。派里丘是艘小船,是专为快速航行而设计的。对马奎丝塔的行当来说十分称手,她需要迅速地溜进和溜出港口,装载或是卸下不尽然属于她的货物。有时,她会拿一些从塔西斯或帕兰萨斯驶出的肥羊来加菜,快速地登舰,飞快地逃开。

她早就习惯了超越那些龙骑将的巨大船只,但是她严守一个分际,绝不染指这些船。现在海上常看见龙骑将的船只“护送”一些商船。事实上,马奎丝塔上两次的航行都是亏本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接受乘客——一个在平常状况下绝不可能的事情。

半精灵脱下头盔,在桌旁一歪身,勉强算是跃坐了下来,因为他不习惯摇动的船身。马奎丝塔轻松地保持平衡,继续站着。

“那么,你要什么?”她打着呵欠问。“我告诉过你我们不能开航。海面——”

“我们一定得要。”坦尼斯突然插嘴。

“你听着!”马奎丝塔耐心地说(提醒自己他是个付钱的客人),“如果你惹上了麻烦,这和我无关。我不会让我的船员和船冒险——”

“不是我。”坦尼斯插嘴,直视马奎丝塔。“是你。”

“我?”马奎丝塔吃惊地往后退。

坦尼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睛看着它们。船只上下摇晃的动作,和他过去几天的经历,让他现在有点嗯心想吐。看见他肌肤带着淡淡的绿色还有明显的眼袋,马奎丝塔觉得就连她见过的尸体此时都比半精灵的状况要好。

“你是什么意思?”她追问。

“我——我被一个龙骑将俘虏了……三天前。”坦尼斯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不对,我想‘俘虏’不是正确的字眼。他——他看见我穿成这个样子,以为我是他的部下。我得跟着他回到营区。

我在他们的营区待了几天。我——我发现了一件事。我知道为什么龙骑将和龙人要大肆搜索福罗参。我知道他们在找谁。“

“是吗?”马奎丝塔问着,发觉他的恐惧正像传染病一样地染上她。“不会是派里丘号——”

“你的舵手。”坦尼斯终于抬起头看她。“贝伦。”

“贝伦!”马奎丝塔震惊地复诵。“为了什么?那个男人是个哑巴!是个智障!!虽然其得上是个好舵手,但也不过这样罢了,没别的。他是干了什么能够让龙骑将亲自来抓他?”

“我不知道。”坦尼斯强忍嗯心疲倦地说,“我问不出来。我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计一切代价找到他,把他带到——”他闭上眼睛,不想看那摇晃的油灯,“黑暗之后晨光让波涛汹涌的海面染上一层红光。有一瞬间照在马奎丝塔的肩膀上,仿佛是从她的耳环中跳跃出的火焰。她紧张地用手抚弄经过仔细打理的头发。

马奎丝塔感觉到喉咙一紧。“我们把他丢掉!”她强自镇定地说,用手一撑,站了起来。“我们把他放上岸,我可以找到另外一个舵手——”

“听着!”坦尼斯抓住马奎丝塔的手臂,强迫她停下来。“他们可能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了,即使他们不知道,抓到了他之后也不会有任何差别了。只要他们发现他曾经在这里,在这艘船上——他们一定会问出来的,相信我,他们有方法让哑巴也可以开口说话他们会逮捕你,会逮捕船上的每一个人。抓住你或是把你除掉。”

他把手拿开,意识到自己没有力气抓住她。“这是他们过去做过的事,我知道。龙骑将告诉我的。整个村庄被毁,人们被拷打,杀害。任何这人接触过的家伙就会完蛋。他们害怕这个家伙身上的秘密会流传开来,他们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马奎丝塔坐下来。“贝伦?”她难以置信地低声说。

“因为这场暴风雨,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坦尼斯疲倦地说,‘而且龙骑将被派去索兰尼亚,去应付那边的战争。但是她那个龙骑将今天就会回来。接下来——“他说不下去了。他双手抱住头,全身发抖。

马奎丝塔不知所抬地看着他。这是真的吗?还是他只是编出这些故事来让她带地逃离危险?看着他无力地倒在桌上,马奎丝塔低声咒骂。这位船长具有一双锐利的眼,可说是阅人无数。她必须要这样,这样才能控制她手底下的这群饱经历练的水手。所以她知道半精灵没有说谎。至少没有说太多谎。她推测有些事情他没有说出口,但这个有关贝伦的故事,虽然听起来很奇怪却是真的。

这都说得通,她不安地想,诅咒自己。她对自己的判断力和直觉感到骄傲。但她却无意间忽略了贝伦的不寻常。为什么?她轻蔑地弯起嘴角。她喜欢他承认吧。他像个小孩,欢愉,纯洁。所以她忽略了他不想要上岸的不寻常,他对陌生人的恐惧,他热切地为海盗工作,却不想要分享他们的收获。马奎丝塔小坐片刻,感受着船的晃动。她看着外面,看见金色的阳光照在白色的浪花上。然后太阳被低垂的乌云所吞食。“强行出航可能很危险,但如果风向对了我宁愿到开阔的海上。”她喃喃对自己说。“也比像只老鼠被困在这里好。”

阿奎下定决心,很快地站起身,走向门口。然后她听见坦尼斯的哀号声,她回头同情地看着他。

“来吧,半精灵。”马奎丝塔体贴地说。她一只手扶他站起来。

“你在甲板呼吸新鲜空气会感觉好一点。反正你也必须要告诉你的朋友,这次的航行可一点也称不上增懒的海上之旅了。你知道你们所冒的危险吗?”

坦尼斯点点头。他倚着马奎丝塔,走上摇动的甲板。

“我可以确定,你没有把一切告诉我。”马奎丝塔屏住呼吸,把门增开,扶着坦尼斯走上楼梯的时候说。“我打赌龙骑将绝对不只找贝伦一个人而已。但是我有个感觉,你和你的朋友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大风大浪。我只希望你们的好运能够持续广派里丘在汹涌的海上摇晃着。用半帆航行,这艘船看起来似乎有点勉强,挣扎着争取每一寸的速度。很幸运的,风向改变了,从西南方稳定地吹过来,直直地将他们带往伊斯塔血海。因为他们要前往卡拉曼,在福罗参的东北方,越过诺德马角,所以目前的航向有点偏,但是马奎丝塔不在乎,她只想离陆地越远越好。

她告诉坦尼斯,他们甚至可能可以一直往东北方走,直接到牛头人的家乡米丝拉丝去。虽然有几个牛头人在黑暗之后的军队中作战,但是他们并没有和她结盟。据克拉夫说,牛头人们想藉由他们的忠诚以换取东安赛隆大陆。而东安赛隆的控制权刚被移转给一个新的龙骑将,一个叫做技德的大地精。牛头人对人类和精灵也没什么好感,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对龙骑将也没有什么用处。

阿奎和她的船员以前曾在米丝拉丝躲藏过。这次,至少就短时间来说,他们还是可以躲在那里。

坦尼斯对这样的延迟并不感到高兴,但是他的命运已非操控在自己的手上。想到这一点,半精灵看着站在火焰和暴风中心的人。

贝伦正掌着舵,用着坚定的手控制着舵轮,他空洞的脸上毫不担心,也没有露出丝毫关切的神情。如果坦尼斯凝神细看着那人的上衣前方,也许可以看见一丝微微的绿光。许多月前,他曾在帕克塔卡斯见过他胸前闪耀着的绿色宝石,他的胸口藏有什么样的黑暗秘密?当整场战争仍然僵持不下的时候,为什么会有数百名龙人浪费时间在这里找寻他?为什么只因为有谣言说他在这里出现,奇蒂拉就愿意放弃索兰尼亚的军团指挥权,亲自来到这监督这次的搜索?

“他就是关键!”坦尼斯回忆起奇蒂拉的话,“如果我们抓到他,克莱恩将会屈服在黑暗之后的裙脚下。那个时候,全世界将不再有力量能阻止我们!”

坦尼斯打了个冷颤,惊讶地看着那个人,感觉到自己的胃像袋湿面粉般沉重。贝伦看起来是那么的超脱一切、那么的与世隔绝,似乎整个世界的纷扰不安与他毫无关系。难道他像马奎丝塔说的一样是个弱智吗?他想起在帕克塔卡斯那动荡恐惧的片刻所看见的贝伦身影。他想起那人让叛徒依班领着他,绝望地试着逃离时脸上的表情。那表情既不是恐惧,呆滞,也不是毫不关心。那是什么呢?

认命!没错,就是这样!似乎他知道等待着他的命运,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前。的确,当贝伦和依班抵达大门的时候,几百吨的石块从防卫机关上倒了下来,把他们埋在必须要借着巨龙的怪力才能举起的石块下。当然,两具尸体都找不到。

至少依班的尸体是找不到了。几个礼拜之后,在庆祝金月和河风婚礼的宴会上,坦尼斯和史东又看到了活生生的贝伦,他们还来不及抓住他,那个男人就消失在人群中。他们自此没有再遇到他。

直到坦尼斯三天,不,四天前发现他冷静地在这艘船上补帆为止。

贝伦把船驶往航线上,脸上十分平静。坦尼斯靠着船侧的栏杆!开始干呕起来。

有关于贝伦的事情,马奎丝塔对船员们一句也没有提。马奎丝塔为了解释他们突然离开的理由,只说她收到情报,龙骑将对他们的船似乎特别有兴趣,因此赶快航向开阔的海面是明智的选择。没有船员提出任何质疑。他们对龙骑将没有丝毫的好感,反正大多数的人也待在福罗参够久,久到身上钱全花光了。

坦尼斯也没有对朋友们解释急迫离开的原因。大伙都听过了身上嵌着绿宝石人的故事,虽然他们顾及面子没有提(卡拉蒙倒是相当的不见外),坦尼斯知道他们以为他和史东在婚礼上喝了太多酒。他们也没有问为什么要冒险在此时出海。他们对他的信任是毫不动摇的。

坦尼斯由于晕船和罪恶感的蚀咬,可怜兮兮的在甲板上缩成一团,瞪着海面。金月的医疗能力帮了他一定程度的忙,但连牧师都对他胃里的翻搅束手无策,而他灵魂的挣扎更不是她帮得上忙的。

卡拉蒙吃惊地发现,甚至连雷斯林看来也相当自在。法师坐得离其他人远远的,躲在一名水手做出来的克难遮蔽下,尽量不把身体弄湿。法师并没有晕船。他甚至不太常咳嗽。看起来他常常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金色的眼眸闪着比在乌云中探进探出的太阳还要亮的光芒。

当坦尼斯提到他担心的追兵时,马奎丝塔只是耸耸肩。派里丘号比龙骑将的大船要快得多。他们成功地溜出港口,注意到他们行踪的只有其他海盗船。在那个团体里,没有人会问问题。

海面变得比较平静,在轻柔的海风下变得波平如镜。乌云一整天都虎视眈眈地低垂在海面上,最后终于被清新的海风给吹散了。夜晚天空洁净,满天星斗。马奎丝塔让船抢风前进。船身飞快地掠过水面。

第二天一早,大伙醒来看见的是克莱恩大陆上最可怕的景象。

他们到了伊斯塔血海的边缘。

当太阳像个金色的圆球从西方地平线一出现,派里丘号便航进了红得有如法师红袍的水域,航进了像是法师咳嗽时嘴角血沫的海中。

“这名字取得真好,”坦尼斯站在甲板上对河风说,两人并肩看着这红色、混浊的海水。他们没有办法看得太远。一个即将来临的风暴挂在天边,把这片水域包里在一片铅灰色帘幕下。

“我不相信。”河风严肃地摇摇头。“我听威廉提起过这个地方。

我也听他提到过会吞下大船的海龙,和有着鱼尾巴的女人,但这个——“平原人摇摇头,不安地看着血红色的海水。

“你认为这个海水真的是当着火的山脉击中教皇的神庙时,所有死在伊斯塔上的人鲜血所染红的吗?”金月走到丈夫身边,柔声问。

“胡说八道!”马奎丝塔不屑地说。她走过甲板加入他们,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确定她已经让整艘船和船员都在最好的状况下运作。

“你们又被猪脸威廉给拐了!”她大笑。“他最喜欢吓你们这种土包子。这片水域的颜色是被海底冲激上来的红土所染红的。记住,我们不是航行在砂砾上,与这里的海底不同。这里曾经是干燥的地面,曾经是伊斯塔最富庶的首都,也包括了周遭的肥沃郊区。

山脉掉落时,它将陆地给打成两半。大量的水从海里面冲进来,变成了这个新的海洋。伊斯塔的财富如今都埋藏在波浪之下。“

马奎丝塔用梦幻的眼神看着船舷外,仿佛她可以看穿这浑浊的海水,看见海底传说中的财富,失落的城市。她渴望地叹口气。金月恶心地看着这贪婪的船长,她想起这恐怖的大难和其中牺牲的宝贵生命,眼中浮现伤心的阴影。

“是什么让底下的泥土不停地往上翻?”河风皱着眉看着底下血红的海水。“即使加上潮汐和波浪的力量,比较重的泥土应该还是会沉积回海底。”

“说得对,野蛮人。”马奎丝塔佩服地看着高大的野蛮人。‘姐是,你的同胞们都是农夫,至少我知道的是如此,对泥土很熟悉。

把你的手伸进水里,你可以感觉到泥土的微粒。假设血海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漩涡,用巨大的力量旋转,将底下的泥土翻搅上来,就可能造成眼前的景象。不过,这倒底是真的还是猪脸威廉的胡扯,我也说不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漩涡,我身边的水手也从来没看过,从小,我就从爸爸的手中学习航海这门技艺,在海上航行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目睹过那个东西。我认识的人当中也没有人会蠢到航进海中央的那片大风暴中。“

“那么我们要怎么去米丝拉丝?”坦尼斯皱起眉头。“如果你的海图是正确的,它在海的另外一边。”

“假设我们后面有追兵,我们可以向南走到米丝拉丝去。如果没有,我们可以绕着这个海的西岸航行,直到诺德马角的北边。别担心,半精灵。”阿奎自负地摇摇手。“至少你们可以夸耀自己来过血海:克莱恩上的奇景之一。”

马奎丝塔转身走向后方,离开这群不停交谈的人。

“甲板注意!西边有状况!”了望台的人大喊。

马奎丝塔和克拉夫立刻掏出望远镜向西方地平线看去。大伙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聚集在一起。甚至连雷斯林都走出了克难的掩蔽,走过甲板,金色眼眸望向西方。

“一艘船?”马奎丝塔对克拉夫抱怨。

“不是。”牛头人用别脚的通用语说。“也许是朵云。但它很快,非常快。比我看过的任何云还要快。”

此时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地平线上的黑点,渐渐在他们的眼前变大。

坦尼斯感觉到体内一阵抽痛,仿佛被一支剑刺穿。那阵疼痛如此真实,让他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抓住卡拉蒙的衣服避免跌倒。其他人关心地看着他,卡拉蒙友善的伸出手扶着他的朋友。

坦尼斯知道飞向他们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率领它们的是谁。

第三章凝聚的黑暗

“一群飞龙!”雷斯林走到他哥哥身边说。“我相信至少有五只。”

“龙!”马奎丝塔大吃一惊。有那么一瞬间,她颤抖的手紧抓住栏杆,转过身发号施令,“满帆前进!”

船员们呆看着西边,一颗心全被逐渐逼近的恐怖气息揪得紧紧的。

马奎丝塔满脑子想到的只有这艘心爱的船,她提高音量,再次重复了一次命令。她坚强、冷静的声音压过了船员们对龙感到的淡淡恐惧。几个船员本能地跳起来执行命令,慢慢地,有更多的人开始跟着移动。克拉夫和他的鞭子随时抽向动作太慢的人,这也帮了不少的忙。几分钟之内,最大的帆就迎风张开,绳索和桅杆开始发出呻吟。

“把她保持在暴风雨旁!”阿奎对贝伦大喊。那男人迟钝地点点头,从他空洞的表情中很难判断出他听到没有。

很显然的他听到了,因为派里丘号开始靠近血海上那永不消退的暴风雨,被它的强风不停地往前推,在边缘的浪峰上千钧一发地前进。这是种非常冒险的做法,只要一个帆柱被吹走,一条绳索断裂,一面帆裂开来,他们就死定了。但她得赌上一赌。

“没用的。”雷斯林冷冷地说。“你不可能摆脱龙的。你瞧,他们追上我们的速度有多快。半精灵,你从一开始就被跟踪了。”他转身面对坦尼斯。“从你离开他们的营区……或是,”法师嘶哑地说,“或是根本就是你领着他们跟过来!”

“不!我发誓——”坦尼斯突然沉默了下来。

是那个醉醺醺的龙人!坦尼斯闭上眼,咒骂自己。奇蒂拉当然会派人监视他!比起其他与她同睡一张床的男人,她并没有特别相信他。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竞相信自己对她有着特别的意义,竟相信她真的爱他!她谁也不爱。她根本就无法去爱——“我被跟踪了!”坦尼斯咬牙切齿地说。“你一定得相信我。我——我太不小心了。我不认为他们可以跟踪我们进到暴风雨中。但是我没有出卖你们!我发誓!”

“我们相信你,坦尼斯。”金月走到他身边,愤怒地用眼角看着雷斯林。

雷斯林一言不发,但他的嘴角露出轻蔑的曲线。坦尼斯避开他的眼光,转而专注地看着那些龙。现在可以清楚看见那些巨兽了。

他们看见了那惊人的冀展,在后方摆动的长尾巴,闪着残酷光芒的爪子悬在巨大的蓝色躯体之下。

“其中一个背上有骑上。”马奎丝塔一眼对看望远镜,神情凝重。

“一个带着有角面具的骑士。”

“一名龙骑将。”卡拉蒙不安地说,每个人也都知道那样的描述代表着什么意思。大汉阴郁地看着坦尼斯。“你最好跟我们说实话,坦尼斯。如果龙骑将以为你是他麾下的军官,那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跟踪你,甚至亲自出来追捕你?”

坦尼斯结结巴巴正准备开口,但话声却被一阵模糊不清、痛苦的吼叫声给淹没了,一阵混合了恐惧、怒气和愤怒的叫声,和野兽那么类似,每个人的注意力都从恶龙的身上移开来。那是从舵手的方向传过来的,众人把手放在武器上,转过身去打量着声音的来源。船员们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克拉夫完全静止不动,听着这阵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恐惧,他的兽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有阿奎保持镇定。“贝伦。”她喊着,开始越过甲板,她的恐惧突然间让她理解了他现在的想法。她跳跃过甲板,但一切都太迟了。

贝伦脸上露出疯狂、害怕的神情,闭上嘴,看着接近的恶龙。然后他再度尖叫,这阵嚎叫声让牛头人的血液也为之冻结。在他头上,帆以饱涨欲破之势吃满了风,绳索和帆柱都拉得紧紧的。整艘船承受着极大的风力,几乎要跳过迎面而来的浪头,尾巴留下一道白色的泡沫。但恶龙仍然越飞越近。

阿奎几乎已经要跑到贝伦身边,这时他突然像是受伤的野兽般不断地摇头,用力扭转舵轮。

“不可以!贝伦!”马奎丝塔尖叫道。

贝伦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这艘小船猛力地转弯,差点况进海底。船身不断地震动着,这艘三桅船的最后一个桅杆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啪的一声折断了。绳索、碎片、帆布还有船员如雨般的掉落在甲板上,甚至掉进血海中。克拉夫一把拉开阿奎,把她从倒塌的桅杆底下救出。卡拉蒙则一手抓住雷斯林,将他推倒在甲板上,用身体护住他,让那些杂物不会打到他虚弱的身体。船员们跟跪地走上甲板或是撞上货舱。众人可以听见甲板底下货物松动的声音。每个人抓住绳索或是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无助地看着贝伦驶向地狱之路。船帆如同鸟儿翅膀般地不停拍击,绳索松弛下来,船身无助地漂浮着。

虽然这位技术高超的舵手看来有点疯狂,但他毕竟是个水手。他下意识地紧握住舵轮,不让它失控。他像照顾垂死孩子的慈母般,慢慢将船身导回航道中。派里丘号缓缓扶正,原先软垂无力的帆现在又吃满了风。派里丘号恢复了稳定,向它新的航道开去。

当一阵灰色的雾气掩盖住整艘船后,大伙这才意识到,就算刚刚就沉入海中,也比此刻幸运得多。

“他疯了!他要把船开向血海上的那片、永恒风暴中!”马奎丝塔挣扎着站起来,用沙哑、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说。克拉夫开始走向贝伦,手上拿着一个铁撬,脸上带着无比的怒气。

“不可以,克拉夫!”马奎丝塔吃惊地抓住他。“也许贝伦是对的!

这可能是我们唯~的机会!那些恶龙不敢跟我们进人暴风中。贝伦让我们卷进这灾难中,他也是唯一有能力带我们逃脱的舵手!只要我们能够保持在边缘——“

锯齿状的闪电划破了灰色的迷雾。迷雾散开,露出了一个可怕的景象。黑色的乌云在嘶吼的风中翻扰着,绿色的闪电不停跃动,空气中满是硫磺味。红色的水面上下起伏着。白色的浪花不停出现在表面,像是垂死之人嘴边的口沫。每个人都无法动弹。他们只能呆呆地看着,感叹于自然力量的伟大。接着,一阵风吹向他们。派里丘号像是个玩具一被巨人抛上抛下,掉出各种各样的碎片。一阵急雨接着降下,霹霞啪啪地打在木制的甲板上,灰色的帝幕又再度将他们包围起来。

在马奎丝塔的指挥下,船员手忙脚乱地修补残存的帆。另外一组人马则拼命工作,试着将疯狂摇晃着的桅杆给砍断。水手们用斧头不停砍着,切断所有的绳索,让它掉进血海中。派里丘号最后终于脱离了桅杆的羁绊,慢慢扶正。虽然在收起了大多数帆之后,派里丘号仍被大风玩弄着,但现在即使少了一座帆,似乎仍然可以撑过这个暴风。

这迫在眉睫的危机几乎让每个人都忘了龙的存在,既然现在他们也许可以活久一点,每个人都转过身去看着背后灰黑色的云雾和暴雨。

“你认为我们摆脱了它们吗?”卡拉蒙问。他的前额有个割伤,正不停流着血。他的眼中露出疼痛的神情,但他的心思全放在弟弟身上。雷斯林蹒跚地走在他身后,全身没有一道伤口,虚弱得只能勉强站着,不停地咳嗽。

坦尼斯面色凝重地摇摇头。在扫视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受伤之后,他示意大伙聚在一起。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跟蹈地在雨中走过甲板,扶着绳索,直到每个人都聚集在半精灵身边为止。每个人都看着背后波涛汹涌的海面。

一开始他们什么也看不见;要从船舷看穿这强烈的风雨实在非常困难。有些水手甚至高兴地欢呼起来,以为将它们甩掉了。

但坦尼斯看着西方,知道唯有他们的死才能让龙骑将停止这场追逐。的确,船员的欢呼声转变成了惊讶的喊叫声,他们见一只蓝龙的头突然从乌云中冒出,他血红的双眼中满是根意,血盆大目张开,露出白森森的利牙。

龙持续逼近,即使在这么大的风雨中,它的翅膀仍然保待着稳定。龙骑将骑在巨龙的背上。她的手中没有武器,坦尼斯注意到。

她不需要武器,她将会带走贝伦,然后她的龙会毫不留情的把其他人杀光。坦尼斯低下头,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感到自责,对他应该为此负责的事实感到自责。

然后他抬起头,还有一个机会,他狂乱地想。也许她认不出贝伦……她不敢把他们全部杀掉,因为她怕伤害到他。坦尼斯转过身看着舵手,仿佛诸神也在跟他们作对,希望破灭了。

那阵狂风将贝伦的衣服吹开了。即使在这灰蒙蒙的风雨中,坦尼斯也可以看见他胸口的绿宝石越来越亮,比天空中的闪电还要耀眼,变成暴风中明显的标志。贝伦没有注意。他甚至没有看到那只龙。他的眼光只看着眼前的暴风,慢慢地将船往血海深处开去。

只有两个人看见了那绿色的宝石。其他的人都无法将视线从头上的巨大生物移开,在和龙所带来的强烈恐惧挣扎着。就像几个月前一样,坦尼斯看见那颗宝石。龙骑将也看到了。金属面具后的双眼被吸向那颗发光的宝石,随后龙骑将的眼光,和站在风暴肆虐的甲板上的半精灵眼神,相遇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袭击那只蓝龙。它轻微地摇晃,但背上龙骑将的眼光丝毫没有移动。坦尼斯从她褐色的双眸中看见了恐怖的未来。蓝龙会亘冲而下,用爪子把贝伦抓起来。龙骑将会享受这胜利的片刻,然后她会下令蓝龙将他们全部杀光……

正如同数目前拥她在怀中时所清楚看到的热情一样,坦尼斯现在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意。

龙骑将目光没有离开他片刻,举起戴着手套的手。或许这是命令蓝龙攻击的手势,也许是向他道别。反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因为就在那一刻,一个沙哑的声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压倒了这一切。

“奇蒂拉!”雷斯林大喊。

法师推开卡拉蒙,跑向蓝龙。他在湿滑的甲板上跑步,袍子在越来越强的风中飞舞。一阵强风将他的帽子吹开。雷斯林金色的皮肤上渗着汗水,沙漏状的瞳孔在暴风雨中的黑暗里隐隐生光。

龙骑将抓住了座骑背上的蓝色尖刺,蓝天往上爬升,抗议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她惊讶得全身僵硬,棕色大眼圆睁着,透过面具看着这个从小养大,居弱的同母异父弟弟。她的视线微微移动了一下,看见卡拉蒙走到雷斯林身边。

“奇蒂拉?”卡拉蒙压抑地说。他的脸色发白,恐惧地看着头上迎风飞翔的蓝龙。

龙骑将再度转过头去看着坦尼斯,然后转向贝伦。坦尼斯停住呼吸,他可以从她的眼中清楚地看见灵魂中的挣扎。如果要抓到贝伦,她得要牺牲那个从她身上学到一切剑术的弟弟,她也得要杀掉他愿弱的双胞胎弟弟。她还得要杀掉曾经是她所爱的男人。然后坦尼斯看到她的眼神变得冰冷,他绝望地摇摇头。这无关紧要。她会牺牲弟弟,她也会杀掉她。坦尼斯想起她说的话:“抓到贝伦,我们就可将克莱恩踩在脚下。黑暗之后将赐给我们超乎想象的奖赏!”

奇蒂拉指指贝伦,并且松开了对跨下座骑的控制。蓝天发出一声残酷的尖叫,做好了俯冲的准备。但奇带拉片刻的迟疑造成了无可弥补的损失。贝伦完全对她视若无睹,一步步地将整艘船驶往暴风的中心。狂风怒吼,撕裂船上的绳索。大浪打过船舷,大雨开始像刀锋般落下,冰雹堆积在甲板上,把它覆盖在碎冰之下。

那只龙突然遇到了麻烦。一阵风吹向它,接着又是一阵风。蓝天的双翼无助地挥舞着,一阵阵的风袭击着它。冰雹不停地击打它的头,并且有可能打伤它的翅膀。如果不是因为主人的强大意志力控制住它,它早就逃离这狂风暴雨,章向比较安全的天空。

坦尼斯看见奇蒂拉怒火中烧地指着贝伦。他看着蓝天勇敢地试着飞近舵手。

然后,一阵猛烈的风袭向这艘船,~道大浪打向他们。如墙般的大浪包围着他们,白色的浪花将水手击倒,在甲板上东倒西歪地滑着。船开始颠簸。每个人都抓住手边所能抓到的绳子、网子、任何东西,避免被冲下船去。

舵轮像是活的生物,不停在贝伦的手中跳跃,贝伦则努力地和它搏斗。帆裂成两半,船员尖叫着跌进伊斯塔血海中。然后,慢慢地,船身又开始扶正,木制的船身在这种压力下开始吱嘎作响。坦尼斯很快地抬起头。

蓝龙、奇蒂拉,都消失不见了。

对龙的恐惧一消失,马奎丝塔马上一跃而起,决心挽救她濒临死亡的爱船。她不停地发号施令,一个步履不稳,撞上了提卡。

“快下船舱去,你们这些笨蛋!”马奎丝塔在暴风中对坦尼斯怒吼。

“肥你们的朋友都带到底下去!你们会碍手碍脚的!去我的房间。”

坦尼斯毫无知觉地点点头,本能地把其他人带下船舱,自己觉得仿佛身处于一个毫不合理,黑暗正将他们慢慢包围的幻梦中。

卡拉蒙扶着弟弟走过他的时候,怨恨的眼神有如箭一般地穿透了坦尼斯的胸口。雷斯林的金色双眼扫过他,像是火焰烧灼着他的灵魂。然后他们越过了他,和其他人一起走进不停摇晃的舱房中,像是破布娃娃般地被不停抛上抛下。

坦尼斯等到每个人都安全挤进小小的舱房后,才全身无力地把门关上,不敢转过身,不敢面对朋友。他脑海中只有卡拉蒙怨恨的眼神,雷斯林洞悉一切的金色双眼。他也听见了金月轻柔地嚷泣声,他宁愿直接死在这里也不愿意面对他们。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慢慢地转过身。河风站在金月身边,脸色阴沉地靠着天花板和墙壁。提卡咬着嘴唇,眼泪流下她的双颊。坦尼斯背靠着门,沉默地看着大伙。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

耳边只有外面暴风雨肆虐,浪花打在甲板上的声音。水花打在他们脸上。他们又湿又冷,因为这样的打击和恐惧而不停地发抖。

“我——我很抱歉,”坦尼斯舔舔他满是盐花的嘴唇。他的喉咙疼痛,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想过要告诉你们——”

“你这四天原来是这样过的,”卡拉蒙轻柔、低沉地说。“和我们的姐姐在一起。和我们那位成了龙骑将的姐姐!”

坦尼斯软垂下头。船身在他脚底下晃动着,让他撞向马奎丝塔钉在地板上的书桌。他稳住身形,慢慢地起身面对他们。半精灵过去承受过许多的痛苦,被歧视的痛苦,失去珍爱之物的痛苦,被刀、剑、箭矢伤害的痛苦。但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他们眼中被出卖的神情直接刺向他的心中。

“求求你们,你们得要相信我……”说这种话真是蠢!他狂乱地想。他们为什么要相信我!我回来之后就不停地对他们撒谎。“好吧。”他再度开回,“我知道你们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我,但至少听我说几句话!我那时走在福罗参的街道上,遭到一个精灵的攻击。看见我穿着这套弄来的服装,”坦尼斯指指导上的盔甲,“他以为我是个恶龙军团的军官。奇蒂拉救了我一命,然后认出了我。她以为我加入了恶龙军团!我能怎么说?她,”坦尼斯疲倦地抹着脸,“她带我回旅馆,然后——然后——”他无法继续。

“然后你整整四天四夜都躺在龙骑将爱的怀抱里!”卡拉蒙愤怒地提高音量。他蹒跚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指对着坦尼斯。“四天的狂欢之后,你需要休息!所以你想到我们,然后回来看看我们是不是还在等你!

我们偏偏还在痴痴地等!像群没脑袋好欺负的笨蛋——“

“是的!我是和奇蒂拉在一起!”坦尼斯大吼,突然满腹怒气。

“没错,我爱她!我不期望你们会明白没人明白的!!但是我发誓!

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你们!当她去索兰尼亚的时候,那是我唯一逃脱的机会,我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一个龙人跟在我后面,这显然是奇蒂拉的命令。我也许是个笨蛋。但我不是个叛徒!“

“呸!”雷斯林一口痰吐在地板上。

“听着,法师!”坦尼斯大吼。“如果我出卖了你们,她为什么看到她弟弟们去那么惊讶?!如果我出卖了你们,我为什么不干脆派出几个龙人去旅店逮捕你们就好?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样做。我也可以派他们来抓贝伦。他才是她想要找的人。他才是龙人搜遍福罗参要找到的人,我知道他在船上。如果我把他躲在哪里告诉她,奇蒂拉应允我可以统治全克莱恩!他就是这么重要。我只需要领着奇蒂拉抓住他,黑暗之后就会亲自赐给我这些东西!”

“别告诉我们你连想都没有想过,”雷斯林嘶哑地说。

坦尼斯张开嘴,接着沉默片刻。他知道自己所犯的错就像脸上的胡子一样明显。他呛咳着,把手放在眼上遮住他们的面孔。“我——我真的爱她,”他断断续续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即使我知道了我也克制不住自己。如果是你,”他的眼光投向河风,“或是你,”他看着卡拉蒙。船身又再度晃动。坦尼斯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他抓住桌面稳住身形。“你们会怎么做?我整整朝思暮想了她五年,”他停下来,大伙不发一语。

卡拉蒙陷入难得的思考中,河风则看着金月。

“当她走了后,”坦尼斯的声音柔和,其中充满了痛苦。“我躺在她床上,不停地自责。你们现在也许会责怪我,但你们不可能像我那样的痛恨和唾弃自己那时的样子!我想到了罗拉娜——”

坦尼斯再度闭上嘴,抬起头。即使当他不停说话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船的改变。其他人也开始打量着四周。不需要一个老经验的水手也可以感觉出来,他们现在不再是处在风浪中疯狂的晃动。现在他们是平稳地向前进,这种感觉那么的不自然,让人不禁毛骨惊然。在任何人想出这是什么状况之前,一阵猛烈的撞击差点把门打成两半。

“马奎丝塔叫你们赶快上来!”克拉夫粗鲁地大吼。

坦尼斯飞快地扫视大伙。河风的脸色阴沉;他的眼睛直直看着坦尼斯,但是不再有光芒。平原人一直都不愿意相信非人类,在几个礼拜出生入死的冒险之后,他总算把坦尼斯当成自己的兄弟。这种关系已经消失了吗?坦尼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河风避开他的目光,沉默地走过坦尼斯,然后,他突然停下来。

“你说得对,朋友。”他看着正试着站起来的金用说。“我也曾爱过。”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上甲板。

金月沉默地跟着丈夫,默默地看着坦尼斯,他可以从她的双眼中看见谅解和同情。她希望他能够了解,有时他可以是非常体贴的。

卡拉蒙迟疑了片刻,不说半句话地走过他身边,雷斯林悄悄地跟在后面,眼光从未自坦尼斯身上移开。他金色的双眼中显露着的是高兴吗?早被人怀疑的雷斯林、是在高兴着终于有了同伴了吗?半精灵不清楚法师在想些什么。然后提卡走过来,体贴地拍拍他肩膀。

她知道爱情像是什么……

坦尼斯孤单地留在船舱里,被自己黑暗的思绪所包围。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跟随着朋友走出舱房。

一踏上甲板之后,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看着船边,脸色苍白,承受着无比的压力。马奎丝塔在前甲板上不停地踱步,用流利的母语……咒骂着。

她听见坦尼斯的脚步声,抬起头,黑眼珠中带着无比的怨毒。

“你毁了我们。”她急恨地说。“你和那个该死的舵手!”

马奎丝塔的咒骂对他来说是多余的,他早就在自己的脑中不停地这样说过。坦尼斯开始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开过口,还是这全是他由自己的幻想。

“我们陷在漩涡里了。”

第四章“弟弟……”

派里丘号冲向前,像是只轻盈的小鸟划过水面。但这是只折翼的鸟,它乘着漩涡血红的水流慢慢地转向那无底的黑暗中。

那可怕的力量让海面平静下来,看起来仿佛是面镜子。空洞。

永不止息的吼声从黑暗的水底冲出。连上空的乌云都被带动着一起旋转,似乎周遭空间中所有的物体都被漩涡所捕捉,无声地迈向毁灭之路。

坦尼斯用疼痛的双手抓住绳索。看着漩涡黑暗的中心,他感觉不到恐惧、害怕,只有一种奇怪的麻木。一切都不重要了。死亡将会毫无痛苦,是让人欢迎的。

在这艘注定毁灭的船上,每个人都静静站着,害怕地睁大双眼。他们离漩涡中心还有一段距离,这漩涡的直径有好几哩那么大。水流平缓顺畅地流动着。他们头顶和四周的暴风依旧肆虐,雨点仍然打在他们的脸上。但这都不重要了。他们根本不会再注意这些了他们眼中只看见自己正被慢慢地带进那黑暗的中心。

眼前恐怖的景象足以将贝伦从麻木不仁的状态中打醒。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马奎丝塔开始忙乱地发号施今。水手们本能地服从命令,但他们的努力毫无用处。刚补好的帆此刻又毫不留情地裂开;绳索断裂,抓着它的不幸人们惨叫着跃进海中。不论怎么努力,贝伦就是没办法让这艘船脱离漩涡的魔掌。

克拉夫也开始帮忙握住舵轮,但这仿佛是要阻止世界转动一样的无望。然后,贝伦放弃了,双肩低垂。他看着眼前不停旋转的水面,不理马奎丝塔,不理克拉夫。他的脸色平静,坦尼斯注意到;就像当年他握住依班的手,跑向帕克塔卡斯墙上崩落的石头时的表情。他胸口的宝石发出奇异的光芒,和红色的海面互相辉映。

坦尼斯感觉到一只强壮的手捉住他的肩膀,将他从眼前的恐怖中摇醒。

“坦尼斯!雷斯林呢?”

坦尼斯转过身,有片刻认不出眼前的人是卡拉蒙,然后他耸耸肩。

“这有什么差别?”他哺哺自语。“让他死在他自己选择的地方”坦尼斯!“卡拉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地。”坦尼斯!那颗龙珠!他的魔法!也许可以帮上忙——“

坦尼斯突然清醒过来。“天哪!卡拉蒙,你说的对!”

半精灵很快地扫视周围,但他没有看见法师。一阵寒意涌上来,法师可以帮助他们,当然也可以帮助他自己!坦尼斯隐约地记起阿尔瀚娜说过的话,龙珠的创造者在里面加上了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

“底下!”坦尼斯大喊。他扑向舱门,听见卡拉蒙跌跌撞撞地走在后面。

“怎么搞的?”河风拉着绳索问。

坦尼斯回头大喊。“雷斯林。那颗龙珠。别过来。我和卡拉蒙处理就好了。你和其他人一起待在这里。”

“卡拉蒙一提卡开始跑向他们,直到河风抓住她为止。她不情愿地看了战士一眼,闭上嘴,紧抓着绳索。

卡拉蒙没有注意。他冲过坦尼斯,壮硕的身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移动着,连跑带跳地冲下通往马奎丝塔舱房的楼梯。坦尼斯看见房门是开着的,随着船身的动作前后晃动。半精灵冲进去,刚进门口便像是撞上一堵墙般地急停下来。雷斯林站在小房间的中间。他点亮了一枝蜡烛,插在头顶上的烛台中。火光让法师的脸像是金属的面具,眼中反射着金色的火焰。雷斯林手握着他们从西瓦那斯提拿到的战利品龙珠。坦尼斯留意到它变大了,它现在有一颗球的大小。各种各样的颜色在里面旋转。坦尼斯感到晕眩,连忙把视线移开。

卡拉蒙站在雷斯林的身前,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不禁让坦尼斯想起梦中地垂死的脸孔。

雷斯林咳嗽起来,一只手紧抓住胸口。坦尼斯走向前,但法师很快地抬起头。

“坦尼斯,不要靠近我!”雷斯林用沾满鲜血的双唇说。

“你在干嘛?”

“我要逃脱这死亡的命运,半精灵!”法师发出让人全身不舒服的笑声,那种奇异的笑声坦尼斯过去只听过两次。“你以为我在干嘛?”

“怎么可能?”坦尼斯看着法师金色的眼睛和龙珠里面旋转的颜色,感觉到自己被恐惧慢慢地包围。

“借着我的魔法,还有龙珠的法力。这很简单,虽然你的小脑袋可能没办法理解。我现在能够将我的身体和灵魂的能源合而为一。我会变成纯粹的能量。一道光,你这样想会比较容易明白。借着变成一道光,我可以像是太阳的光芒般在天际漫游,在我选择的地方和时间出现!”

坦尼斯摇摇头。雷斯林说的对,他的确没有办法想象。他没办法理解,但是这却让他燃起了希望。

“这颗龙珠可以让我们全部的人都变成光吗?”

“也许吧!”雷斯林咳嗽着回答,“我不确定。但我不会冒这个险。我知道我逃得掉。其他人跟我无关。是你带他们到这步田地的,半精灵,你得负责带他们逃出去!”

满腔的怒火替代了原先的恐惧。“至少,把你哥哥——”他愤怒地说。

“只有我一个。”雷斯林眯起眼睛。“退回去。”

疯狂,绝望的怒气充满坦尼斯的脑中。他得让雷斯林听听道理!他们一定可利用这个法师逃出去的!坦尼斯对法术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雷斯林现在不敢施法,因为他必须用全部的心神去控制龙珠。坦尼斯冲向前,看见法师的手中银光一闪。从他的手中,似乎无中生有的变出一只银色的匕首,它一直巧妙地隐藏在法师的袖子里。坦尼斯停下脚步,看着雷斯林的眼睛。

“好吧,”坦尼斯喘息着说。“你会想也不想地除掉我。但你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卡拉蒙,阻止他!”

卡拉蒙冲向双胞胎弟弟。雷斯林举起银色匕首警告他。

“不要做傻事,哥哥。”他柔声说。“不要靠近。”

卡拉蒙迟疑了一下。

“阻止他,卡拉蒙!”坦尼斯坚定地说。“他不会伤害你的。”

“告诉他们,卡拉蒙,”雷斯林嘶哑地说。法师没有正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他的瞳孔扩大,闪烁着危险的金色光芒。“告诉坦尼斯我会怎么做。你一定记得的。我也没有忘记。每当我们看见彼此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亲爱的哥哥,不是吗?”

“他在说什么?”坦尼斯通问,注意力并不十分集中。如果他可以让雷斯林分心……扑向他……

卡拉蒙脸上的血色突然消失。“大法师之塔……”他给巴地说。

“但我们不能够提这件事的!帕萨理安说——”

“没关系了,”雷斯林嘶哑地打断他。“帕萨理安现在也不能奈何我了。只要我拿到了我的力量,连伟大的帕萨理安也没办法面对我!但那跟你没有关系。这才跟你有关系。”

雷斯林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出这个秘密,他的奇异双眼仍然紧盯着哥哥。坦尼斯心不在焉地听着,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只要一拳,这个瘦弱的法师就会倒下……但是坦尼斯发现自己被雷斯林沙哑的声音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倾听,仿佛他也被雷斯林的法术所炫感。

“大法师之塔中最后的试炼,坦尼斯,是让我和我自己对抗。

我失败了。我杀了他,坦尼斯。我杀了我的亲哥哥,“雷斯林的声音无比镇定。”至少我认为那是卡拉蒙。“法师耸耸肩。”后来我发现,原来那是个幻象,他们为了让我了解我内心有多么嫉妒和怨恨。他们希望借此能够将我心中的黑暗驱除。但我真正学到的是我自制的力量还不够。不过,因为这并不是真正测验中的一部份,我的失败并没有算在测验中——只对一个人来说是例外。“

“我看着他杀了我!”卡拉蒙着魔般地大喊,“他们强迫我看着,好让我可以了解他!”大汉双手抢住脸,全身不停地颤抖。“我明白!”他啜泣着说。“我那个时候就懂了!我很抱歉!小弟,不要自己一个人去!你太弱了!你需要我——”

“不再是了,卡拉蒙,”雷斯林轻柔地叹口气。“我不再需要你了!”

坦尼斯看着这两个人,感到一阵反胃。他没办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即使是雷斯林也应该做不出来!“卡拉蒙,阻止他!”他粗鲁地说。

“别让他靠近我,坦尼斯,”雷斯林仿佛听见了坦尼斯内心的声音,他轻柔地说。“我跟你保证我做得出来。我一辈子努力的目标就在眼前,我不会让任何事情阻止我的。坦尼斯,你看看卡拉蒙的脸。他也知道!我杀过他一次。我还可以再来一次。再会,哥哥。”

法师将双手放在龙珠上,把它高举在蜡烛的火光底下。龙珠里面的颜色疯狂旋转着,闪耀出刺眼的光芒。强大的魔法能量环绕着法师的身体。

坦尼斯努力抗拒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的身体冲向前,做最后一次绝望的挣扎,试着要阻止法师。但他完全无法动弹。他听见雷斯林吟唱着奇怪的咒语。龙珠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要射穿他的脑袋。他用手遮住眼,但那光芒毫不留情地穿过他的皮肉,撕扯着他的头脑。这疼痛再也无法忍受,他踉跄地倒退,靠在门上,听见卡拉蒙在他身边痛苦地大叫。他听见大汉路的一声倒在地上。

然后一切都平静下来,舱房恢复原先的黑暗。坦尼斯颤抖着张开双眼,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颗巨大圆球所留下的红色残影。慢慢的,他的眼睛开始习惯眼前的黑暗。

炮火摇晃着,滴出的热蜡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池子,卡拉蒙不省人事地躺在旁边。战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着一片虚无。

雷斯林不见了。

提卡·维兰站在派里丘号的甲板上,看着眼前的一片血海,非常努力地试着别再落泪。你一定得坚强一些,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已经学到了如何勇敢地战斗,卡拉蒙说过的。现在你得要勇敢的面对这一切。至少,我们最后可以在一起。不要让他看见我哭。

过去的四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饱受折磨。大伙害怕被福罗参满街的龙人部队所发现,整天躲在脏乱的旅店中。坦尼斯的神秘失踪更让大伙不知所措,他们什么都不敢做,连打听他的下落都不敢。

因此有很长的时间,他们被迫待在房间里,提卡被迫要待在卡拉蒙的身边。他们对彼此强烈的吸引力,那种他们无法表达的吸引力简直是种折磨。她想要把手臂搂上他,感觉到他坚实的臂膀搂着她,感觉他强壮、结实的身体紧贴着她。

她很确定,卡拉蒙也想要这样做。他有些时候会看着她,眼中有着无比的温柔,让她想要躲在他怀中,和他分享他心中那无边无际的爱。

只要雷斯林像个层弱的阴影胶桥在卡拉蒙身边,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她不断地对自己重复卡拉蒙在抵达福罗参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我现在只能全心全意照顾我弟弟。在大法师之塔中,他们告诉我,他的力量可以拯救这个世界。我是他的力量,他外在的力量。他需要我。我的一切行为都必须将他摆在第一位,在这件事改变之前,我不能够全心全意对待其他人。你应该找一个能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你不必顾虑我,尽管去找能够这样爱你的人吧。”

但我不要别人,提卡伤心地想。她的眼泪开始掉下。她猛然转过身,试看不让河风和金月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他们会误会,会以为她是为了恐惧而掉泪。不对,她早就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她最大的恐惧就是孤单的死去。

他们在干什么?她用手背把眼泪擦干,胡思乱想着。船被水流越带超靠近那黑暗的漩涡眼,卡拉蒙呢?我得要找到他,不管有没有坦尼斯都一样。

然后,她看见坦尼斯缓慢地爬着阶梯,半拖半扶着卡拉蒙。只看了战士苍白的脸庞一眼,提卡就几乎停止了心跳。

她试着大叫,但她发不出声音来。在她含混不清的尖叫声中,金月和河风都舍弃原先注视着的恐怖的景象,转过身来。河风看见坦尼斯勉强地支撑着大汉,他立刻跑向前帮忙。卡拉蒙像是喝得烂醉的酒鬼,目光涣散。坦尼斯双膜一软跪倒时,河风正好扶住卡拉蒙。

“我很好。”坦尼斯柔声的回答河风关心的眼神。“金月,卡拉蒙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搞的,坦尼斯?”提卡的恐惧终于让她有了开口的力量。

“发生了什么事?雷斯林呢?他是不是——”她突然闭上嘴,因为她注意到了半精灵灰暗的眼神,眼神中尽是他在底下看到和听到的可怖记忆。

“雷斯林走了。”坦尼斯简短地说。

“走了?去哪里?”提卡疯狂地观察四周,仿佛期待他的尸体出现在船外混浊的血海中。

“他对我们说谎。”坦尼斯回答,边帮助河风将卡拉蒙放到一堆柔软的绳子上。壮硕的战士什么也没有说。他似乎看不见他们,仿佛什么都消失在他眼前,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红色的血海。“还记得他坚持我们一定要去帕兰萨斯,去学着怎么使用龙珠吗?他早就知道怎么使用龙珠了。现在他走了,去帕兰萨斯,也许吧。我想这都不重要了。”他看着卡拉蒙,悲伤地摇摇头,走向船舷。

金月温柔地把手放在大汉身上,哺哺地念着他的名字,其他人在风雨声中几乎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她一碰之下,卡拉蒙颤抖起来,随即全身开始剧烈抖动。提卡跪在他身边,双手握住他的手。

卡拉蒙两眼仍然呆滞地看着前方,开始无声地嚷泣,眼泪从他无神的双眼中不停地流下。金月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但是她仍然继续地抚摸他的额头,像是母亲呼唤孩子般不停地唤着他。

河风神色阴郁,忿忿不平地走向坦尼斯。

“发生了什么事?”平原火神色凝重地问。

“雷斯林说他——我说不出口。现在不行!”坦尼斯双手颤抖地摇摇头。靠在船舷上,他看着底下混浊的海水。坦尼斯用他已经许久没使用的精灵语低声咒骂着,双手抱住头。

河风被他朋友的痛苦挣扎所感染,把手放在坦尼斯的肩膀上安慰他。

“原来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平原人说。“就像我们在梦中看到的一样,法师抛下他的哥哥等死……”

“就像我们在梦中见到的一样,我让你们失望了,”坦尼斯前哨地说着,话声中带着忏悔。“我到底做了什么?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这种恐怖带到我们身上的!”

“我的朋友,”河风说,被坦尼斯的自责所感动。“我们不应该质疑上天的安排——”

“叫她们去死吧!!”坦尼斯暴怒地大喊。他抬起头看着朋友,握紧拳头捶向船舷。“全是因为我,是我的选择,那么多个夜里,我把她拥入怀中,不知道告诉自己多少次,我和她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不能责怪雷斯林!他和我两个人很像。两个人都被无比的热情所毁灭!”

‘你还没有被击倒,坦尼斯,“河风说。他紧扳住坦尼斯的肩膀,强迫半精灵转过身面对他。”你没有像法师一样对自己的欲望臣服。如果你像他一样,你会选择和奇蒂拉在一起。你离开了她,坦尼斯——“

“我离开了她,”坦尼斯咬牙切齿地说。“我像个小偷一样地鬼鬼祟祟逃走!我应该当面挑战她!她可能会直接杀了我,但是你们就会安全了。你和其他人将可以逃出来。我的死就会非常简单但是我却没有那个勇气。是我把大家带到这步田地的。”半精灵说,挣脱河风的双手。“我失败了不只是让我自己失望,我让每个人都失望了。”

他看着周遭的状况。贝伦仍然站在舵轮前,抓着无用的舵轮,脸上露出熟悉的认命表情。马奎丝塔仍然不屈不挠地试着要拯救爱船,和漩涡中发出的吼叫声搏斗,嘶吼着发出命令。但她的船员被恐惧所震慑,不再服从命令了。有些人掉下眼泪,有些人指天骂地。绝大多数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的恐怖景象——巨大的漩涡稳定而持续地将他们拖进深途的黑暗洞穴中。坦尼斯感觉到河风的手再度放上他的肩膀。他随即怒火中烧地试着挣脱,但平原人并不退让。

“坦尼斯,我的兄弟,在索拉斯的最后归宿旅店里,当你决定帮助金月时,是你决定走上这条路。如果我跟平日一样的骄傲,我便会拒绝你们的帮助,我和她两个人都会当场丧命。正因为你不忍心弃我们于不顾,我们才将古老真神的知识重新带回这个世界。我们将医疗的能力带回这个世界,同时也带来了希望。记得森林之王告诉过我们什么吗?我们不需要为那些已完成自身使命的人感到伤悲。我们完成了使命,朋友。谁知道我们感动了多少个生命?谁知道这个希望能不能够带来最终的胜利?对我们来说,看起来,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就这样了。我们放下手中的剑,好让之后的人可以接手继续战斗。”

“你说得很动听,平原人。”坦尼斯插嘴道,“但是请告诉我实话。你真的能够面对死亡而不感到伤悲吗?你有着那么多活下去的理由……金月,你们俩还没有生小孩——”

一阵痛苦掠过河风的面孔。他转身隐藏这表情,不过坦尼斯留心到这一点,突然间明白,他连这一点也摧毁了!半精灵无助地闭上眼。

“金月和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的。你有太多事情要烦心了。”

河风叹气道。“我们的小孩会在秋天出生。”他前南地说,“在枫叶变红、变黄,正如同那天,我们带着蓝色水晶杖进入索拉斯的时候一样。那天那位骑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发现我们,把我们领到最后归宿旅店——”

坦尼斯开始流泪,泪水像是锐利的刀锋刺穿了他的身体。河风双臂紧紧拥着他。

“我们当时看到的枫树如今都已死了,坦尼斯,”他压抑着声音说、‘俄们只能让我们的孩子看看那堆腐烂的废墟。但现在那个孩子可以看看神域中的枫树,看着永不枯萎的枫树。别伤心,我的朋友,我的弟兄。你帮忙将诸神的信仰重新带回大地。你一定得对她们有信心。“

坦尼斯轻柔地将河风推开。他没办法正视平原人的双眼。他看着自己的灵魂,发现它像西瓦那斯提的树木一样的扭曲、枯萎。信心?他没有信心。神对他来讲有什么意义?是他做了这些选择。是他放弃了他过去所珍惜的一切——他的家园,罗拉娜的爱。他几乎差点也将友谊给放弃了。只有河风坚定不移的忠诚,对他错误的信任才让他没有也跟着唾弃他。

精灵是不容许自杀的。他们觉得这是渎神的,生命的赏赐凌驾于所有其他的一切。但坦尼斯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的血海。

让死亡快点到来吧!他祈祷着,让这些血红的海水淹过我的脸颊_让我理在这深送的海中。如果有神,如果你们在听,我只乞求一件事:别让罗拉娜知道我所犯下的错。我已经带给太多人痛苦了正当他的灵魂在一字一句地倾吐着这最后的祈祷时,一个比暴风还要阴沉的影子正落在他头上。坦尼斯听见河风大吼,金月尖叫,但他们的声音逐渐淹没在船身沉入漩涡中的声音。坦尼斯迟钝地抬起头,看见乌云中有一对属于蓝龙的火红眼睛。在龙背上的是奇蒂拉。

只因为不愿放弃可以带给他们胜利的战利品,奇蒂拉和蓝天挣扎着穿过暴风雨,那只龙现在伸出尖利的双爪俯冲向贝伦。那个人的双脚像是被固定在甲板上,有如着了魔一样呆呆地看着直冲而下的龙。

当红色的海水开始淹过甲板时,坦尼斯下意识地在湿滑的甲板上飞快奔跑着。他重重地撞向贝伦,正巧将他脸朝天的撞过海浪中。坦尼斯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不是很确定,紧抓着的东西在摇晃的甲板上支撑着。然后船身再度扶正。当他抬起头时,贝伦不见了,头顶上的蓝龙愤怒地尖声大叫。

随后,他发现奇蒂拉以压过风暴的音量高声大喊,指着坦尼斯。蓝天的目光转向他。坦尼斯下意识地举起双手隔挡,看着那只挣扎着在风暴中前进的巨兽。

这就是人生,半精灵瞥见龙爪逼近他,不由自主地想。这就是人生!试着活下去,不要离开这个恐怖的世界!有一瞬间,坦尼斯脚下的甲板不见了,他感到自己正浮在半空中。他意识不清,只来得及疯狂地摇头,拼命地尖叫。巨兽和海浪同时扑向他。他眼前一片血红……

提卡蹲在卡拉蒙身边,对他的关心将恐惧的情绪压了下去。但是卡拉蒙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瞪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脸上满是泪水,双手握拳,不停地重复两个字。

如梦幻一般,船身缓缓地在旋转的水面边线停了下来,似乎连船都害怕得不愿进入漩涡中。马奎丝塔和她的爱船正进行着最后挣扎,试着逃脱这个命运,试着单靠着意志力来扭转自然界的定律。

但这全是白费心机。在让人心碎的抖动后,派里丘号滑进了那旋转着,吼叫着的黑暗中。

甲板裂开,桅杆倒下。水手们尖叫着跌出甲板,看着巨大的漩涡张开大口,将派里丘号一口吞下。

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海面上不停地回荡着两个字。

“弟弟……”

第五章历史学家和法师

帕兰萨斯的阿斯特纽斯坐在书房里,手握羽毛笔规律地书写着简洁、有力的字体自他的笔下流泻而出,即使在一段距离外都可以看得清楚。阿斯特纽斯写满一整张纸,几乎不需要停下来思考。看着他,会让人觉得他的思想仿佛是由脑中直流至笔上,再写到纸上,所以他才能写得那么快。只有当他将羽毛笔沾墨水时,流畅的动作才会被打断。但即使是这个动作也显得那么自然,就像是已成了笔划的一部份。

书房的门吱嘎一声打开。虽然他工作时这扇门并不常打开,但阿斯特纽斯并没有抬头。这位历史学者可以用他的手指算出开门的次数总共有过几次。其中一次是在大灾变的时候。那次的确干扰到了他的写作,他不悦地回忆起倒在纸上的墨迹。

门开了,一个阴影落在他的书桌上,之后是一片沉默,虽然来人吸了一口气准备要说话,但是这种冒犯的行径让他不住地发抖。

那是贝传,阿斯特纽斯记下来,就像他记下所有其他的事情一样,他把这件事记在脑中的许多个小区域中,以便将来做参考。

这一天,午餐过后二十九分钟,贝传进入我的书房。

羽毛笔稳定持续地在纸上书写着。到了这张纸的末端,阿斯特纽斯流利地拿起纸,将它摆在桌面上一堆整齐的文件上。那天晚上稍后,当这名文学家工作完毕去休息之后,那些服侍他的人会虔敬地将这些文件捧进大图书馆。在那里面,这些流畅、便于阅读的文字将会被分门别类放进巨大的书册中,上面标着:编年史:由帕兰萨斯城阿斯特纽斯所着的克莱思史记。

“主人……”贝传颤抖着声音说。

这一天,午餐过后三十分钟,贝传开口了,阿斯特纽斯将它记在纸上。

“很遗憾打搅你,主人。”贝传小声地说,“因为有个年轻人在你的门前,他快要死了。”

这一天,大约在午睡时间前二十九分钟,一个年轻人死在我的门口。

“记下他的名字。”阿斯特纽斯头也不抬地继续书写,“这样我才能记录下来。确定拼字是正确的。如果他还能说话,就问他的年龄和出生的地方。”

“我问出他的名字了,主人。”贝传回答。“他叫雷斯林。他是从阿班尼西亚大陆上的索拉斯镇来的。”

这一天,牛睡时间前二十八分钟,索拉斯的雷斯林死亡——阿斯特纽斯停下笔,抬起头。

“索拉斯的雷斯林?”

“是的,主人。”贝传回答,不禁因为感到荣幸而低下头。这是阿斯特纽斯第一次正眼看他,虽然他已经在大图书馆里面工作了十几年,但这是他的第一次。“主人,你认识他吗?这也是我斗胆打搅你的工作的原因。他想要见你。”

“雷斯林……”

阿斯特纽斯的笔在纸上滴下一滴墨水。

“他在哪里?”

“在阶梯上,主人,在我们找到他的地方。我们想,也许那些我们听说的新的医者,那些侍奉米莎凯的牧师可以帮助他……”

史学家恼怒地看着纸上的墨迹。他拿出一撮细密的白沙,小心地撒在上面,确保之后摆在其上的纸张不会被洁污。然后,阿斯特纽斯低下头,继续工作。

“没有医者可以治好那个年轻人的身体。”历史学家用一种仿佛从深沉的历史中走出的声音说。“不过还是把他带进来,给他一个房间。”

“把他带进大图书馆?”贝传不可置信地说。“主人,除了我们之外,从来没有人可以进入——”

“如果我今天工作完毕之后还有时间,我会去看看他,”阿斯特纽斯继续说,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反应。“如果他还活着。”

羽毛笔继续在纸上移动。

“是的,主人,”贝传喃喃回答,退出房间。

他关上那扇门,快步走过古老图书馆冰冷、寂静的大理石走道,眼睛因为这不可思议的状况而圆睁着。他厚重的饱子抱在身后,奔跑时剃光的头上闪着汗珠,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剧烈运动。他的伙伴们讶异地看着他跑向图书馆的大门。很快地透过玻璃往外看了一眼,他可以看到年轻人仍然躺在阶梯上。“主人命令我们将他带进去。”贝传告诉其他人。“今夜如果他还活着,阿斯特纽斯将会亲自接见他。”

一个接一个的,历史学者们以惊讶的眼光彼此对望着,不知道眼前将会有什么样的灾难。

我快要死了。

法师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雷斯林躺在图书馆里白色、冰冷的房间中,诅咒着自己虚弱的身体。他诅咒粉碎它的测验,诅咒安排这种命运的诸神。他不停咒骂着,直到用完脑中所有恶毒的语句,直到他太疲倦,没有办法思考为止。然后他只能无助地躺在白色的亚麻床单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像是被困住的小鸟一样的跳动。有生以来第二次,雷斯林感觉到孤独、害怕。他过去只有三天是单独渡过的,而那是在大法师之塔中接受测验的三天。即使在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孤单吗?他不这么认为,虽然地记不清楚。那个声音……那个有时会和他说话的声音,那个他永远认不出来却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他总是将那个声音和大法师之塔联想在一起。它在那边帮助过他,自此就常常出现。因为那个声音,他通过了无数的考验。

但他知道,他活不过这一次。他刚才经历的转变对他虚弱的身体来说是太大的负担。他成功了,但是代价却不是他愿意负担的,图书馆员发现他穿着红袍,在阶梯下不停地吐血。当他们询问的时候,他挣扎着说出阿斯特纽斯和他自己的名字,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当他醒来时,他就在这里,躺在房间中。他一醒来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从身体里面透支了太多的力量。龙珠也许可以拯救他,但是他没有使用魔法的力量了。呼唤出龙珠力量的咒语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消失。

他意识到,反正我也没有力气可以控制它的力量了。只要它一知道我变得虚弱,它一定会立刻摧毁我。

不行,他只有一个机会,大图书馆里面的书。龙珠承诺过他,那些书中记载着古老、伟大巫师的秘密,那些巫师再也没有出现在克莱恩上。也许他可以找到延长性命的方法。他得要和阿斯特纽斯谈谈!他得要进去大图书馆,他尖声对馆员们大喊。但他们只是点点头。

“阿斯特纽斯会接见你。”他们说,“今天晚上,如果他有空。”

如果他有空!雷斯林恶毒地咒骂着。如果我撑得过去!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点的从手指中流失,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阻止。

馆员们同情地看着他,不知道能够为他做什么,他们给雷斯林食物,但他没办法吞咽。他甚至无法喝下可以止咳的那种酸苦草药。他愤怒地把那些白痴赶走。然后躺在硬枕头上,看着阳光慢慢爬过他的房间。雷斯林用尽全身的力量挣扎着活下去,强迫自己放松,知道这怒气会让他更早燃尽生命之火。他的思绪飘向哥哥。

雷斯林疲倦地闭上眼,幻想着卡拉蒙坐在他身边。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卡拉蒙的双臂拥住他,把他抬高,让他可以更顺畅地呼吸。

他可以闻到哥哥身上熟悉的钢铁、皮革和汗水的味道。卡拉蒙会照顾他的,卡拉蒙不会让他死掉的……

不对,雷斯林迷迷糊糊地想。卡拉蒙现在已经死了。那群白痴都已经死了。我得要自己照顾自己。突然他发觉自己又在慢慢地失去意识。他绝望地挣扎着,但这是场赢不了的战争。最后,他努力地挣扎,伸出颤抖的手,伸进衣袋里握住现在已经缩成跟弹珠一样大小的龙珠,慢慢地陷入黑暗中。他听见声音,知道有人在房间里,因此醒了过来。和包围地的黑暗挣扎着,雷斯林努力地拨开云雾,从幻梦中醒过来。

已经是傍晚了,努林塔瑞的红光从窗户边照进来,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血红。他的床边点着一枝蜡烛。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他看见两个人站在他身前。他认出其中一个是发现他的图书馆员。另一个是?他看起来很眼熟……

“他醒过来了,主人。”馆员说。

“他醒过来了。”那个男人沉着地说。他弯下腰,观察年轻法师的脸,然后点点头,露出微笑,仿佛等待已久的访客终于到来。这是个不寻常的状况,馆员和雷斯林都注意到了。

“我是阿斯特纽斯。”那人说,“你是索拉斯的雷斯林。”

“是的。”雷斯林靠着嘴型说着,声音只比呼吸声大一点。雷斯林抬头看着阿斯特纽斯,怒火重新燃起,想起了他轻蔑的态度:如果他有时间!

当雷斯林瞪着他时,突然感到冷静下来。他从来没看过一张如此冷漠,毫无感情的脸,一张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完全不受时间影响的脸。

雷斯林大吃一惊。借着馆员的帮助他挣扎着坐起来,瞪着阿斯特纽斯。

阿斯特纽斯注意到雷斯林的反应,提出了质疑。“你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年轻的法师。你那按漏般的瞳孔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一个!!不会衰老的男人……”雷斯林痛苦挣扎着说。

“当然,不然你以为会看到什么?”馆员回答,轻轻地将这个气若游丝的年轻人扶回枕头上。“主人来到这里是为了记录克莱思上第一个人的出生,他也将会记录最后一个人的死亡。书籍之神吉力安是这么教诲我们的。”

“这是真的吗?”雷斯林嘶哑地问。

阿斯特纽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的个人经历和这个世界的历史比较起来微不足道。说吧,索拉斯的雷斯林。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正浪费着用来撰史的宝贵时间和你说话。”

“我要求……我请求……帮我个忙。”这些字都从雷斯林的身体内勉强挤出,还沾着他嘴边的血沫。“我的生命……几个小时之内!

就要结束了。让我……把这些时间……花在……大图书馆里!“

贝传听到这年轻法师过分的要求,不禁咋舌。馆员害怕地看着阿斯特纽斯,担心那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会让这个年轻法师咽下最后一口气。长长的沉默过去了,之间只有雷斯林挣扎着呼吸的声音。阿斯特纽斯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最后,他冷冷地回答。“照你想的去做吧。”

阿斯特纽斯不顾贝传惊愕的表情,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雷斯林努力挤出两个字。他伸出颤抖的手,看着阿斯特纽斯停下脚步。“你问我当我看见你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东西。现在我问你相同的问题。我看到了你弯腰打量我时脸上的表情。你认得我!你知道我!我是谁?你看到的是谁?”

阿斯特纽斯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冰冷一如花岗岩。

“你说你看到一个不老不死的人。”历史学家轻声告诉法师。迟疑了片刻,他再度耸耸肩,转过身。“我看见一个会死的人。”

说完这句话后,他走出那扇门。

我们假设正在阅读这本书的你,应该已经通过了大法师之塔中的考验,并且展示出了你控制龙珠或是其他经过认证的魔法物品(请参见附录C)的能力,因此,你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施展那些法衔——“对,对,”雷斯林自言自语地说,飞快地扫视着书本上像是蜘蛛般的文字。不耐烦地跳过法术的列表,他终于来到了结论的部份。

完成了你的上级所要求的测验。我们将这本魔法书交给你。借着这把钥匙,你将可以接触我们的秘密——雷斯林满腔怒火地发出一声尖叫,把那本深蓝色封面,银色字体的书推到一边。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他伸手去身旁堆积如山的书堆中抽出另一本深蓝色的书。一阵咳嗽强迫他停下手边的动作。

他挣扎着呼吸新鲜的空气,担心自己无法继续下去。

那痛苦几乎让人无法忍受。有些时候他渴望这一切能够终结,让他不必再忍受这永不止息的折磨。他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双手抱头。休息,甜美的,毫无痛苦的沉睡。他哥哥的影像出现在他的脑诲中。卡拉蒙在死后的世界中等着和他的弟弟团圆。雷斯林可以看见哥哥圆睁的眼睛,他可以看见其中的同情……

雷斯林拼老命吸进一口气,强迫自己坐起来。和卡拉蒙团圆。

我一定决昏倒了,他对自己说。太可笑了!

雷斯林用水湿润他沾血的双唇,拿起另外一本深蓝色封面的魔法书,将它拉过来。它上面的银色符号在烛光下闪烁着,它的封面触手冰冷,就像他身旁所有的法术室一样。它的封面和他已经拥有的那本法术书,那本地把每个咒语都背诵在脑海中,曾经属于最伟大的魔法师,费斯坦但提勒斯的魔法书一模一样。

雷斯林双手颤抖地打开封面。他狂热的双眼扫视着每一页,读完了同样的前言,只有极为高阶的法师才有能力和技巧能够学习这里面所记载的法术。没有能力,却又试着学习的人将只会在这些纸上看到乱七八糟的符号。

雷斯林已然符合了这些要求。他也许是克莱恩上红饱或是白袍的法师里唯一可以这样说的,甚至伟大的帕萨理安也没有这个资格。但是,当雷斯林看着这些书本上的记载时,上面只不过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

借着这把钥匙,你将可以接触我们的秘密——雷斯林愤怒地尖叫,那微弱的声音很快地被吸泣声所取代。在无助的愤怒与挫折感中,他趴在桌上,将所有的书本扫到地上。原先因为虚弱而没办法使用的法术,全因为这强大的怒气而回到他的脑海中。

走过图书馆门口的馆员们,听见了那恐怖的叫声,彼此交换着害怕的眼神。然后他们听见另外一个声音。一阵霹趴声之后跟随着问响的雷声。众人警觉地面面相愿。其中一个人伸手去试图把门拉开,但门锁住了。然后一个人伸出手指着前面,门的底下闪耀着诡异的火光,每个人都像是遇到鬼般地往后退。硫磺的味道充斥在整座图书馆中,最后被那阵猛烈、几乎将门吹成两半的烈风给吹散。

图书馆员们又再度听见那凄惨的叫声,他们在走廊上没命地奔逃着,叫着阿斯特纽斯的名讳。

历史学者来到门口,发现门被魔法给锁住了。他认命地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找张椅子坐下来,开始不停地写着。图书馆员们聚集在他身边,清楚地听着图书馆里发出的奇里异响。

闷雷隆隆作响,让图书馆的地基也为之动摇。不停地从门下射出的光芒,让图书馆里面仿佛不是在深夜,而是处在白昼之中。门里暴风的尖锐呼呼声和法师的凄厉喊声结合在一起。里面传来各种的声响,有书本在强风下翻动、重物掉落轰隆的声音。火舌从门下喷出。

“主人!”其中一个馆员害怕得大叫,指着那些火焰。“他在摧毁那些书!”

阿斯特纽斯摇摇头,没有中断手边的工作。

突然一切都寂静下来。门下不断闪动着的光芒似乎被黑暗所吞食。馆员们迟疑地走近,侧耳倾听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微微的患宁声。贝传把手轻轻放在门上,大门一推就开了。

“门打开了,主人。”他说。

阿斯特纽斯站起来。“回到你们的房间去,”他命令那些馆员们。“这里你们帮不上忙。”馆员们沉默地低下头,最后害怕地看了大门一眼,悄悄地从走廊离开,留下阿斯特纽斯一个人。他等了几分钟,确定他们都离开了,然后慢慢地打开通往大图书馆的门。

银色和红色的月光从狭窄的窗户中射进来。整齐地收藏着几千本藏书的架于延伸进黑暗中。墙上是摆放着卷轴的小洞。月光照在一张桌子上,桌面被纸张所掩盖。桌面中央是一枝蜡烛,旁边是一本深蓝色,打开的法术书,月光照在它雪白的书页上。其他法术书则散落一地。

阿斯特纽斯看着四周,皱起眉头。墙上四处是黑色的污迹,房内有浓浓的硫磺和火焰的味道。纸张在空中漂浮着,像落叶般地慢慢降落到躺在地面上的一个人身上。

阿斯特纽斯一走进门,就小心地将门关起来,锁上。然后他走向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跨过满地的纸张。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弯腰帮助那个年轻的法师。只是站在雷斯林身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饱子拂过雷斯林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法师立刻抬起头来。雷斯林以在死神威胁下逐渐黯淡的眼神看着他。

“称没找到你要的东西吗?”阿斯特纽斯冷冷地低头看着法师。

“钥匙!”雷斯林苍白的嘴唇上沾满血迹。“失去了……没有人知道!愚蠢!”他伸出像是爪子般的手,体内唯一的生命火花就只剩下怒气。“那么简单!每个人都知道……没有人记录下来!钥匙!

……我只需要……失落了!“”所以你的旅程就到此终结了,老朋友。“阿斯特纽斯毫不同情地说。

雷斯林拍起头,金色的双眼间着狂乱的光芒。“你果然认识我!

我到底是谁?“他追问。

“这不重要了。”阿斯特纽斯说,他转身开始离开图书馆。

“不要不敢面对我,就像你不敢面对这整个世界一样!”雷斯林咆哮道。

“不敢面对这个世界……”史学家慢慢地,轻柔地重复这句话,他转过头面对法师。“不敢面对这个世界广阿斯特纽斯冷静的声音很少受到情绪的干扰。但是,怒气现在像是投进池塘中的涟漪般地扩散开来。

‘哦?不敢面对这个世界?“阿斯特纽斯的声音像是之前肆虐的雷声在图书馆中流动着。”你知道得很清楚,老朋友,我就是这个世界!我出生了无数次,我死了无数次!掉下的每一滴眼泪,我都跟着一起落泪;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像是从我的身体中流出的!每一种痛苦,每一个人的欢乐,我都必须要和他们分享!“

‘戏的双手摆在现世逝时之球上,是你给我的,老朋友!我在这个世界的时空之中旅行,记录下它的每一段历史。我犯过最可怕的罪行,我做过最伟大的牺牲。我是人类、精灵、食入魔。我是男性,也是女性。我当过小孩,我也亲手杀过小孩。我看过你过去的样子,我也看过你现在的样子。如果我看起来毫无感情,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保持神智清醒!我的热情都在我的字里行间。

看过我书的人就会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身体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雷斯林的手松开阿斯特纽斯的饱子,虚弱地倒在地上。他的力量消退得很快。但是法师紧抓着他的话声不放,即使他已经感觉到死神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我得活下去,只要多几分钟。努林塔瑞,再多给我几分钟就好,他对着红袍法师的法力来源祈祷着。

他马上就要明白了,他知道。他马上就要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只要他能够撑下去!阿斯特纽斯看着这濒死的人,眼中闪耀着光芒。他对他说的话已经在编年史中记载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

“在那最后,完美之日。”阿斯特纽斯的声音颤抖着说。“三位种批将会重聚:光辉闪耀的帕拉丁,黑暗笼罩的塔克西丝,最后是吉为安,中立之王。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会拿着知识之钥。他们会把钥匙放在祭坛上,祭坛上面也会摆有我的书。每个活在克莱恩上生物的故事!最后,这个世界将会完成——”

阿斯特纽斯大惊失色地发现他说了些什么,他做了些什么。

但是雷斯林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他了。沙漏般的瞳孔扩散开来,旁边的金色眼珠像是着火般地闪烁着。“钥匙……”雷斯林用尽全身力气说,“钥匙!我知道……我知道了!”

雷斯林几乎虚弱得不能动弹,伸手从腰带上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包包,拿出弹珠大小的龙珠。法师用颤抖的手握住,用开始慢慢黯淡的双眼注视着它。

“我知道你是谁了。”雷斯林用最后一口气说,“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我命令你像在西瓦那斯提那样地拯救我!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救了我,你也救了自己!”

法师倒了下去。满头稀疏的白发跟着铺散在地板上,他被诅咒的双眼闭了起来。握住龙珠的手变得僵硬,但是却不肯松开,他用比死神还大的力量紧抓着龙珠不放。雷斯林看起来不过是被红袍所包围的一堆骨骼,动也不动地躺在他经法术蹂躏的图书馆中。

阿斯特纽斯凝视那具尸体许久,看着他沐浴在两个月亮所混成的紫色光芒中。然后,历史学家低下头,用发抖的双手锁上门,离开了死寂的图书馆。

回到他的书房后,历史学家在椅子上呆坐许久,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第六章帕兰萨斯

“我告诉你,那是雷斯林嘛!”

“我也告诉你,你只要再提一次你那套长毛象,传送戒指,空中飘浮植物的鬼话,我就用那把胡帕克杖把你勒死!”佛林特暴怒地说。

“那本来就像极了雷斯林了。”泰索何夫抗议遭,但已明显刻意地压低了音量。两人正走在帕兰萨斯城美丽的街道上,坎德人和矮人相处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矮人所能忍耐的最大限度,佛林特这几天比以往更暴躁。

“还有,我也不准你拿这些奇怪的话去打搅罗拉娜。”佛林特果真猜中了泰斯的想法。“她眼前已经有很多麻烦了。”

“但是——”

矮人停下脚步,从浓密的眉毛之下瞪着坎德人。“你发誓?”

泰斯叹口气。“幄.好吧。”

要不是他真的看见了雷斯林,他的心情是不会这么糟的!那时他和佛林特正走过着名的大图书馆,炊德入锐利的眼光注意到二群馆员围绕在一个躺在楼梯上的人身边。正当佛林特停下脚步欣赏对街的一座矮人雕塑时,坎德人逮住了机会,悄悄地溜上阶梯,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难以置信的,他看见一个跟雷斯林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有着金色的皮肤,红色的袍子,还有很多地方都一样的家伙被抬进图书馆中。但是当兴奋不已的坎德人跑下阶梯,到对街去抓住矮人,把他推到图书馆前时,那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泰索何夫甚至还跑到门口,大声敲门,要求进去。但出来应门的馆员一见到有个坎德人想进入大图书馆,脸上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

尴尬的矮人连忙在馆员能够开口回答之前把泰斯拉开。

发誓这东西对欢德人来说是种非常模糊的概念,泰斯还是打算告诉罗拉娜,但接着他脑海中又浮现了罗拉娜这几天因为疲倦、悲伤、烦恼而苍白的脸孔,最后,他想佛林特这次也许是对的。如果那的确是雷斯林,他可能正进行着某种秘密的计划,想必不会感谢他们突然闯过去拜访他。不过坎德人重重地叹口气后,继续向前走,小脚跟着地上的石头,重新打量这个闪亮的城市。帕兰萨斯很值得一游。

这座城市打从力量之年代起便以它的美丽和格调出名。克莱恩上没有可以和它相提并论的城市;至少人类是这么想的。整座城的建造方式是以轮状来设计的,轮子的正中心,实际上就是整座城的运转枢纽。所有主要的公立机构几乎都在那里,雄伟的阶梯和优雅的柱子在这里争奇斗艳。从这正中央的小圆圈往外扩张,宽阔的大道分别向八方延展。铺着精心修整过的石块(当然是矮人们的手艺)两旁则是全年满树金黄的高大树木。这些道路通往旧城墙的七个大门和北方的海港。

就连这些城门都可以算是建筑史上的经典杰作,每个城门两旁都有成对的尖塔守护着,这对尖塔高耸人天几乎三百尺高。旧城墙上面则曾经刻着精致的壁雕,诉说着帕兰萨斯在梦幻之年代的历史。

在旧城墙之外则是新城。新城经过精心设计,以便配合原先的建筑,借着相同的宽广大道,以相同的圆形设计向外延伸。不过,新城之外并没有任何的城墙。帕兰萨斯人并不喜欢城墙(会破坏他们的整体设计),这些年来,不管是新城或是旧城里的所有建筑,兴建前都必须考虑到整体的设计。帕兰萨斯城在夕阳西下时显露出来的轮廓和城市本身一样的美丽;只有一个地方例外。泰斯的思绪被佛林特从背后粗鲁的一戳给打断了。

“你又怎么了?”坎德人面对矮人反问。

“我们在哪里?”矮人双手叉腰说。

“呕,我们在……”泰斯看看四周。“幄……这里是,我想我们……,再想一想,好像也不是。”他冷冷地瞪着佛林特。“你是怎么让我们迷路的?”

“我?!”矮人暴跳如雷。“是你在带路!是你在看地图。你说你对这个城了若指掌,就像在自己家后院散步!”

“但是我刚刚在想事情。”泰斯辩解。

“想什么?”佛林特大吼。

“我在想很重要的事情。”泰斯无辜地说。

“我喔,算了,”佛林特自言自语地开始观察周遭的街景。他不太喜欢四周的气氛。

“这里实在有点奇怪,”泰斯兴奋地说,正好说出矮人的想法。

“到处都空荡荡的——不像帕兰萨斯的其他地方。”他满怀期待地看看街道两旁空旷的房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不行。”佛林特说。“绝对不行。我们要走原路回去——”

“喔,拜托啦!”泰斯边走向那空荡的街道。“多走一点点路而已,看看底下是什么东西嘛!你也知道罗拉娜叫我们四处看看,观察它的房子房门房什么东西来着。”

“防卫系统。”佛林特不情愿地跟在坎德人后面,喃喃自语。“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防御工事,你这个猪脑袋。这里是城市的正中心!她是指城墙之外的配置。”

“城外面又没有城墙。”泰斯一险胜利地说。“反正新城旁边没有、如果这里是正中心,那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空旷?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出原因来。”

佛林特哼了一声。坎德人说得话也有些道理,这个念头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昏了头,应该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休息。两个人静静地走了几分钟,越来越深入这座城的正中心。在另外一边,只不过几个街口的距离,就是帕兰萨斯城主的宫殿。他们从这里就可以清楚看见它豪华的尖塔。但他们眼前的东西反而一点都看不清楚,一切都被阴影所掩盖……

泰斯往窗户里面打量着,经过每一个房子都要探头探脑一番。

在坎德人开口之前,他和佛林特已经走到下一个街口。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佛林特——”泰斯不安地说,“这些房子全是空的。”

“被废弃了。”佛林特压低声音说。矮人一只手放在战斧上,紧张兮兮地看着泰斯话声的方向。

“这个地方感觉有点奇怪,”泰斯推推矮人。“我可不害怕,可不可以麻烦你——”

“我很害怕,”佛林特特别加强语气。‘哦们快点闪人吧卢泰斯看着他们左右两边的高大建筑。它们都保存得很好。帕兰萨斯城对自己的内部景观感到很骄傲,甚至还花钱去维修这些废弃的建筑。这里有各式各样的房子,有店铺,有住家,结构都还很完整。

街上没有任何的垃圾和废物。但所有的房子都空无一人。这一定曾经是个很繁荣的区域,坎德人想,位实就正好在城的正中央。为什么现在不是了?为什么每个人都离开了?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而克莱思上很少有东西能够让坎德人觉得“不大对劲”。

“这里连老鼠都没有!”佛林特自言自语道。他握住泰斯的手臂,用力拉他。“我们已经看够了。”

“喔,拜托,”泰斯把手拉开,他硬是压下那种“不太对劲”的感觉,直起他的小肩膀再度沿着人行道继续走,走没几步,他便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他恼怒地停下脚步,往回看。矮人站在人行道上瞪着他。

“我只会走到这条街底的那些树那边,”泰斯指着说,“你看只不过是普通的橡树嘛。也许是个公园还是什么的。我们搞不好可以在那边吃午餐——”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佛林特顽固地说。“这让我想起……想起……暗黑森林——那个雷斯林和一群鬼怪聊天的地方。”

“喔,你才是这里唯一的怪胎!”泰斯恼怒地说,故意不去想这的确让他联想起那个地方。“天色还亮得不得了。我们是在一座城市的正中央,看在李奥克斯的份上——”

“那为什么这里冷得要命?”

“现在还是冬天耶!”坎德人挥舞着手臂大吼。他立刻安静下来,因为他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回响着。“你要来吗?”他压低声音说。

佛林特深吸一口气。他皱着眉头抓起战斧,走向坎德人,一路上不停地用担心的眼光看着四周,仿佛那些幽灵会突然从房子里跳出来。

“现在才不是冬天,”矮人抿着嘴说。“只有这里像冬天。”

“还要好几个礼拜才会到春天,”泰斯回嘴,正高兴着有事可吵,让他忘了自己胸口在作怪:里面好像开始打结了。

但是佛林特不肯接下去拜嘴,这是坏预兆。两个人静静地走在太行道上,直到抵达了下一个街口为止。从这里开始,房子都被浓密的树林所取代。就像秦斯说的,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橡树丛。虽然它们可能是矮人和欢德人在克莱思上四处游历这么久,所看过最高的树。

但是当两人越走越近的时候,他们感觉到那股让人牙齿打颤的寒意开始越来越浓,甚至比他们在冰河所经历过的还要咄咄逼人。

感觉起来这么强烈的原因是它从体内往外冒,而其点道理都没有!

为什么城里的这个地方会变得这么冷?阳光普照,天上一丝云朵都没有。可是他们的手指很快就变得僵硬、麻木。佛林特再也握不住他的战斧,被迫要用颤抖的手把它放回背上。泰斯的牙齿开始打颤,他的尖耳朵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全身上下剧烈地发着抖。

“我——我们——我们快——快——快离离离——离开这——”

矮人发育的嘴唇中冒出这几句结结巴巴的话。

“我——我们——不不不过——不过是站在——站在阴——阴影下——下面。”泰斯差点咬到舌头。“我我我——们只——只要晒到太——太——太阳就——就会暖——暖起来。”

“克——克——克莱恩上没——没有——没有火可以——可以逐退这——这种寒意!”佛林特咆哮,双腿不停地踱步,想要恢复脚部的血液循环。

“只——只要再——再走几步……”泰斯坚持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虽然膝盖开始不听使唤,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他转过身,看见佛林特似乎被冻僵了,无法动弹。他头低低的,胡子不停发抖。

我应该回去,芬斯想,但是他办不到。那种不停驱使他的好奇心是坎德人人口急速减少的重要原因。

泰斯走到树丛的边缘,就在这里他的心跳差一点就停住了。坎德人通常对恐惧免疫,所以只有坎德人能够走这么远。但现在泰斯也开始发现自己变成了某种一毫无道理,没有原因的恐惧俘虏。一切的根源都在那树丛中。

它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树,泰斯发抖地告诉自己。我和暗黑森林里的幽灵说过话。我面对过三只还是四只的龙。我打破过一颗龙珠。不过是一丛普通的树。我曾经被一个巫师关在城堡里。我看过地狱来的恶魔。这不过是丛普通的树。

泰索何夫慢慢地,自言自语地,一寸寸靠近橡树。他并没有走很远,甚至没有越过那树林外围的那圈树木。因为他现在可以看见树林中心了。

泰索何夫吞了口口水,转过身,拔腿就跑。

看见坎德人没命地跑回来,佛林特知道一切都完了。某种可怕的东西正要从那树林里冒出来。矮人急忙转身,却因为太匆忙而跌到自己的脚,在人行道上跌了个狗吃屎。泰索何夫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拉起来。两人疯狂地在街道上奔跑着,矮人几乎可以听见身后怪兽的脚步声,因此特别拼老命地跑。流着口水的怪兽影象让他丝毫不敢停歇,直到心脏快从胸口跳出来为止。最后他们终于跑到了街道的尽头。

天气很温暖。阳光灿烂。

他们可以听见从附近街道传来的活人声音。佛林特停下来,精疲力尽地喘息着。害怕地回头看着那条街,他惊讶地发现上面空无一物。

“你看到什么怪兽?”他心脏坪杯跳着,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开口。

坎德人的脸色死白。“一座——座——一座塔……”泰斯吞咽着,气喘吁吁地说。

佛林特张大眼。“一座塔?”矮人复诵。“我跑了这么远差点累死,竟然只是为了一座塔!我不认为——”佛林特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那座塔在追你?”

“没——没有,”泰斯承认。“它——它就是站在那边。但那是我这辈子看过最可怕的东西了。”坎德入情绪低落地说,浑身不停地打颤。

“那应该是大法师之塔,”帕兰萨斯城的城主告诉罗拉娜,两人那天傍晚正在位于小山丘上的宫殿,可以俯瞰帕兰萨斯美景的地图室中。“难怪你的小朋友会那么害怕。我很惊讶地竟然可以走到修肯树林那个地方。”

“他是个坎德人。”罗拉娜微笑着回答。

“喔,难怪。”这解释了一切。

“有件事是我以前没有想到的,雇用坎德人去那边工作。我们每年都必须付出惊人的费用,来雇用人类进人那个地方维修建筑。不过——”城主看来突然有些失望,“我不认为市民们会很高兴看到一大群的坎德人。”

阿摩萨斯,帕兰萨斯城的城主,现在正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不停来回地踱步,他的手交握在身前。罗拉娜走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深怕踩到帕兰萨斯人坚持让她穿上的美丽长裙。他们倒是很热心提供服装,当作送给她的礼物。不过她也明白,其实他们是难以忍受一个奎灵那斯提的公主穿着沾血、破烂的盔甲走来走去。罗拉娜别无选择,只好接受;她可不能冒险触怒这些唯一能提供帮助的帕兰萨斯人。但没有了剑和盔甲在身边保护她,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赤身裸体、毫无防备的。

她也明白,那些帕兰萨斯城军队的将军,京兰尼亚骑士的临时指挥官,还有其他的贵族、市议会里面的参议员才是让她觉得毫无防备的人。每个人的眼光都不断提醒她,对他们来说她不过是个假冒战士的女人。的确,她做得还不错。她已经打赢了她的小战争c现在,该回到厨房……

“那以前是大法师之塔吗?”罗拉娜突然问。她和帕兰萨斯城城主沟通了几个礼拜之后,知道了一件事。虽然他相当有智慧,但他的思绪习惯性的会岔到别的地方去,需要有人常常提醒他才能够把议题固定在原先的目标上。

“喔,对,你可以从这个窗户看见,如果你真的想要——”城主看来有些不情愿。

“我很想要看。”罗拉娜冷静地说。

阿摩萨斯耸耸肩,走到一扇罗拉娜早先已经注意到的窗口,特殊之处在于上面盖着厚厚的窗帘。房间中的其他窗帘都是掀起来的,让她可以看见整座城市每个方向让人为之屏息的美景。

“没错,这就是我们把窗帘拉上的原因,”城主叹口气回答罗拉娜的疑问。“也很可惜。根据记载,这个方向以前可以看到城里面最美丽的风景。但那是在那座塔被诅咒之前——”

城主颤抖着将窗帘拉开,脸上有着遗憾的表情。罗拉娜惊讶于他的表情,小心地往外看,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夕阳正在慢慢地落到白雪覆盖的山峰下,紫色、红色的彩霞布满天际。这津动着的色彩照在用来建造帕兰萨斯的城的稀有半透明大理石上,反射出正渐渐熄灭的向光。罗拉娜从来没想过人类的世界中会有这样的美景,这让她想起美丽的故乡奎灵那斯提。

然后,她的视线被这美丽影色中唯一的阴影所吸引。一座孤单的塔矗立在视线中。它的高度很高,即使这座宫殿建筑在山丘上,塔的顶端仍然只比他们的位置稍稍低一点。用黑色大理石所建造,这座塔和周围的一片雪白构成了强烈的对比。看得出来光滑的塔上以前曾经有许多小的尖塔,不过现在都已经崩塌、粉碎。黑色的窗户,像是空荡荡的眼眶,毫无目的看着这个世界。塔的四周环绕着一圈栅栏,栅栏周围似乎也是黑色的,在栅栏的门上,罗拉娜看见有样东西迎风飞舞。有一瞬间,她以为那是只被困住的巨鸟,因为它看起来好像有生命。可是正当她要开口问城主的时候,他浑身发抖地把窗帘拉上。

“我很抱歉。”他向她道歉。“我不能忍受。太可怕了。想到我们已经跟这样的景色一起生活了好几个世纪……”

“我不觉得有那么恐怖。”罗拉娜认真地说,脑海中还记得那座塔和城市的景象。“那座塔…………看来刚好出现在正确的地方。你的城市的确非常美丽,但它有些时候太冰冷、太完美,让我根本不想要注意它。”罗拉娜从其他的窗户向外看,又再度沉醉在她一踏进这个城市就看到的美景中。“但看过你城市中唯一的不完美,也就是那座塔之后,让整座城市在我的脑海中更为鲜明……如果你明白……”

从城主脸上困惑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并不明白。罗拉娜叹口气,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看着那合起来的窗帘。“那座塔是怎么会被诅咒的?”她问。

“那是在——喔,真巧,现在刚好来了个比我更适合说这个故事的人,”阿摩萨斯看着打开的门,松了一口气。“老实说,我实在不太愿意提到那段故事。”

“帕兰萨斯大图书馆的阿斯特纽斯阁下。”司仪说。

罗拉娜惊讶地发现,房间中的每个人都尊敬地站起来,连那些有贵族血统的将军都不例外。这么慎重其事,只为了一名图书馆馆长?

接着,更让罗拉娜惊讶的是,在那位历史学者进来的时候,帕兰萨斯城的城主,率领所有的贵族,一起向地鞠躬行礼。罗拉娜为了不失礼,困惑中也跟着一起鞠躬。身为奎灵那斯提皇族的一份于,她不需要对克莱恩上的任何人鞠躬,除非对方是她的父亲。但是当她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这个人之后,她突然觉得刚才所行的礼真是再适当不过了。

阿斯特纽斯从容不迫地走进来,接受所有人的致敬,那种自然天成的风范,让人相信他不但可以这样轻松地面对克莱思上的所有贵族,可能连天上的众神也不会让他有任何的例外。

他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但他的气质让人猜不透地确实的年龄。他的脸孔仿佛是用帕兰萨斯城中的大理石所雕刻出来的,一开始,罗拉娜对他那张冷冰冰,不带一丝情感的脸孔有些排斥。但是她随后发现,那个男人的黑色眼珠中闪耀着逼人的活力,仿佛是一千个灵魂在体内燃烧所散发出来的力量。

“您迟到了,阿斯特纽斯。”阿摩萨斯话中带有明显的敬意。在历史学者就座之前,他和他的将军们没有一个敢坐下,罗拉娜特别注意到这一点,连索兰尼亚骑士也不例外。罗拉娜难得地感到敬畏,在房间中央,铺着地图的巨大圆桌旁坐了下来。

“我刚刚有些事情要忙。”阿斯特纽斯用仿佛从深井中冒出来的空洞声音说。

“我听说您最近遇到一些不寻常的状况。”帕兰萨斯城的城主尴尬得红着脸。‘俄真应该道歉。我们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怎么会那么潦倒地出现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如果你让我们早点知道就好了!我们可以把尸体立刻移开——“

“一点也不麻烦。”阿斯特纽斯突然插嘴,看着罗拉娜。“那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但是……呃……那个……遗骸呢?”城主阿摩萨斯迟疑地问。

“我知道这听起来让人困扰,不过议会宣布了一些有关卫生的规定,我必须要确定一切都……”

“也许我应该先告退。”罗拉娜站起来,冷冷地说。“等两位讨论完之后再回来。”

“什么?告退?”帕兰萨斯城的城主狐疑地看着她。“你不过才刚到——”

“我想,我们的对话让这位精灵公主感到十分不快,”阿斯特纽斯解释道。‘您应该也记得,大人:精灵们对生命非常尊重。公开讨论死亡通常是不太礼貌的。“

“喔,天哪!”阿摩萨斯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请您谅解,小姐。我实在太无礼了。请原谅我,坐回位置上。给公主来些酒——”阿摩萨斯唤来一名仆人,将她面前的杯子斟满。

“在我进来之前,你们正在讨论那座大法师之塔。你对那些塔知道多少?”阿斯特纽斯问,他锐利的眼光几乎可以穿透罗拉娜的灵魂。

罗拉娜不习惯那种锐利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地吸了一大回酒,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提到这件事。“幄,”她话声极轻地说,“也许我们应该讨论正事。我想将军们一定很想要早点回到部队里去,我——”

“你对那些塔知道多少?”阿斯特纽斯重复道。

“我——呃——并不多。”罗拉娜结巴地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学校,正在对老师回答一个不是很有把握的科目。“我有个朋友——一个熟人——曾经在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接受过测验,但是他——”

“我猜是来自索拉斯的雷斯林,”阿斯特纽斯斩钉截铁地说。

“嗯?没错!”罗拉娜惊讶地回答。“你是怎么——”

“我是个历史学者,年轻小姐。我的工作就是知道这些事。”阿斯特纽斯回答。“我会告诉你帕兰萨斯城大法师之塔的故事。不要认为这是浪费时间,罗拉娜赛拉莎,因为历史将和你的命运紧紧相系。”

不顾她脸上惊愕的表情,他对一位将军比了手势。“喂,你,去把窗帘拉开。你们把这座城里面最美丽的景色给挡住了,我相信公主在我进来之前也提到过。”

“我的故事要从后世人称为失落之战的那场战争开始。在力量之年代,当伊斯塔的教皇开始疑神疑鬼的时候,他硬是为自己的畏惧扣上了个名字——魔法师!他害怕他们,他害怕他们强大的力量。

他不明白那种力量,所以对他来说是个威胁。“

“要煽动大众对魔法师的反感十分简单。他们虽然颇受尊敬,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地相信他们;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的族群之中拥有宇宙中三种基本力量的成员:白袍的善良法师,红袍的中立法师,黑袍的邪恶法师。因为他们明白整个宇宙是在这三种力量之间求取平衡,妄想破坏平衡不啻是自取灭亡,教皇却不懂。”

“因此人们开始攻击魔法师。五个大法师之塔自然变成了最明显的目标,因为在这些塔中,法师的力量最为集中。有胆量的年轻法师也是在这些塔中接受测验。这些测验是极为艰苦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要命的。失败只代表一件事:死亡!”

“死亡?”罗拉娜不可置信地说。“那么雷斯林——”

“他冒了生命危险来接受测验。他也几乎付出了生命做代价。

不过这跟我们要说的故事没有关连。因为死亡是失败的唯一惩罚,所以在一般人之中开始散一些可怕的谣言,法师们徒劳无功地试着要解释——这些塔不过是年轻法师接受训练的地方,而他们愿意冒死接受测验也是因为明白真正的目的,心甘情愿的。而且塔中也是法师们储藏各式各样的法术和卷轴的地方。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们。

有关奇怪的仪式和祭典,甚至是可怖牺牲的谣言开始在人们之间蔓延,再加上教皇和他手底下牧师的推波助澜……“

“所有的民众起而抵抗法师的那一天终于到来。历史上第二次,三种抱色的巫师们聚在一起。第一次是为了制造龙珠,将邪恶和善良的力量用中立的束缚聚合在一起,在那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现在,面对这急迫的威胁,他们被迫再度团结起来,保护彼此。”

“与其让那些暴民们闯入,破坏那些他们并不了解的东西,法师们宁可自己摧毁了两座塔。这两座塔的摧毁将四周几乎夷为平地,这让教皇大惊失色,因为伊斯塔城和帕兰萨斯城里面也都各有一座大法师之塔。至于第三座,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则没有人关心,因为它距离任何人烟都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因此,伊斯塔的教皇不得不对法师展现了宽容的一面。只要他们同意不摧毁另外的两座塔,那么他也同意让法师们不受干扰地撤退,将所有的卷轴和法术迁移到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中。法师们不得已接受了这个条件。”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反抗?”罗拉娜插嘴道。“我看过雷斯林和……费资本生气时的样子!我没办法想象真正厉害的法师会是什么样子!”

“啊,但是你先想想,罗拉娜。你年轻的朋友雷斯林施了几个相当简单的法术之后就精疲力尽。而且法术一旦施展,脑中所有相关的记忆就完全消失,必须要借着重新背诵魔法书才能够重新施展同样的法术。即使对最高阶的法师来说也无法例外。这是神用来保护我们的定律,不让那些具有力量的人变得太过强大,甚至威胁到神的存在。法师们必须要睡觉,他们必须要能够集中精神,他们必须每天花时间背诵。他们要怎么样抵抗这些不停出现的暴民?而且,他们怎么能够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毒手?”

“所以,他们觉得只能接受教皇的条件。即使是对他人生命最不关心的黑袍邪恶法师,也看出来他们一定会被击败,那时可能所有的法术就会因此完全消失。他们从伊斯塔的大法师之塔撤离。教皇几乎马上就派人进占。然后他们舍弃了这里,也就是帕兰萨斯的塔。

这座塔的背后有个悲惨的故事。“

阿斯特纽斯原先在提及这个故事时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这时脸色突然一沉,变得严肃起来。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与其说他是在跟圆桌旁的其他人说话,不如说是他在自言自语。“他们将那些书籍和卷轴带给我,保存在图书馆里。因为塔中有太多的书籍和卷轴,法师没办法把它们全部都带去威莱斯。他们知道我会小心地守护那些书籍。许多的法术书都因为年代过久而无法阅读,因为它们上面有着封印的法术。开后它们的钥匙……已经失传了。那些钥匙……”

阿斯特纽斯沉默片刻,叹口气,仿佛把这些不快的记忆抹去,他继续道。

“帕兰萨斯城的人们期待地聚集在塔边,最高阶的白袍法师将金色的大门用一把银色的钥匙锁住。帕兰萨斯城的城主饥渴地看着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城主打算像他的良师伊斯塔的教皇一样,住进那座塔。他的眼神贪婪地盯着那座塔,因为里面的宝藏和奇观,不管是邪恶、善良的也好早已传遍全世界。”

“在帕兰萨斯城的所有建筑中。”阿摩萨斯前南地说,“大法师之塔应该是最雄伟的。现在……”

“发生了什么事?”罗拉娜感觉到一阵寒意,似乎黑夜开始降临这房间,她开始希望有人把仆人叫来点亮蜡烛。

‘挂帅开始将钥匙交给城主。“阿斯特纽斯用低沉、伤悲的声音说。”突然间,一名黑袍法师出现在塔上的窗户里。当人们畏惧地看着他时,他大吼道:“直到掌握了现在、过去的强者带着力量回来之前,大门将深锁,塔中将空无一人!’然后那邪恶的法师①跳出窗口,坠向大门。当银色和金色的尖刺贯穿法师的尸体时,他对这座塔施展了诅咒。他的血液洁污了地面,金色的大门开始腐朽变形,成为邪恶的黑色。原先雄伟的红色和白色的尖塔变成晦暗的灰色,黑色的尖塔则变成瓦砾。”

“城主和人们害怕得四散奔逃,直到今天,没有人胆敢接近这座塔。即使是从不害怕的——”阿斯特纽斯露出短暂的微笑,“坎德人。

那诅咒强到所有的活物都不能接近——“

“直到掌握了过去现在的强者回来。”罗拉娜前南地说。

“啐,那个家伙疯了。”城主阿摩萨斯吸吸鼻子,“没有人可以掌握过去和现在,除非他说的是您,阿斯特纽斯。”

“我没办法掌握,”阿斯特纽斯空洞的声音让房间中的每个人都转头看着他。“我记得过去,记录现在。我并不想要控制这两者!”

“果然像我想的一样,他是疯了。”城主耸耸肩。“现在我们就被迫要忍受这种可怕的景象,因为没有人敢住在旁边,更别提靠近把它给拆掉。”

“我觉得把它拆掉会很可惜。”罗拉娜柔声说,看着窗外的塔。

“它属于这里……”

“的确,年轻的小姐。”阿斯特纽斯回答,不寻常地打量着她。

阿斯特纽斯说话的时候,夜色慢慢地深了。很快的,当城市的其他部份开始发出各种各样的光时,大法师之塔开始被黑暗所笼罩。

帕兰萨斯似乎想要与星光争辉,但是对罗拉娜来说,它的中央将永远会有一块抹不去的黑色缺口。

“多么伤感,可惜的故事。”阿斯特纽斯一直看着她,她感觉到自己得说些话,因此哺响地说。“那个,我看到在栅栏上,不停飞舞的柬西是——”她害怕地闭上嘴。

“疯狂,太疯狂了,”阿摩萨斯阴郁地说。“没错,我们也这样认为,你看到的就是尸体的残骸。没有人可以靠近去看清楚。”

罗拉娜打了个寒颤。用手按摩着疼痛的头,她知道这个阴森的故事将会让她晚上不太好受,她很后悔自己刚刚的多嘴。跟她的命运紧紧相系,她生气地将这些念头摒除在脑海之外。这无关紧要。

她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她的命运用不着加上这些恐怖的故事就已经够晦暗了。

阿斯特纽斯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突然站起来,请人来把照明点亮。

“现在。”他看着罗拉娜冷冷地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你的未来还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明天早上之前,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第七章索兰尼亚骑士指挥官

“首先,我得要将几个小时前,我刚刚收到的刚萨爵士手谕念给大家听。”帕兰萨斯城城主从手工精细的羊毛饱子中掏出一个卷轴,放在桌面上。他眯起眼睛,试着看清楚些。

罗拉娜报确定这应该是回应两天前她要求城主阿摩萨斯送给刚萨爵士一份讯息的回函,不耐烦地咬住下唇。

“上面有些油迹。”城主向大家道歉。“精灵们慷慨借给我们的狮鹫兽——”对罗拉娜点头示意,后者强压下从他手中抢走那份回函的念头,微笑地回礼,“学不会怎么样毫发无伤地传递这些卷轴。啊,现在我看懂了。‘刚萨爵士致阿摩萨斯,帕兰萨斯城主,您好。’刚萨爵士真是个有礼貌的人。”城主抬起头。“他去年才在春分庆典的时候来拜访过。容我提醒您,庆典刚好就在三个礼拜之后。也许你愿意赏光——”

“大人,我很乐意,如果三个礼拜之后还有人在这城里的话。”罗拉娜把紧握的拳头藏在桌下,试着要保持镇静。

阿摩萨斯城主眨眨眼,宽容地说。“当然,我忘了恶龙军团这一回事了。好吧,让我继续念。‘我很遗憾听到骑士同袍们牺牲那么惨重。勉强可以告慰的是,他们的牺牲是有代价的,他们击退了那污染整片大地的邪恶力量。我个人更为了麾下三名最有能力指挥官的牺牲感到哀痛:玫瑰骑士德瑞克·克朗加;圣剑骑士阿佛瑞德·马凯因;皇冠骑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城主面向罗拉娜。”布莱特布雷德。

他是你的好友,我没记错吧?“

“是的,大人,”罗拉娜喃喃低下头,让金发遮住她眼中的痛苦。

不久前她才将史东埋在法王之塔废墟的地下墓穴中。失去好友的痛苦记忆犹新。

“继续念,阿摩萨斯。”阿斯特纽斯冷冷地命令。“我不能在我的学术研究之外浪费太多时间。”

“当然没问题,阿斯特纽斯,”城主红着脸,急忙开始继续。“‘这悲剧让骑士们陷入了不寻常的困境中。首先,就我所知骑士团现在主要是由皇冠骑士所组成,他们是阶级最低的骑士。这代表着虽然每位骑士都通过了测验,并且赢得了携带盾牌的荣誉,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很年轻,缺乏经验。最重要的,这还是他们的第一场战役。

这也让我们找不到合适的指挥官。根据骑士规章上的规定,三种骑士都必须要有一名指挥官。“‘罗拉娜可以听见骑士代表们不安地变换坐姿时所发出的叮当声。在这个问题解决之前,他们都必须担任临时的指挥官。罗拉娜闭上眼,叹口气。求求你,刚萨,她想:希望你的决定是明智的。有那么多人因为政治斗争而牺牲。希望那是最后一次!

“‘因此,我任命罗拉娜赛拉莎·奎灵那斯提精灵王族,担任索兰尼亚骑士的指挥官——”’城主停了下来,似乎不大确定自己念得对不对。罗拉娜睁大眼睛,难以相信地看着他。但她吃惊的程度,还比不上骑士们的惊愕。

阿摩萨斯仔细地再把卷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听见阿斯特纽斯不耐烦的低语之后,他急忙继续念下去,“‘她是目前战地上最有经验的战士,并且也是唯一懂得如何使用屠龙枪的人。以我的徽记证明以上所书皆出自吾之亲笔。刚萨·钨斯·威斯坦爵士,索兰尼亚骑士团天位骑士,以上’。”城主抬起头。“恭喜了,亲爱的;或者我应该称呼你‘将军’。”

罗拉娜动也不动地坐着。有那么一瞬间,她满腹怒火,想要偷偷地溜出这房间。过去的景象开始浮现眼前:阿佛瑞德爵士无头的尸体,可怜的德瑞克疯狂而死,史东那双平静,没有生机的眼眸,那些在塔中牺牲骑士的尸体排成一列……

现在她成了指挥官。一名精灵王族中的女子以精灵的标准来判断,甚至还太年轻,无法离开父亲的家族。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为了“追上”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半精灵坦尼斯而逃离故乡。那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恐惧、痛苦、失落、遗撼的经验,让她知道就某种角度来看,她现在已比父亲更加成熟。

她转过头,看见马克汉和派屈克交换眼神。在所有的皇冠骑士中,他们俩人是资格最老的。她知道两个人都是勇敢、重视荣誉的战士。他们都在法王之塔中浴血奋战过。为什么刚萨爵士没有听从她的推荐,耀升这两个人其中之一呢?

派屈克脸色阴沉地站起来。“我不能接受。”他低声说。“罗拉娜小姐的确是个非常勇敢的战士,但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调兵遣将过。”

“年轻的骑士,你有吗?”阿斯特纽斯不耐烦地问。

派屈克涨红着脸。“没有,但这不一样。她是个女——”

“喔,派屈克,真的吗?!”马克汉大笑。他是个无忧无虑,好说话的年轻人。刚好和严肃,不苟言笑的派屈克是个明显的对比。“你胸口会长毛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当将军。轻松一点!这就是政治。刚萨做了个聪明的选择。”

罗拉娜脸一红,她知道他说的对。直到刚萨重建骑士团,稳固自己领导者的地位之前,她是个万无一失的选择。

“但是这样做没有先例可循!”派屈克躲避罗拉娜的眼光,继续争辩,“根据骑士规章,我很确定,女性不得进入骑士团——”

“你错了。”阿斯特纽斯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有先例。在第三次巨龙战争中,一名年轻的女子在父亲和兄弟们都阵亡之后,被允许加入骑士团。她晋升为圣剑骑士,并在战场上英勇殉职,受到同袍们的追思。”

没有人开口。阿摩萨斯看来十分的尴尬,当马克汉提到长毛的胸部时,他几乎躲到桌子底下去。阿斯特纽斯冷冷地看着派屈克。

马克汉玩着手上的酒杯,微笑着看了罗拉娜一眼。派屈克经过一阵短暂的、表面即可见的内心挣扎后,皱着眉头坐回位置上。

马克汉举起杯子。“敬我们的指挥官。”

罗拉娜并没有回应。她是指挥官了,指挥什么呢?她不悦地问自己。指挥前来帕兰萨斯城,而今残存的索兰尼亚骑士们吗?在一百名出航的骑士中,生还的低于五十人。他们赢了……但代价太大了!一个龙珠被摧毁,法王之塔变成废墟……

“是的,罗拉娜。”阿斯特纽斯说,“他们要你独白,将一切重新拼凑起来。”

“我不要——”她嘴唇麻木,喃喃地说。

“我不认为在场有任何人会渴望战争来临,”阿斯特纽斯厉声道。

“但战争还是来了,现在你必须尽力去赢得胜利。”他站起来。帕兰萨斯城主,将军以及骑士们也跟着起立。

罗拉娜仍然坐着,两眼盯着自己的手。她感觉到阿斯特纽斯看着她,但她执拗地拒绝抬头。

“你一定得走了吗,阿斯特纽斯?”阿摩萨斯坦白地问。

“我一定得走了。我还有研究工作要做。这边已经占用我太多时间。你们此刻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其中绝大部分是琐碎而且无聊的。你们不需要我。你们已经有了领袖。”他用手比了个手势。

“什么?”罗拉娜用眼角瞄到他的手势。她终于抬起头,然后眼光转向城主。“我?你不是认真的吧!我只不过是骑士的——”

“只要我们同意,也能让你成为帕兰萨斯部队的指挥官。”城主说。“如果阿斯特纽斯推荐你——”

“我没有。”阿斯特纽斯坦白地说。“我不能够推荐任何人。我不可以介入历史的运转——”他突然住口,罗拉娜惊讶地发现他卸下了面具,露出苦恼和懊悔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我尽可能不介入历史之中。有时,连我也不可避免……”他叹口气,随即恢复自制,重新戴上那毫无感情的面具。“我已经完成了我来此的目的,告诉你过去的历史。这和你的未来或许有关、或许无关。”

他转身离开。

“等等!”罗拉娜站起身大喊。她开始走向他,当看见地冰冷如岩石般的双眼时,她不禁开始结巴。“你——你看见——你可以看见这世界上所有正在发生的事吗?”

“是的。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们——现在恶龙军团在哪里,他们在做些什么——”

“呃!这事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阿斯特纽斯再度转过身。罗拉娜看看四周。她看见爵士们和将军等着看她的笑话。她知道自己又开始像是被宠坏的小孩了,但是她一定要得到答案!阿斯特纽斯已走到门口,仆人已将门打开。罗拉娜忿忿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快步走过上过蜡的大理石地板,急忙中踩到了不少次的裙脚。阿斯特纽斯听见她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有两个问题,”她贴近他,柔声问。

“好吧。”他看着她的绿色瞳孔回答,“一个在你脑中,一个在你心中。先问第一个。”

“还有其他的龙珠吗?”

阿斯特纽斯沉默了片刻,罗拉娜又再度在他的眼中看见了痛苦,他让人摸不清岁数的面孔突然苍老起来。“有的,”他最后终于说。

“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的确还有一颗。但是那颗龙珠你既没办法找到,也没办法使用。别去想了。”

“坦尼斯找到了那颗。”罗拉娜追问。“这表示他把它弄丢了吗?

他——“她迟疑一下,这才是她真心想问的问题,”他在哪里?“

“别多想了。”

“你是什么意思?”罗拉娜仿佛被那冰冷的声音冻结。

“我不能预测未来。我只能看着现在变成过去。我打从时间的原点便一直这样做。我曾经看过愿意牺牲一切的爱,它把希望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也看过试着克服骄傲以及时权力渴望的爱,但是失败了。这个世界因为它的失败而变得更灰暗,但它不过只是遮住太阳的乌云。象征人类之爱的太阳,仍然没有消失。我还看过迷失在黑暗之中的爱。被误解、错置的爱,只因地或是她,不了解自己的内心。”

“你在打哑谜。”罗拉娜生气地说。

“像吗?”阿斯特纽斯反问,随即点头为礼。“再会了,罗拉娜赛拉莎。我建议你:专注在你背负的使命上。”

历史学者走出门外。

罗拉娜看着他的背影,重复他的话:“迷失在黑暗中的爱。”这是个谜语,还是她明知道答案,只不过就像阿斯特纽斯所暗示的一般,她拒绝承认?

“‘我把坦尼斯留在福罗参,让他处理我离开之后的事情。”’奇蒂拉说过这些话。奇蒂拉——龙骑将,奇蒂拉——坦尼斯的爱人。

突然间,罗拉娜胸口的疼痛,自从她和奇蒂拉说过话之后一直留存的疼痛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虚无,像是夜空中缺少了两个星座之后所留下来的空洞。“迷失在黑暗中的爱。”坦尼斯已经迷失了。这才是阿斯特纽斯试着要告诉她的事实。专心在你的使命上。没错,她必须要专心在自己的使命上,因为这是她仅存的目标了。

罗拉娜转过身面对帕兰萨斯城主和所有的将军们,她一甩头,金发在烛光下闪闪生辉。“我接受所有部队的指挥权,”她的声音几乎和她的灵魂一样冰冷。

“这才叫石雕!”佛林特满意地踏着旧城墙的防御工事。“毫无疑问的,这是矮人的杰作。你看看每颗石头都用让人难以相信的精难度切割,完美地嵌合进每一面墙。没有任何一块石头是一样的。”

“真有趣。”泰索何夫打着呵欠说。“矮人也建造了我们看过的那座塔吗——”

“别提了!”佛林特大吼。“矮人根本没有建造大法师之塔。那是巫师们靠着自己的力量,利用魔法将石头从地面升起,重新塑造成建筑物的外型。”

“棒极了!”泰斯深吸一口气,醒了过来。“我希望我能够看到——”

“这不算什么。”矮人瞪着泰斯,继续大声地说,“和矮人工匠动辄花上数百年以求作品的尽善尽美比起来,真是差得远了。你看看这块石头。看看上面斧凿的痕迹——”

“罗拉娜来了。”泰斯谢天谢地说着,很高兴终于可以结束有关矮人建筑物的课程。

当罗拉娜从一个黑暗的走廊走过来时,佛林特把眼光从石头上移开。她再次穿上了法王之塔中所穿的那件盔甲,血迹已从镶金的的胸甲上擦去,凹痕则全部修复了,金色的头发自紫红色的头盔流泻而下,在索林那瑞的光芒下闪闪发亮。她步伐并不快,视线则投注在东方地平线的山脉上,在满天星斗下变成一片明显的黑影。月光撒在她的脸上,佛林特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她变了。”他对泰索何夫柔声说,“精灵们应该是从不改变的。

你还记得我们在奎灵那斯提遇到她的时候吗?不过是在秋天,六个月以前。现在看起来似乎过了好几年——“

“她还没有忘记史东的去世。至今不过才一个礼拜。”泰斯的脸孔露出了难能可贵的严肃表情。

“不只是这样。”老矮人摇摇头。“这和她在法王之塔遇到奇蒂拉有关。可能跟奇蒂拉说的或是做的事情有关。她真该死!”矮人愤怒地大吼。“就算是以前,我也从不相信她,看到她穿着龙骑将的盔甲我并不讶异。我愿意用堆积成山的钢币来知道她那天到底对罗拉娜做了什么,让她整个人变得这么黯淡。蓝龙和奇蒂拉离开后,我们将她从墙上带下来,她的脸色难看得吓人。我用我的胡子打赌。”矮人咕哝着“这一定和坦尼斯有关。”

“我实在很难相信奇蒂拉会当上龙骑将。她一直都……一直都……”泰斯寻找着适当的字汇。“嗯,很有趣,”

“有趣?”佛林特双眉深锁。“也许吧,但也冷漠自私透了。喔,如果她愿意,她是可以显得很有魅力。”佛林特压低声音。罗拉娜已经近得可以听见他说话了。“坦尼斯从来没发现。他一直相信奇蒂拉的外表下一定还有更多的内涵。他以为只有他能懂得奇蒂拉,她用一层硬壳包裹住那温柔的心。哈,她的心肠跟石头一样硬。”

“有什么消息吗,罗拉娜?”泰斯兴奋地问精灵。

罗拉娜对她的老朋友笑笑,但是,就像佛林特说的:那不再是罗拉娜走在奎灵那斯提的白杨树底下所露出的笑容,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的笑容如今冷淡的像是寒冬中无力的太阳。光芒耀眼,却不温暖,也许是因为她的眼中满寒霜的关系。

“我是所有部队的指挥官了。”她木然地说。

“恭——”泰斯看到她的表情,把话吞了回去。

“没什么好恭喜的。”罗拉娜哀伤地说。“我能指挥哪些人?一小撮的骑士,被困在敏加山脉中已成废墟的阵地中,一千多名站在这城墙上的士兵。”她握紧双拳,眼睛看着东方初露鱼肚白的天空。“我们应该到城墙外面去!现在!把握住亚龙军团分散各处、正试着要重新集结起来的机会!我们可以轻易击败它们。但是,不行,我们不敢走上平原,即使有了屠龙枪也不行。它们对付飞的龙是一筹莫展!

如果我们有颗龙珠——“

她突然沉默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铁青。“反正我们没有。空想也没什么帮助。所以我们只能站在帕兰萨斯城的防御工事中,好整以暇地等死。”

“听着,罗拉娜。”佛林特清清喉咙,开始反驳,“也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这座城的城墙十分坚固。一千名士兵可以轻易守住,侏儒们的投石器则可以守住港口。骑士们可以把守住敏加山脉唯一的通道,我们也派出援兵去增援他们了。我们手中还有屠龙枪。手头上的确不多,但是刚萨捎来口信说还有更多正在运来的路上。就算我们不能对付飞行中的龙又怎样?他们这回想飞过这堵墙得三思了——”

“这不够,佛林特,”罗拉娜叹口气。“喔,当然,我们也许可以抵挡恶龙军团一周或两周,甚至一个月。但是之后呢?等到他们控制我们周围的土地之后要怎么办?我们对付龙的唯一方法就是躲在小小的安全掩蔽中。很快地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撮一撮被黑暗所包围的光明孤岛。然后,一个接一个的,黑暗会把我们全都吞食掉。”

罗拉娜手支着颐,趴在城墙上。

“你上次睡觉是多久以前了?”佛林特面色凝重地问。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的清醒和睡眠时间似乎混在一起了。

我一半时间在梦游,一半时间是在真实世界里睡觉。“

“赶快找机会休息吧。”矮人用着芬斯常形容的“老祖父声音”说。

“我们快要回去了。我们的班已经快要结束了。”

“我睡不着。”罗拉娜揉揉眼睛说。睡觉的想法让她突然明白到自己有多疲倦,“我是来告诉你们,情报显示,有龙群向西飞过了卡拉曼城。”

“那么他们是在往这个方向飞。”泰斯脑海中浮现一张地图。

“谁的情报?”矮人怀疑地问。

“狮鹫兽。别皱眉头。”罗拉娜看到矮人作嗯的表情,不禁微笑。

“狮鹫兽对我们帮助很大。即使精灵们除了狮鹫兽之外都不提供任何其他的援助,他们仍然算是帮了个大忙。”

“狮鹫兽是很笨的动物。”佛林特表示。“我相信他们的程度跟我相信坎德人的程度一样。而且——”矮人不管泰斯的白眼,继续说,“这没有道理。龙骑将不会派出没有军队作后援的龙群来攻击……”

“也许恶龙军团不像我们所听说的那样溃散。”罗拉娜疲倦地叹气。“也许这些龙只是被派来尽可能捣乱。降低守军的士气,把周遭的郊区全都摧毁。我不知道。你看,消息已经传开了。”

佛林特扫视四周。已经下了哨的士兵仍然还待在岗位上,痴痴地看着东方积雪覆盖,在晨光下变成粉红色的山峰。他们低声交谈着,慢慢地有其他人加入他们,大约是刚醒过来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我就担心这样。”罗拉娜叹气道。“这会让城里面开始恐慌!我警告阿摩萨斯城主要把这个消息保密,但是帕兰萨斯人似乎不知道保密是什么,你看,我刚刚跟你们说的没错吧?!”

从城墙往下看,众人可以看到街道上开始挤满了人群,衣衫不整,睡眼惺松,害怕的人群。见到他们一间一间房子地跑着,罗拉娜可以想象谣言正在快速地散播着。

她紧咬着嘴唇,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怒气。“现在我还得要把守城的人力派下去,把他们赶进屋子里。如果恶龙来攻击,我可不能让他们待在街上!你们,快点跟我来!”罗拉娜带领着一群站在附近的士兵,匆忙地离开了。

佛林特和泰斯看着她走下城墙,消失在往城主宫殿的楼梯间。

很快地他们就看到全副武装的巡逻队走上街头,试着要把人们赶回家里,并且遏止这即将蔓延的恐慌。

“一点屁用也没有!”佛林特冷哼了一声。街上开始变得越来越拥挤。

泰斯这时正站在一堆石头上,往城墙外看,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这都不重要了!”他绝望地压低声音说。“佛林特,你看——”

矮人飞快地爬上石堆,站在朋友旁边。士兵们已经开始拿起弓箭和长矛,不停地叫嚣。屠龙枪上尖端的锥刺在火把的光芒下清晰可见。

“有多少?‘排林特眯着眼间。

“十只,”泰斯回答。“有两个编队。也有很巨大的龙。也许是像我们在塔西斯看过的红龙。现在背着曙光,我看不清楚他们的颜色,但是我可以看到有人骑在他们背上。也许是龙骑将。也许是奇蒂拉……我差点忘了,”泰斯突然想到,“希望这次有机会能够和她谈谈。

当个龙骑将一定很有趣——“

他的话声被城中钟声齐鸣的巨响给淹没了。街上的人们立刻抬头看着墙上慌乱的士兵。在底下很远的地方,泰斯可以看见罗拉娜和城主以及两名将军匆忙地从宫殿中走出。坎德人可以从她的姿势看出来,罗拉娜这次是真的气炸了。她指着那些钟楼,显然希望它们能安静下来。但一切都太迟了。帕兰萨斯城的人民已经陷入了极端的恐惧。即使最有经验的士兵也和平民们差不了多少。城中四处都是尖叫、哭喊和扯开嗓门大吼的声音。眼前的景象让泰斯联想到塔西斯的悲剧,人们在街道上自相践踏而死,房屋被火焰所包围。坎德人慢慢地转过身。

“我想我其实根本不愿和奇带拉聊天,”他看着龙群不断地逼近,不禁用手揉揉眼睛。“我不想知道当龙骑将是什么滋味了,因为那一定是很恐怖所磨人的经验……等等——”

泰斯往东方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拼命攀出墙外,几乎快要掉出去。

“佛林特!”他挥舞着手臂大喊。

“又怎么了?”佛林特大声回应。矮人抓住坎德人的蓝色绑腿,用力一拉,把他从墙外给拉了回来。

“就像在帕克塔卡斯里面看到的一样!”泰斯语无伦次地说。“就像在修玛陵寝里面一样。就像费资本说的一样!他们来了!他们到这边来了!”

“谁来了?!”佛林特一肚子火地大喊。

泰斯兴奋地跳上跳下,身上的袋子跟着甩来甩去,他不理佛林特的问话,飞也似地冲下楼梯;矮人满头雾水地站在楼梯上,大声地喊,“你这个猪脑,到底谁来了?”

“罗拉娜!”泰斯尖锐的声音像是走调的小喇叭,划破清晨的空气。“罗拉娜,他们来了,他们到这里来了!费资本说得果然没错!

罗拉娜!“

佛林特一面喘着气咒骂坎德人,一面回头看着东方。接着,矮人小心地环顾四周,悄悄把一只手滑进一个大口袋中。他急忙抽出一副眼镜,再度小心地确定附近没有人注音一到他,迅速地戴上眼镜。

现在,他可以看清楚原先在粉红的曙光中一片模糊的景象。矮人深深颤抖着吸了一口气。他的眼中满是泪水。他很快地拿下眼镜,把它们放回盒子里,收进口袋中。他碰巧看见粉红色的曙光照耀在龙的翅膀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来。

“放下你们的武器,小家伙们。”佛林特对周遭的人说,一边用坎德人的手帕擦眼睛。“感谢李奥克斯。我们终于有机会了,我们终于有希望了……”

第八章龙之誓约

当银龙降落在帕兰萨斯城外的郊区时,他们银色的翅膀让晨间的天空充满了让人目眩的光芒。蜂拥而至的人们挤在城墙上,不安地看着这些美丽、雄壮的巨兽。

一开始人们对这些巨兽心存畏惧,即使罗拉娜对他们保证这些龙并无恶意,群众还是想要把他们赶走。最后还得劳动阿斯特纽斯放下工作,从大图书馆中走出来,冷冷地告知城主,这些龙不会伤害人类。帕兰萨斯城的居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武器。

罗拉娜知道,即使阿斯特纽斯告诉他们太阳在午夜升起,人们也会毫不迟疑地相信;但这回他们并不真的信任这些龙。直到罗拉娜亲自走出城外,和骑在美丽的银龙背上的一名骑士互相拥抱之后,居民们这才开始想:也许这次这个传说有成真的机会。

“那个人是谁?是谁把龙带到我们这边来?为什么龙要来?”

人们彼此推挤着,靠在墙上,不停地问着问题,也听着各种奇怪的回答。外面山谷中,银龙在凛冽的晨风中慢慢地伸展翅膀,促进血液循环。当罗拉娜拥抱那个男子时,另一名银发如同银龙翅膀般闪耀的女子从另外一只龙背上下来。罗拉娜也拥抱了她。然后,在群众的惊呼声中,阿斯特纽斯带着这三个人走进了大图书馆,沉重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人们无所事事地四处游荡,交换着各种意见,怀疑地看着坐在城墙外的龙群。

接着钟声再度响起,城主阿摩萨斯请全城的人集合。人们急急忙忙地离开城墙,到达城主宫殿前的市民广场,他走到阳台上解答大家的疑惑。

“这些是银龙。”他大喊,“就像修玛的传说中所叙述的一样,他们是加入我们对抗恶龙阵营的善良龙类。这些龙是被——”

阿摩萨斯接下来的话声被欢呼所掩盖。钟声第三度响起,这次是为了庆祝。人们冲上街道,欢唱舞蹈着。最后,在陡然试着要把话说完之后,城主无奈地宣今天全城放假,转身走回宫殿中。

接下来的部分是节录自克莱恩史记:由帕兰萨斯城的阿斯特纽斯所记录。它的标题是:龙的誓约。

当在下——阿斯特纽斯写下这些句子时,我看着精灵吉尔赛那斯,奎灵那斯提的统治者太阳咏者索拉斯特伦的小儿子。吉尔塞那斯的面孔与他妹妹极为相似,这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两个人都有着精灵们让人看不出年纪的细致脸部线条。但这两人和其他的精灵不同。这两张脸上都有着克莱思上其他精灵脸上所没有的哀伤。

我担心,在战争结束前,许多的精灵可能脸上也会有相同的哀伤。

也许这不是件坏事,因为这看起来,似乎代表着精灵们终于学到自己仍然是世界的一部分。

吉尔赛那斯的身边坐着罗拉娜,另外一边则是一位我所见过克莱恩上最美丽的女人。她看起来是个精灵,一名野精灵。但是她的魔法并不能瞒过我的眼睛。她的本体根本不是名女子,更别提是不是精灵了。她是只龙,是一只银龙,是爱上索兰尼亚骑士修玛那只银龙的妹妹。西悠瓦拉的命运正如同其姐,爱上了一名凡人。但,这个凡人不像修玛那样认命,吉尔赛那斯,不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除了爱情之外,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逐渐累积的怒意,慢慢地折磨这两个人的灵魂。西悠瓦拉开口了,她的声音像是音乐,无比的甜美。我房中的烛光照在她的银发和深蓝色的眼眸中。“在我把铸造屠龙枪的力量赐给泰洛斯·艾昂菲尔德之后)”西悠瓦拉告诉我,“在他们把屠龙枪带去圣白石议会前,我花了很多时间让他们彻底参观银龙纪念碑,我让他们看了巨龙之战所留下来的绘画,上面画着善良的龙:银龙、金龙和青铜龙和邪恶的龙类作战。‘你的同胞呢?’大伙问我,‘善良的巨龙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当我们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不来帮忙我们?”’“我极尽所能地拖延他们……”

此时西悠瓦拉停下来全心全意看着吉尔赛那斯。他只是看着地板,没有面对她的眼光。西悠瓦拉叹口气,继续她的故事。

“最后,我再也没办法抵挡他的,他们的压力了。我告诉了他们有关誓约的事。”

“当塔克西丝,黑暗之后和她的恶龙们被封印之后,善良的龙类离开了大地,以便保持善良与邪恶之间的平衡。在这个世界中诞生的我们,回归这个世界,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中。我们本来会继续神游梦乡,但是接着大灾变降临,塔克西丝再度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这次她计划了很久,只要机会到来,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帕拉丁发现她之前,塔克西丝唤醒了邪恶的巨龙,并且命令他们潜入这个世界上最深透、秘密的地点,偷取善良巨龙的蛋。善良的巨龙们这时仍然毫不知情地沉睡着……”

“这些恶龙们带着同类们的蛋到了圣克仙城,也就是恶龙军团集结的地方。在这里,善良巨龙们的蛋被藏在名为毁灭之王的众多火山口中。”

“当帕拉丁唤醒这些善良巨龙后,这些巨龙们沉痛地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他们前去寻找塔克西丝,希望能够用某种代价来换回他们尚未出生的孩子。那个代价十分恐怖。塔克西丝要求他们立下誓约。每只善良的龙都被迫发誓不会干扰她即将在克莱恩上发动的战争。前一次的战争中,就是这些善良巨龙让她尝到了败战的苦果。

这次她得确定不会再半路杀出程咬金。“

这个时候西悠瓦拉恳求地看着我,似乎要我去评判他们。我坚定地摇摇头,我只是个历史学家,没有资格去评断任何人。

她继续说:“我们能怎么办?塔克西丝威胁我们,除非我们每只龙都发誓,否则她要摧毁我们还在蛋里沉睡的孩子们。帕拉丁不能帮助我们。

我们得白自己决定……“

西悠瓦拉垂下头,她的头发遮住脸。我可以听见泪水噗簌簌地流下。她的声音只能让我勉强听见。

“我们立下了誓约。”

她很明显地说不下去了。吉尔赛那斯瞪现她几分钟之后,清清喉咙,沙哑地继续说下去。

“我,应该说是我和泰洛斯还有罗拉娜,最后终于说服了西悠瓦拉这个誓约是错误的。一定有别的方法,我们说,可以救出善良巨龙的蛋。也许一小群人有机会把蛋偷回来。西悠瓦拉那时还不能相信我,不过在费了许多唇舌之后她同意带我去圣克仙,让我自行判断这个计划到底行不行得通。”

“我们的旅途十分漫长艰辛。有一天我会把我们所面对过的危险都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太疲倦了,我们也没有这个时间。恶龙军团正在重新集结,如果我们迅速地突击他们,我们可以攻他个出其不意。即使在我们说话的同时,我都可以看见罗拉娜的眼中闪烁着不耐烦,急着要追击他们。所以我就长话短说。”

“西悠瓦拉,正如同你们目前所见,以她的‘精灵形体’——”

精灵声音中的悲伤难以言述,“——和我一起在圣克仙城外被俘虏,成了龙骑将艾瑞阿卡斯的阶下囚。”

吉尔赛那斯握紧双拳,脸色因为恐惧和愤怒而苍白。

“跟艾瑞阿卡斯比起来,猛敏那大王根本不算什么。那男人的邪恶力量难以想象,他的残酷程度和聪明才智都高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是他的战略让恶龙军团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我没有办法形容地折磨我的种种酷刑。我不认为终此一生我还能对谁重提他对我们做的一切!”

年轻的精灵贵族浑身剧烈发抖。西悠瓦拉伸出一只手安慰他,但他刻意远离她,继续他的故事。

“最后,借着某人的帮助我们逃了出来。我们在圣克仙城中,一座鬼气森森的小镇,建造在那群被称为毁灭之王的火山所形成的山谷中。这些山脉遮挡了一切,它们喷出来的气味让空气腐臭。

建筑物都是全新建造的,奠基在奴隶的血泪上。山脉之中建有一座祭扫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神殿。龙蛋被藏在这些火山口的深处。我和西悠瓦拉从该处溶进了塔克西丝的神殿。“

“我该怎么形容这栋建筑物呢!我只能说它是火焰和黑暗的集合体。燃烧的岩石所建造的高大柱子高耸直入满硫磺的洞穴中。我们进入只有塔克西丝的牧师们才知道的密道,越来越往深层前进。

你会问是谁帮助我们?我不能说,因为她的性命将会不保。我只能说这背后一定有神在庇佑我们。“

这时西悠瓦拉前南地插嘴,“帕拉丁——”但是吉尔赛那斯挥手打断她。

“我们来到了神殿的最底层,找到了善良巨龙的蛋。刚开始一切似乎都很完美。我有个计划……现在都不重要了,不过我想出了救出这些蛋的方法。就像我说的,后来都不重要了。我们走过了一间又一间的房间,看到了带着金色、银色、青铜色光泽,在火把下交耀着的蛋。接着……”

精灵突然住嘴,他的脸孔原先已经是死白了,现在变得更无血色。我害怕他会突然昏倒,吩咐馆员送上一杯酒给他。吸饮一口之后,他振作精神,继续说下去。不过我可以从他那看着远方的眼眸中看见,他似乎正在重新目睹那些他曾经看过的恐怖景象。至于西悠瓦拉——我等下会再提到她。

吉尔塞那斯继续说:“我们来到一间房间,发现……什么蛋都没有……只剩下壳……破成碎片。西悠瓦拉愤怒地尖叫,我害怕因为她这样我们会被发现。那时我们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们都感觉到血液中流过一阵刺骨的寒意,连火山口的热度都不能够驱逐。”

吉尔赛那斯停了下来。西悠瓦接开始微微啜泣。他看着她,我第一次看见他眼中充满了同情和爱意。

“带她下去。”他告诉一名馆员说,“她得要休息了。”

馆员体贴地将她带离房间。吉尔赛那斯舔舔干燥、破皮的嘴唇,轻声说。

“接下来发生的事,即使死后也会一直纠缠着我,每晚我都会梦到那个景象。许多无眠的夜我都发现自己在惊叫中醒来。”

“西悠瓦拉和我站在满地蛋壳的房间中,正在想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们听到被火焰照亮的走廊中传来了吟唱的声音。”

“‘咒语!’西悠瓦拉说。”

“我们两个人都吓坏了,但强烈的好奇心吸引我们走上前一探究竟。我们越走越近……然后我们看见……”

他闭上眼,流下眼泪。罗拉娜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中有着无声的同情。吉尔赛那斯恢复了控制,继续说下去。

“在一个洞穴里面,火山的最底端,耸立着一个塔克西丝的祭坛、原先上面雕刻着什么,我看不出来,因为现在上面被绿色的血液和黑色的黏液,似乎是从岩石里面长出来的可怕东西所层层覆盖、在祭坛旁是披着袍子的人影,他们是塔克西丝的黑暗牧师和黑袍法师。西悠瓦拉和我敬畏地看着黑袍牧师将一颗闪闪发光的金龙蛋放上祭坛。黑袍法师和牧师们手牵着手,开始吟唱咒语。那些字眼烧灼我们的脑部。西悠瓦拉和我彼此倚靠,害怕我们会被这可以感觉到,却又无法了解的邪恶给逼疯。”

“接着……祭坛上的金龙蛋开始变暗。就在我们的眼前,它变成了恐怖的绿色然后变成黑色。西悠瓦拉开始发抖。”

“祭坛上的黑色蛋趴嗟一声打开了……”只像是幼虫的生物从谷中走出。看起来十分丑恶,腐败,我不禁感到恶心。我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个恐怖的景象,但是西悠瓦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坚持不肯走。我们两人一起看着那只幼虫从满是黏液的外壳中走出,出来的是邪恶的!龙人。“

听见这段陈述,周围传来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吉尔赛那斯双手掩面,无法继续说下去。罗拉娜接着他,希望给他安慰,他紧抓着她的手。最后他终于再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西悠瓦拉和我……差点被发现。我们再度借着某人的帮助,逃出了圣克仙城。我们只剩最后一口气,沿着人类或是精灵都不知道的小路,前往善良巨龙居住的地方。”

吉尔赛那斯叹气,脸上露出宁静的模样。

“跟之前我们所目睹的恐怖相比,那里像是恶梦后的甜睡。在那美丽的地方,我们难以想象我们所目睹的邪恶罪行全是事实。西悠瓦拉告诉善良巨龙他们蛋的下场,他们起先拒绝相信。甚至还有些龙指责西悠瓦拉为了赢得他们的帮助,而故意编出这样的故事来。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每只龙都知道她所说的是事实,因此,最后他们承认自己被欺骗,誓约不再具有约束的效力。”

“现在善良巨龙前来帮助我们了。他们正飞向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帮助还在奋战的人们。他们回到了银龙纪念碑,就像帮助修玛一样的帮助我们铸造屠龙枪。他们也带来了我们在图画中所看到的,可以搭载在龙背上,更为巨大,骑士专用的屠龙枪。现在我们可以骑着巨龙加入战场,并且在空中挑战龙骑将的部队了。”

吉尔赛那斯又多说了一些,那些细节我无须记载于这边。然后她的妹妹将他带离大图书馆,前往城主的宫殿,他和西悠瓦拉将在那里歇息,如果他们还能歇息的话。那些景象所带来的恐怖即使会消退,恐怕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俩人的爱也许将落在黑暗用以遮掩大地的丑恶翅膀下,正如同克莱恩上许多的美是一般。

帕兰萨斯的阿斯特纽斯有关龙之誓约的记载就此结束。最底下的附注告诉大家,吉尔赛那斯前往圣克仙的旅程,他们俩人在城中的冒险,还有两人悲剧性的爱情故事;都由阿斯特纽斯在日后记录了下来,可以在后来的史记当中阅读得到。

罗拉娜正在熬夜撰写明天所要下的命令。一天前,吉尔赛那斯和银龙群才抵达这里,但是现在,用以驱逐尚未站稳脚步的敌人的战略已经开始在她脑中成形。只要再过几天,她就可以亲自率领搭载全新居龙枪的龙群加入战斗。恶龙军团赶离原先的占领区。最后,她将可以把恶龙军团困死在分隔索兰尼亚的达加山脉和她部队的铁骑之间。如果她可以重新拿下卡拉曼和它的港口,她将有机会切断这块大陆上恶龙军团赖以为生的补给线。

罗拉娜专心致志地规划着她的战略,以至于她没有听见门外守卫的敬礼声,也没有听见答礼声。门打开了,她以为是自己的助手,因此想把命令写完再说。

直到那个人自在地在罗拉娜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时,罗拉娜才吃惊地抬起头。

“喔!”她红着脸说,“吉尔赛那斯,请原谅我。我太专心了……我以为你是……别说了。你觉得怎么样?我有点担心——”

“我很好,罗拉娜。”吉尔赛那斯突然打岔。“我只不过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疲倦,我——我从圣克仙回来之后就没有好好睡过了。”吉尔赛那斯突然沉默下来,看着眼前摊开的地图。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支刚磨好的羽毛笔,抚摸着它的羽毛。

“吉尔赛那斯,怎么了?”罗拉娜柔声问。

她的哥哥抬起头,哀伤地看着她。“你太了解我了。”他说。

“从小,我就没办法瞒住你任何事情、”

“是父亲吗?”罗拉娜害怕地问。“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不是,我不曾听到任何有关我们同胞的消息。”吉尔赛那斯说,“除了我告诉你的之外——他们和人类联手,准备将恶龙军团赶出亚苟斯列岛和圣奎斯特。”

“这都是因为阿尔瀚娜的努力,”罗拉娜喃喃地说。“她说服自己的同胞,让他们明白没有办法再继续遗世而独立。她甚至说服了波修士……”

“她所做的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吉尔赛那斯并没有看他妹妹。他开始用笔尖在文件上戳洞。

“有关于联姻的传言。”罗拉娜慢慢地说、“如果是这样,我相信这只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目的是为了将我们的同胞团结起来。

我无法想象波修士会爱上任何人,即使是像阿尔瀚娜那么美丽的女子。至于阿尔瀚娜她本人——“

吉尔赛那斯阳口气。“她的一颗心已经和史东一起埋葬在法王之塔中了。”

“你怎么会知道?”罗拉娜吃惊地看着地。

“我在塔西斯看见他们俩人。”吉尔赛那斯说。“我看见他的脸,我也看见了她。我更知道了星钻的事情。因为他显然想保密,所以我并没有出卖他。他是个好人。”吉尔赛那斯低声加上一句。“我很骄傲我有这个荣幸认识他,我从没想过我会这样形容一名人类。”

罗拉娜揉揉眼睛,咽下口中的酸苦。“的确。”她声音沙哑地说、“但这不是你来找我的目的。”

“的确不是。”吉尔赛那斯说,“但这两件事也许有些相关。”他沉默地坐了片刻,像是要下定决心一般,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罗拉娜,有些发生在圣克仙的事情我没有告诉阿斯特纽斯。只要你愿意,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

“为什么来找我?”罗拉娜脸色刷白。她双手颤抖,被迫把笔放下来、吉尔赛那斯似乎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当他开口时,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地图。“当——当我们逃出圣克仙之后,我们得再度回到艾瑞阿卡斯的宫殿。我只能说这么多,因为再继续说下去会危害到救了我们很多次,现在仍然待在那里,继续冒死拯救同胞的那个人。”

“我们躲藏起来,等待机会逃脱的那天晚上,我们听见了艾瑞阿卡司和他麾下的一名龙骑将的对话。那龙骑将是个女的,罗拉娜……”吉尔赛那斯现在抬起头来看着她,“一个叫做奇蒂拉的人类女子。”

罗拉娜一言不发。她的脸色死白,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无神。

吉尔赛那斯叹口气,靠近她,把手放在她手上、她的肌肤冰冷得像一具尸体.他也可以感觉得出来,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记得当我们离开奎灵那斯提之前,你告诉过我,半精灵坦尼斯曾经有一个人类恋人,她是卡拉蒙和雷斯林的姐姐。我从两兄弟的口中所得知的描述让我认出了她。我本来就应该可以认出来,她和雷斯林两人特别地相像。她刚好提到有关坦尼斯的事情,罗拉娜。”吉尔赛那斯停下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继续说下去。罗拉娜动也不动地坐着,脸孔罩上一层寒霜。

“罗拉娜,请原谅我让你痛苦,但你有必要知道。”吉尔赛那斯最后终于开口。“奇蒂拉和艾瑞阿卡司一起嘲笑坦尼斯,她说——”

吉尔赛那斯双须飞红,“我没办法重复她说的话。不过,罗拉娜,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确是恋人。她说得非常露骨。她请求艾瑞阿卡斯准许将坦尼斯晋升为亚小龙军团的将领……以便换取他提供的情报,有关什么绿宝石之人——”

“别说了——”罗拉娜暗哑地说。

“我很抱歉,罗拉娜!”吉尔赛那斯握紧她的手,表情非常的遗憾。“我知道你有多爱他。我我可以明白那样那样深刻地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闭上眼,低下头。“我知道被那种爱背叛了是什么滋味……”

“不要管我,吉尔赛那斯。”罗拉娜低语道。

精灵沉默地拍拍她的手表示同情,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把门关上。

罗拉娜动也不动地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她紧抿嘴唇拿起笔,继续完成刚刚被打断的军令。

第九章胜利

“让我推你一把。”泰斯好心地说。

“我……不要!等等!”佛林特大叫。不过这没什么用。精力过人的坎德人已经抓住矮人的靴子,把他用力一推,佛林特一头撞上肌肉发达的年轻青铜龙的身体。他双手疯狂地挥舞着,勉强抓住龙背上的缰绳,像袋挂在空中的面粉,缓缓地荡来荡去。

“你在干嘛?”泰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佛林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来,让我帮你”

“快住手!别碰我!”佛林特拼老命把泰斯的手踢开。“退回去!

我说!退回去!“

“那么你自己爬上去吧。”泰斯一脸委屈地后退。

矮人涨红着脸,不断喘息着跳到地上。“我自己会把握时机的!”

他瞪着坎德人。“不需要你帮忙!”

“好吧,不过你最好动作快一点!”泰斯挥手大喊,“因为其他人都已经骑上龙背了!”

矮人回头看了高大的青铜龙一眼,顽固地将双手叉在胸前。“我要再考虑考虑——”

“喔,拜托你,佛林特!”泰斯恳求道,“你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我想要飞上天!求求你,佛林特,快一点嘛!“坎德人眼睛一亮。”我可以自己来——“

“你才没办法呢!”矮人冷哼道。“这场战争好不容易开始对我们有利。派一名坎德人骑龙上去作战搞不好就世界末日了。那还不如直接把城门的钥匙交给龙骑将算了,罗拉娜说你只能够和我一起飞——”

“那就赶快上去吧!”泰斯尖声大叫。“不然仗都要打完啦!等你爬上去,我大概都变成祖父了!”

“还祖父咧。”佛林特嘟哝着,再看了那只龙一眼,龙正用着非常不友善的眼光看着他;至少佛林特是这么认为。“哼,你当祖父的那天,我的胡子就会掉光光——”

这头名叫克萨的龙,有点焦躁地看着这场好戏。身为一只以克莱恩上龙类的标准来看尚属年轻的龙,克萨同意坎德人的看法:现在是飞行的时刻,是作战的时刻。在对金龙、银龙、青铜龙、黄铜龙下达召唤之后,它是最先回应的一个。对战斗的渴望之火在他体内熊熊的燃烧。

不过,这只青铜龙纵然年轻,对所有的长者还是非常恭敬有礼的。即使它比矮人年纪要老上许多,克萨仍认为佛林特是位拥有十分精彩、丰富人生经验的长者;一名值得尊敬的矮人。但是,克萨转念一想,如果再不想些办法,坎德人说的对,仗都快要打完了!

“请容许我打个岔,高贵的阁下。”克萨插嘴,用的是在矮人之间非常礼貌的尊称,“我可以帮得上忙吗?”

佛林特惊诧地转过身,看看是谁在说话。龙低下头。“受人敬重,高贵的阁下?”克萨再度用矮人话说。

佛林特吃了一惊,蹒跚地后退,一脚踩在泰斯身上,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青铜龙将他的巨首伸向前,轻柔地用牙齿衔起坎德人的毛背心,把他像只刚出生的小猫般衔起。

“这个嘛,我——我不确定,”佛林特因为龙用如此尊敬的语气称呼他,而高兴地涨红了脸。“你可以……也许不需要。”矮人恢复了镇定,决定不要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如果你不介意,我很有经验。

骑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最近,我——“

“你以前从来没有骑过龙!”泰索何夫不顾情面地说。“而且——哎唷!”

“只不过是我最近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佛林特大声地说,暗地里赏了泰斯肚子一拳,“所以我需要花一点时间回忆起一些细节。”

“当然,阁下!”克萨巧妙地伪装着,脸上一点笑意都看不出来。

“我可以叫您佛林特吗?”

“你可以。”矮人含混不清地说。

“我叫泰索何夫·相伏特。”坎德人伸出小手说。“佛林特到每个地方都少不了我。喔,我看你大概没有手可以握。不管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凡间的名号叫做火光。”龙优雅地低下头。“现在,佛林特阁下,如果您愿意命令你的随从,那位坎德人——”

“随从?!”泰斯惊讶地说。但龙不理会他。

“指示您的随从到我背上来;我会协助他为您备妥鞍具和长枪。”

佛林特若有所思地摸着胡子。然后他做了个威严的手势。

“随从,你,”他对张大着嘴看着他的泰斯说,“快上去照他说的话做。”

“我——你——我们——”泰斯结巴起来。不过坎德人根本没有机会说完,因为龙再度把他叼离地面。克萨紧咬住他的毛背心,用力一甩,把他丢到绑在他身上的龙鞍上。

泰斯坐在龙的背上,感到新奇不已,因此闭上了嘴。这也正是克萨的用意。

“现在,泰索柯夫·柏伏特。”龙说,“你刚刚试着将你的主人反向推上来,但你现在的这个方向才是正确的。长枪摆放的位置必须是在骑士的右前方,也就是我的右侧翅膀关节的地方,从我的右肩膀伸出去。你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泰斯满腔兴奋地说。

“你在地面上看到的那种盾牌,将可以保护你免于龙所造成的绝大多数伤害——”

“哼哼!”矮人再度交叉双臂,看起来更为顽固。“你说大多数是什么意思?我要怎么同时拿着长枪和盾牌在空中飞?更别提那个该死的盾牌比我和坎德人加起来还要高了——”

“我还以为你是老经验了,佛林特阁下!”泰斯大喊。矮人涨红了脸,发出低吼声,不过克萨很快地化解这尴尬的场面。

“佛林特阁下也许还不习惯这改良过的设计,柏伏特。盾牌和长枪是一体的。长枪从盾牌中央的洞穿出去,而盾牌则放置在龙鞍上的轨道,可以从这一头滑到另一头去。遭到攻击时,你们只要躲在盾牌后面即可。”

“把盾牌给我,佛林特阁下!”坎德人大喊。

矮人嘟哝着走到地上的盾牌旁。他闷哼了一声,用尽力气将它举起来,丢到龙背上。借着龙的帮助,矮人和夹在他们俩人之间的坎德人终于将盾牌装置好。然后佛林特走回去拿屠龙枪。一路把长枪拖回来,他将长枪的尖端丢到泰斯手中,后者在差点失去平衡掉到地上的一番挣扎之后好不容易才接住,并且将长枪推进盾牌的洞中。

卡榫锁定,长相正巧处于完美的平衡下,坎德人的小手就可以轻易地将其左右挥动。

“太棒啦!”泰斯模拟等会儿的战况。“轰!打下了一只龙!轰!

又打下了一只。我喔!“泰斯站在龙背上,轻松地保持平衡。”佛林特!快点!他们已经准备好要起飞了。我可以看见罗拉娜!她骑着那只巨大的银龙往这边飞了,开始检阅所有的骑士。他们马上就要发出起飞的讯号了,快点,佛林特!“泰斯开始兴奋地跳上跳下。

“首先,佛林特阁下。”克萨说,“你必须要穿上有软垫的背心。对……就是这样,把那条带子插进皮带扣中。不对,不是那条。另外一条没错,就这样。”

“你看起来像是我看过的一种长毛象。”泰斯咯咯笑道。“我告诉过你这个故事吗?”

“给我闭嘴!”佛林特挤在那件厚重的毛背心里,几乎走不动路。

“没时间听你说那些烂故事了。”矮人走到青铜龙的鼻子前。“很好,巨兽,我现在要怎么样爬上去?我提醒你不准用牙齿把我叼起来!”

“当然不敢,阁下。”克萨尊敬地说。龙低下头,将一边的翅膀完全伸展到地面上。

“很好,这才像样!”佛林特说。他骄傲地摸摸胡子,臭底地看了吓呆的坎德人一眼。佛林特架式十足地站上龙的翅膀,气派地坐上龙鞍的位置。

“讯号来了!”泰斯尖声叫,跳回佛林特背后的位置。他用两只小腿不停踢着龙的两侧,大喊着!“快走!快走!”

“没那么快,”佛林特冷静地测试屠龙枪。“嘿!我要怎么操纵方向?”

“你可以用缰绳告诉我你想要往哪个方向转,”克萨看着起飞的讯号,终于来了。

“喔!我明白了。”佛林特弯下腰。“看来是我当家的时候了!”

“当然了,阁下!”克萨扑向空中,追上他们所在的小山丘边上的上升气流。

“等等,缰绳——”佛林特大喊着,手上的缰绳滑了出去。

克萨窃笑着,假装没有听见。

善良巨龙和骑士们在颐加山脉东方的丘陵上空集结。在这里,北方的暖风取代了冬天的寒风,融化了地面的寒霜。空气中充满了新生和气象一新的香气,龙群们开始结成弧形的攻击队形。

那景象让人终生难忘。泰索何夫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许死了之后也不会。银色、黄铜、青铜、红铜色的翅膀在晨光中伸展开来。装在龙鞍上的超巨大屠龙枪反射着耀眼的目光。骑士的盔甲闪闪发光,金线绣成的翠鸟旗帜在蓝天中显得十分醒目。

过去几周是由胜利的音符所谱成的。正如同佛林特说的,看来胜利女神终于开始向他们招手。

黄金将军:罗拉娜的属下们这样称呼她,几乎是从一无所有的状况下组成了这支部队。帕兰萨斯人兴奋地回应她的号召,她以大胆的战术,果决的行动赢得了索兰尼亚骑士团的尊敬。罗拉娜的地面部队从帕兰萨斯城中涌出,快速地通过大平原,将被称作暗之女的龙骑将尚未站稳脚步的部队给吓得落荒而逃。

现在,在获得不断的胜利之后,恶龙军团在他们的眼前逃窜,人们几乎认为这场战争已经获胜了。

但是罗拉娜比其他人更清楚:他们尚未和龙骑特的飞龙部队交过手。它们原本躲在哪里?又是为了什么不出面,这点罗拉娜和她的军官都想不透。经过一天又一天,她让骑士们和飞龙都作好迎击的准备,准备随时起飞。

决战的日子终于来临。龙群的目击报告已经经过确认:红龙和蓝龙的混合编队正在往西飞,准备彻底击溃那不自量力的将领和她的乌合之众。

被称作圣白石飞龙部队的龙群结成一串银色和青铜色的长链,飞越索兰尼克平原。虽然每名骑士都在时间允许的状况下尽可能接受飞行的训练(坚决不屈服的矮人除外),不过脚底下的云朵和扑面而来的强风对他们而言仍是非常新鲜的体验。他们的旗帜在空中飞舞着。地面的步丘在他们看起来不过是草地上的小虫。对某些骑上来说,飞行是次让人兴奋的经验。对其他人而言,这是测验他们每一分勇气的考验。

罗拉娜骑着兄长从巨龙列岛带来的巨大银龙,始终身先士卒地在最前面带领着他们。阳光也只能勉强和她头盔底下露出的金发争辉。对所有的人来说,她和屠龙枪已经变成了一种图腾,苗条而精致,美丽而致命。他们愿意跟随着她直到地狱的大门。

泰索何夫从矮人的肩膀往前看,可以看见前头的罗拉娜。她骑在领头的位置,有时回头确定每一头龙都保持在队形中,有时低头和座骑讨论。看起来她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所以泰斯决定他可以放轻松,好好的享受这次飞行。这真的是他生命中最难得的经验。当地满心愉悦的看着地面时,眼泪不禁流下双颊。

热爱地图的坎德人看到了一幅完美的地图。

他脚下的景象细微,但却绝对精确;河流和树木,丘陵和山谷,城镇和农田。泰斯希望用他拥有的一切来换取这个景象,永远保留下来。

为什么不行?他突然想到。用双腿夹住龙鞍,他放开佛林特,开始忙乱地翻找自己的包包。他掏出一张纸片,开始在矮人的背上用木炭将这一切都描绘下来。

“不要乱动!”他对仍然试着要抓住缰绳的佛林特大喊。

“你在干嘛,大笨头?”矮人大喊,他觉得泰斯像是背后抓不到的痒处,不停地拍打他。

“我在画地图!”泰斯忘形地大喊。“一张完美的地图!我会成名的!你看!这里是我们自己的部队,看起来像是小蚂蚁。这里是敏加堡!别乱动!你让我的地图一团糟。”

佛林特发出无奈的哀号,放弃了抓住缰绳和摆脱坎德人。他决定还是专心抓牢龙鞍,以及别把早餐吐出来。他犯了往下看的错误。

现在他直直地看着前面,身体僵硬地发抖,头盔上狮鹫兽的鬃毛不停拍打着他的脸。鸟儿在他的脚底下飞舞着。佛林特决定在他不计一切代价避免的物品列表上,除了船和马之外,再加入龙这一项。

“喔!”泰斯兴奋地倒抽一口气。“底下是恶龙军团!在打仗耶!

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坎德人从龙鞍上弯身向下看。断断续续的,在高空的风声之中,他可以听见底下武器和盔甲撞击的声音。”喂,我们可以飞近一点吗?我哇!喔,糟糕,我的地图!“

克萨突然俯冲而下。风将纸片从泰斯的手中吹走。他心疼地看着地图像片树叶般越飞越远。但他没有时间哀悼,因为突然间,他感觉到佛林特的身体变得比之前更为僵硬。

“什么?怎么搞的?”泰斯大喊。

佛林特大喊着什么东西指着前方。泰斯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可是就在那一刻他们飞进一团低悬的云中,就像溪谷矮人常说的一样,让坎德人看不见自己的鼻子。

然后克萨从云中飞出,泰斯看见了。

“喔!天哪!”坎德人敬畏地说。在他们脚下,一群又一群的恶龙飞向刚刚看到的部队。他们红色和蓝色的翅膀像是邪恶的旗帜,毫不留情也扑向没有防备的黄金将军的部队。

泰索何夫可以看见,底下严密的阵形在面对恶龙时也不堪一击地开始演散。可是在平原上无处可逃,这片广大的草地上没有任何的掩蔽。泰斯突然明白,这才是那些飞龙们迟迟不出击的原因;他脑中开始浮现闪电和火焰落在部队身上的可怕景象。

“我们得要阻止——哇!”

克萨突然盘旋而下,泰斯差点把舌头给吞了下去。天空开始在他的四周旋转,有一瞬间,坎德人兴奋地以为自己在往上掉落。泰斯来不及思考,他单纯地靠着本能行动,抓住佛林特的腰带,突然间想起他应该要像佛林特一样把自己绑在龙鞍上。好吧,下次他会记得的。

如果有下次的话。强风在他身旁怒吼,克萨盘旋落下时,地面不停地旋转。坎德人很喜欢刺激的体验。这当然是难能可贵的经验,不过泰斯希望下次地面不要逼近得那么快,“我的意思不是说要马上阻止他们!”泰斯对佛林特大喊。往上看去——还是往下?他可以看见许多只龙在他们头上,不,脚下。泰斯的方向感开始混淆。现在所有的龙都变成在他们的后面!他们变成在最前线!单枪匹马!佛林特在干什么?

“不要这么快,慢一点!”他对怫林特喊。“你已经跑到队伍的最前端了!连罗拉娜都在你后面!”

矮人也想把龙慢下来。最后一次俯冲让缰绳落到他的手中,他现在正用尽全力拉住缰绳,大喊“驾!龙,驾!”他只记得这对马好像有用。但看来对龙恐怕没什么用处。

对吓坏的矮人来说,发现他并非唯一无法驾驭龙的骑士并没有让他因此放心。在他身后,银色和青铜色的队形仿佛在无声的讯号下分裂了,龙群分散成许多小队;两只或三只成一个小组。

骑士惊慌地拉着缰绳,全力试着将龙拉回原先整齐的骑兵编制中。但是龙在这方面可是老手无空是他们的地盘。在空中战斗和地面战斗有着天壤之别。他们会让这些骑马的家伙知道要怎么样在龙背上战斗。

克萨优雅地旋转着,冲进另一朵云中,当浓密的雾气掩盖住他的时候,泰斯立刻失去了一切的方向感。当龙冲出云层时,阳光灿烂的天空立刻出现在他眼前。现在他知道哪个方向是天空,哪个方向是地面了。地面是在非常靠近的那个方向!

然后佛林特开始大吼。泰斯吃了一惊抬头往上看,发现他们正直直地冲向一群正准备要追赶恐慌的步兵的蓝龙,而且对方并没有发现他们。

“长枪!长格!”泰斯大喊。

佛林特抓起长枪,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它调整到夹在腋窝下。

不过这并不重要。蓝龙依然没有看见他们。克萨冲出云层,降低高度到他们背后。接着,年轻的巨龙像是道青铜色的火焰,直冲向他们的领队。那是一只蓝色的巨龙,背上的骑土带着蓝色的头盔。克萨迅速且悄然地滑翔过去,伸出四只锐利的爪子,全力一击!

撞击的力量让佛林特在龙鞍上往前滑。泰斯掉在他头上,差点把他压扁。佛林特不知所措地挣扎着坐直,但泰斯用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他,另一只手敲打着矮人的头盔,泰斯正努力地替克萨加油。

“好极了!又打到一次!”坎德人尖声大叫,兴奋地不停敲打佛林特的脑袋。佛林特大声地用矮人语咒骂,把泰斯摔开。就在那一刻,克萨垂直地爬升,在蓝龙群来得及反应之前躲进另一片云层中。

克萨等待了片刻,也许是要让受惊的骑士恢复镇定。佛林特坐直身,泰斯紧紧抱着矮人。他觉得佛林特看起来有点怪异,脸色有些灰败,精神恍格。不过这并不是寻常的经验,泰斯提醒自己。在他来得及问佛林特有没有不适之前,克萨又再度冲出云层。

泰斯可以看见底下的蓝龙。领头的龙已经爬升到半空中,正张开巨大的翅膀滑翔着。蓝龙看来有些吃惊,身上也挂了彩;龙身的后侧有些血迹,这里正是克萨锐利的尖爪穿透他坚硬鳞甲的地方。龙和戴着蓝色头盔的骑士都在扫视天空,找寻他们的攻击者。突然骑士指向天空。

泰斯冒险往后看了一眼,看到了让人吃惊的景象。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壮观了。圣白石飞龙部队的青铜龙和银龙在阳光的照耀下尖啸着飞扑向这群蓝龙。蓝龙们立刻四散飞开,一方面要争取高度,一方面甩开后面的追兵。战斗立刻在空中展开。右边飞上一只青铜龙,电光一闪,让坎德人目眩,那只龙尖叫着往下掉落,头部焦黑,冒出黑烟。

泰斯看见骑士张嘴尖叫,从这个距离却听不见,他们无助地砸进底下的草原。泰斯看着地面越来越近,不禁开始幻想摔死在草原上会是什么感觉。但是他没有太多时间幻想,因为克萨突然发出一声大吼。

领队的蓝龙发现克萨,听见了他的挑战。蓝龙和他的骑士不顾天空中其他的混战,飞上来继续刚刚的打斗。

“现在该你了,矮人!长枪就定位!”克萨喊。张开巨大的翅膀,青铜龙不停往上爬升,一方面居高;临下方便攻击,一方面让矮人有机会可以准备。“我来握住缰绳!”泰斯喊。

但是坎德人不能确定佛林特到底听见了没有。矮人的表情十分僵硬,他的动作缓慢而且机械化。极端不耐烦的泰斯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看着佛林特泛灰的手指慢吞吞地调整长枪,最后终于将它夹到腋窝下,并且将它抱住。接着他只是瞪着前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克萨继续往上飞,然后向侧翼翱翔,泰斯四下打量着,不知道敌人到哪里去了。他完全看不见蓝龙和骑士的踪迹。突然克萨往上爬升,泰斯吃了一惊,发现敌人就在他们的正前方!

他看见蓝龙张开那张丑陋的大嘴,尖牙上牵着唾液。泰斯想起他们致命的雷电,赶紧躲到盾牌之后。然后他发现佛林特仍然挺直着背,头露出盾牌之外,呆呆地看着逼近的蓝龙!泰斯手伸到佛林特的腰间,拉住矮人的胡子,将他的头一把拉下来,躲到盾牌后。

电光一闪,周围雷声隆隆。雷声和冲击力几乎让坎德人和矮人都昏死过去。克萨痛苦地大吼,仍然保持在航道上。

两只龙迎面对撞,屠龙枪插进对方的身体。

有一瞬间,泰斯眼前只看得见混淆的红色和蓝色。世界在他周围不停地旋转。一只龙的眼睛怨恨地瞪着他。利爪一挥,克萨吃痛大叫,蓝龙也受到一击。两只龙翅膀不停地挥舞着,挣扎着往下落,地面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旋转。

为什么火光不放手?泰斯忙乱地想。然后他看见屠龙枪并没有击中目标。长枪插进蓝龙的翅膀关节中,嵌进他的肩膀。蓝龙匆忙地想挣脱,满腹怒火的克萨正心无旁骛地用尖牙和利爪疯狂地攻击敌人。

两只龙都全心全意在彼此的格斗中,完全忘记了自己背上的骑士。

泰斯也忘记了还有另外一个敌人,直到他无助地往上看:他看见那名戴着蓝色头盔的军官正小心翼翼地抓住龙鞍,离他们只有几尺远。

两只龙又再度缠斗起来,天空和地面再度搅乱成一团。泰斯昏昏沉沉地看着那军官的头盔掉落,金发随风飘扬。他的眼光既冰冷又明亮,丝毫没有害怕的意味。他直直地瞪着泰索何夫。

泰斯仿佛灵魂抽离了这个战场,这个人看起来很面熟,他忧惚地想。我在哪边看过这个人?与史东有关的记忆开始出现在脑海中。

恶龙军团的军官松开固定带,站在鞍蹬上,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一边,但他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来。

泰斯突然之间明白了一切。他清楚地明白了军官想要做什么。

就像是军官自己亲口告诉他的一样。

“佛林特!”泰斯慌乱地喊。“放掉屠龙枪!放掉它!”

但矮人依旧紧紧地抓住屠龙枪,脸上露出出神的表情。两只龙在半空中彼此撕咬着;蓝龙不停地抽搐,一方面躲开攻击,一方面想要拔出困住他的屠龙枪。泰斯看见那个骑士嘴张开发出了声音,然后那只蓝龙就暂停攻击,在空中盘旋片刻。

那军官身手敏捷地从一只龙跳到另外一只身上。用他完好的那只手抓住克萨的脖子,恶龙军团的军官大腿夹紧在龙的脖子上,上半身坐直起来。

克萨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人类。他的思绪全然集中在对手身上。

军官很快看了坎德人和矮人一眼,判断他们不足以构成威胁。

他们一定都绑上了固定带,在位置上不能动弹。军官冷静地抽出剑,开始劈砍青铜龙身上龙鞍的系带,这些带子正好位于巨兽的胸口,在翅膀之前。

“佛林特!”泰斯恳求。“放掉长枪!你看!”坎德人摇摇矮人。

“如果那个军官砍断了龙鞍,龙鞍会掉下来!屠龙枪会掉下来!我们会掉下来!”

佛林特慢慢地转过头,突然之间明白了一切。动作仍然迟缓得让人担心,他颤抖的手拨弄着可以释放掉屠龙枪,将两只龙分开的装署。但是来得及吗?

泰斯看见长剑寒芒一闪,龙鞍的一条系带啪嗟一声松了开来。没有时间多想了。当佛林特拨弄着那装置的时候,泰斯小心地站起来,把侵绳绑在腰间。然后,坎德人绕着龙鞍爬过去,爬过矮人,到了他前面。他从这边开始,紧抱着龙背上的刺,无声无息地爬到军官背后。

那个人以为他们都被安全地锁在龙鞋上,一点也没有注意背后的骑士。他专心于眼前的工作,龙鞍已经快要完全松开,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中了他。

泰索何夫站起身扑向军官。后者双手乱挥地试图保持平衡,不小心将剑给丢了,惊险万分地攀住龙的脖子。

军官愤怒地大吼,试着要看清楚是什么在攻击他,突然间一切都变成一片黑暗!小手指住他的眼睛,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军官慌乱地放开手,试着挣脱想象中那只六只手、六只脚,像只大虫般攀在他背上的恐怖怪兽。但他发现自己开始慢慢地往下掉,他被迫重新抓紧龙背。

“佛林特松开长枪!佛林特……”泰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两只受伤的龙开始往下掉,地面越来越接近。他没办法思考。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抓住身子底下仍然不停扭动着的军官,眼前金星乱冒。

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长枪松开了。两只龙结束了彼此的纠缠。

克萨张开翅膀,从不断下坠的势子中挣脱,平飞起来。天空和地面恢复了正确的位置。泰斯的脸颊上流下两行泪水。他并不害怕,他啜泣着告诉自己。但是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蓝蓝天空特别是在恢复了正常的位置之后!

“你还好吗?火光?”泰斯喊。

青铜龙疲倦地点点头。

“我抓到了一个俘虏。”泰斯突然想起这件事。他慢慢地放开军官,后者昏眩地摇摇头,不停地喘气。

“我猜你没办法去其他地方了,”泰斯喃喃地说。坎德人离开那个人的背部,沿着背刺爬回巨龙肩膀的地方。他看见那个军官看着天空,愤怒地紧握邓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龙被罗拉娜的部队给驱赶开。他看着罗拉娜的眼光特别怨毒,泰斯突然想起来在哪里看过这个人。

坎德人深吸一口气。“你最好赶快降落,火光!”他喊,双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快点!”

龙回头看着骑上,泰斯发现他一只眼睛肿得闭起来了。他脸上满是刮伤和烧灼的痕迹,破掉的鼻孔还不停地淌着血。泰斯搜寻那只蓝龙,发现四处都看不到他的踪影。回头看看那抓来的军官,泰斯突然觉得棒极了。他终于发现自己完成了什么伟大的功绩。

“嘿!”他得意洋洋地转头对佛林特喊。“我们办到了!我们和一只龙作战,还抓到了一个俘虏!单枪匹马!”

佛林特慢慢地点点头。泰斯转过身,看着地面靠近,坎德人以前从来没有感到地面看起来这么的美好!

克萨降落了。步兵聚集在他们身边,欢呼和大喊着。有人把军官带开——泰斯很高兴这个家伙可以赶快离开;因为注意到他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当泰斯抬头看见矮人时,他立刻忘记了那个家伙。

矮人软瘫在龙鞍上,看起来十分苍老、疲倦,嘴唇发蓝。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但是你刚刚一直紧抓着胸口。你受伤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抓着胸口?”

佛林特皱着眉头说,“在你得到答案前我一定不会得到安宁的。

好吧,如果你要知道的话,这全是因为那该死的屠龙枪!设计那个的家伙一定是比你还要蠢的猪头!长枪的柄直捣我的肋骨。我身上的瘀青可能一个礼拜都不会消。至于你抓到的俘虏,你这个笨头,我们两个没有都牺牲实在是个奇迹!俘虏,哼!如果你问我,我会认为那是意外。我还会告诉你另一件事!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再骑上这种可怕的怪兽背上了!“

佛林特闭上嘴,目光吓人地看着坎德人,坎德人立刻转过身飞快走开。他知道佛林特又闹脾气了,这个时候最好让他冷静冷静。他吃完午餐之后就会好多了。

直到那天晚上,当泰索何夫蜷在克萨身边,舒服地靠着巨大的身体睡觉时,他突然想起佛林特抓着的是左边的胸口。

长枪应该是在老矮人的右边才对。

第十章春日黎明

当黎明破晓,粉红和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卡拉曼的居民们在钟声中醒来。孩子们跳下床,冲进父母的卧室,摇醒爸爸妈妈,好让这特别的一天可以展开。虽然有些父母嘟哝地把被子盖住头,但大多数的父母还是笑着爬下床,跟他们的孩子一样满心期待。

今天是卡拉曼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不只是因为春分庆典,今天也是索兰尼亚骑士庆祝胜利的日子。驻扎在城墙外的平原上,这支军队由现在已经变成传奇的将领,一名精灵女子所率领,将在正午时分光耀的走进城门。

当太阳越过城墙后,卡拉曼城中炊烟弥漫,很快的,火腿的香味和小圆面包、煎培根、香醇咖啡的味道就让最贪睡的人也从床上醒来。反正他们也睡不了多久,不久之后满街都会是小孩。在春分庆典这一天,所有的家规、校规都暂时放假。被困在室内一整个冬天,孩子们可以野一整天。晚上的时候,这些孩子一定会带着满头包、破皮的膝盖、吃了太多糖而胃痛的肚子回来。但每个人都会记得这精彩的一天。

清晨过后不久,庆典达到最高潮。小贩将琳琅满目的货品堆积在七彩斑斓的摊位上。容易受骗的人们把钱虚掷在赌运气的游戏上。街道上有跳舞的熊四处游荡,幻术师吸引了老少的赞叹和目光。

中午的时候,钟声再度响起。街道空了出来。人们聚集在人行道上。城门大开,索兰尼亚骑士们准备进人卡拉曼的城门。

一阵期待的静默扫过群众。他们迫不急待地窥探着,推挤着想要占个好位署观看那些骑士,特别是他们听说过无数故事的主角,那名精灵女子。她一马当先,单独地骑进城中。本来已经准备好要欢呼的群众发现自己被那精灵的美丽和尊贵所震慑,发不出声音来。

罗拉娜穿着闪亮的银色盔甲,上面装饰着锻造的金饰,乘着坐骑走进城门。一群事先安排好的孩子本来要在罗拉娜会通过的道路上撒花,但是他们惊讶地紧握住手中的花,一朵都没有丢出来。在那位金发的精灵后面,是两位让许多群众指指点点的人物:一名坎德人和一名矮人,两个人骑在一匹背宽得跟一片大木板一样的马上。坎德人似乎正在享受一段难得的美好时光,对群众喊着、挥舞着双手。坐在他背后的矮人则紧抓着他的腰部,脸色死白。矮人不停地打着喷嚏,剧烈的程度仿佛让他会从马背上飞出紧接着进来的是一名精灵男子,他和精灵女子面貌十分相似,每个人都可以看出来他们俩人有血缘关系。在他身边的是一名有着奇特银发、深送蓝色眼眸的女精灵,她在人群中看来似乎非常的害羞。

不自在。然后进来的是索兰尼亚骑士,大约有将近七十五名精壮的汉子穿戴着闪亮的盔甲,骑着骏马进入了卡拉曼城。群众开始欢呼,疯狂的挥舞着旗帜。

有几个骑士对此交换着眼神,每个人都知道,如果他们早骑进卡拉曼一个月,那欢迎的仪式将会大不相同。但现在他们成了英雄。

三百年的仇恨、偏见和不公平的指控,都在群众对这些骑士欢呼时,从他们的心中抹去。骑士之后的是数千名步兵。然后,让群众再度欢呼的景象出现了,城的上空满了飞龙。不是他们整个冬天一直害怕看到的蓝色和红色翅膀。相反的,阳光照耀在银色、金色、青铜色的翅膀上,这些令人敬畏的生物在空中以整齐的编队盘旋飞行着。

骑士们坐在龙鞍中,屠龙枪锐利的尖端在晨光中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在游行之后,市民们聚集起来聆听市长向这些英雄致敬的演说。

听到市长说她一个人独力发现了屠龙枪、找回了善良的巨龙、带领着部队赢得了无数的胜利,罗接娜不禁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试着要解释,指着她的哥哥和骑士们,但是群众的欢呼声把她的话声给俺没了。罗拉娜无助地看着天位骑士刚萨·钨斯·威斯坦的代表麦可爵士,他不久前才从圣奎斯特抵达。麦可只是笑一笑“让他们拥有英雄吧,”他透过欢呼声对她说。“应该说是英雌比较正确。他们整个冬天都活在恐惧之下,等待着哪天恶龙会出现在天空中。他们需要一个英雄。现在他们如愿以偿,一位美丽的金发英雄从童话中走出来解救他们。”

“但这不是真的!”罗拉娜靠近麦可好让他听清楚,她对他大声的抗议。她两手都抱着冬天开放的玫瑰,它们的香气太过浓烈,但是她唯恐冒犯任何人,不敢把它们拿开。“我不是从童话里面走出来的。

我是踏着火焰、黑暗和鲜血前进的。我们都知道把我放在这个位置是刚萨的政治手腕。如果我的哥哥和西悠瓦拉没有冒着生命的危险带回善良的巨龙。我们今天将会是戴着手铐脚,跟在暗之女的身后游街。“

“啐!现在这样对他们很好,对我们也很好。”麦可对群众挥手时用眼角看着罗拉娜。“几个礼拜之前,我们就算下跪都没有办法让市长赏赐给我们一些面包屑。现在因为黄金将军您,他同意让部队驻扎在城中,并且提供我们马匹、补给,任何我们需要的东西。年轻人如潮水般加入我们的阵营。在我们前往达加之前,我们的部队至少可以增加上千人。你也让我们自己部队的土气大大提升。你目睹了骑士驻守法王之塔时的样子,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

的确,罗拉娜愤世嫉俗地想。我看过他们。因意见不合而分裂,陷入不光耀的困境中,彼此之间算计冲突。是一位高贵的好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才让他们恢复理智。罗拉娜闭上眼。周围的噪音,玫瑰的香气总是让史东的影像出现在她脑海中;因战斗而留下的疲倦,中午炙热的太阳,都像是一波波的浪潮去打向她。她开始有些晕眩,害怕自己会昏倒。这个想法变有趣的。不知道如果黄金将军像朵凋谢的花倒了下去,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然后,她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环绕着她。

“稳住,罗拉娜,”吉尔赛那斯支持着她说。西悠瓦拉站到她身边,将玫瑰抱走。罗拉娜叹着气,睁开眼睛虚弱的对市长笑一笑。后者刚在如雷的掌声中结束了今天早晨以来的第二场演讲。

我被困住了,罗拉娜发现。她整个下午都必须要坐在这里微笑。

挥手,忍耐一场又一场赞颂她英勇的演讲,虽然她心中真正想要的只是找个阴凉的地方躺下来休息。这全部都是谎言,全部都是骗人的。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站起来,告诉每个人其实我每一场战斗的时候都怕得要死,现在只能在恶梦里记忆起那些细节?告诉他们,她只不过是骑士们的一颗棋子。告诉他们,她出现在这边只不过是因为想要追回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类,就像个被宠坏的幼稚小女孩一样。他们会怎么说?

“现在,”卡拉曼城的城主声音压过了群众的吵杂声,“我非常荣幸、受宠若惊的有这个机会跟各位介绍那位一人扭转战争劣势,让恶龙军团在大平原上抱头鼠窜,让邪恶的巨龙无法在空中肆虐,辖下的军队俘虏了邪恶的巴卡力斯,恶龙军团的指挥官,那位名号现在和伟大的修玛并称为克莱恩史上最伟大战士的女子。一周之内,她就将率领所向无敌的军团,敲开达加堡的大门,接受暗之女的投降。”

城主的声音被欢呼声掩没。他戏剧化地停下来,接着往后伸手抓住罗拉娜,几乎是把她拉到前面来。“奎灵那斯提王族的罗拉娜赛拉莎!”

底下的声音震耳欲聋,连高大的石砌建筑物也随之震动起来。

罗拉娜看着底下的旗海和疯狂呐喊的人们。他们不想要听我的恐惧,罗拉娜疲倦地意识到。他们自己就已经有够多的恐惧了。他们想要童话中的爱情、重生和银龙的故事。

我们不都是吗?罗拉娜叹口气,转身从西悠瓦拉手中拿走玫瑰,她高举着这些花,对着疯狂的群众挥舞着。接着她开始了她的演说。

泰柬何末这几天过得实在太棒了。对他来说,要从佛林特的视线底下悄悄从贵宾待着的平台上溜走实在太简单了。混入人群之后,他可以重新探索这个有趣的都市。很久以前,他就和父母来过卡拉曼,他无法忘怀这里的露天商场,停泊在港口中的白色有翼船,还有其他无数的奇景。他漫无目的在庆典中四处乱逛,锐利的眼睛观察着每样东西,小手忙碌地把东西塞到袋子里。天哪,泰斯想,卡拉曼的这些人们实在太不小心了!钱包常常会不听话地从其他人的腰带上掉到泰斯的包包里面。如果照他发现珠宝的速度看来,这整条街可能都是珠宝铺成的。

然后泰斯运气奇佳地来到了一个地图贩卖者的小店铺。更幸运的是,店主人出门去看游行去了。店门锁着,上面挂着大大的“休息”

的标志。

“太可惜了!”泰斯想。“不过我想他不会介意我进去看看地图的。”他伸出手,老练地摸了那个锁几下,然后快乐地笑了。只要多“摸”几下,这个锁就可以打开了。“他用这么简单的锁锁门,一定不是真的要让其他人进不去。我只要溜进去拷贝几分地图,更新我的收藏就好了。”

突然泰斯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恼怒地认为不该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搅他,他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奇异但是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厚重的饱子和斗篷,虽然春天已经有点暖意。甚至连他的手都被绷带包住。烦死了,一个牧师,坎德人心不在焉地想。

“真抱歉。”泰斯对那个抓住他的牧师说,“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不过我正在——”

“柏伏特?”那个牧师冷冷地用带着嘶嘶声的话声打断。“那个同黄金将军一起来的坎德人?”

“对呀!”泰斯受宠若惊的发现竟然有人认识他。“就是我。我和罗拉呃,不对,黄金将军一起骑马很久了。我看看,我想应该是从去年秋天。没错,我们在沙克沙斯杀了一只龙之后,又被大地精给抓住,逃出来之后我们就在奎灵那斯提森林遇到她。这个故事很棒唷——”泰斯完全忘记了地图的事情。“你知道吗,我们在掉进洞穴中的那个很老很老的城市里,那个洞穴里面都是溪谷矮人。我们遇到一个被雷斯林给迷住、名叫做噗噗的溪谷矮人——”

“闭嘴!”牧师的手从肩膀移到他的领口。他熟练地用力一拉,把泰索何夫举了起来。虽然坎德人对恐惧免疫,但泰斯还是觉得不能呼吸是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仔细听我说,”牧师拼命摇晃着不停挣扎的坎德人,像是准备把猎物脖子弄断的恶狼。“这才对。不挣扎就不会痛。我有个口信要递给黄金将军。”他的声音低沉但具有威胁性。“在这里——”泰斯感觉到一只粗鲁的手把一样东西塞进他的口袋里。“今晚当她单独一人时,把这个送给她。明白了吗?”

泰斯被牧师勒住脖子,没办法说话和点头,他只能眨眨眼。那个牧师点点头,把坎德人丢回地上,转身迅速地离开。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的坎德人,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人走开,长长的饱子随风飞舞。

泰斯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回袋里的卷轴。牧师的声音让他想起了极端不快的回忆:索拉斯城外的埋伏,穿着厚重的衣物,类似牧师的家伙。

不过他们可不是牧师!泰斯打了个寒颤。一名龙人!出现在这里!

在卡拉曼城里。

泰斯摇摇头,又把注意力转回地图商店去。不过乐趣已经都消失了。甚至连锁打开的时候,他都感觉不到什么兴奋的情绪。

“嘿,你!”一个人尖声喊。“坎德人!快给我离开!”

一个人跑向他,涨红着脸,不停地喘气。也许就是店主本人。

“您别这么客气。”泰斯无所谓地说,“您不需要特地为我开门。”

“开门?!”那个男人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什么,你这个小贼!我刚好赶过来”

“反正还是谢谢。”泰斯把锁丢到那个男人的手中,心不在焉也避开店主试图逮住他所做的努力。“我马上就要走了。我感觉不太舒服。喔,顺便一提,你知道锁坏掉了吗?现在不值钱了。你应该更小心一点才对。你根本不知道谁去偷偷溜进来。没关系,不用谢我。

我没空。再见。“

泰索何夫很快地就溜走了。“小偷!小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城里的一名警卫出现了,逼得泰斯必须要躲进一间内铺,避免被踩到。坎德人摇头感叹着世态炎凉,坎德人偷偷伸出头,想要看看嫌犯到底长什么样子。由于视线所及的地方没看到任何有趣的人,坎德人继续往前走,突然开始恼怒起佛林特到底是怎么样把他给甩掉的。

罗拉娜关上门,把门锁上,谢天谢地靠在门上,享受着房间里面难得的宁静。她把钥匙丢到桌上,疲倦地走到床边,甚至连点根蜡烛都懒得去点。银色的月光照进玻璃窗,让室内满是银色的光辉。

在底下,城堡的底层,她仍然可以听见刚刚离开的精彩宴会所发出的各种吵杂声。现在已经快要午夜了。她已经试了两个小时想要逃离宴会。最后还是靠着麦可爵士的说词:“请大家同情战斗之后的疲倦!”才让卡拉曼城的绅士和淑女们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空气污浊的让她头痛,浓烈的香水味,酒精味。她明白,自己不应该喝那么多酒的。她很容易就头痛,不过反正她也不喜欢喝酒。

但是她的头痛还比心痛要轻微多了。她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地想着要把窗帘拉上,但是月光实在很美。罗拉娜不愿意躺在黑暗之中,有些东西会在黑暗中出没,追逐她。我应该把衣服脱掉,我会弄皱这件衣服。这还是借来的。

门上传出敲门声。

罗拉娜满身冷汗地清醒过来,浑身发抖。然后她才想起来现在在哪里。叹口气,她继续躺在床上,再度闭上眼睛。他们一定会知道我已经睡着了,并且离开门外。

第二阵敲门声,比第一阵还要来得急迫。

“罗拉娜。”

“泰斯,明天早晨再跟我说。”罗拉娜试着不让声音显露出她心中的恼火。

“这很重要,罗拉娜。”泰斯喊,“佛林特在我旁边。”罗拉娜听见门外传来推挤的声音。

“快啦,你跟她说——”

“我才不要!这是你弄出来的!”

“但是他说这很重要,所以我——”

“好吧,我来开门!!”罗拉娜叹着气说。她踉舱地离开床,从桌上摸索出钥匙,把门锁打开,门拉开。

“嗨,罗拉娜!”泰斯走进来,轻松地说。“那个派对实在太棒了!

我从来没有吃过烤孔雀。“

“怎么了,泰斯?”罗拉娜叹口气,把门关上。

看见她苍白,体力透支的神情,佛林特戳戳坎德人。泰斯给了矮人一个白眼,伸手进口袋里拿出一份用蓝色缎带绑起来的卷轴。“一个看起来像牧师的家伙叫我把这个交给你,罗拉娜。”泰斯说。

“就这样?‘”罗拉娜把卷轴从坎德人手上抢过来,不耐烦地说。

“大概是求婚信。我上个礼拜就收到了二十几封,更别提其他各种奇奇怪怪的书信了。”

“不,不是。”泰斯突然之间变得严肃。“绝对不是那种东西,罗拉娜。这是从——”他突然住嘴。

‘你怎么知道这是谁送来的?“罗拉娜洞悉一切地看着欢德人。

“我呃我想——我不小心看了一眼——”泰斯被迫承认。然后泰斯突然变得比较轻松。“不过那是因为我怕是不重要的事情打搅你。”佛林特冷哼一声。

“多谢。”罗拉娜说。打开卷轴,她走到窗边借着明亮的月光来阅读。“我们让你自己一个人看。”佛林特含混地说,一边把抗议的坎德人拖到门口。

“不!等等!”罗拉娜语不成声地说着。佛林特转过身,警觉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他说,眼睁睁地看着她软瘫在一张椅子之中。“泰斯——把西悠瓦拉找来!”

“不,不用。不需要找任何人。我不想。你知道上面说什么吗?”

她嘶哑地说。

“我试着要告诉他。”泰索何夫委屈地说,“但是他不肯听我说。”

颤抖着手,罗拉娜把卷轴交给佛林特。矮人打开它,大声地念出来。

“半精灵坦尼斯在敏加堡的一次战斗中受了伤。虽然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没事,但伤势很快就恶化到黑暗牧师也帮不上忙。我下令将他带到达加堡中,好让我可以照顾他。坦尼斯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请求我准许他临死前和你在一起。好让他可以对你解释一切,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我提供你一个交换条件。你手上有一名我的军官,在敏加堡附近俘虏的巴卡力斯。我愿意用坦尼斯来交换他。这次交换将在明天清晨、城外的一座树林中进行。带巴卡力斯过来。如果你不信任我们,你可以也把佛林特·火炉和泰索何夭·柏伏特带来。不准带其他人,这个口信的传递者将会在城门外等待。明天日出和他见面。等到他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他便会护送你会见半精灵。如果出了问题,你将没办法看到活着的坦尼斯。”

“我会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可以彼此了解。‘”

“奇蒂拉。”

三人陷入让人不安的沉默中,然后——“哼!”佛林特哼了一声,将卷轴收了起来。

“你怎么能够这么冷静!”罗拉娜吃惊地从矮人手上夺走卷轴。

“还有你——”她的眼光愤怒的转向泰索柯夫,“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多久以前知道的?你知道他快要死了,你怎么还——”罗拉娜双手抱住头。

泰斯张大着嘴看着他。“罗拉娜。”他片刻之后说,“你该不会以为坦尼斯真的——”

罗拉娜的头突然抬起。她饱受打击的双眸先看着佛林特,然后再看向泰斯。“你们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对吧?”

‘当然不相信!“佛林特说。

“没错。”泰斯附和着。“这是个骗局!一个龙人交给我的!而且奇蒂拉现在是个龙骑将。坦尼斯和她在一起干嘛——”罗拉娜突然别过头。泰索何夫看着佛林特的脸,觉得她突然间苍老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矮人低声说,“我们看见你在法王之塔上和奇蒂拉谈话、你们不只是在讨论史东的死,对吧?”

罗拉娜点点头,无言地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我从来没有告诉你们。”她用微弱得只能勉强听到的声音说。

“我没办法抱待希望,奇蒂拉说说她把坦尼斯留在一个叫做福罗参的地方。处理她离开之后发生的琐事。”

“骗子!”泰斯斩钉截铁地说。

“不对。”罗拉娜摇摇头。“当她说到两个女人彼此了解的时候,她是对的。她没有说谎。她说的是实话,我可以知道。在那座塔上她也提到了那个梦。”罗拉娜抬起头。“你还记得那个梦吗?”

佛林特不安地点点头。泰索柯夫搔搔脚。

“唯一的可能是、坦尼斯告诉了她我们所分享的那个梦。”罗拉娜继续说,咽下仿佛卡在喉间的那种感觉。“我在梦中看见她和他在一起,就像我看见史东的死一样。梦境成真了。”

“等等。”佛林特像是快溺死的人抓住浮水般试图回到现实来。

“你说你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就在由东死后。但是你并没有死。也没有什么怪物把史东砍成肉酱。”

“我也没有像梦中一样地死掉了。”泰斯好心地说,“我也开过很多锁,喔,不算是很多,这里几个,那里几个,不过都没有淬毒。而且,罗拉娜,坦尼斯不会——”

佛林特警告性地瞪了泰斯一眼。坎德人立刻闭上嘴。但是罗拉娜看见那目光,明白了。她抿紧双唇。

“不,他会。你们两个人都知道。他爱她。”罗拉娜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说,“我会去。我会带巴卡力斯去。”

佛林特重重地叹口气。他早猜到了。“罗拉娜——”

“等等,佛林特。”她打岔,“如果坦尼斯收到一个口信说你们快要死了,他会怎么做?”

“这不是重点。”佛林特嘟哝着。

“即使他必须踏进地狱,即使他必须通过一千只龙,他还是会去找你们——”

“也许会,也许不会。”佛林特沙哑地说。‘加果他是个部队的指挥官就不会。如果他还有责任未了,还有人指望着他就不会。他知道我能谅解“

罗拉娜的声音似乎是用大理石雕刻成的,她的表情冰冷、丝毫不为所动。“我从来没有要接下这些责任。我从来不想。我们可以弄成看起来像是巴卡力斯自己逃脱的——”

“别这样做,罗拉娜!”泰斯恳求。“他就是在法王之塔把德瑞克和阿佛瑞德爵士的尸体带回来的人,就是那个被你废了一只手臂的军官。他痛恨你,罗拉娜!我——我俘虏他的时候看见了他瞪你的眼神!”佛林特的眉毛蹩在一起。“城主和你的哥哥还在底下。我们可以和他们讨论最好的处置方式——”

“我不要讨论任何事。”罗拉娜傲气地抬起下巴,矮人极为熟悉的那个动作。“我是将军。这是我的决定。”

“也许我们应该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罗拉娜忿忿地看着佛林特,“谁的忠告?”她反问,“吉尔赛那斯?

我要怎么说?奇莱拉和我想要交换爱人?不行,我们绝不告诉其他人。本来骑士也不能够把巴卡力斯怎么样。最多不过是依照骑士的律法将他处死。他们本来就欠我的。我要把巴卡力斯带去交换。“

“罗拉娜,”佛林特绝望地试着想出方法来穿透她冰冷的面具,“囚犯交换有一定的规矩。你说得对,你是将军,所以你也应该知道这有多重要!你在你父亲的宫廷里应该待得够久——”糟糕,说错话了矮人一张嘴就知道他说错了,硬生生把话咽回去。

“我已经不在我父亲的宫廷里了!”罗拉娜反驳。“管他的什么狗屁规矩!”她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佛林特,仿佛在打量一个她刚认识的人。矮人事实上提醒了她一件事,让她想起自己在奎灵那斯提的时候是多么的幼稚。“多谢你把这个消息带给我。我明天早上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如果你还关心坦尼斯,请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泰索何夫瞪了佛林特一眼。矮人红着脸试着要挽救刚刚造成的伤害。

“罗拉娜。”他沙哑地说。“不要把我的话当真。如果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会支持你。我不过是像个祖父担心你而已。即使你是个将军我还是不放心。你应该像口信上说的一样把我带去——”

“也带着我去!”泰斯气愤地说。

佛林特瞪着他,但是罗拉娜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的表情软化下来。“多谢你,佛林特。你也是,泰斯,”她满睑倦容地说。“我很抱歉我对你们大吼。但是我真的认为我应该一个人去。”

“不行!”佛林特顽固地说,“我和你一样关心坦尼斯。如果他真的快要死——”矮人哽咽着揉揉眼睛。然后他吞下喉中的那块大石。

“我也想要陪陪他。”

“我也是。”泰斯小声地嘟哝着。

“很好。”罗拉娜凄然一笑。“我不能怪你们。我也知道他会想要看到你们的。”

她听起来那么有自信,那么确定自己会见到坦尼斯。矮人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他最后试着要挽回。“罗拉娜,如果这是个陷阱,是个骗局——”

罗拉娜的表情再度冰冷起来。她的眼睛生气地眯起来,佛林特吞回了到口边的话。他看了泰斯一眼,坎德人也只能摇摇头。

老矮人叹了口气。

第十一章失败的处罚

“就是那里了,大人。”一只拥有黑色眼珠,双眼闪闪生光的红色巨龙说。“达加堡。等等你就可以在月光下看个清楚……等到云朵分开之后。”

“我知道了。”一个深沉的声音说着。巨龙听见了那声音中难以抑制的怒气,迅速地开始下降,不停地盘旋,测试着山脉间变换的气流。紧张地看着被乱石和山脉包围的碉堡,搜寻着一个可以安全平稳降落的地方。绝对不可以震动到艾瑞阿卡斯阁下。

在达加山脉北方的尽头矗立着他们的目标:达加堡,正如同传说一般的阴沉。曾经,当这个世界还年轻的时候,达加堡曾经和山脉相映生辉,玫瑰色的城墙优雅得像是峭壁上伸出的玫瑰。但是现在,艾瑞阿卡斯严肃地想!玫瑰已死。龙骑将不是诗人,同样的也不喜欢幻想。但被火焰熏黑的碉堡像极了树丛中枯萎的玫瑰,这景象让他颇有感触。黑色的格子状雕刻从一座焦黑的塔伸到另外一座,不再像是玫瑰的花瓣,事实上,艾瑞阿卡斯想,看起来像是毒死这株玫瑰的虫所结的网。

巨大的红龙盘旋了最一次。环绕着碉堡的南方围墙在大灾变的时候掉到一千尺底下的悬崖底,露出一道通往碉堡大门的通道。红龙放心地叹了一口气,终于看到了底下有片铺着砖块的广场,上面只有少许的破损,看来颇为适合平稳的降落。即使是在克莱恩上无所畏惧的龙,也觉得应该尽量避免艾瑞阿卡斯阁下的不悦。

在底下的广场上,突然一阵骚动,看起来像是被胡蜂打翻的蚁丘。龙人尖叫着指着天空。值夜的队长急忙跑到防御工事上,往下看着广场。龙人们并没有错。的确有一群红龙降落在广场中,其中一只背上还带来了一位从盔甲看起来应该是长官的人物。队长不安地看着那位长官在龙完全停稳前就从龙鞍跳下来。龙忙乱地挥舞着翅膀以免击中他,尘沙吹得四周一片迷蒙,刚跳下来的骑士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黑色的靴子踩在广场的石板上,发出不祥的声音。

一想到这件事,队长吃了一惊,认出了那人的身分。他急忙转过身,差点撞上背后的龙人,边跑边咒骂那个龙人,开始在碉堡里找寻代理指挥官,加巴努斯。

艾瑞阿卡斯阁下戴着锁子甲的拳头轰然敲上大门,钉子由门上飞出。龙人们你推我挤地把门打开来,恭敬地退到两边让龙骑将通过,他的到来带来了一阵寒风,将蜡烛吹炼,火把也跟着摇晃起来。

艾瑞阿卡斯面具下的锐利双眼很快地打量了四周,他看见顶上是一个圆形的天顶,下面则延伸着圆形的走廊。两个巨大的弯曲阶梯往上直到二楼的一个阳台处会合。当艾瑞阿卡斯环顾四周,对身旁的龙人置之不理时,他看见加巴努斯从楼梯上的一个房间里匆忙跑出来,慌张地把裤子穿好,上衣套上。值夜班的队长站在加巴努斯身边不停地喘息,指着龙骑将。

这个代理指挥官刚刚到底是和谁在一起?艾瑞阿卡斯思考了片刻。很明显的这个家伙代理的不只是巴卡力斯指挥官的职务而已!

“原来她在那边!”艾瑞阿卡斯阁下满意地想。他大步走过大厅,两阶并做一阶地冲上楼梯。龙人像是见到老鼠的猫,纷纷闪开让他通过。警卫队长突然消失了。加巴努斯刚把衣服穿好,艾瑞阿卡斯已经走到楼梯的一半。

“艾——艾瑞阿卡斯阁下。”他结巴地说着,边把上衣塞进裤子里,慌忙地走下楼梯。“这——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无上光荣。”

“不会意想不到吧,我想?”艾瑞阿卡斯流利地回答,他的声音在面具底下听起来像是钢铁撞击的声音。

“呃,也许不完全是——”加巴努斯心虚地微笑。

艾瑞阿卡斯继续往上爬,他的眼睛瞪着楼上的门廊。加巴努斯发现他的目的,横身阻挡在龙骑将身前。

“阁下。”他带着歉意说,“奇蒂拉正在着装。她——”

艾瑞阿卡斯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慢下脚步,一拳挥了出去。那一拳正中加巴努斯的肋骨。传出一阵像是气球泄气、骨头折断的声音,年轻人的身体往后飞射,直撞上了十尺之外的墙上。软瘫的身体滑到地面上,但是艾瑞阿卡斯毫不在意。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爬,眼睛瞪着楼梯尽头的那扇门。

艾瑞阿卡斯恶龙军团的直属指挥官,直接对黑暗之后负责,是个智慧高超的军事天才。艾瑞阿卡斯几乎已经完全征服了安塞隆大陆。他已经开始称呼自己为“皇帝”。他的主子也对他非常满意,从黑暗之后手中得到的赏赐既多且慷慨。但是现在,他看见他的梦想象是一阵烟从手指中流失了。他所收到情报显示,他的部队在索兰尼亚平原上抱头鼠窜,从帕兰萨斯撤退,弃守敏加堡,放弃了进攻卡拉曼的计划。精灵们和南、北亚苟斯的人类结盟。高山矮人从索巴丁的地底要塞中涌出,和一群人类难民,竟然与他们数百年以来的宿敌丘陵矮人联手要将恶龙军团赶出阿班尼西亚。西瓦那斯提已经被解放了。冰河地区有一名龙骑将阵亡。如果传言正确,一群溪谷矮人竟然占领了帕克塔卡斯!

艾瑞阿卡斯在楼梯上边走边想这件事,让自己的怒火越烧越旺。很少人能够活着逃过他的不悦。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的怒气之下活命。

艾瑞阿卡斯是从父亲的手中继承了指挥权,他的父亲原本是个黑暗之后的高阶牧师。虽然年仅四十,但艾瑞阿卡斯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叱咤风云将近二十年。他的父亲相当不巧地死在儿子的手里。

艾瑞阿卡斯两岁时目睹了父亲残暴地杀害母亲,罪名只不过是要在儿子变得和父亲一样残暴之前,带着他逃出去。

虽然艾瑞阿卡斯表面上一直十分尊敬父亲,但他从来没有忘记母亲的死。他努力地学习和工作,让父亲感到无比的骄傲。许多人常常在想,不知道当他十九岁的儿子为了替母亲报仇(当然还有觊觎龙骑将的宝座)而将刀刺进他胸口时,这骄傲还存不存在。

这对黑暗之后来说当然不算是什么损失,稍后他发现年轻的艾瑞阿卡斯比他的父亲还要能干许多。这个年轻人本身并没有牧师的才能,但是他惊人的技巧不但让他穿上了黑袍,也获得了邪恶导师的大力推荐。即使他通过了大法师之塔中的恐怖测验,魔法仍然不是他的最爱。他并不常练习法术,而且从不穿那件标志他拥有邪恶法力的黑袍。

艾瑞阿卡斯真正爱的是战争。是他在幕后策划了几乎让龙骑将占领全安塞隆大陆的战略。是他确保了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借着艾瑞阿卡斯的运筹帷帽,他们用无比的速度攻击了分散的人类、精灵和矮人,并在他们有机会团结起来之前将他们彻底击溃。夏天一到,艾瑞阿卡斯的计划就将让他登上安塞隆大陆的王座。克莱恩上其他大陆的龙骑将无不用羡慕和恐惧的眼光看着他。

因为一个大陆绝对不会让艾瑞阿卡斯就此满足。他的眼光已经开始西进,越过了西历安海。

但现在——难以想象的悲剧。

艾瑞阿卡斯走到苛蒂拉的寝室门口,发现它已经锁上了。他冷冷地念了一句咒语,厚重的木门就在他面前炸成碎片。艾瑞阿卡斯跨过门口飞溅的碎片和蓝色的火焰走进奇蒂拉的寝室,一只手放在剑柄上。

奇蒂拉躺在床上。一看见艾瑞阿卡斯,她立刻拿一件睡衣遮掩着苗条的身躯站了起来。即使在熊熊的怒火之下,艾瑞阿卡斯仍然不由自主地欣赏在众多指挥官中,他最信任的女人。虽然他的造访必定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她知道自己失败的代价就是死,她仍然冷静地面对他。眼中没有任何恐惧的火花,紧闭的双唇没有一句求饶的话。

这只是让文瑞阿卡斯更生气,提醒了她有多么让他失望。他一言不发地脱下头盔,对准角落的一个箱子掷去,把它打个粉碎。

一看见艾瑞阿卡斯的脸,奇蒂拉事实上乱了方寸,她下意识缩进被单里,双手紧张地拨弄着睡衣上的缎带。

看过艾瑞阿卡斯的脸的人,很少不会马上变得脸色苍白。那是张毫无人类感情的脸。即使是愤怒的时候,也只能从他下巴附近抽动的肌肉看出来。黑色的长发掩盖住他苍白的脸孔。脸上刚刮得干干净净的地方又冒出了胡渣。他的眼睛黑暗深途的像是一个被冰冻的湖。

艾瑞阿卡斯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他拉下四周的布慢,伸手进去拉住奇蒂拉的短发,将她拉下床,咚的一声把她摔在地板上。

奇蒂拉重重落地,口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号。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她几乎已经准备好像猫般迅速站起来。不过,艾瑞阿卡斯的声音将她冻结住了。

“给我跪着,奇蒂拉!”他故意慢慢地从剑鞘中抽出长剑。“跪在地上,低下头,就像是要被公开斩首的罪人一样。因为我就是你死刑的执行者,奇蒂拉。这就是我属下失败的代价!”

奇蒂拉继续跪着,但她还是把头抬起来。艾瑞阿卡斯看见她褐色眼中所燃烧着的仇恨,他很庆幸自己手中正握着剑。他再度不得不赞许她,即使面对死亡,她的眼中也没有恐惧,只有复仇的怒火。

他举起剑,但是致命的一击始终没有落下。

冰冷的手指握住了他握剑的手腕。

“我相信你应该听听龙骑将的解释。”一个空洞的声音说。

艾瑞阿卡斯是个强壮的人。他可以用长矛一掷刺穿一只马的身体。他用手一折就可以将人的脖子扭断。但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从这个慢慢收紧的冰冷手中挣脱。最后,艾瑞阿卡斯终于疼痛不堪地将剑放开,闪闪发光的长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奇蒂拉有些恍惚地站起来。比了个手势,她命令她的手下放开艾瑞阿卡斯。他立刻转过身,举起一只手,准备施展出可以让背后的这个怪物变成飞灰的法术。

接着他静止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艾瑞阿卡斯跟跄地后退,脑中完全忘了原先要施展的法术。

在他眼前站着的那个人形并不比他高,身上穿着大灾变之前的古老盔甲。那副盔甲是属于索兰尼亚骑士的。玫瑰骑士的符号雕刻在胸前,经过了岁月的刻蚀,如今只是依稀可见的黑影。那穿着盔甲的人形没有带头盔,手上没有武器。但艾瑞阿卡斯瞪着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因为那个人形并不是一个活人。

那个人形的脸是透明的。艾瑞阿卡斯可以看见它身后的墙壁。

在它两眼的凹槽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它直直地瞪着前面,仿佛也可以看穿艾瑞阿卡斯。

“死灵骑士!”他敬畏地低语。

艾瑞阿卡斯揉揉疼痛的手腕,上面依稀留有不属于人界的冰寒魔气。艾瑞阿卡斯受到了比外表看起来还更大的惊吓,他弯下腰捡起剑,一边喃喃念着咒语,消除这阴气逼人的一握所留下的后遗症。他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奇蒂拉,后者正带着促狭的笑容看着他。

“这这个怪物是你的属下?”他沙哑地问。

奇蒂拉耸耸肩。“这样说吧,我们各取所需。”

艾瑞阿卡斯不得不用佩服的眼光看着她。他从眼角瞄了死灵骑士一眼,还剑入鞘。

“他常常这样临幸你的闺房吗?”他轻蔑地说。手腕现在痛得不得了。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奇蒂拉回答,她漫不经心地用睡衣将自己的身体包里起来,与其说是为了面子,不如说是为了春寒料峭的天气。她发着抖、用手梳理短而卷的秀发,耸耸肩说。“毕竟,这里还是他的城堡。”

阿瑞阿卡斯闭上嘴,脑中飞快地掠过各种古老的传说,经过片刻的出神之后,“索思爵士!”他转过身面对那身影说,“黑玫瑰骑士。”

骑士礼貌性地点点头。

“我竟然忘了达加堡的传说了。”艾瑞阿卡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奇蒂拉。“这位小姐,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有种竟然胆敢住在这受诅咒的房子里,根据传说,索思爵士是一整团骷髅兵的统率者——”

“在战场上十分有用。”奇蒂拉打着呵欠说。她走到壁炉边的一张小桌子旁,拿起一个水晶玻璃瓶。“只要让他们碰一下,”她微笑着看了艾瑞阿卡斯一眼。“嗯,我想你也知道,没有足够法力抵消它们影响力的可怜虫会有什么下场。要喝些酒吗?”

“好,”艾瑞阿卡斯回答,同时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透明的脸。“那随侍在侧的怨灵们呢?”

“她们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奇蒂拉又打了个寒颤,然后举起了酒杯。“也许你不久之后就会听到她们的声音了。索思爵士理所当然是不睡觉的。这些小姐们帮助他渡过难熬的漫漫长夜。”有那么一瞬间,奇蒂拉脸色苍白地将酒杯放在唇边不动。然后她原封不动地把杯子放下来,手微微地发抖。

“实在不能算是悦耳。”她简洁地说。她转头打量着四周,问,“你把加巴努斯怎么了?”

艾瑞阿卡斯玩弄着酒杯,满不在乎地说。“我把他留在……楼梯底下。”

“死了吗?”奇蒂拉问,边倒给他另外一杯酒。

艾瑞阿卡斯皱起眉。“也许吧。他挡住我的路了。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他……很有趣。”奇蒂拉说。“他代理了巴卡力斯许多方面的任务。”

“巴卡力斯,我想起来了。”艾瑞阿卡斯喝完另一杯酒。“你的指挥官被俘虏,你的军队竟然被打得溃不成军!”“他是个蠢货。”

奇蒂拉冷冷地说。“即使残废,他还试着要骑在龙背上。”

“我听说了,他的手臂是怎么一回事?”

“在法王之塔里那个精灵女人射了他一箭。那是他自己的疏失,他也付出了代价。我已经将他撤职,让他担任我的贴身护卫。但是他坚持要洗刷耻辱。”

“你看起来似乎对他的被俘丝毫不在意。”艾瑞阿卡斯看着奇蒂拉说。那件睡衣只不过在脖子的地方用两条缎带支撑住,并没有怎么遮住她苗条的身体。

奇蒂拉笑了。“没有什么好损失的。加巴努斯是个相当不错的代替品。我希望你没有把他给杀了,明天要派别人去卡拉曼真是让人伤脑筋的一件事。”“你明天去卡拉曼做什么?准备向骑士和那个女人投降吗?”艾瑞阿卡斯讽刺地问,黄汤下肚,他的怒气又开始高涨。

“不对。”奇蒂拉在他对面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冷冷地打量着他。“我准备接受他们的投降。”

“哈!”艾瑞阿卡斯冷哼一声。“他们不是疯子。他们也知道目前战争对他们有利,你我都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他的脸红成猪肝色。艾瑞阿卡斯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全倒进杯子里。“奇蒂拉,你的死灵骑上救了你一命,至少今晚是这样。但它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

“我的计划比我希望中的还要顺利。”奇蒂拉流利地回答,丝毫没有受到艾瑞阿卡斯的怒气影响。“如果我能骗过你,大人,那我就很有自信能够骗过敌人。”

“你什么时候骗过我。奇蒂拉?”艾瑞阿卡斯如冰山般冷静。

“你是说你的部队没有溃不成军?你是说你没有要撤出索兰尼克?

屠龙枪和善良巨龙的出现没有让你一败涂地?“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他们的确没有!”奇蒂拉褐色的双眼间着怒火。她弯身跨过桌子,握住了艾瑞阿卡斯正要将酒杯凑到唇间的手。“提到善良巨龙,大人,我的间谍告诉我,是因为一名精灵和一只银龙潜进圣克仙城,发现了龙蛋的下场。那是谁的错?是谁驻守在那边?防守神庙是你的责任——”

艾瑞阿卡斯愤怒地将手拉开,将酒杯用力掷出,站起来面对她。

“该死,你太过分了!”他咆哮。

“别装模作样了。”奇蒂拉说。她冷静地站起来,转身走向房门。“跟我到我的战棋室去,我会跟你解释我的计划。”

艾瑞阿卡斯低头看着北安塞隆大陆的地图。“这也许会成功,”

他不得不承认。

“当然会成功,”奇蒂拉优雅地伸懒腰。“我的部队在他们面前假装成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逃跑。太可惜了,那些骑士不够机灵,没有发现我们总是往南边跑。即使在我们讲话的时候,我的军队正在这些山脉南边的一座伪装的山谷中集结。一周之内,几千名的兵力就会向卡拉曼进军。失去黄金将军将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士气。那座城搞不好会不战而降。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要收回原先我所有伪装失去的土地。把南方那个笨蛋投德的军队指挥权交给我,派出我要求的飞行要塞,索兰尼亚将会像是被第二次大灾变所袭击一样!”

“但是那个精灵女子——”

“不必担心。”奇蒂拉说。

艾瑞阿卡斯摇摇头。“奇蒂拉,这在你的计划中是比较薄弱的一环。半精灵呢?你怎么确定他不会出面阻挠?”

“他不重要。她才是我们真正在乎的人,而且她也是个陷入热恋中的女子。她太相信我,太不相信坦尼斯了。不过,恋人本来就是这样。我们最爱的人,也是我们最不相信的人。还好巴卡力斯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文瑞阿卡斯听见她语调中的改变,精明地看着奇蒂拉,但她故意转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他立刻明白,其实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有自信,他也知道她没有说实话。那个半精灵!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才是问题的关键。艾瑞阿卡斯听说过很多有关他的描述,但是从来没有看过他。龙骑将正考虑着要不要继续追问下去,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最好还是假装不知道,这样这个弱点才能让他拥有控制这个危险女人的机会。让她沉醉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幻梦中。

他故意打了个呵欠,露出毫不关心的表情。“你要怎么处置那个精灵?”他按着她所预期的来问。艾瑞阿卡斯对于金发女人的偏好是众所皆知。

奇蒂拉挑起眉毛,戏弄似地看了她一眼。“太可惜了,大人,”

她嘲弄地说。“伟大的黑暗之后已经亲自要求将这女子送到她身边。

也许在黑暗之后利用完之后你可以再去接收。“

艾瑞阿卡斯不禁打了个寒颤。“哗,她那个时候对我就没有用了。把她交给你的朋友——索思爵士。如果我记得没有错,他曾经很喜欢精灵。”

“你没记错。”奇蒂拉喃喃地说。她眯起眼,举起手。“你听——”她低声说。

艾瑞阿卡斯沉默下来。一开始他什么都没有听见,然后慢慢地听见一阵奇异的声响哭喊声,仿佛有几百个女子在同时哀悼亲人的死去。当他侧耳倾听的时候,那声音越来越大,划破夜间的宁静。

龙骑将放下酒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看着奇蒂拉,注意到她脸色也突然变得苍白。她的大眼圆睁。奇蒂拉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舔舔干涩的嘴唇。

“真可怕,对吧?”她沙哑地问。

“我面对过大法师之塔里面的恐怖景象。”艾瑞阿卡斯低声说,“但跟这个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这是怎么搞的?”

“跟我来,”奇蒂拉站起来说。“如果你够种,我可以让你看看。”

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战略室,奇蒂拉领着艾瑞阿卡斯在城堡中曲折的通道间前进,最后两人来到了奇蒂拉在拱形大厅之上的卧室中。

“走在阴影里,”奇蒂拉警告。

不寻常的警告,艾瑞阿卡斯心想,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俯瞰那房间的阳台上从阳台的边缘往下看。艾瑞阿卡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所攫住。他满头大汗地飞快退回奇蒂拉的寝室中。

“你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她关上门走进来之后他问,“这每天晚上都发生吗?”

“是的!”她颤抖地说。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有时我会以为我自己已经习惯了,然后我会大意地往下看。那歌也不难听……”

“那根本就是阴气森森!”艾瑞阿卡斯喃喃地说,边将脸上的冷汗擦干净。“原来索思爵士每天晚上都会坐在他的宝座上,身边被骷髅战士包围,听着怨灵唱着摇篮曲!”

“而且每天都是同样的歌。”奇蒂拉喃喃地说。她打了个寒颤,心不在焉地拿起空掉的酒瓶,然后又将它放回去。“虽然过去的记忆会不断地折磨它,它却没有办法逃脱。它必须不停地反复思量着,当初到底可以怎么做,才不会导致它今日被诅咒在大地上永远的漫游。那个黯精灵,那个导致它悲惨命运的女子,被迫要每夜不停地重复这个故事,两个人必须夜复一夜地听着。”

“内容是什么?”

“我现在几乎和它一样清楚歌曲的内容了。”奇蒂拉大笑.突然又发起科来。“如果你有时间,再去拿瓶酒,我可以告诉你它的故事。”

“我有时间,”艾瑞阿卡斯靠着椅子坐了下来。“不过如果我要派出飞行要塞,我明天就得要离开。”

奇蒂拉露出曾掳获许多人的那种促狭而魅力十足的微笑。

“多谢你,大人!”她说。“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不会的。”艾瑞阿卡斯冷冷地说,一边敲响一个银铃。“我可以对你保证,奇蒂拉。如果你再让我失望,你会发现它的命运——”他指着楼下正好到达高潮的鬼哭神号,“和你比起来幸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