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之巨龙·第五卷
作者: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7173

第三十二章法王之塔·骑士册封

早上的时候,索兰尼亚上空的乌云已经散去。太阳升起,它只是一个没办法带来任何温暖的金色圆盘。看守着法王之塔防御工事的骑士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躺回床上,带着晚上所看到的奇景一起人梦。因为昨夜的暴风雪规模之大,是索兰尼亚自从大灾变之后所不曾见识过的。那些接替岗哨任务的骑士也同样的疲惫;咋晚没有人睡得着。

眼前的平原现在覆盖着积雪和碎冰。到处都是闪烁的火焰,照耀着被咋夜的闪电劈成两半的枯树,阴气森森地继续烧着。不过,骑士们注意的不是这些火焰,他们离开防御工事前会注意的是地平线的那些火焰;数以百计的火焰,浓密的黑烟充满整个清澈的天空。

这是军队驻扎的营火。恶龙军团的营火。

阻碍龙骑将在索兰尼亚获得彻底胜利的只有一样东西。那样‘东西’(龙骑将们习惯的用法)就是法王之塔。法王之塔许久以前由维纳斯。索兰那斯,也就是骑士团的创造者所建造,它矗立在终年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的敏加山脉唯一出口。它守护着索兰尼亚的首都帕兰萨斯,以及那个被称为帕拉丁之门的港口。万一此塔陷落,帕兰萨斯沦陷之日即不远矣。那是个没有什么防卫的城市,一个满是美丽和财富的城市,自满于人们的赞赏当中,忘记去看看真实的世界。

龙骑将们只要控制了帕兰萨斯和它的港口,就可以很轻易地让整个索兰尼亚陷入饥荒当中,然后处理掉那些烦人的骑士。

被她的属下称为暗之女的龙骑将,今天并不在营地里。她前往东方去执行一个秘密的任务。不过她留下了一些有能力,有胆识的指挥官,他们为了博取她的欢心,愿意冒任何危险。

在所有的龙骑将之中,暗之女是最受黑暗之后宠幸的。因此,她属下的龙人、地精、大地精和人类佣兵们,都饥渴地看着这座塔,希望能够在战斗中赢得她的赞赏。

这座塔中的守军是几周前才从帕兰萨斯城进驻到这里的索兰尼亚骑士。传说中提到,只要是有信心的人驻守在这,这座塔从来不曾陷落过,因此才取名为法王之塔;这是一个在骑士团中地位仅次于天位骑上的职位,于骑士团内最受尊崇。

帕拉丁的牧师们在梦幻的年代中曾经驻扎在这里。年轻的骑士们来到这接受心灵上的洗礼和宗教上的淬炼。这里仍有许多牧师们留下的遗物。

恶龙军团并不只是因为恐怖的传说,才停滞不前。他们的指挥官不需要传说也可以知道,要攻下这座塔一定会有十分重大的牺牲。

“时间对我们有利,”暗之女在离开前说。“我们的间谍告诉我们,这些骑士从帕兰萨斯没有得到什么补给。我们也切断了他们东方的敏加堡补给钱。让他们坐困塔中挨饿。迟早他们的肚子或是耐力会让他们犯错的。当他们犯错的时候,我们早已准备妥当。”

“我们可以用一群龙攻下那里,”一名年轻的指挥官说。他的名字叫做巴卡力斯,战场上英勇的表现和英俊的脸孔让他十分受到暗之女的宠爱。当她登上座骑,蓝龙——蓝天的时候,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最好不要,”她冷冷地说。“你听说了有关古代神兵屠龙枪现世的消息吗?”

‘呸!骗小孩的故事!“年轻的指挥官协助她爬上龙背,边大笑着说。蓝龙用灼灼的目光看着英俊的指挥官。

“绝对不要小看骗小孩的故事,”暗之女说,“因为这些巨龙本来也是骗小孩的故事。”她耸耸肩。“别担心,小家伙。如果我们俘虏绿宝石之人的任务成功了,我们就不需要攻击这座塔,因为它的命运就确定了。不然的话,我还是会把你要求的龙群带给你。”

巨大的蓝龙拍拍翅膀,飞向一个名叫福罗参的破烂小镇,一个靠近伊斯塔血海的港口。

所以恶龙军团好整以暇地在温暖的营火旁等待着。正如同暗之女所预期的,塔中的骑士正为缺粮所苦。比缺粮还要糟糕的问题则是他们之间分裂的派系。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属下的年轻骑士们,在过去的一个月当中,开始慢慢地对他们受到谴责的指挥官产生了敬爱之情。虽然史东一脸忧郁,但他诚恳、高贵的行为赢得了手下的尊重和敬佩。

这是以很大的代价换来的,让史东更受到德瑞克的欺压。一个正义感稍稍缺乏的人一定会对德瑞克的政治手腕视而不见,至少会闭上自己的嘴(就像阿佛瑞德爵士一样)。史东反而常常指责德瑞克;虽然他知道这只不过是让自己更受到这群握有重权的骑上痛恨而已。

是德瑞克的行为让帕兰萨斯城的居民对他们袖手旁观。居民们心中早已充满过去的仇恨和不信任,德瑞克威胁他们让骑士驻守帕兰萨斯城的做法更让他们反感。如果不是因为史东耐心的协商,塔中的骑士可能什么补给都拿不到。

骑上抵达了法王之塔后,情况并没有多大的改变。骑士们彼此间的争端,让原先已经被缺粮所扰的步兵们土气更形低落。①很快的塔中就变成了情势一触即发的火药库:大多数支持德瑞克的骑士被史东麾下,支持刚萨爵士的骑士们公开排斥。要不是因为两方都严格遵守骑上规章,两边早就在塔中干开来了。恶龙军团虎视磨眈眈地驻扎在附近的景象、缺粮的困扰,都让驻军脾气暴躁,神经紧张。

太迟了,阿佛瑞德爵士这才明白他们的处境。他悔恨自己过去支持德瑞克的立场,因为现在他清楚地发现德瑞克。克朗加已经渐渐地疯狂。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德瑞克对权力的渴望吞食着他的理性。阿佛瑞德爵士无力行动。骑士们被困死在自己僵化的体制中;根据骑士规章,骑士评议会必须要花上数月的时间来除去德瑞克的骑士封号。

史东的敕令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这干枯的森林。正如同刚萨所预期的,这完全的摧毁了德瑞克的希望。他所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也彻底切断了德瑞克和现实世界之间的联系。

在暴风雪之后,守卫们的视线暂时离开了那些驻扎的恶龙军团,转向法王之塔前的广场。太阳冷冷地高挂在空中,与索兰尼亚骑士盔甲所反射的冷冷光芒相互辉映,众人集合在广场上,见证一场庄严的骑土受封仪式。

在他们的头顶上,绣着骑上徽记的旗帜仿佛被冻结在防御工事之上,软垂在冷风之中。号角的声音打破寂静,搅动了每个人的血液。听到了这声信号,骑士们骄傲地抬起头,走进广场中。

阿佛瑞德爵士站在围成一圈的骑士当中,他穿着战场上的盔甲,红色的被风随风漂荡,手中握着一柄古老的剑,装在他经风霜的剑鞘中。剑鞘上雕刻着骑士的古老标志,翠鸟、玫瑰和皇冠。

爵士满怀希望地看着聚集的骑士们,但他失望地摇摇头,看着地面。

阿佛瑞德的忧虑成真了。他一直天真的希望着这场庄严的受封仪式能够将骑士团结起来。看来效果正好相反。神圣圆环有着许多的缺口,骑士们不安地看着这些不圆满的象征。德瑞克和他的属下全部都缺席了。

号角声又再度响了两次,众骑士鸦雀无声。史东。布莱特布雷德,穿着长长的白色袍子,走出法正之塔的礼拜堂,他遵照着骑士规章的规定,在里面彻夜不休地祷告。他身边是三名不寻常的见证人。

史东身边走着的是一名精灵女子,她的美丽像是春天的阳光照耀了整个广场。走在她后面的是一名年长的矮人,阳光照在他的白胡子上闪闪生光。矮人后面是一名穿着蓝色绑腿的坎德人。

骑士们围成的圆圈打开了一个缺口让史东和见证人们走进来。他们停在阿佛瑞德爵士面前。罗拉娜拿着他的头盔站在史东的右边。佛林特拿着他的盾牌站在左手边,坎德人在被矮人戮了一下之后,赶忙拿着骑士的勋章跑向前。

史本低下头。他的长发披在肩上,虽然才三十出头,但已有了几绺灰发。他无声地祈祷着,接着,在阿佛瑞德示意之下,他虔诚地跪了下来。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阿佛瑞德爵士慎重地打开一张纸,“骑士评议会,在听取了奎灵那斯提精灵王族罗拉娜赛拉莎,以及索拉斯镇民,丘陵矮人佛林特。火炉的证言之后;决定撤销对你的所有指控。并且在在这些人的证言之下,为了嘉许你所表现出来的无比勇气与高贵人格,在此册封你为京兰尼亚骑士。”阿佛瑞德爵士低头看着骑士,语调变得柔和。两行眼泪流下史东刚毅的脸庞。

“你整夜在礼拜堂里祈祷,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阿佛瑞德静静地说。“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获得这样的荣幸吗?”

“没有,大人。”史东依据骑上规章里的古老惯例回答,“但我将虚心接受,并且终生努力,不负骑士团的厚爱。”骑士的眼光投向天空。“借着帕拉丁的帮助,”他柔声说,“我将毫不懈怠。”

阿佛瑞德爵士主持过许多这样的仪式,但他从来没有看过一0个骑士脸上有这么圣洁的表情。

“希望坦尼斯在这里,”佛林特含混地对罗拉娜说,后者只是点点头。

她抬头挺胸地站着,穿着刚萨爵士特别在帕兰萨斯为她订制的盔甲。她晶蜜色的头发从银色的头盔流泻而下。胸前的护甲上雕刻着精细的图案,她穿着柔软及膝,两边开岔的黑色皮裙,以方便地的行动。她的表情苍白、严肃。因戈帕兰萨斯城和这塔里的情况看来似乎毫无希望。

她可以回去圣奎斯特,至少可以待上一阵子。帕兰萨斯的人们礼貌地接待她,毕竟、她有着星族血统,美貌也让大家为之倾倒。

他们也对屠龙枪很有兴趣,并且要求留下一支在他们的博物馆展出。不过,当罗拉娜提到恶龙军团时,他们只是耸耸肩报以微笑。

罗拉娜从一个信差口中知道了法王之塔的情况。骑士们正被层层包围。数千的龙人军队驻扎在原野上。罗拉娜推测,骑士们需要屠龙柏,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够教导骑士们使用屠龙枪。她故意忽略刚萨爵士要求她回到圣奎斯特的命令。

从帕兰萨斯城前往法王之塔的路程十分艰苦。罗拉娜带着满满两马车的补给和宝贵的屠龙枪,一群人上路了。第一台马车出城几里就陷进积雪中,里面的东西只好分配给随行护送的几个骑上,罗拉娜和她的朋友们,以及第二台马车来搭载。最后这一台马车也陷进积雪当中,他们不断地把它从积雪中挖出来,直到最后它被积雪给整个理起来为止。把食物和长枪装上马匹后,骑士和罗拉娜、佛林特和泰斯剩下的路途都用双脚前进。这是最后一批从帕兰萨斯抵达的援助。在咋夜的暴风雪之后,罗拉娜和所有人都知道没有补给会出现了。通往帕兰萨斯城的道路现在完全封闭了。

即使运用最严格的口粮配给,骑士和步兵们的存粮也只够再撑几天。恶龙军团的存粮似乎可以一直持续整个冬季。

屠龙枪照着德瑞克的命令,从疲倦的马背上卸下来,堆积在广场中。少数几个骑士好奇地观察它们,接着就不管了。长格看起来十分笨拙,并不称手。

当罗拉娜好心地要提供骑士们使用长格的训练时,德瑞克不屑地嗤之以鼻。阿佛瑞德爵士转头看着窗外,地平线上的营火。

罗拉娜转而向史东求证她最害怕的事情是否成真了。

“罗拉娜,”他温柔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我不认为龙骑将会大费周章地派出龙群。如果我们不能打开补给线,这座塔会因为里面的守军全都饿死而失守。”

因此,那些屠龙枪摆在广场上,被众人遗忘,它们闪亮的银色枪尖被白雪所掩盖。

第三十三章坎德人的好奇心·骑士出征

史东被册封为骑士后的那一晚,佛林特和史东走在防御工事之中,讨论着这段日子的遭遇。

“一个装满纯银的井像是闪亮的珠宝,藏在巨龙山脉的深处,”佛林将赞叹地形容。“泰洛斯借着这些金属铸造了屠龙枪。”

“我真想要——远胜过任何事情——去见识一下修玛陵寝,”

史东静静地说。他看着地平线上的火光,停下脚步,靠着古老的石墙。附近一扇窗户流露出来的火光照在他瘦削的脸上。

“你会的,”矮人说。“当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会回去的。

泰斯画了一张地图——虽然没有太大用处——“

一边呼叨着有关泰斯的事情,佛林特仔细地观察着老友。骑上的脸色非常难看,夹杂着无比的忧郁;这对史东来说不算少见。但他脸上有些不同的东西,一种平静的神情,并不是从容不迫的那种冷静,而是带着绝望的那一种。

“我们会一起去的,”他继续说,试着要忘记腹中的饥火。

“你和坦尼斯,还有我。还有坎德人,我想也可以加上卡拉蒙和雷斯林。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想念那个瘦不拉卿的法师,但现在一个法师也许可以派得上用场。还好卡拉蒙现在不这里,你能够想像让他少吃几餐之后我们会听到的抱怨吗?”

史东心不在焉地笑笑,他的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当地开口的时候,很显然矮人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见。

“佛林特,”他开口,“我们只需要一天好天气就可以让补给线开放了。当那天来临的时候,答应我,带罗拉娜和泰斯离开。”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们应该全部离开!”矮火爆发了。

“把骑士带回帕兰萨斯,我打赌那座城可以抵挡的住龙的攻击。

它的建材都是上好的石料,不像这个地方!矮人挑剔地看着人类建成的塔。“帕兰萨斯防守起来要轻松多了。”

史本摇摇头。“人们不会容许的。他们只考虑到他们美丽的城市。只要他们还认为有机会不需要动武,他们就绝不会拔剑。

不行,我们一定得死守这里才行。“

“你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佛林特争辩道。

“不对,我们有,”史东回答。“如果我们可以支撑到补给线稳定之后。守军的人力是足够的,这也是为什么恶龙军团不敢妄动的原因——”

“还有另外一个方法:”一个声音说。

史东和佛林特转过身。火把的光照在一张他经风霜的脸上,史东的表情严肃起来。

“是什么办法,德瑞克爵士?”史东用压抑着的礼貌语气问。

“你和刚萨都相信你们打败了我,”德瑞克完全不理史东的问题。他的声音,当他看着史时,带着强烈的仇恨。“可借你们还没有!只要一件英勇的事迹,骑士团就会重回我的掌握中。”德瑞克举起他穿着锁号甲的手,护甲在火光下发出光芒,“你和刚萨就完蛋了!”他慢慢地握起拳头。

“我还以为我们是在和外面的龙人作战,”史东说。

“不要再说那些屁话!”德瑞克咆哮道。“布莱特布雷德,好好享受你的骑士身份吧。你付出的够多了。你用什么换取那个精灵女子的谎言,和她结婚?让她受人尊敬?”

“依据骑士规章我不能够和你决斗——但是我不需要听你随意侮蔑一个勇敢又善良的女子。”史东转身准备离开。

“你敢从我面前走开!”德瑞克大喊着冲向前,抓住史东的肩膀。

史东愤怒地转过身,手握着剑柄。德瑞克也伸手拔剑,看来两人似乎都遗忘了骑士规章。但佛林待用一只手阻止了他的朋友。史东深吸一口气,把手从剑柄上拿开。

“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德瑞克!”史东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完蛋了,布莱特布雷德。明天我就会率领骑士们上战场。

再也不需要躲在这个该死的石头监狱里。明天晚上,我的名字就将变成永恒的传奇!“

佛林特警觉地看着史东,骑士的脸上血色全无。“德瑞克,”

史东柔声说,“你疯了!外面有几千名的敌人!他们会把你切成碎片的!”

“没错,那就是你想要看到的,不是吗?”德瑞克不屑地说。

“明天黎明你就知道了,布莱特布雷德。”

那天晚上,泰索何夫又饿又无聊,决定了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就是去四下看看。这里有很多地方可以藏东西,泰斯想。这是我看过最奇怪的一栋建筑物。

法王之塔紧靠着西门隘口的西边,那是唯一通过分隔东索兰尼亚和帕兰萨斯山脉的哈巴库克陵线之山谷。龙骑将也知道,任何意围绕过这条路的人必须要多走数百里,绕过山脉、沙漠或是从海路前进。开进帕拉丁之门的船只很容易就变成侏儒们火焰投石器的目标。

法王之塔是在力量之年代所建造的。佛林特对这个年代的建筑物知道很多;矮人们在这个年代几乎设计和建造了所有的建筑。但他们并没有设计或是建造这座塔。事实上,佛林特还在思考到底是谁建造了这座建筑;因为他觉得这个家伙不是喝醉就是疯掉了。

八角形的外墙构成了塔的外部防卫。八角形的每一个角上面都有一个炮塔。防御工事则是建造在墙上的两个角之间。一道八角形的内墙构成了一连串高塔的地基,同时也支撑着许多连结着主塔的拱形。

这些设计都算正常,但是让矮人疑惑的是这座建筑物缺乏内部的防卫系统。三扇巨大的钢门设置在外墙上,而不是一扇;后者是比较合理的设计,因为三扇门需要极多的人力来防守。每扇门都连接着一长条走道,通往一扇铁闸门,再度接往一个巨大的走廊。这三条最后的走道最后都通往塔的正中央!

“这要拿来邀请敌人进来喝茶倒是很好!”矮人嘟哝。“这是我看过建造堡垒最愚笨的一个方法。”

没有人走进这座塔。对骑士们来说,这是不可侵犯的。唯一可以进入这座塔的是法王本人,因为现在没有法王,所以骑士们虽然誓死保卫这座塔,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走过去。

原本这座塔只是为了看守这条通道,而不是封锁它。后来的帕兰萨斯人又在外围建造了封锁隘口的防御工事。骑士和步兵们是住在后来建造的这个营区中。他们连想都没想过要走进塔中。

除了泰索何夫。

坎德人被无比的好奇心和腹中的饥饿所驱使,走上了外墙的顶端。守卫的骑士在他经过的时候提高警觉看着自己的钱包。在他走过去之后就变得比较懈怠。因此泰斯得以溜下楼梯,跑到中央的广场上。

这底下只有各式各样的阴影。没有点着的火把,没有守夜的骑士。宽广的阶梯通往巨大的铁闸门。泰斯走上阶梯,好奇地看着铁闸后的走廊。什么都没有,他叹口气、后面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满怀挫折地推推铁闸门。这只是个习惯,因为看起来这个闸门要十个骑士或是卡拉蒙才能够打得开。

坎德人惊讶地发现铁闸门竟然开始缓缓上升,发出让人牙龈发酸的摩擦声!泰斯拼死抓住它,终于让它停了下来。泰斯害怕地看着整个营区,等着所有的骑士醒过来抓住他。可是很明显的,似乎整个营区的骑上都在听着自己饥肠辘辘的声音,没有时间管别人。

泰斯转过身仔细地观察铁闸门。闸门底端的尖刺和地板之间刚好有了一个小空隙,足够让坎德人钻过去。泰斯根本没有花时间考虑后果,他缩着身子钻了进去。

他发现自己跑到一个长、宽大概有五十尺的宽广大厅之中。

他只能看清楚一小段距离。不过,墙上有许多古老的火把。泰斯奋力跳了几次,从身上的包包里拿出佛林特的火绒盒,把火把点着。

现在泰斯可以清楚地看见这整个大厅。它~直延伸向前,直接通往塔的正中心。两边是奇怪的柱子,像是锐利的尖牙。他仔细地打量其中一个柱子,只在后面发现了一个壁宠,其他什么都没有。

大厅本身空荡荡的。泰斯失望地继续往下走,希望能够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他走到第二个铁闸门,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这扇门竟然已经升了起来。“表面上看起来简单的事情一定会更费事,”这是句古老的坎德人谚语。泰斯走过铁闸门,进入第二条走廊,这比第一条更窄,大概只有十尺宽左右;但两边还是有着同样的,像是尖牙的柱子。

为什么要建造一个这么简单就可以进入的塔?泰斯思考着这个问题。虽然塔的外墙看起来相当惊人,但只要一通过,连五个醉酒的矮人都可以占领这个地方。泰斯往上瞧。为什么要建造得这么巨大?这个大厅几乎有三十尺高!也许古早以前的骑上都是巨人,坎德人胡思乱想着。他在大厅里四处乱碰,看看门后或是角落有什么东西。

在第二个走道的尽头,他发现了第三个铁闸门。这扇门和其他两个闸门并不相同,和整座塔一样,散发着奇怪的气息。这个闸门分成左右两半,在中间合成一扇。最奇怪的是,这扇门中间。

竟然还有一个大洞!

泰斯爬过这个洞,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比较小的房间中。他发现面前是两扇巨大的钢门。他小心地推了推,惊讶地发现它们上锁了。那些闸门都没有上锁,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保护的东西。

不管,至少这可以消磨他一些时间,让他忘记自己不停咕咕叫着的肚子。泰斯爬上一个板凳,把火把插进墙壁上的台座,开始在袋子里摸索着。最后终于找到每个坎德人必备的一付开锁器——“既然它本来就是要打开,为什么要把门锁上?”是坎德人最喜欢的一句话。

泰斯很快地挑出正确的工具,开始工作。那个镇十分简单。

咖哒一声,泰斯心满意足地把开锁器收起来,门慢慢地向内打开。坎德人站在门口一段时间,小心地听着。他什么都听不见,往里面看去也是一片漆黑。他再度爬上板凳,拿回火把,小心地走进门内。

他高举起火把,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圆形的房间里。

泰斯叹口气。这个巨大的房间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布满灰尘类似喷泉出水口的东西摆在房间的正中央。这也是所有通道的尽头,因为虽然另外各有两扇门,坎德人轻易地看出来这些门是通往那些巨大走道的。这是塔的正中心,这是个神圣的地方。这也是最重要的地方。

屁也没有。

芬斯走动了一会儿,用火把四处照着。最后,气馁的坎德人离开前,只好检验一下那个像喷泉的东西。

泰斯走近之后,他发现这根本不是喷泉出水口,不过灰尘太厚,他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和坎德人一样高,距离地面四尺左右。圆形的顶端有三只脚的台座支撑着。

泰斯靠近看着那样东西,然后用力吸了一大口气,拼命地吹过去。尘埃飞扬,泰斯不停地打喷嚏,几乎把火把也给弄掉了。

有一阵子他什么都看不见。然后灰尘落回地面,他可以看见那样东西了。他的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

“喔,糟了!”泰斯咒骂着。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掏出一条手帕,他把那样东西擦了擦。灰尘很快地就干净了,他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该死!”他绝望地说。“我猜对了。现在该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无力的光芒射不穿恶龙军团上空的那些浓烟。在法王之塔的广场上,夜色还未完全消失,人们就开始行动。一百名骑士登上马,调整马鞍,扣好盔甲,带着盾牌,一千名步兵则忙乱地找位置站好。

史东、罗拉娜和阿佛瑞德爵士站在黑暗的走廊上,静静地看着德瑞克爵士,谈笑着骑进广场。骑士身上的盔甲擦得雪亮,胸前的玫瑰在阳光下闪耀着。他的属下精神无比亢奋,战斗的情绪让他们忘却了饥饿。

“你一定得阻止他们,大人。”史东静静地说。

“我没办法!”阿佛瑞德爵士戴上手套。他的脸色在晨光之下泛着死灰。昨天晚上深夜史东叫醒他之后,他就没有阖过眼。

“骑士规章给他权力这样做。”

阿佛瑞德徒劳无功地试图说服德瑞克,请求他再等几天。风向已经开始改变,把北方的暖风吹了过来。

但是德瑞克已经着魔了。他坚持要骑着马出去挑战恶龙军团。至于人数悬殊的问题,他一笑置之。从什么时候开始,地精也可以和索兰尼亚骑士作战?一百年前,死守敏加堡的骑士和敌对的地精与食入巨魔人数是一比五十,他们还不是轻易地解决了那些怪物!

‘可是你面对的将会是龙人,“史东警告他。”他们不是地精。

他们既聪明,技巧又高。他们之中还有魔法师,武器更是全克莱思最好的。他们连死了之后都可以杀死敌人——“

“我相信我可以应付他们,布莱特布雷德,”德瑞克粗鲁地打断他。“现在我建议你叫醒你的属下,叫他们作好准备。”

“我不同意,”史东坚定地说。“我也不准备让我的人去送死。”

德瑞克气得脸色苍白。有一会儿他说不出话来,他实在太生气了。即使阿佛瑞德爵士也吃了一惊。

“史东,”阿佛瑞德爵士慢慢地说,“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是的,大人,”史东回答。“我们是唯一在帕兰萨斯城和恶龙军团之间的守军。我们不敢轻易放弃阵地。我准备固守这里。”

“抗命,”德瑞克沉重地喘息着。“你是证人,阿佛瑞德爵士。

我这次要他的脑袋!“他走出去。阿佛瑞德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留下史东单独一个人。

最后,史东给他的底下两个选择。他们可以留下来,不需要送死。因为他们只是服从上级长官的命令,或者可以跟随德瑞克。这就像,他提到,当骑士们反叛腐败的亚苟斯帝国时,维纳斯。索兰那斯给他属下的选择。他们都记得这个传说。他们把这当作一个预兆,像当初维纳斯的部下一般,大多数的人选择跟随他们敬爱的领袖。

他们面色凝重地旁观,看着他们的朋友准备出征。这是骑士团史上第一次的公开决裂,这个时机更是不恰当。

“重新考虑考虑,史东,”阿佛瑞德爵士上马时说,“德瑞克爵士是对的,恶龙军团没有受过训练,不像我们这些骑士。我们很有可能毫发无伤地越过他们。”

“我会祈祷这是真的,大人。”史东坚定地说。

阿佛瑞德难过地看着他。“如果这是真的,德瑞克会亲眼看着你上断头台。刚萨没有办法阻止他。”

“如果我的死可以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我愿意毫无怨言地接受。”史本回答。

“该死,你这个家伙!”阿佛瑞德爆发了。“如果我们被打败了,你留在这边有什么好处?你剩下这么一点人,连阻止一群溪谷矮人的部队都办不到!就算补给线开放了又怎么样?你不可能一直固守这座塔到帕兰萨斯城派出援军。”

“至少我可以让帕兰萨斯城有时间疏散它的居民——”

德瑞克。克朗加爵士策马过来,站在两个人中间。他低头看着史东,双眼在面罩后闪闪发光,德瑞克爵士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

“根据骑士规章,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德瑞克煞有介事地说,“我控诉你抗命——”

“把骑士规章丢到地狱去吧!”史东咆哮道,他的耐心用完了。“这厚重的骑士规章让我们成了什么样子?分裂,妒忌,疯狂!甚至我们的同胞都只愿意接待我们的敌人!骑士规章跟废纸没有什么两样!”

广场中的骑士一片死寂,偶尔打破这寂静的只有马匹不安的踱步声。

“祈祷我死在战场上,史东。布莱德布雷德,”德瑞克轻声说,“我以众神之名起誓,我会亲自割断你的喉咙!”他一言不发地策马走向大门。

“开门!”他大喊。

早晨的太阳穿过浓烟,高挂在湛蓝的天空上。风从北方吹来,让塔上的旗帜不停地摇摆着。盔甲反射着光芒,一声剑盾撞击的声音,还有一声号角声,人们冲向打开的木门。

德瑞克高举着剑,他提高声音对敌人致敬,跃马冲向前。后面的骑士接着他的话声,也跟着策马骑上了战场,许久以前在这里,修玛获得了光荣的胜利。步兵开始前进,他们规律的脚步声在石板地上回响着。有那么一会儿,阿佛瑞德爵士似乎要对旁观的年轻骑士说话。最后他只是摇摇头,骑离了这个广场。

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巨大的铁闩放了下来,安全地固定这扇门。史东的属下跑上防御工事,看着战场上的情况。

史东静静地站在广场中,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暗之女麾下年轻、英俊的指挥官正准备起床吃早餐,渡过无聊的一天。突然探子冲进营帐中。

巴卡力斯厌恶地看着探子。那个人疯狂地冲进营区,骑的马撞翻了许多的餐具,龙人和许多地精举起拳头咒骂着。但他似乎不在意。

“龙骑将大人!”他在营帐前下马。“我一定得禀告龙骑将大人。”

“龙骑将大人离开了,”指挥官地侍从说。

“目前是我负责,”巴卡力斯说。“你有什么事?”

那个探子不想要犯任何的错,他小心地看着四周,没有任何巨大的蓝龙和暗之女的踪迹。

“骑士们冲进了平原!”

“什么?”指挥官张大嘴巴。“你确定吗?”

“没错!”探子说的话没有什么条理。“看见他们了!几百个骑兵!标枪,剑,一千名左右的步兵。”

“她的预料是正确的!”巴卡力斯自言自语说。“这些笨蛋果然犯错了!”

他唤来他的仆人,急忙回到营帐中。“响起警报,”他不停地下令。“把所有的军官五分钟之内集合到这边来,我要给他们最新的命令。”他穿上盔甲时,手紧张地发抖。“派出一只双足亚龙去福罗参通知龙骑将。”

地精仆人四下奔跑着,号角声很快地响彻整个营区。指挥官最后看了一眼摊在桌上的地囹,跑去和他的军官们会面。

“太糟糕了,”他边走边说。“可能在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前,这场仗就打完了。太可惜了。她会想要亲眼目睹法王之塔的陷落的。不过,”他又说,“也许明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在帕兰萨斯安眠了——只有我们两人。”

第三十四章平原上的死尸·泰索何夫的发现

太阳高挂在天空中。骑士们站在塔中的防御工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平线,直到他们的眼睛酸痛不堪。他们只看得见一阵黑色的潮水涌向战场,准备要将那群单薄的银色尖针给吞没。

两方相遇了。骑士们迫切地想要看清楚,但是一阵发雾遮住了整个大地。空气中充满了让人不快的味道,像是滚烫的烙铁。

雾越来越浓,几乎把整个天空都遮盖住了。

现在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整座塔似乎浮在一片雾海上。浓密的雾甚至连声音都给掩盖了,因为一开始他们还可以听见金铁交鸣、濒死的呼喊声。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沉寂。

时间慢慢地过去,罗拉娜在渐渐变黑的房间中踱步,点起的蜡烛在污浊空气中不停地晃动着。坎德人坐在她身边。从窗户往外看,罗拉娜可以看见佛林特和史东站在底下的防御工事上,火把将他们照得鬼气森森。

一名仆人送上一小片长蛇的面包,和一块肉干,充当今天整天份的粮食。她这才发现,现在才不过是下午而已。底下防御工事上一阵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见一名浑身溅满泥浆的人走向史东。一名信差,她想。她匆匆忙忙地开始穿上盔甲。

“要来吗?”她问泰斯,突然觉得坎德人今天未免太过安静了些。“一个从帕兰萨斯城抵达的信差!”

“我想也是,”泰斯兴趣缺缺地说。

罗拉娜皱起眉头,希望他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打不起精神来。

泰斯摇摇头,否认了她的疑虑。

“我很好,”他嗫嚅地说。“是因为这该死的灰色大雾。‘”

罗拉娜急忙地走下楼梯,把泰斯的事情抛在脑后。

“有什么消息吗?”她问史东,骑士正在徒劳无功地试着要看清楚战场上的状况。“我看见那个信差——”

“喔,没错,”他虚弱地微笑。“我想应该算是好消息吧。通往帕兰萨斯城的道路已经开放了。积雪融化到足够让人车通过。

我安排了一匹快马随时待命,万一我们被——“他突然住嘴,深吸一口气。”我希望你能够准备好和他一起回帕兰萨斯城。“

罗拉娜早就预期到这件事,她的回答也早就准备好了。偏偏到了她该说话的时候,她却说不出口。这污浊的空气让她口干舌燥,舌头仿佛肿成两三倍大。不对,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责备自己。她是在害怕。承认吧。她想要回帕兰萨斯!她想要离开这个死神在阴影中游走的要塞!她双手握拳,用力捶打墙壁,希望能够获得勇气。

“我要待在这里,史东,”她说。暂停一会儿,重新控制自己的音调,她继续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请先听我说。你会需要身边所有有经验的战士。你也知道我有这个价值。”

史东点点头。她说的没有错。他的属下里面没有这样的神射手,她同时也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剑士。她身经百战,这点是他手下许多年轻的骑士所比不上的。所以他点点头,但他现在就只想要让她离开。

“我是唯一受过使用屠龙枪训练的人——”

“佛林特也是,”史东轻声打断她。

罗拉娜用税利的眼光着矮人。夹在两个他所钦佩和喜爱的人中间,佛林特涨红了脸清清喉咙。“的确。”他沙哑地说,“不过——我——呃——必须要承认——嗯,史东,我是有点矮。”

“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现在都没有看到任何的龙出现,”史东看见罗拉娜胜利的眼光时说。“情报指出,他们正在南方试着要攻下泰尔加。

“可是你自己也相信飞龙部队正在赶来的路上,不是吗?”罗拉娜辩驳道。

史东看来有点不安,“也许吧,”他喃喃道。

“你不会说谎,史东,别想要从现在开始骗人。我要留下来。

坦尼斯也会做同样的事——“

“该死,罗拉娜!”史东涨红了脸。“过你自己的生活吧!你不会变成坦尼斯的!我也不会变成坦尼斯!他不在这里!我们要面对现实!”骑士突然转过身。“他不在这里!”他沙哑地说。

佛林特叹口气,带着歉意地看着罗拉娜。没有人注意到泰索何夫一个人哀怨地蹲在角落。

罗拉娜一只手拥着史东。“我知道我不像坦尼斯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史东。我永远都不能够取代他的位置。但是我会尽我的力量帮助你。这才是我的用意。你可以用对待其他骑士相同的态度来对待我——”

“我知道,罗拉娜,”史东说。他回应地的拥抱,将她搂进怀中。

“我很抱歉对你大吼。”史东叹口气。“你也明白我为什么要把你支开。如果你发生了任何事,坦尼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

“不,他会的,”罗拉娜柔声回答。“他会谅解的。他有一次告诉过我,人的一生中都必须为了某些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而冒险。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史东?如果我自己逃掉,把我的朋友留在这里,他舍说他可以谅解。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因为这跟他会做出的选择差别太大了。而且,”她露出微笑,“即使这世界上没有坦尼斯这个人,我还是不会抛弃我的朋友。”

史东直视她的眼睛,发现不论他怎么说都不会有改变。他静静地拥住她,另一只手则搂住佛林特的肩膀。

素索何夫突然号陶大哭,站起来扑向他们,不停地啜泣。大伙惊讶地看着他。

“泰斯,怎么搞的?”罗拉娜警觉地问。

“这都是我的错!我曾经打破了一个!我是不是注定要打破这世界上的所有这种东西啊?”泰斯颠三倒四地哭着。

“冷静下来,”史本说,他的声音有些严厉。他摇摇坎德人。

“你在说些什么?”

“我又找到一个,”泰斯抽噎着说。“在底下,一个大厅里面。”

“另一个什么啦?你这个笨头!”佛林特忍无可忍地说。

“另一颗龙珠啦!”泰斯扯开喉咙大哭。

夜色像是另一层更浓密的大雾盖住整座塔。骑士们点亮了火把,微弱的火光只让这片黑暗显得鬼影幢幢。骑士们沉默不语地从防御工事上胜望着,害怕会看到什么东西任何东西……

然后,在快到午夜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听见并非出征的骑士们胜利号角声,而是马鞍叮当作响,马匹喘气接近的声音。

骑士们冲向防御工事的边缘,对着大雾点起火把。他们听见马蹄声慢慢地停下来。

史东站在大门上。“是谁骑马到法王之塔来?”他大喊。

底下点亮了一支火把。罗拉娜往大雾中一看,突然觉得两腿发软,被迫要抓住石墙来稳住身形。骑士们发出恐惧的叫声。

拿着火把的是穿着闪亮恶龙军团制服的一名军官。他是个金发、英俊的小伙子,一脸嗜杀的表情。他牵着另一匹马,上面有两具躯体,一具没有了头。两具躯体都是残缺不全,血淋淋的。

“我把你们的指挥官带回来了,”那人说,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挑衅的意味。“正如同你们所见的,一个已经死透了,另外一个,我相信,可能还活着。至少我们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

我希望他还活着,这样他就可以告诉你们今天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们还觉得这是场战争的话。“

沐浴在他火把的光芒下,军官爬下马。他开始用一只手把绑着这两具身体的绳子松开。接着他抬头往上看。

“是的,你们可以杀了我。即使在这片雾中,我依旧是个很好的目标。但是你们不会。你们是索兰尼亚骑士,”他话中的讽刺口吻十分明显。“你们的荣誉就是你们的生命。你们不会射杀一个空手送还你们指挥官尸体的人。”他用力一拉,那具无头的尸体掉在地上。军官把另外一具躯体从马上丢下来。他把火把丢在地上,火把发出嘶嘶声,然后就熄灭了,黑暗将他吞没。

“在那边的战场上有你们过度荣誉的战果展示,”他大喊。骑士们可以听见他穿着皮甲活动的声音,他爬上马。“我给你们到明天早上的时间考虑投降。当太阳升起时,把旗子降下来。龙骑将将会饶恕你们——”

突然有弓弦拉紧、放松的声音,箭矢插进肌肉中的闷哼,底下传来大声的咒骂。骑士们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站在城墙上,手中拿着弓。

“我不是骑士,”罗拉娜放下弓大喊。“我是罗拉娜赛拉莎,奎灵那斯提的公主。我们精灵有自己的荣誉准则,我很确定你也知道,在黑暗中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你。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至于目前呢,你那只手可能很久都不能用了。事实上,你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拿剑了。“

“把这个当做对你们龙骑将的回答,”史东沙哑地说。“我们宁死也不会降下我们的旗帜!”

“你们的确逃不过一死的!”军官咬紧牙关忍痛说。马蹄声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把尸体带过来。”史来命令道。

骑士们小心地打开门,一些人立刻冲出去掩护,另一些人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进来。接着掩护的骑士撤退,大门立刻关上。

史东跪在雪地中,看着无头的骑上。他举起那人的手,从僵硬的手上拿下一个戒指。史东把僵硬、冰冷的手丢回雪地,微微低下头。“阿佛瑞德爵士,”他平板地说。

“长官,”一名年轻的骑士说,“另外一位是德瑞克爵士。那个该死的军官说得对,他还活着。‘”

史东站起身,走到德瑞克躺着的地方。爵士的脸色雪白,眼睛圆睁,散发着狂热的气息。鲜血覆盖着他的嘴唇,皮肤冰冷。

一名年轻的骑士扶着他,拿着一杯水凑到他唇边,但德瑞克喝不下去。

史东看见德瑞克的手按着腹部,鲜血不停地往外涌,却没有办法快速地结束他的折磨,史来不禁感到有些反胃。德瑞克露出诡异的笑容,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史东。

“胜利!”他嘶哑地说。“他们在我们面前不停地逃,我们拼命地追!光荣!荣耀!我——我要变成天位骑士了!”他呛咳着吐出一大口血,躺回年轻骑士的怀中,后者的眼中带着希望地看着史东。

“你认为他是对的吗,长官?也许那——”他看见史东严肃的眼神,回头同情地看着德瑞克。“他疯了,对吧,长官?”

“他快死了——像是一个真正的骑士英勇牺牲,”史东说。

“胜利!”德瑞克低声说,然后头一偏,眼睛瞪着浓雾,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不行,你不能打破它,”罗拉娜说。

“但是费资本有说过——”

“我知道他说过什么,”罗拉娜不耐烦地说。“它不善良,也不邪恶,它什么也不是,却又可以是万物。这种话,”她低声说,“实在太像费资本了!”

她和泰斯站在龙珠之前。龙珠放在房间正中央的台座上,除了泰斯擦干净的地方外,其他地方仍然盖满了灰尘。房间十分黑暗,而且静得非常可怕,事实上,罗拉娜和泰斯连低声说话都不太敢。

罗拉娜瞪着龙珠,皱眉思考着。泰斯闷闷不乐地看着罗拉娜,害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些龙珠一定有它的作用,泰斯!”罗拉娜最后终于说。

“这些是伟大的魔法师所创造出来的!像是雷斯林那种人不会容忍失败的。只要我们知道——”

“我知道怎么用,”泰斯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罗拉娜问,“你知道!你怎么不——”

“我不知道我知道——可以这样说,”泰斯结结巴巴地说。

“我刚刚才想到。浓修——那个侏儒——告诉过我他发现里面那团雾中飘着一些字。他看不懂,他说。因为那是某种奇怪的语言”魔法的咒语。“

“没错,我也跟他这样说——”

“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我们两个都看不懂咒语。除非雷斯林——”

“我们不需要雷斯林,”泰斯插嘴。“我不能念咒语,但是我可以看得懂。你不也知道?我有这副眼镜,真知眼镜,雷斯林这样叫他们。他们可以让我阅读各种语言——即使是魔法咒语。我知道这个是因为他警告过我,如果我胆敢偷看他的法术书,他就会把我变成蟋蟀吃下去。”

“你认为你可以看懂龙珠里写的东西吗?”

“我可以试试看,”泰斯判断道,“不过,罗拉娜,史东说也许根本不会有龙来。我们为什么要冒险使用龙珠?费资本说只有最强大的魔法师才能够控制它。”

“听我说,泰索柯夫。柏伏特,”罗拉娜跪在坎德人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柔声说。“只要他们派出一只龙,我们就死定了。

这也是他故意要给我们时间投降的原因,他们要利用这个时间召回那些龙。我们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

一条黑暗道路、一条光明的道路。

泰索何夫想起费资本的话,不禁低下头。

你所爱的人会牺牲,但你有这个勇气。

泰斯慢慢地伸手进他装满东西的包包,拿出眼镜,把它戴上去。

第三十五章太阳升起黑暗降临

大雾清晨就散开了。天空晴朗、清澈,清澈到史东可以看见敏加堡附近那片积雪覆盖的草原;也就是他出生的地方,现在却已经完全在恶龙军团的掌控下。第一线曙光照在骑上的旗帜上:皇冠下有一只翠鸟,抓着一柄装饰着玫瑰的剑。金色的徽记在晨光中昂扬。然后史东听见了粗鲁、夸耀的号角声。

恶龙军团黎明的时候开始攻向法王之塔。

人数只剩下一百出头的年轻的骑士静静地站在防御工事里,看着像是蝗虫般的大军涌来。

一开始史东还不能理解骑士临终说的话。“他们拼命地逃!”

为什么恶龙军团要逃跑?后来他才明白;恶龙军团利用骑士急功近利的态度,用古老、简单的战术愚弄了他们。在你的敌人面前撤退……不需要太快,只要让你的前锋看起来很害怕,让敌人相信就好。让他们看起来绝望地四散奔逃。然后让你的敌人冲上来,把侧翼拉长。最后让你们的军队缩小包围圈,把他们剁成肉酱。

不需要那些在鲜红积雪中勉强可见的尸体,史东就可以证实自己的判断。他们躺在最后拼死要集结起来的地方。从他们阵亡的方式看起来,这最后的挣扎似乎没有效果。他思考着一个问题,不知道他阵亡之后谁会这样看着他的尸体。

佛林特从墙上的一个缺口往外看。“至少我会死在干地上,”

矮人喃喃地说。

史东微笑着抚摸着他的胡子。他的眼光转向东方。一想到死亡,他不禁想要看看他出生的地方。一个他不熟悉的家,一个不大记得的父亲,一个让他的家庭被放逐的国家。他正准备要为了守护这个国家而付出生命。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直接回到帕兰萨斯?

他这一生都奉行着骑士信条和骑上规章。骑士信条是:EstSularusothMitllaer——荣誉即吾命。现在他唯一相信的只剩下骑士信条。骑士规章已经没有意义。它已经不切实际。僵硬、毫无弹性,骑士规章将骑士们困死在比盔甲还要沉重的监狱中。骑士团在孤立、挣扎求生的过程中,绝望地紧抓骑士规章不放;无法看出这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把他们拖向失败。

我为什么不同?史东思考着。但是他知道问题的答案,即使当他听着矮人的抱怨时。是因为矮人,坎德人,法师,半精灵……

他们让我知道,在他们眼中世界是怎么样的:细长的眼睛,小眼睛,甚至有着沙漏般瞳仁的眼睛。像德瑞克那样的骑士会把世界分成黑白两边。史东则能够看见这世界每一种亮丽的颜色,每一种灰暗的色彩。

“是时候了。”他对佛林特说。两人走下烧望台,此时正好敌人的淬毒箭矢开始如雨般降下。

太阳照亮整个天空的时候,在尖叫和呐喊声,在号角声中,在剑与盾的撞击声中,恶龙大军攻向法王之塔。

夜幕低垂时,旗帜仍然飘扬着,塔守住了。

但守军阵亡了一半。

活着的人白天没有时间闭上眼睛,没有时间包扎扭曲、疼痛的肢体。活着的人白天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尽力活下去。随着夜晚的到来,暂时的平静终于降临,恶龙军团退回去集结,准备明天的攻势。

史东在防御工事中踱步,全身因为疲劳而酸痛。每当他想要休息的时候,紧绷的肌肉就开始抽搐,他的脑袋像是着火一般。所以他只得又开始踱步。前进后退,不断地用小心计算过的步子前进后退。他不知道这稳定的脚步声让听见的年轻的骑士不再被白天的恐惧所吞蚀。骑士们在广场上处理着同袍战友的尸体,害怕明天将是由别人来替他做这件事,他们听见史东的脚步声,对明天的恐惧开始慢慢地消退。

事实上,骑士回响的脚步声让每个人都比较好过,只有骑士自己例外。史东的情绪低落,饱受折磨:失败,不光荣的,没有尊严的死;那场恶梦的恐怖景象,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在外面扎营的那些恐怖怪兽泳成碎片。他的恶梦会成真吗?他打了个寒颤。他会因为没有办法控制恐惧而退却吗?骑士信条会像骑士规章一样地让他失望吗?

踏……踏……踏……

停!史东生气地告诉自己。你很快地就会变得像德瑞克那样的疯狂。骑士打破规律的脚步,转过身,突然发现罗拉娜站在他身后。四日交对,他阴沉的思绪被她所照亮。只要有像她一样的美丽和平静还存在这世界上,一切都还有希望。他对她徽笑,她也报以浅笑——一个有着压力的笑容——但这减轻了他脸上疲倦和担心的线条。

“休息吧,”他告诉她。“你看起来精疲力尽了。”

“我试着要睡觉,”她喃喃地说,“但是我一直做恶梦——出现在水晶球里的手,巨大的龙飞过走廊。”她摇摇头,找了个挡风的地方,全身无力地坐下来。

史东的眼光转向泰索何夫,他躺在她的旁边。坎德人很快地就蜷成一团,和睡魔约会去了。史东微笑看着他,没有事情可以困扰泰斯。坎德人今天的确过得轰轰烈烈,想必他会永远记得。

“我从来没参加过守城耶。”史东听见泰斯对佛林特说,矮人正准备一斧头砍掉地横的脑袋。

“你也知道我们都会死掉!”佛林持皱着眉,抹去斧头上的血水。

“你那欢在沙克沙罗斯面对黑龙的时候也这样说,”泰斯回答。

“然后你在索巴丁也说过一次,还有在船上的那次——”

“这次我们真的都要死了!”佛林特咆哮道。“不然我就自杀!”

但他们没有死——至少今天没有。总还有明天的,史东想,他的视线落到靠在墙上,雕刻着一块木头的老矮人。

佛林特抬起头。“什么时候会开始?”他问。

史东叹口气,他的眼光转向东方的天空。“黎明,”他回答。

“还有几个小时。”

矮人点点头。“我们守得住吗?”他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握住木头的手坚定、牢靠。

“我们一定得守住,”史东回答。“信差今夜就会抵达帕兰萨斯。如果他们立刻行动,还需要两天的时间到达这里。我们得给他们两天的时间——”

“如果他们立刻行动!”佛林特嘟哝着说。

“我知道……”史东叹气说。“你应该离开了,”他转头对罗拉娜说,后者从幻想中被拉回现实来。“快去帕兰萨斯,说服他们危险就在眼前。”

“你的信差一定得做到,”罗拉娜疲倦地回答。“不然,我说的话也不会有任何的差别。”

“罗拉娜,”他开口。

“你需要我吗?”她突然问。“我在这里有用吗?”

“你知道你是有用的,”史东回答。他对这名精灵女子源源不断的精力、勇气和她的箭术感到佩服。

“那么我要留在这里,”罗拉娜简短地说。她用一床毯子裹住身体,闭上眼睛。“我睡不着,”她喃喃地说。几分钟之后,她的呼吸声就开始变得和坎德人一样的规律、平静。

史东摇摇头,喉头仿佛堵住了什么东西。他的眼光和佛林特相遇。矮人叹口气,继续刻他的木头。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心中想的是同样的事。如果龙人攻破了这座塔,他们的尸体将不会很好看。而罗拉娜所全面对的折磨可能就不只是“死”这么简单了。

东方露出鱼肚白,骑士从睡梦中再度被尖锐的号角声惊醒。

他们急忙起床,拿起武器,站在墙上看着仍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恶龙军团的营火渐渐熄灭,他们可以听见军团逐渐苏醒的可怕声响。骑士拿起武器,等待他们的攻势。接着,大家面面相觑,不能理解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恶龙军团在撤退!虽然在这微弱的光芒下看不大清楚,可是那片黑色的潮水很明显在往后退。史乐迷惑地看着。军团往后退,到了地平线的地方。但他们还驻扎在那里,史东知道,他可以感觉得出来。

有些年轻的骑士开始欢呼。

“噤声!”史东沙哑地下令。他们的叫喊声让他神经紧张。罗拉娜走到他身边,惊讶地看着他。在火光下,他的脸孔看起来十分憔悴。他戴着手套的双手不停地握紧、放松,放松、握紧。他眯起眼靠向前,看着东方。

罗拉娜感觉到逐渐升高的恐惧,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冰冷。

她想起告诉过泰斯的话。

“这就是我们害怕的状况吗?”她的手放在他手臂上。

“最好祈祷我们错了!”他哽咽地柔声说。

过了几分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佛林特加入他们,爬上一块巨大的石头,看着城墙的另一端。泰斯醒过来,打着呵欠。

“什么时候可以吃早餐?”坎德人愉悦地问,但是没有任何人理他。

他们继续等待着。每一个骑士现在都感觉到逐渐升起的恐惧,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的爬上城墙,担心地看着东方天空。

“怎么了?”泰斯低声说。爬到佛林特身边,他看见地平线彼端的太阳正慢慢升起,将夜色驱赶,让星光逐渐黯淡。

“你们在看什么?”泰斯推推佛林特。

“什么都没有,”佛林特咕吃着。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坎德火吞下了到目的话。“史东——”他颤抖地说。

“什么?”骑士警觉地问。泰斯继续看着,其他人跟着他的目光,但他们的眼力不像坎德人那么好。

“龙。”泰索柯夫回答。“蓝龙。”

“我早就料到了,”史东柔声说。“龙威。他们是因为这样才把军团撤离。在他们之中作战的人类设办法忍受这种感觉。有多少只?”

“三只,”罗拉娜回答。“我现在可以看见了。”

“三只。”史东平板地重复。

“听着,史东——”罗拉娜把他从墙边拉开。“我——我们——本来不打算说的。本来没有差别的,但是现在有差别了。泰索何夫和我知道怎么使用龙珠了!”

“龙珠?”史东心不在焉地重复。

“这里的龙珠,史东!”罗拉娜继续说,她的手紧抓住他。“塔的正中央的那一颗。泰斯给我看的。三个宽大的走道通向那边,而且——而且——”她的声音变小。突然她的脑海中生动地出现了梦中的景象,恶龙飞进走廊…………

“史东!”她兴奋地摇着他。“我知道龙珠怎么使用了!我知道要怎么杀掉这些龙了!只要我们有时间——”

史东抓住他,他强壮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在认识她的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来不记得她有这么美丽过。她疲倦得脸色苍白,现在却因为兴奋而容光焕发。

“快点,告诉我,”他下令。

罗拉娜设法解释,用嘴说不清楚,所以她把整座塔的设计画了出来,这个点子在她的脑中越来越清晰。佛林特和泰斯在他们的背后看着,矮人和坎德人的脸都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谁要用龙珠?”史东慢慢地问。

“我来,‘罗拉娜回答。

“但是,罗拉娜,”泰索何夫大喊,“费资本说过——一”

“泰斯,闭嘴!”罗拉娜咬紧牙关说。“求求你,史东!”她恳求。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有了屠龙枪,还有龙珠也在手上!”

骑士看着她,然后看看东方天际慢慢变大的巨龙。

“好吧,”他最后终于说。“佛林特,你和泰斯下去把骑士集中在广场上,快点!”

泰索何夫担心地看了罗拉娜最后一眼,跳下和矮人一起站着的那块石头。佛林特动作比较迟缓地走下石头,脸色凝重。一走下石头,他马上走向史东。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佛林特和他四目相对,无声地问。

史东点点头。看着罗拉娜,他难过地笑笑。“我会告诉她的,”

他柔声说。“好好照顾坎德人,再会了,好友。”

佛林特吞下一口口水,摇摇头。然后,矮人脸色哀伤的,用满是老茧的手揉揉眼睛,推了泰斯一下。

“快点走!”矮人大喊。

泰斯惊讶地回头望,耸耸肩,快步地跑向各个防御工事。他尖利的声音让骑士们吓了一跳。

罗拉娜的脸色一亮。“你也来,史东!”她拉着史东,像是一个想要给父亲看新玩具的小孩。“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解释给那些人听,然后你可以下令安排他们开始布置——”

“由你全权负责,罗拉娜,”史东说。

“你说什么?”罗拉娜停下脚步,恐惧替代了她先前的希望,让她心中一病。

“你说你需要时间,”史东调整腰带,躲开她的目光。“你是对的。你一定得让底下的人就战斗位置。你也需要时间使用龙珠。

我会帮你争取时间。“他拿起一把弓和一简箭。

“不行!史东!”罗拉娜害怕地发抖。‘你不是认真的吧!我不能指挥他们!我需要你!史东,不要这样对待自己!“她的声音变得微弱。”不要这样对我!“

“你可以指挥他们的,罗拉娜,”史东将她携入怀中。他靠向前,温柔地吻着她。“再会了,精灵,”他柔声说。“你的生命之光将会照亮这个大地。而我的生命之光已经该熄灭了。别难过,亲爱的,别掉眼泪。”他紧拥着她。“在暗黑森林里,森林之王告诉过我们,我们不应该哀悼那些完成使命的人。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现在,快点,罗拉娜,你需要每一分每一秒。“

“至少带把屠龙枪,”她恳求。

史东摇摇头,他的手放在父亲古老的剑上。“我不知道要怎么使用它。再会了,罗拉娜。告诉坦尼斯——”他停下来,叹口气。

“不用了,”他微笑着说。“‘他会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史东…………”罗拉娜的眼泪让她无法继续。她只能沉默地,崇拜他看着他。

“快走,”他说。

罗拉娜在晕眩中,奇迹似地走下楼梯,到了底下的广场。在这里,有只强壮的手握住她。

“佛林特,”她开口,痛苦地抽噎,“他,史东…………”

“我知道,罗拉娜,”矮人回答。“我从他的脸上看见了。我想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就看见了那种表情。现在一切都靠你了,别让他失望,罗拉娜。”

罗拉娜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尽可能的将她涕泪纵横的脸擦干净。吸了另一口气后,她抬起头。

“好了,”她保持镇定的声音。“我准备好了。泰斯呢?”

“这里,”一个微弱的声音说。

“快过去。你读过一次龙珠里的文字。这次再读一次,要确定绝对正确。”

“是的,罗拉娜。”泰斯立刻跑开。

“骑士们已经集合起来了,”佛林特说,“他们正等着你的指挥。”

“等着我的指挥。”罗拉娜心不在焉地说。

她迟疑地抬起头。太阳的红光照耀在史东的盔甲上,他慢慢地爬上塔的正中央。她叹着气,把眼光转回到骑士集合的广场来。

罗拉娜再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他们,头盔上的红色穗子在风中飞扬着,金发在晨光中反射着火一般的光芒。

冰冷、苍白的太阳慢慢地升起,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渐渐地将天鹅绒般深蓝的夜色给驱逐。虽然阳光已经照到塔尖上迎风飘扬的旗帜,但整座塔依然瑟缩在阴影之中。

史来走上城墙的顶端。头顶上是高耸的尖塔。他站着的高墙向左延伸近百尺,没有任何掩护,没有任何可以躲避攻击的地方。

史东向东看去,看见了龙群。

他们是蓝色的龙,在为首的蓝龙背上是穿着黑色和蓝色龙鳞甲的龙骑将。他可以看见那副丑恶的面具,龙骑将背后飘扬的黑色技风。另外两只背上有骑上的蓝龙跟在龙骑将后面。史东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与他没有关系。他只针对带头的,那个龙骑将。

骑上看着底下的广场。阳光正好照耀到墙上。史东看着阳光在屠龙格的银色枪尖上反射出红光,阳光也同样照耀在罗拉娜的头发上。他看见人们抬头看着他。他握紧剑,将武器高举至空中。

雕刻着精细花纹的刀刃反射出光芒。

虽然泪眼模糊中无法看清史东的模样,但在地面的罗拉娜也举起了屠龙枪回应——向他道别。

史东看见她的笑容,心中感到平静,旋即转身面对他的敌人。

他走向墙的中央,看起来像是一个挂在天空与地面之间的小人影。龙群可能飞过他,或者绕过他,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们一定得把他当成一个威胁,一定要他们花时间和他作战。

史东把剑入鞘,把一只箭搭上弓,小心的瞄准为首的龙。他耐心地等着,屏住呼吸。这支箭可不能浪费,他想。等……等待……

蓝龙进入射程。史东的话划破晨光,他的箭击中了目标,射中了蓝龙的脖子。它被坚硬的鳞甲弹开,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那只龙恼怒的抬起头——慢下了飞行的速度。史东很快地射出另一箭,这次的准第二只龙。

那支箭射中了一边的翅膀,龙暴怒地尖叫。史东再度射出一箭,这次为首的龙躲开了。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引起他们的注意,证明他是个威胁,让他们来和他搏斗。他可以听见底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见闸门拍起的声音。

现在史东看见龙骑将在龙的背上站了起来。这个鞍座模仿马拉的战车,可以让骑士站立着作战。龙骑将带着手套的手握着一只长矛。史东丢下弓箭,拿起盾牌,拔出他的剑,他站在墙上,看着龙越飞越近,目光灼灼,露出嘴里白森森的尖牙。

然后,史东从很远的地方听见了一声清澈、激昂的号角声,它的乐声像是远处家园冰封的山峰一样。纯净的声音打动了他的心,将包围他的绝望、死亡和黑暗的帝幕掀了起来。

史东用狂野的战呼回应了这段乐声,高举起剑迎战敌人。阳光将他的刀刃染红,龙群直扑而下。

那号角声再度响起,史东再度回应,但这次他的声音有了迟疑,因为他突然想起,他听过这个声音。

那场梦!史东停下来,手套底下流汗的手握住剑。龙群在他头上盘旋,龙背上是那个龙骑将,面具的獠牙闪着血红,他的长矛高举。

恐惧在史东的胸口郁积,他的肌肤变得冰冷。号角声响了第三次。梦中它响了三次,第三次之后他就被对恶龙的恐惧所击败了。快逃!他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不行!史东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破灭了:他的理想,他的希望,他的梦想。骑士团正在分裂。骑士规章早已跟不上时代。他生命中的每一样事物都变得毫无意义。他的死亡绝不可以重蹈覆辙。他一定要给罗拉娜换取时间,用他的生命换取这宝贵的时间,因为这是他仅有的动他一定会遵照着骑士信条而死,因为这是他唯一剩下的信念。

他将长剑高举至空中,以骑士的礼节对敌人行礼。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龙骑将竟然用同样虔敬的态度回礼。接着,龙俯冲而下,咧升血盆大口,准备用白森森的和牙断裂骑士。史东挥出一个圆弧,迫使龙将头后仰,不然就会脑袋搬家。史东期望能够干扰这只龙的飞行,但是他的主人用一只手稳定地引导他,另一只手握着锋利的长矛。

史东面向东方。被太阳的光芒照射的目眩,在史东的眼中那只龙是一团黑影。他看见那只生物往下继续俯冲到低于他的高度,他意识到,这只龙准备从底下飞上来,给他主人足够攻击的空间。另外两只龙保持距离,等着他们的主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骑士给结束掉。

有那么一会儿,天空中一片空旷,然后那只龙从墙边飞上,恐怖的叫声撕裂史东的耳膜,让他头痛欲裂。他昏昏沉沉地走了几步,双脚依然稳稳地站着,挥出第二剑。古老的刀刃砍中龙的左鼻。黑色的血液喷洒在空中,蓝龙暴怒地大吼。

但是,这一击的代价太大了。史东没有时间恢复防御姿势。

龙骑将举起长矛,尖端沐浴在如火焰般灼热的目光下。他弯下身,将长矛深深地刺入,穿透盔甲,血肉,骨骼。

史东的太阳被打碎了。

第三十六章龙珠屠龙枪

骑士冲过罗拉娜身边,蜂拥挤进法王之塔中,在她告诉他们的位置准备好。虽然一开始有些怀疑,但是当罗拉娜开始解释之后,希望之火开始在他们的心中燃起。

骑士们离开之后,广场变得十分空旷。罗拉娜知道她动作得快一点。她应该去找泰斯,和他一起准备使用龙珠。不过,罗拉娜就是离不开墙上静静等待着的那孤高的身影。

然后,她看见了龙群,沐浴在阳光中。

长剑和长矛在阳光中交锋。

罗拉娜的世界停止了转动,时间减慢到像一场梦。

长剑拉出了一线血泉,蓝龙恼怒地大吼。长矛仿佛永恒的静止了。太阳停在空中不动。

长矛一击。

一个闪闪发亮的物体慢慢地从墙上往下掉,落在广场上。那是史东的剑,从他没有生命气息的手中飞出。那对罗拉娜来说是整个静止世界中唯一还在移动的物体。骑士站得直挺挺的,被龙骑将的长矛所刺穿。蓝龙翅膀张开在上空盘旋。没有东西在动,一切都静止了。

然后龙骑将拔出长矛,史东的尸体倒在原地。巨龙咆哮着,从他流血的嘴角吐出一道闪电,击中法王之塔。一声问响,岩石飞散。火焰迸裂。当史东的剑匡当一声落地时,另外两只龙扑向广场。

时间开始运转。

罗拉娜看见两只龙俯冲向她。她周遭的地面开始震动,石块四溅,像雨一般的撒在她身上,烟尘四处飘散。罗拉娜仍然不能动弹,对她来说,只要一动就会让那个悲剧变成真实的。她的体内有某种声音告诉她:如果你站着不动,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把剑就距离她几尺远,她也看见头顶上拿着长矛的龙骑将对着在地平线等待的部队挥手,示意他们进攻。罗拉娜听见号角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可以看见恶龙军团在雪地中前进的景象。

大地在她脚下又再度震动起来。罗拉娜多迟疑了一会儿,默默地跟骑士的灵魂道别。接着她跑向前,空气中电光四射。大地不停地摇晃着。她弯下腰,捡起史东的长剑,高举向空中,发誓为骑上复仇。

“ediasiArth!”她用精灵语大喊,声音压过了周遭毁灭的脉动,向着攻击的龙挑战。

龙骑土们大笑,用嘲笑的语气回答她的挑战。龙群们尖叫着享受这杀戮前的喜悦,两只跟随着龙骑将的龙跟着俯冲而下,飞向广场。

罗拉娜跑向那张着口的铁闸门,进入那个通往塔里,不合常理的入口。石墙模糊地往后移动,她可以听见身后恶龙拍击翅膀的声音。她也听见龙骑上命令蓝龙不要跟着飞进塔中的指令,很好,她对自己笑着。

通过了宽阔的走道,她飞快地跑过第二道铁闸门,骑士们站在那里,随时准备把它放下。“不要关起来!”她气喘吁吁地说,“千万记得!”

他们点点头。她继续飞奔。现在她已经进入了那条比较窄小,两边有着尖锐利牙般柱子的通道中。她看见柱子后面闪耀头盔下苍白的面孔,四处都是屠龙枪闪烁的光芒。当她跑过去的时候,骑士狐疑地看着她。

“退回去!”她大喊。“躲在柱子后面。”

“史东呢?”一个人问。

罗拉娜摇摇头,疲倦得说不出话来。她继续跑过第三扇闸门——拥个设计特殊,中间有个大洞的闸门。佛林特和四个骑士站在这里。这是个关键点,罗拉娜希望把守这里的是她可以相信的人。她连和矮人交换眼神的时间都没有,但这样也够了。矮人已经从她的脸上看见了朋友的下场,佛林特的头低下片刻,手摘住双眼。

罗拉娜继续向前跑,穿过这个小房间,在两扇坚固的钢门之后,就是存放龙珠的小室。

泰索何夫用手帕把龙珠擦干净了。罗拉娜可以看见里面,淡淡的红色雾气在里面旋转着。坎德人站在前面,小鼻子上挂着魔法眼镜。

“我要怎么做?”罗拉娜不停地喘气。

“罗拉娜,”泰斯恳求道,“不要这样做!我读过——如果你没办法控制里面的龙类本质,龙还是会来,只不过他们会控制住你!”

“告诉我要怎么做!”罗拉娜坚定地说。

“把你的手放上龙珠,”泰斯迟疑地说,“然后——不要,罗拉娜!”

太迟了,罗拉娜已经把一双纤细的手放在冰冷的水晶球上。

球中各种颜色一闪,泰斯被迫遮住眼睛。

“罗拉娜!”他尖细的声音大喊。“听着!你一定得集中注意力,脑中不可以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努力让龙珠服从你的意志!

罗拉娜……“

如果她听见了,她并没有做出回应,泰斯明白她已经开始和龙珠陷入生死一线间的的斗争中。他害怕地想起费资本的警告,你所爱的人会死去,更糟糕的、失去灵魂。龙珠中燃烧着的文字他只能理解一部份,但是他可以知道,罗拉娜的灵魂正在里面陷入永恒的角力。

他痛苦地看着她,迫切地想要帮忙——却又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敢做。罗拉娜动也不动地站了很久,手放在龙珠上,脸上血色慢慢地消失。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龙珠里面不停旋转的颜色。坎德人看久了觉得有点晕眩,被迫转过头去。外面又传来一声爆炸声。天花板上的灰尘嗦嗦地掉落。泰斯不安地等待着,罗拉娜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的眼睛紧闭,头倾向前。她紧抓着龙珠,手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然后她开始呻吟,奋力地摇着头。“不要,”她哀号,看起来她努力地试着要把手拿开,但龙珠紧紧地抓住了她。

泰斯不知如何是好,他非常想要跑上前,将她拉开。他想要打破这颗龙珠,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无助地拍手旁观。

罗拉娜的身体剧烈的颤抖,泰斯看见她跪了下来,她的手仍然紧紧地抓住龙珠。然后罗拉娜愤怒地摇摇头,念着陌生的精灵语,她试着要站起来,利用龙珠把自己拉起来。她的双手修白,脸上流下汗珠。看得出来她正在努力挤出每一分的力气。慢慢地,痛苦地,罗拉娜站了起来。

龙珠发出了一阵最后的光芒,颜色凝聚在一起,变成许多种颜色,又变成什么也不是。接着一道纯净,明亮的光束从龙珠中射出,罗拉娜直直地站在它前面。她的表情放松下来,露出了微笑。

然后她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法王之塔前的广场上,龙群正在一寸一寸地把外墙化成瓦砾。军团已经慢慢逼近,龙人们打前锋,准备从缺口杀进要塞,解决所有的守军。龙骑将在这一片混乱上空盘旋着,她的蓝龙脸上还挂着干掉的血迹。龙骑将亲自监督这座塔的摧毁,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直到从塔的三道门中射出了三道明亮的光芒。

龙骑士看着这道白光,毫不在乎地思考着这会是什么东西。

他们骑着的龙,反应却大大不同。龙群抬起头,两眼无神地回应了这个召唤。

在精灵女子的命令下,被古老的魔法师所捕捉龙珠中的本体发出了龙群无法抗拒的召唤。龙群别无选择,只能回应这个召唤,使尽全力找到这个讯息的源头。

惊讶的龙骑士们白费力气地试着要掉转龙头,但是他们的龙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命令,他们只听得见一个声音——龙珠的呼唤。两只龙都冲向打开的闸门,背上的骑士无助他又叫又喊。

那道白光射出塔外,接触到了军团的最前头,人类的指挥官吃惊地看着部下陷入疯狂。

龙珠的呼喊对龙来说十分清晰,但对只有一半血统的龙人们来说,只听见震耳欲聋的声音发出模糊不清的命令。每个龙人听到的声音都不一样,每个龙人接到的命令都不相同。

有些龙人跪了下去,痛苦得捧着头。其他人转身逃离塔中的恐怖威胁。还有一些龙人丢下武器,疯狂地跑向塔中。几分钟之内,本来井然有序的攻击队形就成了一团混乱,一千名迷惑的龙人尖叫着向一千个不同的方向跑去。地精们看见主要的武力四散奔逃,也见风转舵立刻抱头鼠窜,人类佣兵们则是不知所措地等待着永远不会下达的命令。

龙骑将本身的座骑在她坚强的意志力下勉力把持住。但她阻止不了另外两只龙和整个军团的演散。龙骑将只能怀抱着满腔怒火,在这一团混乱中,试着要搞清楚这白光的本体,和它的来源,并且要将它给除掉。

第一只飞过闸门的龙快速地进入了走道,背上的骑士刚好来得及躲过墙,免得把头撞掉。蓝龙依循着龙珠的呼唤,轻易地在这宽大的走道里飞行着,两翼的尖端刚好差点碰到两边。

她继续冲过第二道闸门,进入了有着和牙般柱子的厅堂中。

这里她闻到了人类血肉和钢铁的味道,但是她完全沉醉在龙珠的召唤中,没有时间理会这些枝微末节。这里的空间小得多了,所以她被迫要将翅膀收起来,让之前的冲劲带着她往前飞。

佛林特看着她靠近。在他过去的一百四十几个年头里,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景象……也希望再也不会。龙的恐怖气息像是涟漪般的扩散到被困在密闭空间中的人心中。年轻的骑士们,抓着长枪的手剧烈地发抖,背靠着墙,不敢正视那迅雷般略过他们面前的蓝色躯体。

矮人踉跄地后退,他毫无知觉的手放在控制闸门关闭的机关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如果可以结束这样的恐惧,死亡也不算什么。但是蓝龙只是一心一意地往前,脑中只有一件事——到达龙珠的所在地。她的头穿过了那扇奇异的闸门。

可佛林特靠着本能行动,知道绝对不能让蓝龙看到龙珠,之后地启动了机关。闸门夹住了龙的脖子,将它紧紧地卡住。龙的头部现在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她的身体无助地不停挣扎,翅膀紧贴着身体,房间里的骑士都已经作好准备,屠龙枪握在手中。

太迟了,蓝龙意识到她已经被困住。她暴怒地咆哮,周遭的岩石和墙壁开始龟裂,她张开嘴,准备用闪电把龙珠打成碎片。

泰索柯夫疯狂地试着要摇醒罗拉娜,发现他直视着两只灼灼的大眼。他看见龙的血盆大目张开,听见蓝龙吸气的声音。

闪电从龙的喉中奔流而出,震波让坎德人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岩石碎片喷进房间中,龙珠在台座上开始摇晃。泰斯躺在地上,被爆炸的威力压得不能移动。他动弹不得,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动,他就只是躺在那里,等着第二道闪电来杀死罗拉娜还有他自己。在这个时候,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

闪电根本没有出现。

机关最后终于启动了,两扇巨大的钢门在龙的鼻子前紧闭起来,把她的脑袋彻底地困在那个小空间中。一开始四周一片死寂,然后一阵最可怕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大厅,这个声音尖锐、绝望,带着无比的痛苦。因为这时,骑士们从像尖牙的柱子后面冲出来,将银色的屠龙枪扎进蓝色的鳞片中。

泰斯双手掩住耳朵,试着要挡住这可怕的声音。他一次又一次的,试着在脑中回忆他看过恶龙所造成的损害,那些他们所屠杀的无辜人们。那些龙也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他也知道。她搞不好也杀了史东。他不停提醒自己,试着要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

最后坎德人还是双手掩面啜泣起来。

然后他发现一只温柔的手碰了碰他。

“泰斯,”一个微弱的声音说。

“罗拉娜!”他抬起头。“罗拉娜!我很抱歉。我不应该替那些龙着想的,但是我实在忍不住,罗拉娜!为什么一定要有这些杀戮?我受不了了!”泰斯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我明白,”罗拉娜喃喃道,史东被杀的景象和龙的尖叫声又鲜活地混杂在一起。“别感到羞傀,泰斯。要感激上天,你还可以对死去的敌人感到同情。只要我们变得冷血,甚至是对我们的敌人,那就是我们输掉这场战争的时候。”

可怕的哀号声越来越大。泰斯伸出小手,罗拉娜将他搂进怀中。两人彼此紧拥,试着要抵挡这撕心裂肺的哀号声。接着他们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骑士彼此警告的声音。第二只龙进入了另一条走道,挣扎着进入狭窄走道的同时,他也将背上的龙骑上给撞成肉酱。骑士们响起了警报。

就在那一刻,塔从顶上到地基,都因为龙的垂死挣扎而开始摇晃。

“快来!”罗拉娜大喊。“我们一定得赶快离开这里!”她把泰斯拉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一扇通往广场的小门。罗拉娜拉开门,另一只龙的头正好冲进放龙珠的小房间中。泰斯抵挡不住,停下来观察,这个景象太吸引人了。他可以看见蓝花闪闪发尖的眼睛,因为听见他伴侣濒死的尖叫声而闪着怒火。发现自己——太迟了——也掉入了相同的陷讲。龙口扭曲地张开,吸进一口气,两扇钢门在他面前关了起来;却只关上了一半。

“罗拉娜!门卡住了!”泰斯大喊。“龙珠——”

“快走!”罗拉娜硬扯着坎德人的手。电光一闪,泰斯转身逃跑,听见房间在他身后爆炸的声音。石块碎片四处飞溅,龙珠的白光被掩埋在崩塌的法王之塔底下。

这波爆炸把罗拉娜和泰斯霞飞了出去,两人撞上墙。泰斯扶着罗拉娜站起来,两人不停地朝向外面的光亮走着。

然后地面平静了下来。落石如雷的声响停了下来。只有偶尔发生的碎裂声和问响点缀着寂静的四周。走道完全被塔中的落石给堵塞住了。

“龙珠怎么办?”泰斯吃惊地说。

“最好让它被毁掉。”现在泰斯可以清楚的看见阳光下的罗拉娜,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的脸色死白,甚至连嘴唇都没有血色。脸上唯一的颜色是她绿色的瞳仁,里面却带着淡淡的紫色阴影。

“我不能再使用它了,”她低声对自己说。“我差点就放弃了。

手……我说不下去!“她颤抖着闭上眼。

“接着我想起史东,单独站在高墙上面对死亡。如果我放弃了,他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我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能让他失望。”她浑身发抖地摇摇头,“我强迫龙珠听我的命令,但我知道我只能这样做一次。我再也不可能去碰触它!”

“史东死了?”泰斯的声音微微发抖。

罗拉娜看着他,眼神变得柔和。“很抱歉,泰斯,”她说。

“我没想到你还不知道。他——他和一个龙骑将作战的时候阵亡了。”

“那——那是……”泰斯泣不成声。

“是的,他没有受到折磨,”罗拉娜温柔地说。“他没有受到太大的痛苦。”

泰斯低下头,随着要塞残骸另一阵的爆炸,很快地抬起头。

“恶龙军团。”罗拉娜喃喃地说。“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她的手滑向刚被她扣在腰带上,曾属于史东的剑。“去找佛林特。”

罗拉娜走上广场,在阳光下眨着眼,惊讶地发现现在还是白天。刚刚发生了太多事,看起来似乎已经过了好几年。但是太阳的高度只刚刚越过外墙。法王之塔的本体已经完全崩塌了,变成广场中央的一团瓦砾。通往龙珠的走道(除了被龙撞坏的地方之外)并没有受损,只有龙珠被埋在瓦砾之下。外墙仍然挺立着,虽然有些玩方已经出现了缺口,上面还留着被闪电击打的痕迹。

但是那些缺口没有源进潮水般的敌人。罗拉娜发现,四周一片寂静。她可以听见,在她身后的隧道中,第二只龙濒死的尖叫,骑士们奋力杀死他的吼叫声。

那些军队怎么搞的?罗拉娜不明白,迷惑地看着四周。他们应该要突破这道墙了啊?她害怕地抬头打量着那些防御工事,期待会看到这些恐怖的生物如潮水般的涌出。

然后她看见了阳光照在一副盔甲上。她看见了那躺在墙上的尸体。

史东。她记起了那个梦,记起了疯狂劈欢他尸体的龙人鲜血淋淋的双手。

这绝对不能发生!她脑中想。她拔出史东的剑,跑过广场,发现这古老的武器对她来说太过沉重。还有什么武器呢?她匆忙地看着四周,屠龙枪!丢下剑,她拿起一柄长枪。接着轻松地带着这把步兵用的长枪,路上阶梯。

罗拉娜跑上防御工事的顶端,望向前面的平原,期待看到如潮水般的黑压压恶龙军团。但整个平原空无一物,只有几群人类不知所借地聚集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罗拉娜不明白,她疲倦得没办法思考。她的冲劲消失了。疲倦和哀伤开始包围她。罗拉娜拖着屠龙枪,慢慢地走向被鲜血染红的高墙;那里就是史东牺牲的地方。

罗拉娜跪在骑士身边。她伸出手,把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开,再看看朋友的脸。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罗拉娜在史东的眼中看到了平静。

拿起他冰冷的手,贴着她的脸颊。“睡吧,亲爱的朋友。”她喃喃道。“不要让你的梦中出现恶龙。”当她把史东苍白的双手交叠在破碎的盔甲上时,她看见了雪地上有一个闪耀着的物体。她捡起一个被白雪所覆盖,看不出形状的东西。罗拉娜小心地把凝固的血和白雪拨开。那是颗星钻。罗拉娜吃惊地看着这颗宝石。

在她有机会搞清楚这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前,一道阴影扑向她。罗拉娜听见翅膀的煽动声,巨大的呼吸声。她害怕地跳起来,立刻转过身。

二只蓝龙降落在她身后的墙上。它巨大的爪子轻易捏碎石头,找到落脚的地方。那家伙的巨大翅膀扇着空气。龙骑将骑在龙的背上,在狰狞的面具之下,用严厉的眼光冷冷地看着罗拉娜。

龙威让罗拉娜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屠龙枪从她麻木的手中滑落,星钻也掉到雪地上。她转身试着要逃跑,却看不见自己眼前的景物。她滑了一跤,僵硬地倒在史东的身边。

在令人麻木的恐惧中,她脑中只想到一件事,那个梦!就像史东一样,她会死在这里。罗拉娜的眼中只看得见蓝龙飞到她头上时露出的蓝色鳞片。

屠龙枪!在雪地中朝着它翻滚过去,罗拉娜的手指握住它木制的枪柄。她开始爬起来,想要把它刺进龙的脖子。

一只黑色的靴子踩在屠龙枪上,差点踩到她的手。罗拉娜看着闪闪发光的黑色靴子,上面装饰着金色的花纹。她看着那双靴子踩在史东的血迹上,她深吸一口气。

“敢碰他的尸体,我就要你的命,”罗拉娜柔声说。“你的龙也没办法救你。这名骑士是我的朋友,我不打算让杀死他的凶手玷污他的尸体。”

“我不准备要玷污这具遗体,”龙骑将说。她以优雅的慢动作蹲下身,温柔地阖上骑士的眼睛,它们原先定定地看着再也看不见的太阳。

龙骑将站起来,面对着跪在雪地中的精灵女子,移开辟在屠龙枪上的靴子。“你知道吗,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杀死他的那一刻才知道。”罗拉娜抬头瞪着龙骑将。“我不相信你,”她疲倦地说。“这怎么可能?”

龙骑将冷静地脱下狰狞的面具。“我想你也许听说过我,罗拉娜赛拉莎。这是你的名字,对吧?”

罗拉娜迟钝地点点头,站起来。

龙骑将露出微笑,促狭,带着魅力的笑容。“我的名字是”奇蒂拉。“

“你怎么知道?”

“一个梦…………”罗拉娜自言自语。

“喔,没错——那个梦。”奇蒂拉用带着手套的手抚摸着黑色,卷曲的头发。“坦尼斯告诉过我这个梦。我猜你们一定都一起分享了这个梦。他想他的朋友们应该也是。”这个女子低头看着她脚边史东的尸体。“奇怪,这不是史东梦中的死法吗?坦尼斯说这个梦对他来说也成真了:我救了他命的那一段。”

罗拉娜开始颤抖。她的脸色本来就因为过度疲倦而显得苍白,现在看起来更有点像是透明的:“坦尼斯?……你看过坦尼斯?”

“两天以前,”奇蒂拉说。“我把他留在福罗参,让他处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的问题。”

奇蒂拉冷静的话声像是刺进史东体内的长矛,也刺穿了罗拉娜的灵魂。罗拉娜脚底下的地面开始晃动。天空和地面混杂在一起,这疼痛把她分割成两半。她在说谎。罗拉娜无助地想。虽然奇蒂拉随时可以说谎,但是她绝望地知道现在她却没有。

罗拉娜脚步踉跄地走着,差点跌倒。支撑她的只剩下那股不要在这女人面前露出弱点的好胜心。奇蒂拉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弯下腰,捡起屠龙枪,好奇地观察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屠龙枪?”奇蒂拉问。

罗拉娜强忍住悲伤,逼自己冷静也说话。“是的,”她回答。

“如果你想要知道它的威力,你可以走进塔里面去看看你手下的龙现在怎么样。”

奇蒂拉低头看看底下的广场,没有显示出多大的兴趣。“不是这样东西引诱我的龙进入你的陷阱的,”她冷静的双眼看着罗拉娜。“更不是它让我的部队四散奔逃。”

罗拉娜再一次看着空旷的平原。

“是的,”奇蒂拉看着罗拉娜脸上恍然大悟的神情。“你们赢了——至少今天是这样。赶快庆祝你们的胜利,精灵,因为你们的胜利将是短暂的。”龙骑将忿忿地玩弄着屠龙枪,拿它来瞄准罗拉娜的心脏。精灵不为所动地站在它面前,脸上毫无表情。

奇蒂拉露出笑容。如闪电般迅即反转屠龙枪。“多谢你给我这个武器,”她把屠龙枪立在雪中。“我们接到有关这个武器的情报,现在我们可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像你宣称的一样有威力。”

奇蒂拉对罗拉娜微微一鞠躬。接着重新戴上面具,她抓起屠龙枪,转身离开。在她走之前,她的眼光再度落在骑士的遗体上。

“给他一个骑士的丧礼,”奇蒂拉说。“我至少要花三天的时间才能重新集合好部队。我给你这些时间去为他准备一个合适的丧礼。”

“我们会自已埋葬牺牲的人,”罗拉娜骄傲地说。“不需要你的施舍!”

史东的死亡,眼前的尸体,都像一盆冷水般的把罗拉娜从梦幻中拉回现实。罗拉娜站在龙骑将和史东的遗体之间,看着奇蒂拉面具下的眼睛。

“你会怎么告诉坦尼斯?”她突然问。

“什么都不说,”奇蒂拉简短地回答。“什么都不说。”她转过身走开。

罗拉娜看着龙骑将优雅,缓慢的步伐,黑色的披风在温暖的北风中飞扬。阳光照在奇蒂拉拿在手上的战利品,罗拉娜知道她可以夺回长枪,底下有一大群骑士,她只需要开口大喊。

但是罗拉娜疲倦的头脑和身体都拒绝行动。连要站着都必须花上很大的力气。她现在只靠着骄傲支撑她不倒下去。

“拿走屠龙枪,”罗拉娜无声地对奇蒂拉说道。“对你没什么好处。”

奇蒂拉走向巨大的蓝龙。骑士们正好把一只蓝龙的头颅拖进广场上,蓝天对这个景象感到无比愤怒,喉中发出愤怒的低吼声。骑士惊讶地看见墙上站着蓝龙,龙骑将,和罗拉娜。很多人举起武器,但罗拉挪用手势阻止了他们。这是她最后有力气做的一件事。

奇蒂拉不屑地看着骑士,把手放在蓝天的脖子上,轻柔地抚摸他,安抚他的情绪。她慢条斯理地做着,让每个人都知道她并不害怕。

骑士们不情愿地放下武器。

奇蒂拉放肆地笑着,翻身跃上龙背。

“再会,罗拉娜赛拉莎。”她大喊。

奇蒂拉将屠龙枪高举向天空,命令蓝天起飞。巨大的蓝龙张开翅膀,毫不费力地飞向蓝天。奇蒂拉技巧高超地引导他在罗拉娜头上盘旋。

精灵看着蓝龙血红的双眼,看见他流血的鼻尖,大吼的血盆大口。他的背上,在巨大的两翼之间,坐着奇蒂拉;蓝色的龙鳞甲闪耀着,太阳照在她狰狞的面具上。屠龙枪的尖端反射着光芒。

接着,屠龙枪不停地翻转着,从龙骑将带着手套的手中掉落下来。正好掉在罗拉娜的脚边。

“留着吧,”奇蒂拉用银铃般的声音大喊。“你会需要它的!”

蓝龙煽动翅膀,跟着上升气流,向着太阳飞去。

终章丧礼

冬夜的天空阴沉且没有星光闪耀。强风使冰雹和雪片像是箭矢般击打在盔甲上,寒气穿透了盔甲,冰冻其中的灵魂和血液。

这里没有任何卫兵,因为,站在防御工事里的士兵会冻僵在他的岗位上。

没有必要派人守夜。这一整天,在太阳高挂的时候,骑士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原,没有任何恶龙军团集结的征兆。即使当黑夜降临后,地平线的那端也只有稀稀落落的营火。

这一天晚上,当寒风像是垂死恶龙般的尖啸着吹过废墟和瓦砾堆时,京兰尼亚骑士正埋葬他们的死者。

遗体被抬到塔底下的一个地下墓穴中。从很久以前,这里就是骑士团的死者安眠的地方。但那是久远的过去了,那是修码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的那个年代。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坎德人的好奇心,这墓穴不会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过去这里一定是在严密地守卫和妥善的照顾之下,但连死者也没办法逃脱岁月的刻蚀。石植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把灰尘抚去之后依旧没有人看得懂上面的文字。

这墓穴是个正方形的房间,深埋在地底下,帕拉丁殿堂是它的名称,塔的崩塌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一条狭窄的走道通往两扇巨大的铁门,上面标着帕拉丁的记号1——白金龙,古老的重生与死亡的标记。骑士们带来火把照亮这个地方,把它们插在墙上锈蚀的台座中。

房间四面都是古人的石棺。每个石棺上都放着一面铁牌,上面刻着骑士的名字,家族、还有死亡的日期。两排石棺中间的走道通往一个大理石的祭坛。在帕拉丁殿堂的最中间,骑士们放下同袍的遗体。

每个人都知道恶龙军团马上就会回来,因此没有时间打造棺木。骑士必须花时间重建被摧毁的城墙,而不是为不再需要的人建造客身之处。他们把同袍的遗体带进帕拉丁殿堂,在冰冷的石板上将他们排成长长一列。遗体上披着古老的布慢,本来是用在丧礼上捆绑遗体的,现在也没有时间这样做。每个死去骑士的剑都放在胸前,而某些敌人身上的战利品:也许是支箭,一面破损的盾牌,或是一只龙的爪子则是放在他们的脚边。

当尸体都被搬进这个房间后,骑士们聚集起来。他们站在死者的旁边,每个人站在一位朋友,同袍或是兄弟的旁边。在可以清楚听见自己心跳的寂静中,礼兵队用担架抬进了三具最后的尸体。

这应该是次国葬,充满骑士规章中豪华无比的细节。祭坛上应该站着天位骑士,穿着仪式用的盔甲,他旁边的应该是法王,穿着一件外罩着帕拉丁牧师白色袍子的盔甲。这里应该站着大法官,披着法庭的黑袍。祭坛上面应该铺满玫瑰。翠鸟、皇冠、剑的金色徽记应该放在上面。

但现在站在祭坛上的是一名精灵女子,穿着满是褐色血迹的的盔甲,中旁边站着一名矮人,哀伤地低垂着头,一名坎德人,他稚嫩的脸孔伤心欲绝。

祭坛上唯一的玫瑰是从史东腰带里找到的黑色玫瑰;唯一的装饰是一柄沾满血液的银色屠龙枪。

礼兵队庄严的将三具遗体放在这三位友人的面前。

右边是阿佛瑞德。马凯因爵士的尸体,他残缺不全,无头的尸体被亚麻布覆盖着。左边是德瑞克。克朗加爵士,亚麻布同样包裹着他的身体,盖住他脸上恐惧的扭曲表情。中间是史东。布莱特布雷德的尸体,他身上没有白色的裹尸布,至死仍然穿着父亲的篮甲。他父亲的古老长剑紧握在他冰冷的手里,置放在他胸前。另一个放在他破碎胸前的装饰品,没有骑士认得出来。

那是星钻,罗拉娜从骑士的鲜血中找到的。当罗拉娜握在手中时,星钻的光芒已经开始慢慢地黯淡。当她观察着星钻时,许多谜题都解开了。这个,也就是他们为什么会做同一个恶梦的原因。史东知道它的力量吗?他知道这让他和阿尔瀚娜之间有了什么样的连结吗?不,罗拉娜哀伤地想,他很可能不知道。他也不会明白这所代表的爱意。没有人类可以理解。她小心地把它放在他胸前,脑海中浮现一个黑发精灵伤心欲绝的样子,现在她应该已经知道星钻的拥有者停止了心跳。

礼兵队往后退,等待着。集合起来的骑士把头低下片刻,然后抬起头面对罗拉娜。

这应该是光荣的一刻,应该是宣布这些死去骑士英雄事迹的一刻。但有一阵子,骑士耳边只听见矮人和泰索何夫伤心欲绝的啜泣声。罗拉娜看着史东平静的脸孔,说不出话来。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羡慕史东,非常地羡慕他。他已经不会再痛苦,不会再孤单。他的战争已经打过了。他胜利了。

你离开了我!罗拉娜痛苦地哭泣。让我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些!先是坦尼斯,然后是伊力斯坦,现在又是你。我没办法!我还不够坚强!我不能让你走,史东。你的死亡没有意义,不合逻辑!这是一场闹剧,一场羞辱!我不会让你走的,不会一声不吭地让你走,绝不会心平气和地让你走!罗拉娜抬起头,眼中反射着火把的光芒。“你们期待一场高贵的演说,”她的声音和墓穴中的空气一样冰冷。“一场为了纪念这些死者英雄事迹的高贵演说。

你们不会听到的,至少我不会说!“

骑士面面相觑,脸色阴沉。

“这些人,本来应该团结在克莱恩自古成立的骑士团旗帜之下,却死在意见不和之下,死在骄傲、野心、贪婪所带来的悲剧之下。你们的眼神转向德瑞克。克朗加,但他不需要负全责,该负责的是你们。你们每个人!你们每一个在这场权力斗争中支持某一方的人。”

几名骑士低下头,因为愤怒和羞愧而脸上毫无血色。罗拉娜哽咽着不能成言,接着她感觉到佛林特的手安慰地紧握着她。她咽下伤心恢复镇定。

“只有一个人没有加入这场斗争。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每天依循着骑士信条过活。而且在大多数的日子中,他不是一个骑士。或者说,他是一个在心灵中,在行为上彻头彻尾的骑士,官方死硬不知变通的记录中却没有他高贵的名号。”

罗拉娜从祭坛上拿起沾血的屠龙枪,将它高举过头。当她举起长枪时,她的灵魂仿佛也获得释放。在她四周飞舞的黑暗之翼也被征服。当她提高声音时,骑士们楞楞地望着她。她的美丽像是春天的阳光般和煦。

“明天我将离开这个地方,”罗拉娜柔声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屠龙枪。“我会去帕兰萨斯。我会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事!我会带着这柄长枪和恶龙的头颅。我会把这颗邪恶、狰狞的头颅丢在他们美丽的宫殿前。我会踩着这颗头,让他们听我说。帕兰萨斯城将会听见,他们将会看见他们的危险!然后我会去圣奎斯待,我会去亚苟斯,我会去每一个人们不肯放下彼此间的憎恨而团结的地方。因为只有当我们像这个人一样征服自己心中的邪恶,我们才能击败意图吞没我们的邪恶力量!”

罗拉娜对着天空的方向举起双手,仰望着。“帕拉丁!”她大喊,清澈的声音像是号角般唤醒每个人。“我们呼唤你,护送这些死在法王之塔中高贵骑士的灵魂。赐给我们这块饱受摧残的大地像他们圣洁灵魂般的气息吧!”

罗拉娜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流而下。她不再替史东感到哀伤。她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为了怀念他,为了必须告诉坦尼斯他好友的牺牲;为了以后不会再有这高贵骑士的守护,独自一个人活下去而伤心。她慢慢地把长枪放回祭坛。接着她跪在前面片刻,感觉到佛林特搂着她,泰斯轻柔地握着她的手。

仿佛回应她的祷告,她听见身后骑士的声音,诵念着他们自己对古老真神帕拉丁的诗文。

让这人回到修玛的怀抱:让他沐浴在阳光下,让他的呼吸变成乐声;飞向天际。

在那宽广,无法分割的天空中你是否收拾好你的寄居之所,在星辰的驻扎地,在长剑渴望之所在思墓的彩虹上,我们一起歌唱。

让他像战士般安息。

在歌声之中,在歌曲之上,让无尽的安详成为他的每一天,让他沉睡在帕拉丁的心中。

让他眼中最后的光芒一闪望向一个圣洁之地言语无法形容那备受爱怜之地岁月在那里停滞。

不卷乌密布的战云所苦像他此时的梦想,世界光明,且充满希望,修玛爵士,护送他。

他咽下的最后一口气醇酒、玫瑰的香气;从爱的先锋,最后屈服的人,修玛爵士,护送他。

休息在天空的摇篮中从长剑降下的诚心,从无数次的战役中;修玛爵士,护送他。

在乌鸦的幻梦之上他幻想看得到永恒的歇息。

不再受征战的困扰。

修玛爵士,护送他。

只有雄鹰还记得死亡的消息在香暗的国度;从傍晚,从意识消失的地方,我们感谢你,修码爵士,护送他。

让他与修玛并肩的阴影升起从尸体之中,从不会消逝的长夜之中;从居住在虚无之中的心灵,我们感谢你,修玛爵士,护送他。

在那宽广,无法分割的天空中你已经准备好你的住所吗?

在星辰的驻扎地,在长剑渴望之所在思墓的彩虹上,我们一起歌唱。

让这人回到修玛的怀抱:在那宽广,无法分割的天空中让他像战士般的安息。

让他眼中最后的光芒一闪不再为密布的战云所苦像他儿时的梦想,他咽下的最后一口气休息在天空的摇篮中在乌鸦的幻梦之上只有雄鹰还记得死亡的消息让他与修玛并肩的阴影升起在那宽广,无法分割的天空中吟唱声慢慢低沉下去,慢慢地,庄严地,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向死者告别,每个人在祭坛前跪下片刻。最后索兰尼亚骑士都离开了帕拉丁殿堂,回到他们冰冷的床上,试着在明天来临前闭眼休息。

罗拉娜,佛林特和泰索柯夫彼此紧拥,心里涨得满满的。一阵冷风从门边吹来,礼兵队站在门口,准备要封上这地下墓穴。

“KharanhaReorx,”佛林特用矮人语说,边用颤抖、布满老茧的手抹过眼睛。“朋友们在李奥克斯身边重聚。”他伸手进袋子里,掏出一朵精细的木刻玫瑰。轻柔地把它放在史东的胸前,摆在阿尔瀚娜星钻的旁边。

“再见,史东,”泰斯笨拙地说。“我只有一个礼物,你——你应该会接受。我——我不认为你会明白,但是,也许你会知道,也许你现在比我还要清楚。”泰索柯夫把一片小小的白色羽毛放在骑士冰冷的手中。

“Quissalanelevas,”罗拉娜用精灵语低声说。“我们的爱永恒不变。”她停下来,不能忍受把他单独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来吧,罗拉娜,”佛林特体贴地说。“我们已经向他道别了,现在得让他走了。李奥克斯在等着他呢。”

罗拉娜往后退。静静地,头也不回地,三个好友爬上漫长的阶梯,离开墓穴,走进冰冷的寒风中。

距离索兰尼亚冰封大地十分远的一个地方,另一个人也在向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道别。

西瓦那斯提过去的几个月并没有改变。虽然罗拉克的恶梦已。

经结束,他的尸体深埋在他挚爱的土地中,但这块大地还保有着这恐怖的回忆。空气中满是腐朽和死亡的味道。树木痛苦地扭曲着。畸形的野兽在森林中奔跑,试着要结束他们痛苦的生命。

阿尔瀚娜徒劳无功地在星辰之塔的窗内等待着变化。

狮鹫兽们回来了——她知道龙一离开之后他们就会回来。她本来已经准备好要离开这里,回到亚苟斯的人民那里。但狮鹫兽带来了让人困扰的消息;精灵和人类争斗的消息。

这是过去这几个月留下的改变,这是阿尔瀚娜过去几个月的痛苦所换来的教训,她对这个消息感到难过。如果在她和坦尼斯及其他人见面前,她会接受人类和精灵之间开战的消息,甚至非常欢迎。但现在她知道这不过是邪恶力量所玩的把戏。

她应该要回到同胞身边,她知道。也许她可以结束这疯狂的事情。但她告诉自己,这天气不适合旅行。事实上,她害怕看到子民们听到自己的家园已经被摧毁时的恐惧表情。当他们听见她答应父亲在协助人类击败黑暗之后以后,要带着精灵们重建家园,回到这个地方的承诺,她害怕看到子民们不可置信的表情。

喔,她最后一定会获得支持。她对于这点并不怀疑。但她不敢离开这个自我放逐的地方,重新面对西瓦那斯提外纷扰的人世间。

虽然内心期待着,但她害怕看见她深爱的那名人类。那名骑士,他骄傲、尊贵的脸出现在他的梦中,她借着星钻分享着他的灵魂。他不知道的是,她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为洗刷清白而战。

他不知道的是,她开始慢慢地了解他高贵的灵魂和其中的深度,并且一起和她分享着痛苦。她对他的爱一天天地加深,害怕爱他的恐惧也跟着逐渐增加。

因此阿尔瀚娜一直拖延她的行程。我会离开,她告诉自己。

当我看见一个可以给我的子民们的征兆——一个象征希望的征兆。不然他们不会回来。他们会绝望的放弃一切。一天又一天,她看着窗外等待着。

没有任何的征兆。

冬天的夜晚越来越长。夜色渐渐加深。有天傍晚,阿尔瀚娜走在星辰之塔的防御工事上。那天下午在京兰尼亚的另外一座塔上,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面对一只蓝色的巨龙,和一位名叫暗之女的龙骑将。突然阿尔瀚娜感觉到一阵奇异恐怖的情绪包围了她;整个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转。她害怕、难过地哭泣着,紧抓住戴在脖子上的星钻,心碎地看着光芒逐渐消退,最后终于熄灭。

“这就是我的征兆了!”她难过得尖声大叫,手中紧抓着黯淡的星钻对天空大喊。“一切希望原来只是幻境一场!这里只有绝望和死亡!”

阿尔瀚娜紧握住星钻,让它的尖端深深地刺进肉里,盲目地奔回塔里的房间。从那里,她看着外面濒死的大地。她啜泣着关上了那扇窗户,并且将它锁上。

随它去吧,她伤心地告诉自己。让我的子民用自己的方法自取灭亡。邪恶终将获胜,我们根本没办法阻止她。我会和我父亲一起死在这里。

那晚她最后一次造访了这片大地。她毫不在乎地披上一件单薄的披风,走向一个位在一棵扭曲老树底下的坟墓。在她的手中,她握着星钻。

阿尔瀚娜扑到地上,开始用双手疯狂地挖掘着。她的双手和冰冻的地面不停地磨擦,很快就破皮流血。她不在乎。她很高兴地接受这比内心的痛苦还要轻得多的疼痛。

终于,她挖出了一个小洞。努林塔瑞,红色的月亮,升上夜空,血红的光芒混进银色的月光中。阿尔瀚娜泪眼模糊地看着手中的星钻,将它丢进先前挖出的洞穴中。她强迫自己不再哭泣,擦干脸上的泪水,她开始把洞填满。

突然她停了下来。

她的双手克制不住地发抖。她迟疑地伸出手,把星钻上面的泥土拨开,怀疑自己是不是悲伤过了头,看见了幻觉。不对,星钻里面开始出现微光,在她注视之下越来越亮。阿尔瀚娜将闪亮的宝石从坟墓中拿起。

“但是他已经死了,”她柔声说,看着在银色的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宝石。“我知道死神已经带走他。这是不会改变的。但是,这光芒——”

一阵窸窣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阿尔瀚娜往后退,害怕罗拉克坟墓上那棵变形的树会用扭曲的树枝来抓住她。但是就在她的眼前,她看见那棵树不再扭曲。树枝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声叹息。它们伸向天空,树干变直,树皮变得光滑,在银色的月光下闪闪发光。这棵树不再滴血。树叶感觉到生命再度流进他们的脉管中。

阿尔瀚娜吃了一惊。脚步不稳地站起来,她看着四周。其他的东西都没有改变。其他的树木都还是一样——只有这棵树,只有在罗拉克坟上的这棵树改变了。

我大概是疯了,她想。她害怕地转过头去再仔细的看着那棵树。没错,它的确改变了。当她注视着的时候,它慢慢地变得更美丽。

阿尔瀚娜小心地把星钻挂回胸口。然后她转身走向星辰之塔。在她回亚苟斯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高挂在这片哀伤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之上时,阿尔瀚娜看着这片森林。一切依旧,有毒的绿色浓雾仍然挂在上空。什么都不会改变,她知道,直到精灵们回到这里努力恢复它的美貌为止。除了罗拉克坟上的那棵树,其他都没有改变。

“再会了,罗拉克,”阿尔瀚娜大喊,“直到我们回来的那一天。”她召唤来她的狮鹫兽,爬上它坚实的背,坚定地下了命令。

狮鹫兽张开翅膀,飞向天空,盘旋在这片饱受打击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上。阿尔瀚娜一声令下,它转头向西,开始了前往亚苟斯的漫长飞行。

在底下,西瓦那斯提森林里,一棵美丽的树木单独挺立着,和周边黑暗的森林构成强烈的对比。它迎着冬风摆动着,唱着轻柔的歌声,伸出技低,保护罗拉克的坟墓不受黑暗侵害,等待春天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