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之巨龙·第二卷
作者: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9878

第十二章陷阱……

巴卡力斯在监牢中睡得不很安稳。他虽然经过白天一整天的劳顿辛苦,晚上的梦中仍然充满了和奇蒂拉火热的记忆和被索兰尼亚骑士处决的恐怖景象,让他辗转难眠。或者他是被奇蒂拉之手处决。他一直不能确定,当他满身冷汗醒来的时候,到底刚才是哪一个梦境。当他不能成眠地躺在冰冷的囚牢中,他不停地诅咒着那个让他陷入这种状况的精灵女子。他一遍一遍地计划着复仇的计划:只要她能够落到他手里!

巴卡力斯正在半梦半醒之间思考着,突然听到钥匙孔中插进钥匙的声音,让他从床上弹了起来。几乎已经决要黎明了,到了处刑的时间!也许骑士要来处决他了!

“是谁?”巴卡力斯沙哑地说。

“嘘!”一个声音说。“只要乖乖地照着我说的做,你就不会有危险。”

巴卡力斯惊讶地认出这个声音。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个声音每一夜都会在他的恶梦中出现,都会和他讲同样的一段话。那个精灵!阴影中还可以看见另外两个小小的身影,最有可能是矮人和那坎德人,他们通常出现在那个精灵身边。

牢门打开了。精灵大踏步走进来。她穿着很厚的斗篷,手中还拿着另外一件。

“快点,”她冷冷地命令。“穿上它。”

“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绝不穿,”巴卡力斯虽然内心窃喜,却仍怀疑地问道。

“我们用你来交换……另一个囚犯,”罗拉娜回答。

巴卡力斯皱眉,他一定不能看起来太着急。

“我不相信你,”他躺回床上。“这是个陷阱。”

“我不管你怎么想!”罗拉娜大吼。“即使我要把你打昏你都得跟着来!!不管你是醒着还是昏迷,只要我可以让奇——让那个想要你的人看见就好!”

奇蒂拉!原来是这样。她在搞什么鬼?她在玩什么游戏?巴卡力斯迟疑了一下。他和奇蒂拉彼此都没有什么互信可言。她很擅长利用他完成自己的目标,很显然她现在就是在这样做。但也许他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

只要我知道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就好!看到了罗拉娜阴沉的表情之后,他很确定她会将她的威胁付诸行动。他得要等个好机会。

“看起来我别无选择,”他说。月光穿过铁窗,照进这恶臭的牢房中,照在巴卡力斯的脸上。他在监狱里面已经将近一个礼拜了,确实的时间他并不清楚,他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当他伸手拿起斗篷时,注意到了罗拉娜冰冷的绿色双眸正微眯起来,厌恶地看着他。巴卡力斯不由自主的,伸出还能够活动的那只手抓抓刚长出来的胡子。

“真抱歉,小姐大人,”他讽刺地说,“但是你这栋房子里面的仆人没有把刮胡刀带来。我也能够体谅你们精灵看到脸上的毛发有多厌恶!”巴卡力斯惊讶地发现,那段话有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效果。

罗拉娜的脸上血色全无,嘴唇白得像纸。她是在用超乎常人的控制力在压抑着自己。“快点走!”地压抑着声音说。

矮人一听见那声音,立刻手放在战斧柄上走了进来。“你也听到将军说的话了,”佛林特咆哮道。“快点走。不知道你这个烂家伙怎么配和坦尼斯交换——”

“佛林特!”罗拉娜紧张地说。

巴卡力斯突然明白了!奇蒂拉的计划开始在他的脑中成形。

“原来,坦尼斯是我要交换的人。”他仔细地看着罗拉娜的脸。

没有反应。好像他刚刚提到的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奇蒂拉提到过的,她的爱人。他再试了一次,验证自己的理论。“不过,我可不会认为他算是个囚犯,除非你说的是爱的囚犯。奇蒂拉一定已经厌倦了他。啊,可怜的家伙。我会想念他的,他和我有那么多相同之处——”

现在有反应了。他看见下巴肌肉的抽动,斗篷底下颤抖的双肩。罗拉娜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出牢门。他是对的。这跟那个留胡子的半精灵有关。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坦尼斯在福罗参离开了奇蒂拉,他又被抓到了吗?还是他回来找她了呢?巴卡力斯沉默地把斗篷穿上。现在对他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将可以利用这消息来替他复仇的计划铺路。巴卡力斯回想起罗拉娜在月光底下肌肉僵硬和紧张的脸,当矮人推他出去时,他在心中默默地感谢黑暗之后的庇佑。

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但泛红的东方无空已经无言的预告了黎明即将到来。卡拉曼城中仍然一片漆黑,这座城在狂欢之后沉沉地熟睡着。连守卫都在岗位上大打哈欠,有些则干脆头一倒,打起呼来。对那四个穿着厚重斗篷的人来说,要溜过这些守卫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丝毫没有受到拦阻地来到城墙上的一个小门。

“这以前是通往城墙顶端的一个楼梯,越过城墙之后,从另外一边出现。”泰索何夫低声说,手不停地在袋子里找着开锁的工具。

“你怎么知道?!”佛林特紧张地东张西望。

“我小的时候曾经来过卡拉曼,”泰斯说。他抽出那段细铁线,小手灵巧的将它插进销孔。“我的父母带我来的。我们一向都是走这条路。”

“你们为什么不走正门,那样对你们来说太简单了吗?”佛林特低声说。

“快点!”罗拉娜不耐烦地说。

“我们其实也想要用正门,”泰斯一边拨弄着那条铁线。“啊,好了。”他把铁线抽出来,小心地将它收进包包里,悄无声息地将老旧的门打开。“我刚刚说到哪了?喔,对。我们也很想要走正门,只不过坎德人不能进卡拉曼城。”

“你的父母还是进来了!”佛林特轻蔑地说,他跟着泰斯穿过门,走上一连串的狭窄阶梯。矮人一边专心地注意巴卡力斯,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坎德人说话。他认为,巴卡力斯也太合作了一点。罗拉娜完全不跟其他人说话,她口中唯一冒出来的话就是催促大家快一点的命令。

“当然喽,”泰斯快乐地踏步前进。“他们一直认为这是过度小心的措施。我是说,为什么我们要和地精列入同一个等级?一定是有人不小心把我们给写进去了。但是我的父母觉得和人家争吵不礼貌,所以我们就只好从侧门进出了。对大家都方便。我们到了。打开那个门,那通常是不会锁的。喔喔,小心。那边有个守卫。等他走过去。”众人紧贴着墙,躲藏在阴影中,一直等到守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们悄悄地越过围墙,走进另一扇门中,再度走下另外一道阶梯,终于走出了城墙之外。

四周没有任何人。佛林特打量四周,除了曙光之外没有看见任何人迹。他浑身发抖地将斗篷拉紧,一股不安的感觉开始将他包围。如果奇蒂拉说的是真话怎么办?如果坦尼斯真的和他在一起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快要死了怎么办?

佛林特生气地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他几乎打从内心希望这是个陷阱!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阴郁的思绪,仿佛就在他的耳边,让他吓了一大跳。

“是你吗,巴卡力斯?”

“是的,很高兴见到你,加汉。”

佛林特浑身发抖地转身过去,看见一个身影从墙边的阴影中冒出来。它穿着厚重的斗篷,全身都用衣服包里起来。他想起了泰斯有关龙人的描述。

“他们有携带其他的武器吗?”加汉看着佛林特的战斧说。

“没有。”罗拉娜果断地回答。

“搜他们身。”加汉命令巴卡力斯。

“我以我的荣誉向你保证,”罗拉娜愤怒地说。“我是奎灵那斯提的公主——”

巴卡力斯向前一步。“精灵们有自己的荣誉准则,”他不屑地说。“你用那支该死的箭射我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罗拉娜脸上突然一红,巴卡力斯用左手抬起了右手,然后让它无力地落下。“你毁了我,我的一生。”

罗拉娜毫不退让地看着他,“我说过我没有携带武器。”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搜我的身,”泰索何夫举起双手欢迎它并且意外地阻挡在巴卡力斯和罗拉娜之间。“你看!”他把一袋子的家伙通通都倒在巴卡力斯的脚上。

“该死!”巴卡力斯咒骂着掴了他一掌。

“佛林特!”罗拉娜咬紧牙关警告矮人。她可以清楚的看见矮人已经气得满脸血红。在她的警告之下,矮人强忍下怒气。

“我——我很抱歉,真的!”泰斯抽噎着把满地的东西捡起来。

“如果你再拖延,我们就不需要特别通知警卫了,”罗拉娜冷冷地说,决定不要在那个男人可恶的碰触之下屈服。“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守卫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我们。”

“那个精灵说得对,巴卡力斯,”加汉蜥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把矮人的战斧拿走,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

巴卡力斯看看露出鱼肚白的天空,然后又看了龙人一眼,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罗拉娜一眼,从矮人身上将战斧给拿走。

“他一点都不算是威胁!像他那样的老人能做什么?”巴卡力斯喃喃自语。

“快点走,”加汉命令罗拉娜,不理巴卡力斯的抱怨。“去那丛树那边。行踪隐密一些,不要惊动守卫。我是个魔法师,我的法术可是不会饶人的。暗之女只有交代要把你平安带到,可没有提到你的两位朋友。”

他们跟着加汉走过城外那片开阔的平地,走到那丛树的地方,途中尽可能躲在阴暗的地方。巴卡力斯走在罗拉娜身边。她将头抬高,甚至不愿意承认身边有他这个人。到了森林中,加汉往前一指。

“这里是我们的交通工具,”他说。

“我们不准备要离开这里!”罗拉娜警觉地看着那个生物,愤怒地说。一开始佛林特认为它们是比较小只的龙,但是当它们靠近之后,矮人不禁屏住呼吸。

“翼龙!”他低呼。

翼龙和真正的龙只有远亲关系,它们比真正的龙要来得瘦小和轻盈,通常被龙骑将们用来作讯息的传递,正如同精灵们使用狮鹫兽一样。它们和真龙的智慧相差甚远,并且以狂暴和残酷的个性著称。林中的那些动物用红色的眼睛瞪着它们,蝎子般的尾巴不停地摆动着。尾巴上面沾满了剧毒,在几秒之内就可以将敌人给毫不留情地杀死。

“坦尼斯呢?”罗拉娜通问。

“他状况更严重了,”加双回答。“如果你想要见他,你得要来达加堡才行。”

“不行,”罗拉娜往后退,却感觉到巴卡力斯靠上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

“不准叫救兵,”他声音轻柔地说,“不然你的朋友就会有人死掉。看来我们也准备要去达加堡好好地玩一玩。坦尼斯是个很好的朋友,我可不希望让他没办法和你见面。”巴卡力斯转向龙人。“加汉,回去卡拉曼,通知我们当人们发现他们的将军失踪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加汉迟疑片刻,爬虫类的双眼担心地看着巴卡力斯。奇蒂拉警告过他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他可以猜到巴卡力斯脑中想的是什么:他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加汉当然可以阻止巴卡力斯,这没什么问题。但是在面对不幸的遭遇时,有可能会有人逃走,去找救兵。这里离城太近,要放心还太早。该死的巴卡力斯!加汉皱起眉,然后突然发现自己也无能为力,除非奇蒂拉针对这样的状况作过准备。加双耸耸肩,脑中想着巴卡力斯回到暗之女的身边之后会是什么下场,让心里好过一点。

“当然没问题,指挥官,”龙人流利地回答。他们可以看见他披着斗篷的身影从一棵树间到另外一棵树,往卡拉曼绝尘而去。巴卡力斯的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长满胡子的嘴唇边露出残酷的线条。

“来吧,将军。”巴卡力斯把罗拉娜往翼龙的方向推。罗拉娜并没有往前进,反而转过身来。

“告诉我一件事,”她嘴唇苍白。“这是真的吗?坦尼斯真的和奇蒂拉在一起吗?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在达加堡……快要死了!”

看见她眼中的痛苦,并不只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半精灵,巴卡力斯露出微笑。他从来没有想象到复仇可以这么的快乐。“我怎么会知道?我一直都被锁在这间牢房里。但是我认为他实在不太可能受到什么伤害。奇蒂拉从来不肯让他靠近战场!他唯一作战的地方是卧室……”

罗拉娜低下头。巴卡力斯把一只手放在她手臂上,做同情状。

罗拉娜生气地把他手甩开,转身隐藏住自己的面孔。

“我不相信你!”佛林特大吼。“坦尼斯绝对不会让奇蒂拉这样——”

“喔,你说得对,矮人,”巴卡力斯发现自己编的谎言竟然有这么容易让人相信。“他一点都不清楚状况。暗之女为了准备要晋见黑暗之后,前几个礼拜才把他派去亲拉卡。”

“你也知道,佛林特,”泰斯严肃地说。“坦尼斯真的很喜欢奇蒂拉。你记得那次在最后归宿旅店里面举办的派对吗?那是坦尼斯的成年礼。就精灵的标准来说,他那天刚好成年——天哪!真是个很棒的派对,你还记得吗?卡拉蒙那个时候为了抓住德丝拉,把一杯酒倒到自己头上。雷斯林喝了太多酒,不小心用魔法把欧提克的围裙给烧掉了,奇蒂拉和坦尼斯两个人躲在壁炉旁边,他们俩个——”

巴卡力斯愤怒地看着泰斯。他不喜欢有人提醒他奇蒂拉是真的很喜欢坦尼斯。

“叫那个坎德人给我安静一点,将军大人,”巴卡力斯皱眉说。

“不然我可能要被迫让那只翼龙吃了他。两个和三个俘虏对暗之女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原来这是个陷阱,”罗拉娜呆呆地看着四周,柔声说。“坦尼斯并没有受重伤……他甚至根本不在那边!我一直那么笨——”

“我们不会和你去任何地方!”佛林特稳稳地站着。

巴卡力斯冷冷地看着他,“你看过翼龙将人刺死吗?”

“没有,”泰斯饶富兴趣地说,“但是我看过蝎子这样做过。像是那样吗?不要误会,不是我想试试看,”坎德人看到巴卡力斯的脸色一沉,紧张地开始结巴。

“墙上的守卫也许会听见你的惨叫声,”巴卡力斯对罗拉娜说,后者用完全不能理解的眼光看着他。“但是那时已经太晚了。”

“我一直是个笨蛋,”罗拉娜低声重复。

“只要你吩咐一声,罗拉娜,”佛林特顽固地说。“我们可以反击——”

“不行,”她的声音微弱得像个婴儿。“不。我不能拿你们的生命冒险,尤其是你和泰斯的。这都是我的错。我会付出代价的。巴卡力斯,我随你处置了。让我的朋友离开——”

“够了!”巴卡力斯不耐烦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走的!”他爬到冀龙背上,对罗拉娜伸出手。“只有两只翼龙,看来我们得要挤一挤了。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拉住巴卡力斯的手,爬上了冀龙的背。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搂着她,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

罗拉娜的脸上立刻露出原先没有的血色,她生气地试着挣脱他的手。

“你这样比较安全,将军大人,”巴卡力斯在她的耳边沙哑地说。“我不希望你掉下去。”

罗拉娜紧咬着嘴唇,试着不要掉下眼泪。

“这些怪物一向都闻起来这么臭吗?”泰斯扶着佛林特爬上去,边恶心地打量着那只怪物。“我认为你应该说服他们洗澡——”

“小心尾巴,”巴卡力斯冷冷地说。“没有我的命令,翼龙通常不会开杀戒;不过他们现在神经相当紧张,小家伙让他们不是很舒服。”

“喔,”泰斯咽下一口口水。“我并不是要羞辱他们。事实上,我觉得只要习惯之后,也许可以忍受这种——”

巴卡力斯比了个手势,翼龙张开皮翅,直飞上高空,因为不习惯背上的重物而有点行动迟缓。佛林特紧紧地抓住泰斯,担心地看着和巴卡力斯飞在前面的罗拉娜。偶尔矮人可以看见巴卡力斯故意靠近罗拉娜,而她厌恶地避开。佛林特的神情非常凝重。

“那个巴卡力斯可真是坏透了!”矮人对泰斯喃喃地说。

“什么?”泰斯转过头来问。

“我说巴卡力斯真是坏透了!‘”矮人大吼。“我打赌他一定是自做主张,没有按照命令行事。那个叫加汉的家伙不是很高兴被人家支开。”“什么?”泰斯说。“我根本听不见,风这么大——”

“喔,算了算了!”矮人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他发现自己呼吸非常困难。他试着要让自己分心去想别的事情,阴沉地看着底下从阴影中冒出来的树林。

飞了一个小时之后,巴卡力斯比了个手势,翼龙开始缓慢地盘旋,在这片树木众多的山边寻找可以降落的平坦之地。巴卡力斯指着树林中隐约可见的一片空地,大声喊出命令。翼龙服从指示降落,巴卡力斯爬了下来。佛林特打量着四周,他的恐惧正在慢慢滋长。这里看不出来有任何要塞的痕迹。没有任何生物的痕迹。他们是身处在一片小空地中,四周都是高大的针叶树,他们的枝桠粗壮到几乎完全遮住了日光。四周的森林则是完全黑暗,林中还有许多不停移动的影子。在空地的另外一边,佛林特可以看见悬崖上有一个小小的洞穴。

“我们在哪里?”罗拉娜严厉地问。“这不可能是达加堡。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

“精确的观察,将军大人,”巴卡力斯故作温柔地说。“达加堡在山上,距离这里大概还有一哩左右。他们还不知道我们会来。暗之女应该连早餐都还没有吃过。我们可不想要不礼貌的打搅她,不是吗?”他看了泰斯和佛林特一眼。“你们两个待在上面,”坎德人正准备要跳下来,一听见这句话立刻停止了动作。

巴卡力斯走到罗拉娜身边,他的手放在翼龙的脖子上。那怪物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是一只等着主人喂食的狗。

“你下来,罗拉娜小姐,”巴卡力斯用带着威胁的语调说。他走到罗拉娜的身边,挑剔地看着她。“我们还有时间……用个早餐……”

罗拉娜眼中精光一闪。她闪电般地握住腰间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剑柄。“不要靠近!”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巴卡力斯不禁呆了一下。然后他微笑着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不对,小姐。如果是我就不会挣扎。记得那翼龙还有你待在那边的朋友吗?只要我说一句话,他们就会死得非常痛苦!”

罗拉娜抽搐了一下,看见翼龙的毒刺放在佛林特的脖子上。那怪兽迫切地期望能够有机会大开杀戒。

“不行!罗拉娜——”佛林特痛苦地说,但是她瞪了他一眼,提醒他她还是将军。她看来生气全无,让巴卡力斯将她扶了下来。

“你看,我也觉得你看来有些饥渴,”巴卡力斯微笑着说。

“让他们走!”罗拉娜命令。“你要的是我——”

“你说得对。”巴卡力斯搂住她的腰。“但是他们在场可以确保你不会轻举妄动。”

“别担心我们,罗拉娜!”佛林特大吼。

“闭嘴,矮人!”巴卡力斯暴怒地大喊。他把罗拉娜推向翼龙,转身看着矮人和坎德人。看见那男人眼中的疯狂气息之后,佛林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了。

“我——我想你最好照着他说的做,佛林特,”泰斯咽了一口气“他会伤害罗拉娜——”

“伤害她?喔,我才舍不得呢,”巴卡力斯好笑着说。“到时她仍然不会影响到奇蒂拉本来准备要利用她的计划。不过,矮人你可别乱动!我一气起来可能就失去控制喽!”巴卡力斯听见佛林特的低吼,警告他。他转身面对罗拉娜。“也就是说,奇蒂拉不会在乎我和这位小姐先享受享受。不,不要昏倒——”

那是精灵们自我防卫的一种方法。佛林特以前看过很多次,这次他全身僵硬地等着罗拉娜两眼一翻,双膝一软,他就准备马上行动。

巴卡力斯下意识地上前去扶住她。

“不,你不行!我要我的女人是清醒的喔!”

罗拉娜给了他肚子一拳,让他一时之间没办法呼吸。他痛苦地往前倒下。罗拉娜再度用膝盖给他的下巴来了狠狠地一记。当巴卡力斯面朝下倒地的时候,佛林特连忙拉着泰斯从翼龙背上跳下来。

“快跑,佛林特,快!”罗拉娜跳离翼龙和倒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快逃进森林里!”

但巴卡力斯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伸出手来抓住罗拉娜的脚踝。她一个不稳跌了下去,不停地踢着他。佛林特捡起一枝粗大的树枝,扑向挣扎着站起来的巴卡力斯。巴卡力斯听见佛林特的吼叫声,半转过身,用手背击中矮人的脸。他同时拉住罗拉娜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他转过身,瞪着跪下来察看不省人事的矮人的泰斯。

“她和我要进去洞穴里……”巴卡力斯说,不停地喘着气。他用力地扯了罗拉娜的手臂一下,让她痛苦地大叫。“坎德人,只要你敢动一下,我就把她的手扯断。当我们进去洞穴之后,我可不想被打搅。我的腰带里有把匕首,我会用它对准她的咽喉。小笨蛋,你明白了吗?”

“是——是的,”泰索何夫结巴地说。“我——我绝对不会打搅。

我——我会和——和佛林特留在这里。“

“别想逃进森林里。”巴卡力斯开始把罗拉娜拉向洞口。“龙人在那边驻守。”

“不——不会的。”泰斯愣愣地说,边跪在佛林特身边,张大了眼。

巴卡力斯满意地看了瑟缩的坎德人一眼,然后将罗拉娜推向洞穴的入口。

罗拉娜满眼泪水,什么都看不清楚,踉跄地走向前。巴卡力斯似乎是为了提醒她无路可逃,又再度扭了她的双手一次。那疼痛几乎无法忍受。她根本没有办法挣脱这个男人有力的掌握。罗拉娜诅咒自己为何会陷入这样的陷阱中,同时试着克服恐惧,清楚的思考、这很困难,那个人的手臂十分强壮,他的味道,人类的味道让她害怕得想起某些时候的坦尼斯。

巴卡力斯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将她拉近,用满是胡渣的面孔摩擦她白嫩的面颊。

“你将会是我和那个半精灵分享过的第二个女人——”他沙哑地说,然后他的声音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呻吟。

有那么片刻,巴卡力斯的力气到几乎让罗拉娜无法忍受。然后他松开手,松开了罗拉娜的手臂。罗拉娜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过身来面对他。

巴卡力斯按着腰部的手指间不停冒出鲜血,伤口上还插着泰索何夫的小刀。那个男人拔出自己的匕首,怒气冲天地转过身面对那大胆的坎德人。

罗拉娜体内的某些束缚断掉了,释放出一股她没办法想象的怒火。她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恐惧,再也不考虑自己的生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个人类。

她野蛮地尖叫一声,将他压倒在地上。他闷哼了一声,然后就不再挣扎。罗拉娜拼命地试着要夺取他的武器。然后发现他的身体已经不再移动。她慢慢地站起身,浑身不停地发抖。

有一阵子她眼前一片金星,什么也看不见。当她重新看清楚的时候,她看见泰索何夫已经将尸体翻转过来。巴卡力斯僵硬地躺在地上。他的眼睛瞪着天空,脸上留着临死前的恐惧和惊讶,手上还握着刺进自己心窝的匕首。

“发生了什么事?”罗拉娜低声问,全身因为愤怒和用力过度而不停地发抖。

“你把他撞倒之后,他自己撞上了自己的匕首,”泰斯冷静地说。“但是在那个之前——”

“喔,我刺了他一刀,”泰斯说。他骄傲的将刀子从他的腰部拔出,自豪地看着。“卡拉蒙还说这把刀连对付一只凶猛的兔子时都派不上用场,等我告诉他就知道了!”

“你知道吗,罗拉娜,”他有点伤感地继续道,“大家都小看了我们坎德人。巴卡力斯应该先搜过我的包包才对。对了,刚刚你假装晕倒的演技真不错。你是——”

“佛林特怎么了?”罗拉娜插嘴,完全不想要回忆过去恐怖的几分钟。她把自己的披风从肩膀上卸下来,盖在满是胡子的那张脸上,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我们得要赶快离开这里。”

“他会没事的,”泰斯看着正在呻吟的矮人。“那些翼龙呢?你认为他们会攻击我们吗?”

“我不知道。”罗拉娜瞄着那动物。冀龙不安地看着四周,不确定他们的主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听说他们不是非常聪明。他们通常不会自己行动。也许,如果我们动作慢一点,在他们弄明白之前我们就可以逃进森林里。

帮帮佛林特。“

“来吧,佛林特,”泰斯十万火急地拉着矮人。“我们得要逃——”

坎德人的话声被一声尖叫声给打断,这声尖叫中所蕴含的恐惧让泰斯的头发几乎倒竖起来。他抬起头,看见罗拉娜瞪着一个很明显是从洞穴里面冒出来的身影。一看见那个身影,泰索何夫被无比的恐惧所包围。他的心跳加快,手变得冰冷,没有办法呼吸。

“佛林特!”在他的喉咙完全哑掉之前,他拼命地挤出一句话。

矮人听见了坎德人的声音中带有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恐惧,挣扎着要站起来。“什么——”

泰斯只能指着眼前的景象。

佛林特模糊的视线开始向着泰斯指着的方向聚焦。

“看在李奥克斯的份上,那是什么东西?”

那身影冷酷地走向罗拉娜,后者完全被他的法术所控制,只能呆呆地看着。它穿着古老的盔甲,也许以前曾经是个索兰尼亚骑上。但是盔甲满焦黑的痕迹,似乎被火烧灼过。头盔底下发出橘色的光芒,仿佛漂浮在空气中。那个身影伸出一只戴着盔甲的手臂。佛林特害怕地呛住了。那只手臂的尽头并不是手掌。骑士用来抓住罗拉娜的只是一团空气。但是她痛苦地尖叫,倒在那个模糊的影像之前。她头一软,倒了下去,对那冰冷的碰触毫无知觉。骑上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泰斯往前一步,骑士用闪着橘色光芒的眼睛瞪着他,坎德人仿佛立刻被困在橘色的火焰中,他和矮人都没有办法移开视线。眼前的景象太过恐怖,佛林特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性。由于他对罗拉娜的爱和关怀才让他勉力保持住清醒。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一定得做些什么事情,他一定得救她。但是他没办法移动自己颤抖的身体。骑士闪烁的眼神扫过他们俩人。

“回到卡拉曼去,”一个空洞的声音说。“告诉他们我抓住了这个精灵,暗之女明天中午将会抵达,讨论投降的条件。”

骑士转过身,跨过巴卡力斯的尸体,盔甲闪烁着穿过了底下的尸体,仿佛它并不存在。最后骑士消失在森林的阴影中,手中抱着罗拉娜。

“我要去追它——”矮人喃喃地说,他的手不停地发抖,几乎没有办法把头盔捡起来。

“不不行,”泰索何夫结巴地说。他脸色苍白地看着骑上的背影。“不管那个东西是什么,我们都打不过它。佛林特,我——我很害怕!”坎德人难过地摇摇头。“我——我很抱歉,但是我没办法面对那个家伙那个怪物!我们得赶快回到卡拉曼。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援军——”

泰斯开始冲向森林中。佛林特满腔怒火地呆站了片刻,看着远去的罗拉娜。然后他的脸色一沉。“他说的对,”他喃喃自语地说。

“我也没办法去追那个怪物。不管它是什么,它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佛林特转过身,瞄了躺在罗拉娜斗篷底下的巴卡力斯一眼。佛林特的心脏开始抽痛。佛林特不管这些,坚定地对自己说,“有关坦尼斯的事情他是在撒谎。奇蒂拉也是。他没有和她在一起,我就是知道!”矮人握紧拳头。“我不知道坦尼斯在哪里,但是有一天我得要面对他,我得要告诉他……我让他失望了。他相信我可以保护她,我失败了!”矮人闭上眼。然后他听见了泰斯的叫喊。他叹口气,盲目地跟在坎德人的后面,边揉搓着左边的手臂。“我怎么能够告诉他?”他低吼着。“要怎么办?”

第十三章平静的间奏

“好的,”坦尼斯看着冷静地坐在他眼前的男人。“我要答案。你是故意带我们进漩涡的!为什么?你知道有这个地方吗?我们在哪里?其他人呢?”

贝伦坐在坦尼斯对面的木椅子上。上面雕刻的鸟兽图样和精灵们喜欢的图样十分类似。事实上,这里让坦尼斯想起了罗拉克在西瓦那斯提那毁灭的精灵王国中的王座。这样的类似并没有让坦尼斯的心情平静下来,贝伦在半精灵愤怒的眼光下显得有些退缩。他相对于外表来说太过年轻的那双手紧张地插在破烂的裤子里,不停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该死!回答我!”坦尼斯暴躁地说。他扑向贝伦,紧抓住那个男人的衣服,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然后他紧握的手移向那男人的咽喉。

“坦尼斯!”金月立刻将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安抚他。但是半精灵已经失去了理性。他的面孔满是恐惧和愤怒,她几乎不认得他了。她焦急地拉扯着抓住贝伦的手。

“河风,快点阻止他!”

高大的平原人握住坦尼斯的手腕,将他拉离贝伦,用强壮的手臂搂住他。

“不要这样,坦尼斯!”

坦尼斯挣扎了一阵子,然后软瘫下来,断断续续地吸了一口气。

“他是个哑巴,”河风严厉地说。“即使他想要告诉你,他也不行。

他没办法说话——“

“你错了,我能说话。”

三个人停下来,惊讶地看着贝伦。

“我可以说话。”他冷静地用通用语说。他心不在焉地摸着脖子,上面还留着坦尼斯双手所留下的痕迹。

“那么你为什么要假装成哑巴?”坦尼斯喘息着问。

贝伦揉揉脖子,眼睛看着坦尼斯。“人们不会乱问哑巴问题……”

坦尼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思考这件事情。他看着河风和金月,看见河风摇摇头,皱起眉。金月微微地耸耸肩。坦尼斯最后拖来一张椅子,坐在贝伦的对面。他注意到椅背已经裂了开来,小心地坐下来。“贝伦,”坦尼斯慢慢地说,试着隐藏住心中的不耐烦,“你在和我们说话。这代表你会回答所有的问题吗?”

贝伦瞪着坦尼斯,缓缓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坦尼斯问。

贝伦舔舔嘴唇,看着四周。“我——你一定得帮助我离开这里——我——我不能待在这里——”

即使这里十分温暖,坦尼斯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你有危险吗?

我们有危险吗?这里是哪里?“

“我不知道!”贝伦无助地看着周遭。“我不知道我们在哪里。我只知道我不能够待在这里。我一定得回去!”

“为什么?龙骑将正在猎杀你。其中一个一个龙骑将——”坦尼斯干咳两声,继续沙哑地说。“他们其中一个人告诉我,你是黑暗之后完全胜利的关键。贝伦,为什么?你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贝伦握拳大喊。“我只知道他们在追杀我……我已经逃窜了很多年!没有任何平静……没有休息!”

“有多久了,贝伦?”坦尼斯柔声说。“他们已经追你多久了?”

“很多年了!”贝伦压抑地说。“很多年了……我不知道有多久了。”他叹着气,满意地沉浸在平静当中。“我已经有三百二十二岁了。还是二十三?二十四?”他耸耸肩。“这其中的大多数日子里,黑暗之后都紧追不舍。”

“三百二十二岁!”金月惊讶地说。“但是——你是人类!这不可能!”

“你说的对,我是人类,”贝伦的蓝色眼睛盯着金月。“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死过很多次了。”他的眼光转向坦尼斯。“你看过我死过一次!那是在帕克塔卡斯。当你第一次来到船上时,我就认出了你。”

“那些石块掉下来的时候你的确死了!”坦尼斯惊讶地说。“但是我们在婚礼上看见你活生生地出现,史东和我——”

“没错,我也看见了你。所以我才逃跑。我知道……会有更多的问题。”贝伦摇摇头。“我怎么能够对你解释我是如何生存的?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是我死了一次,然后又活了过来。一次又一次。”他双手捂住脸。“我只想要终止这一切!”

坦尼斯完全迷惑了。他搔搔胡子,看着眼前的人。他确定他在说谎。喔,不是有关复活的事情。坦尼斯自己也目睹过。但是他知道黑暗之后几乎派出了所有可以从战场上撤出的兵力搜寻他。他一定知道为什么!

“贝伦,那绿色的宝石,呃,是怎么嵌进你的皮肉里的?”

“我不知道,”贝伦的声音让他们几乎听不清楚。他不由自主地抓住胸膛.似乎这让他感到疼痛。“这是我身体的一部份,就像是我的骨头和血肉。我——我想是它让我不停地复活。”

“你可以把它拿出来吗?”金月在他身边的一张坐垫上坐了下来,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温柔地说。

贝伦剧烈地摇着头,灰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我试过了!”他喃喃自语地说,“有很多次我试着要把它给挖出来!我差点连我自己的心脏都跟着一起挖出来!”

坦尼斯打了个寒颤,无助地叹口气。这一点帮助都没有!他仍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希望贝伦可以告诉他们……坦尼斯再一次看着四周的奇异环境。他们身在一个年代不明显的古老房间中,像是挂毯般悬在墙壁上的青苔发出奇异的光芒,照亮着这间房间。家具和这间房间一样历史悠久,看来十分破烂,不过看得出来以前一定非常富丽堂皇。这里没有窗户,外面什么也听不见。他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开始变得混淆,这中间他们只有吃了一些奇怪的植物,睡了一觉。

坦尼斯和河风已经仔细地检查了这间建筑,找不到其他的出口和其他的生物。坦尼斯不禁怀疑,这里似乎被下了强力的魔法,让他们走不出去。因为每当他们沿着狭窄的走道往前走,总是会出乎意料地回到这间房间。

在船被吸进漩涡之后,他们只记得一些片段。坦尼斯记得听见了甲板破裂的声音。他记得看见桅杆落下,风帆被扯成碎片。他听见尖叫声。他看见卡拉蒙被一道大浪冲下了甲板。他记得看见提卡的红色卷发在海面上漂浮着,然后她也跟着消失了。还有龙……奇蒂拉……他手臂上的抓伤让他没办法忘记这件事。然后又一阵大浪!只记得自己屏住呼吸,直到肺部快要爆炸为止。他记得自己十分欢迎这死亡的到来,不过他仍不由自主地抓住一块木头。他记得在水面上不停漂浮,最后被吸了下去,知道这就是结束……

然后他在这个奇怪的地方醒了过来,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湿,发现贝伦和河风、金月都与他在一起。

一开始贝伦似乎很害怕他们,躲在角落,拒绝让他们靠近。金月耐心地和他说话,并且把食物带给他。慢慢地,她体贴的态度赢得了他的信任。当然,坦尼斯注意到还包括了他急着离开这地方的意愿。

当他一开始询问贝伦的时候,坦尼斯早就知道了,他是故意把船开进漩涡中,因为他知道有这个地方,他是故意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但是现在半精灵反而没办法确定。贝伦脸上害怕和迷惑的表情透露了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他愿意和他们说话就表示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想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

“贝伦——”坦尼斯站起来,试着要在房间里踱步。他感觉到贝伦的眼光盯着他。“如果你计划要躲开黑暗之后,这里似乎是个理想的地方——”

“不对!”贝伦半站起身来大喊。

坦尼斯猛然转过身。“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坚决地想要逃离这里?!为什么你想要回到她能够找到你的地方?”

贝伦抽搐了一下,重新躺回椅子上。“我——我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我发誓!我——我一定得回去……我得要去某个地方……我有个目标……在我找到之前,我不能休息。”

“找到它!找到什么?”坦尼斯大喊。他感觉到金月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发觉自己像是个疯狗般地咆哮,但这一切都太让人失望了!手中拥有了黑暗之后愿意用整个世界去换取的东西,却不知道原因!

“我没办法告诉你!”贝伦低声说。

坦尼斯吸进一口气,闭上眼,试着要平静下来。他的头非常痛。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会变成几千个碎片。金月站了起来。把两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她低声呢啸着他听不懂的话来安慰他,他只能够听懂其中有米莎凯这个字。慢慢的,那种恐怖的感觉消失了,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掏空一般。

“好吧,贝伦。”坦尼斯叹口气。“好吧,我很抱歉。我们不会再逼问你这件事情了。告诉我有关你的事情吧。你是从哪里来的?”

贝伦迟疑了片刻,他眯上眼睛,开始变得有些紧张。坦尼斯注意到了他奇异的反应。“我是从索拉斯来的,你呢?”他小心地重复一遍。

贝伦疲倦地看着他。“你——你一定没有听过那个地方。一个——一个小村庄在……在。”他清清喉咙。“奈拉卡。”

“奈拉卡?”坦尼斯看看河风。

平原人摇摇头。“他说得对。我从来没有听过。”

“我也是,”坦尼斯自言自语。“真可惜泰索何夫和他随身携带的地图没有在这里……贝伦,为什么……”

“坦尼斯!”金月大喊。

半精灵立刻站起来,手反射式地放在早已不见的剑柄上。他依稀记得在水中挣扎着的时候,它的重量不停地将它往下拉。他暗地咒骂自己竟然忘记派河风到门口去看守,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红衣巫师。

“你好。”那个男人用悦耳的通用语说。

红色的袍子让雷斯林的影像回到坦尼斯的脑海中,半精灵的视线开始模糊。有片刻他以为眼前的是雷斯林。然后他开始看清楚。

法师年纪大多了,面孔相当和善。

“我们在哪里?”坦尼斯沙哑地逼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Kreea!”那个男人厌恶地说。他转身走了开来。

“该死!”坦尼斯跳向前,试着要抓住那个人,把他拉回来。但是他感觉到一只手压住他的肩膀。

“等等,”河风告诉他。“冷静下来,坦尼斯。他是个魔法师。即使你带了剑也不可能和他作战。我们要跟踪他,看看他去哪里。如果他在这里施了个法术,也许他必须要将它解除才能够走出去。”

坦尼斯深吸一口气。“当然,你说的对。”他不停地喘息。“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出了什么差错。我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像是被蒙在鼓上面的兽皮。我们可以跟踪他。金月,你和贝伦待在这里——”

“不要!”贝伦大喊。从椅子上弹起来,他差点将坦尼斯撞倒。

“不要把我留在这里!不要!”

“我们不会把你留在这里!”坦尼斯试着要挣脱贝伦用尽全身力气的搂抱。“喔,好吧。也许我们一起行动会比较好。”

他们飞快地跑向狭窄的走道,开始在阴森的长廊里前进。

“他走到那边去了!”河风指着前面。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只能看见红袍的一角从走廊上一闪而过。

他们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长廊连接到另外一个连着房间的走道。

“以前根本没有这个地方!”河风说。“这里每次都是坚硬的墙壁。”

“坚硬的幻象。”坦尼斯喃喃地说。他们踏进走道,好奇地打量四周。这些房间就像他们之前的房间一样,历史悠久,充满古色古香的家俱。这些房间也是空实着,但每间都有那种奇里一的亮光。也许这曾经是间旅店,而且他们似乎是近百年来唯一的客人。

他们在残破的走道和有着巨大石柱的空间中不断地前进。他们没有时间打量四周的环境,尤其是在跟踪这个动作出乎意料迅速的红袍法师之时。有两次他们以为被他给甩掉了,但是随即又在空旷的大厅或是破烂的楼梯间发现了红色的身影。

在一个岔路口,他们无助地站了片刻,看着两个分岔的路口。

“分开来吧,”坦尼斯片刻之后说。“但是别走得太远。我们要回到这里会合。如果你有了他的任何踪迹,河风,立刻吹口哨。我也会这么做。”

平原人和金月点点头,贝伦常常踩到坦尼斯的脚,他们俩人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他什么都没有发现。长廊通往另外一个巨大的房间,同样也被那种奇异的光芒所照亮。他应该仔细的搜查还是回头?坦尼斯迟疑了片刻,决定很快地搜索一下这个地方。这房间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桌。在那张圆桌上,当坦尼斯更靠近察看的时候,是一张惊人的地图!

坦尼斯飞快地低下头察看那张地图,希望能够找到暗示这里位置的线索。那张地图是某个城市精细的缩影,外面罩着一层澄澈的水晶,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过,坦尼斯觉得里面的模型比外面的城市要更为真实。

“真可惜泰斯不在这里。”他脑海中浮现了坎德人兴奋的样子。

这些建筑物式样十分古老;精致的高塔直伸向水晶构成的天空,白色的圆顶之下是许多的光芒。石制的拱门底下是雄伟的林荫大道。街道的形状像是精致的蛛网,通往城市的正中心。

坦尼斯感觉到贝伦怯生生地拉着他的袖子,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即使他会说话,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喜欢沉默。

“好,一下下就好。”坦尼斯不情愿地说。他没有听见河风发出的任何讯号,而且这张地图很有可能可以带他们逃出去。

他弯下腰,更仔细地看着眼前的模型。城市正中央被许多美丽的亭阁所包围,还有许多雄伟的宫殿。玻璃制成的圆顶即使在寒冬中也让底下属于夏天的花朵盛开。城市正中央的一栋建筑物让坦尼斯感觉十分熟悉,虽然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但是他还是可以认得出来这个地方。当他不停地绞尽脑汁要想起这个地方的时候,他背后的毛发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

那似乎是座神殿。那是他所看过最美丽的建筑物,比精灵王国里的太阳之塔和星辰之塔还要更美丽。七座直达云霄的高塔仿佛是在赞颂诸神功绩。中间的高塔甚至更超越了那七座塔,仿佛它不是为了要敬神,而是为了要超越他们。精灵老师教导他的有关大灾变的模糊记忆开始回到脑海中,让他想起大灾变的故事,教皇的传说坦尼斯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呼吸几乎没有办法继续。贝伦警觉地看着他,脸色变得苍白。

“这是哪里?”他沙哑地拉着坦尼斯说。

半精灵摇摇头,他没办法开口。暗示他们所在地的这个线索让他害怕得没有办法开口,仿佛被血海上的海浪淹没。

贝伦迷惑地看着地图的正中央。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然后他突然尖叫起来,坦尼斯以前从未听过这么可怖的叫声。贝伦突然扑向那个水晶圆顶,不停地敲打着,似乎想要把它给彻底破坏。

“被诅咒的都城!”贝伦哀号着。“被诅咒的都城!”

坦尼斯正准备要安抚他,同时听见了河风的口哨声。坦尼斯抓住贝伦,将他从水晶圆顶上拉开。“我知道,”他说。“来吧,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但是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一座应该已经从克莱恩地表上消失的城市中?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一座应该躺在血海底下的城市中?他们怎么可能——当他把贝伦推出这地图室的时候,坦尼斯看着长廊的上方。碎裂的大理石上刻着一些字句。一些曾经描写过无法想象的富丽堂皇的字句。这些字句现在被青苔和裂痕所掩盖。但他还是能够看得懂。

“欢迎,喔,高贵的来访者,来到我们美丽的城市。

欢迎来到诸神宠爱的城市。

欢迎,高贵的客人,来到伊斯塔。”

第十四章“我杀死过他。”

“我看过你对他做的事了!你试着要杀死他!”卡拉蒙对着帕萨理安大吼。身为座落于威莱斯奇异森林中最后一座大法师之塔的首领,帕萨理安是目前克莱恩上最高阶的法师。

对这位二十岁的战士来说,他可以赤手空拳将眼前这个穿着雪白袍子的苍老家伙折成两半。过去的两天这个战士已经忍受了许多的折磨,但现在他的耐心用完了。

“我们不是杀手,”帕萨理安柔声说。“当他同意接受这项测验的时候,你的弟弟知道他将要面对什么状况。他知道死亡就是失败的惩罚。”

“他不知道,他并不真的明白,”卡拉蒙揉揉眼,低声说。“即使他真的理解,他也不在乎。有些时候对麾法的热爱迷惑了他的思绪。”

“热爱?不对。”帕萨理安哀伤地笑了,“我不认为这可以叫做热爱。”

“好吧,随你便,”卡拉蒙喃喃地说。“他不明白你会怎么处置地!你们都太认真了——”

“当然应该这样,”帕萨理安低声说。“战士,如果你不知道怎么用剑就急着要上战场,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卡拉蒙皱眉道。“不要转移话题——”

“会发生什么事?”帕萨理安追问。

“我会被杀,”卡拉蒙强自压抑,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老人已经变得有些幼稚。“现在——”

“只你会死掉,”帕萨理安继续说,“你的同伴,倚靠你的那些人,也都有可能因为你的能力不足而丧生吧?”

“是的,”卡拉蒙不耐烦地说,试着要继续追问下去。然后他暂停下来,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我的用意了,”帕萨理安温柔地说。“我们不要求所有会使用魔法的人接受这个测验。有许多具有魔法天赋的人可以一辈子只靠着学校里教的最基本的魔法来过活。这些就足够让他们的日常生活过得很不错了,这也是他们想要的。但有些时候,会出现像你弟弟那种人。对他来说,魔法不只是一个帮助他过活的工具。对他来说,魔法就是生命。他想要更多。他想要可能会变得危险的知识和能力。不只对法师来说危险,对他周遭的人来说也是这样。因此,我们要求所有想要进入真正的古向阶魔法领域的法师接受这项考验,投身于这个测验。借此我们剔除那些能力不足的……”

“你们已经尽了全力要淘汰雷斯林!”卡拉蒙大吼。“他不是能力不足,但是他现在已经很虚弱,甚至受伤,也许快要死掉了!”

“没错,他的确不是没有能力。相反的,你的弟弟做得非常好。

他已经击败了所有的敌人。他像是个真正的专家掌控一切。几乎太专业了。“帕萨理安露出思索的神情。”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已经对你的弟弟开始感兴趣了。“”我不知道,“卡拉蒙的声音中充满了决心。”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要阻止这些事,就是现在。“

“你不行。我们不准许你这样做。他的生命并没有垂危——”

“你没办法阻止我!”卡拉蒙冷冷地表示。“魔法!不过是让小孩子娱乐的骗术!真正的能力!呸!不值得为了这个冒生命的危险”你弟弟相信这值得,“帕萨理安柔和地说。”要我让你看看他有多相信魔法?要我让你看看真正的力量?“

卡拉蒙不理帕萨理安,往前走了一步,准备要终止弟弟的苦难。那是他踏出的最后一步;至少一段时间内是如此。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双脚像是被冰块冻结住一样。恐惧攫住了卡拉蒙。这是他第一次中了魔法,完全被其他人控制住的那种无助的感觉比面对六个拿着斧头的地精还要让人害怕。

“你看。”帕萨理安开始颂唱奇异的咒语。“我要让你看看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卡拉蒙突然发现自己进入了大法师之塔,他惊讶地不停眨眼。

地穿过了那些门,走过了那奇异的走道!眼前的景象真实到卡拉蒙害怕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害怕发现它已经消失不见了。但身体还在那边。他似乎是在同样的时间里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夏正的力量。战士开始流汗,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卡拉蒙,塔里的卡拉蒙正在找寻弟弟。他不停地在空荡的房间和走道里四处游荡,呼唤着雷斯林。最后终于找到了他。年轻的法师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嘴角流下鲜血。他身边是一个死了的黯精灵,这是雷斯林魔法的杰作。但代价非常的可怕。年轻的法师似乎快要死了。

卡拉蒙跑向前,用他强壮的臂膀将他孱弱的弟弟抱起来。战士不顾雷斯林恳求让他留下来的微弱抗议,他开始扶着挛生弟弟离开这座邪恶的塔。即使牺牲生命,他也要把雷斯林带离这座塔。

但是,正当他们来到通往塔外的门前时,一个幽灵出现在他面前。另外一个测验,卡拉蒙沉重地想。好吧,这个测验不需要雷斯林来接受了。他温柔地将弟弟放下来,战士转身面对这最后的挑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点道理都没有。呆呆看着地卡拉蒙不停地眨眼。他看见自己施展了一个法术!他丢下自己的剑,手中拿着一个奇异的东西,开始念着他完全不懂的咒语!闪电从他的手中向外射出,幽灵尖叫着消失了。

真正的卡拉蒙迷惑地看着帕萨理安,但法师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地指着在卡拉蒙眼前不停晃动的影像,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卡拉蒙既害怕又迷惑,但仍转回头继续看。他看见雷斯林慢慢地站起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雷斯林背倚着墙说。

卡拉蒙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做到弟弟花了十几年才学会的东西!但是战士听见自己说出敝心脚的解释来。卡拉蒙这时看见了弟弟脸上的痛苦和挣扎的表情。

“不对,雷斯林!”真正的卡拉蒙大喊。“这是个骗局!是这个老家伙的骗局!我不可能办到!我绝对不会偷走你的魔法!绝对不会!”

但卡拉蒙的幻相大摇大摆地走去“拯救”他的弟弟,让他不要自食恶果。

雷斯林举起手来,指着哥哥。但并不是要拥抱他。不对。那年轻的法师,全身伤痕累累,筋疲力尽,被妒火吞食,开始颂唱最后的一个咒文,最后一个耗尽他力量的法术。

雷斯林的手中喷出火焰,魔法的火焰扑向前,将他的哥哥包围。

卡拉蒙害怕地看着自己的影像被火焰吞食,惊讶得说不出话……他看着弟弟倒在冰冷的地上。)

“不要!小雷——”

冰冷、温柔的手触摸着他的脸庞。他可以听见声音,却不能够理解他们说的话。如果他愿意,他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不想要明白。他的眼睛是闭上的。

他可以打开它们,但是他拒绝这样做。睁开眼睛,听见那些话,只会让他的恶梦成真。

“我得休息了。”卡拉蒙听见自己说,然后他就沉入了黑暗之海。

他正走向另一座塔,不同的塔。西瓦那斯提里面的星辰之塔。

雷斯林又再度地和他在一起,只不过这次他穿着黑色的袍子。这次该雷斯林帮助卡拉蒙了。高大的战士受了重伤。肩膀上差点砍断手的伤口不停冒出血来。

“我一定得休息了。”卡拉蒙再说了一次。

雷斯林温柔地将他放下,让他躺得舒服一些,他的背靠在塔外面冰冷的石墙上。然后雷斯林转身要离开。

“小雷!不要——”卡拉蒙大喊。“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

这位受伤、手无寸铁的战士往四周看去。他看见刚刚攻击过他们的不死生物又开始跃跃欲试。只有一样东西让他们没办法前进,就是他弟弟的魔法。

“小雷!别离开我!”他尖声大叫。

“又弱又孤单感觉起来怎么样啊?”雷斯林柔声问。

“小雷!好兄弟。”

“我杀死过他一次,坦尼斯,我还可以再做一次!”

“小雷!不要!小雷!”

“卡拉蒙,我求求你。”出现另外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很温柔。

柔软的手碰触着他。“卡拉蒙,求求你!醒过来!快醒过来,卡拉蒙。醒过来看看我,我需要你。”

不要!卡拉蒙把那个声音推开。他把那双柔软的手推开。不要,我不想要回来。我不要。我很累了。我很伤心。我想要休息。

但是那双手,那个声音不愿意让他休息。它们抓住他,把他从深渊里往外拉。

现在他不停地往下掉,掉入可怕的红色黑暗当中。骷髅的手抓住他,没有眼珠的头骨在他四周环绕,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沉入四周的鲜血之中。他挣扎着,拍打着,终于又再度浮出水面,试着要呼吸。雷斯林!不对,他已经走了。他的朋友,坦尼斯也走了。他看见他们被水冲走了。船也走了。裂成两半。水手们被撕裂,血液和海水混合在一起。

提卡!只有她在身边。他将她搂近,她挣扎着要呼吸。但是他却抓不住她。湍急的水流将她从他手中夺走,并且将他往下拉。这次他没有办法浮上水面了。他的肺像是快要着火了一样。死亡……

休息……甜美,温暖……

但那双手总是不愿意走开!又把他拉到该死的水面上。又让他再度有机会呼吸那空气。不要,让我走!然后另外一双手,从鲜红的海水中伸出,坚定的手,它将他拉下了黑暗的海水中。他不停地往下落……往下……黑暗。咒语让他感觉好一点,他开始呼吸……

在水中呼吸……他闭上眼……水既温暖又舒服……他又再度像是一个小孩了。

但他不是个完整的小孩,他的双胞胎弟弟不见了。

不要!醒来太痛苦了。让他永远在那黑暗的梦幻中浮沉,也比这可怕的痛苦要好得多。

但是那双手紧拉着他,那声音不停地呼唤他。

“卡拉蒙,我需要你……”

提卡。

“我不是个牧师,但是我相信他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让他睡一会儿。”

提卡很快地把眼泪擦干,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

“怎么……怎么搞的?”她强迫自己冷静地问,却仍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当船沉——沉了的时候他受伤了吗?他已经这样子好几天了。从你找到我们之后就一直这样。”

“应该没有,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他受伤了,那些海精灵应该会治好他才对。这跟他自己有关。谁是他口中一直念着的‘小雷’?”

“他的双胞胎弟弟,”提卡迟疑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他死了吗?”

“没——没有。我——我不是很确定发生了什么事。卡拉蒙很爱他的弟弟,而他……雷斯林背叛了他。”

“我明白了。”那人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上面总是会发生这种事,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

“你救了他一命!”提卡说。“我还不知道你……你的大名。”

“赛布拉,”那人微笑着回答。“我没有救了他的命。是因为你对他的爱才让他醒过来的。”

提卡低下头,红色的卷发遮住脸。“我希望是这样!”她低声说。“我太爱他了。如果可以救他一命,我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

在确定了卡拉蒙不会有事之后,提卡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奇怪的男人身上。她判断这个男人大约中等年纪,胡子刮得很干净,眼神和他的微笑一样的真诚。他是个穿着红袍的人类。腰间系着一些袋子。“你是个魔法师,”提卡突然说。“像是雷斯林一样!”

“啊,这解释了一切。”赛布拉微笑地说。“他在半昏迷状态中看见我,让这个年轻人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但是你在这里干什么?”提卡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它们。

当那个男人带他们来的时候,她当然有注意过这个地方。但是她那时太担心了,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现在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颓圮的大厅中。空气十分温暖、潮湿。植物在这潮湿的空气中旺盛地生长着。

四周有一些家俱,但是它们都像是这座房间一样的破败不堪。

卡拉蒙躺在一张三只脚的床上,第四只脚用长满青苔的书籍取代。

小小的水流,像是发光的小蛇从墙壁上不停地往下流。事实上,每一样东西都沾满了湿气,上面映射着墙壁上的青苔发出的奇异光芒。到处都是青苔,各种各样不同的颜色的外型。深绿、金黄、珊瑚红的苔藓攀爬过每一座墙以及头上的圆顶。

“我在这里干嘛?”她喃喃地说。“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好吧,我想你可以就叫这里作‘这里’。”赛布拉温柔地回答。

“海精灵们让你们逃过溺死的命运,我带着你们到这里来。”

“海精灵?我从来没有听过什么海精灵。”提卡好奇地看着四周,仿佛可以看见壁橱里面躲着一个海精灵一样。“我也不记得有什么精灵救过我。我只记得有某种巨大、可爱的鱼……”

“喔,在这里你看不到海精灵的。他们害怕,而且不相信KreeaQUEKH——他们语言中‘吸空气的人’。你看到的那些鱼就是海精灵,他们只让KreeaQUEKH看到这样的他们。你们叫他们做海豚。”

卡拉蒙在睡梦中抽搐,哀号了一下子。把手放在他的前额,提卡把汗湿的头发拨开,让他冷静下来。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们?”她问。

“你认识任何的精灵,陆地上的精灵吗?”赛布拉反问。

“是的。”提卡柔声说,脑中浮现罗拉娜的影子。

“那么你就知道,对于所有的精灵来说,生命都是神圣的。”

“我明白。”提卡点点头。“就像陆地上的精灵一样,他们与这个世界隔离,而没有帮助它。”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这个世界,”赛布拉立刻反驳。“不要批评你不了解的东西,年轻的小姐。”

“我很抱歉。”提卡红着脸说。她改变了话题。“但是你,你是个人类。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既没有时间,也不愿意告诉你我的故事,因为很明显你也不会了解我。其他人都不会的。”

提卡屏住呼吸。“还有其他人吗?你看过我们船上的其他人,我的朋友吗?”

赛布拉耸耸肩。“底下永远都有其他人。这个废墟很大,许多里面还留有一部份的空气。我们把我们救的人带到最接近的废墟里。至于你的朋友们,我也不确定。如果他们也和你在同一艘船上,那么多半是已经去世了。海精灵已经将那些不幸身亡的人们借着适当的仪式,释放了他们的灵魂。”赛布拉站起来。“我很高兴你的爱人活了下来。四周有很多的食物。你看到的大多数植物都是可以吃的。如果你想要到处看看的话也没有问题,我已经施了法术,让你不会跑到海里面,不小心溺死。把这个地方整理一下。你会找到更多的家俱——”

“等一等!”提卡大喊。“我们不能够待在这里,我们一定得回到海面上去。一定有出去的路吧?”

“每个人都会问我这个问题,”赛布拉有些不耐烦地说。“而且,坦白说,我也同意,一定有别的出去的路。偶尔会有人找到这些路。也有些人像我一样,决定不需要回到地面上。我有几个待在这里已经很多年的老朋友。但是,你自己看看。你可以自己找找看。

只要待在我们替你安排好的区域里就没问题。“他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不要走,”提卡跳起来,踢翻了那张不稳的椅子,追上那红袍的魔法师。“你也许会看到我的朋友。你可以告诉他们——”

“喔,我很怀疑,”赛布拉回答。“告诉你实话,小姐,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已经和你说够了。我住在这边越久,我就越讨厌像你们这样KreeaQUEKH.总是忙得不得了。从来不会满意地待在同一个地方。你和你的男人在这里一定会比在地面上要快乐得多。

但是很奇怪,你宁愿死也要回到地面。你在上面会面对什么?背叛!“他瞥了卡拉蒙一眼。

“上面正在进行一场战争!”提卡热切地说。“人们在受苦,难道你无动于衷吗?”

“上面的人们总是在受苦,”赛布拉说。“我根本没办法改变这个情况,没错,我的确无动于衷。毕竟,你看看,关心让你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让他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赛布拉愤怒地指了指卡拉蒙,转身离开,用力地把门上。

提卡不确定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考虑要不要冲出去紧抓着他,恳求他帮帮忙。很显然他是和上面世界的唯一联系。不管这底下到底是什么地方……

“提卡……”

“卡拉蒙!”提卡把赛布拉丢到一边,跑到战士身边,后者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们到底在什么鬼地方?”他睁大眼睛看着四周。“发生了什么事?那艘船——”

“我——我也不大确定,”提卡结巴地说。“你的身体可以坐起来了吗?也许躺回去会比较好一点……”

“我很好,”卡拉蒙无礼地说。然后他随即发现提卡被他的粗鲁所惊吓,他伸出手去搂着她。“我很抱歉,提卡,原谅我。我……

我……“他摇摇头。

“我明白。”提下把头放在他的胸口,柔声说。她告诉他有关赛布拉和海精灵的事情。卡拉蒙专心地听着,不停地眨眼,试着要吸收他听见的东西。他皱着眉看着门。

“我希望我那时是清醒的,”他自言自语。“那个叫赛布拉的家伙很有可能知道出去的路。我可以让他告诉我们。”

“我可不确定,”提卡怀疑地说,“他是个魔法师,就像是——”

她立刻住了嘴,注意到卡拉蒙脸上的痛苦,她靠近他,伸手抚摸他的脸。

“你知道吗,卡拉蒙,”她柔声说,“某些方面来说他是对的。

我们可能在这里会很快乐。你发现到了吗,这是很久以来我们第一次独处。我是说真正的单独在一起!这里一切都那么的宁静平和。

青苔发出的光芒又那么的柔和,不像是阳光那么的刺眼。你听听那水流的声音,好像在对我们歌唱。这些破旧的家俱,还有那张好笑的床……“

提卡闭上嘴。她感觉到卡拉蒙的手臂接得更紧。他的嘴唇抚过她的头发。她内心的爱意流遍全身,让她有了十分迫切的渴望。她很快地回应了他的拥抱,将他楼紧,感应着彼此的心跳。

“喔,卡拉蒙!”她喘息着说。“让我们结合吧!求求你!我——我知道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我们得要找到其他人,回到地面上。但是现在,让我们结合在一起!”

“提卡!”卡拉蒙紧紧地搂住她,仿佛可以将两个人合而为一,变成一个单独的生物。“提卡,我爱你!我——我告诉过你我还不能够全心全意的灌注在你身上。我现在还是不能,时候还没到。”

“不对,你可以!”提卡反应激烈地说。她推开他,直视他的眼睛。“雷斯林已经走了,卡拉蒙!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

卡拉蒙轻轻地摇摇头。“雷斯林仍然是我的一部份。他永远都会是,就像我永远都会是他的一部份一样。你能够明白吗?”

不,她不行,但是她还是点点头,把头低了下来。卡拉蒙微笑着深吸一口气。然后把手放到她的下巴上,将她的头抬起来。她的眼睛好美,他想。深邃的绿色眼眸。它们现在闪烁着泪光。她的皮肤因为在户外长期的生活而长出了比以往更多的雀斑。那些雀斑让她感到不好意思。提卡愿意用七年的寿命来换取和罗拉娜一样的光滑肌肤。但卡拉蒙深爱着每一颗雀斑,他更爱她卷曲的、包围他手掌的秀发。

提卡看见了他眼中的爱意。她屏住呼吸,他将她拉近。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低声说,“我把我能给你的所有都给你,提卡,如果你这样就满足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得到更多。”

“我爱你!”她只说了这句话,紧搂住他的脖子。

他想要确定她真的明白了。“提卡——”他开口道。

“嘘,卡拉蒙……”

第十五章阿波莉塔

这场漫长的追逐穿越了这城市的许多街道,它那颓记的美丽让坦尼斯觉得十分可怕。最后他们来到了正中央的其中一个宫殿里。

跑过一个死寂的花园,进人一个大厅,转过一个角落之后,他们停了下来。那红袍的男人不见了。

“楼梯!”河风突然说。他的眼睛刚好适应了这奇怪的光芒,坦尼斯发现他们站在一个楼梯的顶端,这楼梯深到连尽头都看不见。快步走到楼梯间,他们刚好来得及看见红袍在底下一闪即逝。

“躲在墙边的阴影里。”河风提醒大家,带领着大伙走上这个足以让五十个人肩并肩行走的巨大楼梯。

墙上黯淡、剥落的壁画看来仍然栩栩如生,让坦尼斯不禁产生幻觉,觉得墙上的人物可能比他还要有活力。也许当着火的山脉打中教皇的宫殿时,(注一)他们之中有些正好站在这里……坦尼斯把这叮怕的想法摒除,继续往前走。

在走了大概二十阶之后,他们来到了~个宽阔的楼梯间,这里装饰着真人大小、纯金和纯银的雕像。从这里开始又是另外一段楼梯,通往另外一个楼梯间,这样一直继续下去,直到他们气喘吁吁为止,但是那红袍还是不断地出现在他们前方。

注一:伊斯塔教皇真正的殿堂已经不在这陆沉的城市中。黑暗之后把它收回到无底深渊中,试图以它为基地重新进入人间。这座神殿所在的位置现在被称为“伊斯塔之坑”,是通往无底深渊的大门,但大伙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突然坦尼斯注意到了空气中的变化。它变得越来越潮湿,海的咸味越来越强。侧耳倾听的结果是他可以听见水滴打在石头上的声音。他感觉到河风拉住他的袖子,把他抓回阴影之中。他们已经接近了阶梯的底端。那红袍人站在楼梯的底端,看着眼前的一个黑幽幽,通往前方一个大洞穴的水池。

红袍男人跪在水边。接着坦尼斯发现了另外一个人影;这个人是在水里!他可以看见火把底下闪耀着的长发似乎是绿色的。两只细瘦洁白的手臂放在石阶上!下半身则看不清楚。那个人的下颔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看来完全地放松。穿着红袍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温柔地触摸水中的那个人。那人抬起头。

“我等你很久了。”一个女人语带失望地说。

坦尼斯倒抽一口冷气。那个女人说的是精灵语!现在他可以看见她的脸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尖耳朵,细致的五官……

海精灵!

当他试图要听清楚那人和海精灵的对话时,小时候听过的传说又开始浮上脑海,此时海精灵正对着那男人露出迷人的笑容。

“对不起,亲爱的,”红袍人用精灵语流利地说,并且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我去看看你关心的那两个年轻人怎么样了。他马上就会没事的。真险。你是对的,他本来完全失去了求生意志。他的弟弟,一个魔法师背叛了他。”

“卡拉蒙!”坦尼斯自言自语。河风狐疑地看着他,他当然不能听懂精灵们的对话。坦尼斯摇摇头,不想错过两人的对话。

“Queaki,ICHKeecx,”那个女人轻蔑地说。坦尼斯感觉到迷惑,这句话不是精灵语!

“没错!”那个男人皱起眉。“在我确定那两个人安全之后,我又去察看其他人。那个留胡子的半精灵,扑向我,好像要吃掉我一样!

其他我们救出来的人都还算没事。“

“我们已经安葬了那些死者,”那女人说,坦尼斯可以听见她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悲伤,精灵们惋惜逝去生命的悲伤。

“我想要问问看他们来伊斯塔血海干嘛。我从来没有看过有船长会笨到开进漩涡中。那女孩告诉我们上面正在打仗,也许他们别无选择。”精灵女人顽皮地把水泼到红袍男人的身上。“上面一向都有战争!你太好奇了,亲爱的。有些时候我会以为你要离开我,回到上面的世界,特别是在和那些KrceaQUEKH谈话后。”

坦尼斯听见那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真正的担忧,虽然她仍然不停地泼着水。

穿着红袍的男人弯下腰亲吻她那在火把底下闪耀着绿色光芒的潮湿秀发。“不会的,阿波莉塔。让他们自相残杀,兄弟彼此间背叛吧,让他们自己管好暴躁的半精灵和愚蠢的船长吧,只要我的魔法效力不退,我就会继续居住在这波涛下——”

“说到暴躁的半精灵。”坦尼斯飞快地走下阶梯,用精灵语打岔。

虽然河风、金月和贝伦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他们还是跟了下去。

那人警觉地转过头,精灵迅速地沉入水中,让坦尼斯以为刚刚不过是自己的错觉。黑暗的水面上连气泡都没有,完全看不出精灵到了哪去。坦尼斯跑到阶梯的底端,正好来得及抓住准备要跟着跳进水中的红袍法师。

“等等!我没有要把你吃掉!”坦尼斯恳求道。“我很抱歉在那边那么失礼。我知道那看起来很糟糕,鬼鬼祟祟地跟踪你。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我知道如果你要施法我根本不可能阻止你。我知道你可以让我全身被火焰包围,让我被蜘蛛网掩盖或是其他的几百种可怕的状况。我以前常和魔法师混在一起。但是求求你听我们说,请帮助我们。我听到你提到我们的两个朋友:一个壮汉和一个漂亮的红发女孩。你说那个男人差点死掉,他的弟弟背叛了他。我们想要找到他们。你可以告诉我们他们在哪边吗?”

那人迟疑了片刻。

坦尼斯急忙继续试着要留住这个唯一可以帮助他们的人,匆忙中说的话额三倒四。“我看见那个女人,我听见她和你说话。我知道她是什么。一个海精灵,没错吧!你说得对。我是半精灵,但是我是在精灵国度中长大,我听过他们的传说。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传说,就像我也认为龙也是传说一样。”上面的确有场战争,你说的也没错,上面总是有战争。但是这场战争不会只在地面上打。如果黑暗之后征服了地面,你就会知道她会继续找到底下的海精灵。我不知道这底下有没有龙,但是——“

“海里面有龙,半精灵,”一个声音说,那个精灵女人重新出现在水面上,身上反射着银色和绿色的光辉,游到阶梯的地方,手支住下颔,用绿色的大眼睛打量着他们。“我们也听说他们突然重现了。

不过我们并不相信。我们还不知道龙已经醒了过来。这是谁的错?“

“这很重要吗?”坦尼斯疲倦地问。“他们已经摧毁了精灵古老的家园。西瓦那斯提现在变成恶梦中的森林。奎灵那斯提已经被从家园赶走。恶龙们毫无节制地烧杀肆虐。没有任何地方,没有任何人是安全的。黑暗之后只有一个目标:统治所有的生物。你们会安全吗?即使在海面之下?我假设这里是海底?”

“你没有错,半精灵,”穿着红袍的男人叹气就。“你是在海面底下,在伊斯塔的废墟当中。海精灵们救了你们,把你们带到这里,就像他们处理所有遇到海难的人们一样。我知道你们的朋友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除此之外,我看不出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带我们离开这里,”河风平板地说,他第一次明白两人间的对话。赛布拉刚刚说的是通用语。“这个女人是谁,坦尼斯?她看起来有精灵的血统。”

“她是海精灵。她的名字是……”坦尼斯停顿下来。

“阿波莉塔,”那精灵女人微笑着说。“原谅我没有办法正式的和你们打招呼,但是我们不像你们KreeaOUEKH一样用衣服遮蔽自己。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办法说服我丈夫踏上陆地的时候不要穿上那奇怪的袍子。他叫这个做尊严。所以我必须要失礼,不从水里面走出来和你们打招呼,免得让大家尴尬。“

坦尼斯红着脸将精灵的话翻译给他的朋友听。金月睁大眼。贝伦似乎没有听见,他好像又迷失在自己的梦境中了,只勉强地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河风的表情则毫无变化,精灵的习俗再也没办法吓到他了。

“不论如何,这些海精灵救了我们,”坦尼斯继续说。“正如同所有的精灵一样,他们尊重生命,会帮助任何遇到船难的人。这个人,她的丈夫——”

“赛布拉,”他伸出手。

“我是半精灵坦尼斯,这两位是奎苏族的河风和金月,还有贝伦,呃——”坦尼斯结巴了起来,不太确定要怎么继续下去。

阿波莉塔礼貌性地笑笑,但她的笑容很快地消失了。“赛布拉,”

她说,“找到半精灵提到的那两位朋友,把他们带回这边来。”

“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坦尼斯好心地说。“如果你以为我会吞掉你,那么卡拉蒙更——”

“不行,”阿波莉塔摇头说。水气在她的头发和泛青的皮肤上闪耀着。“让那两个野蛮人去,半精灵,你留在这里。我要和你谈谈,多知道一些这可能危及我们的战争。听见龙类已经苏醒过来让我感到很难过。如果这是真的,恐怕你是对的。我们这里不再安全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亲爱的,”赛布拉说。

阿波莉塔把手伸向她丈夫。他拉着她的手,轻柔地将它凑到唇边。然后他就离开了。坦尼斯很快地将他们的对话翻译给河风和金月听,两人立刻同意一起去寻找提卡和卡拉蒙。

当他们跟随着赛布拉走上伊斯塔残破的街道后,他告诉他们伊斯塔陷落的故事,一路上指着不同的建筑物。

“你们看——”他解释道,“当诸神将着火的山脉丢向克莱思时,它正好去中了伊斯塔,在地面形成了巨大的凹洞。海水很快地涌进来,造成了日后被称为血海的地理景观。伊斯塔上的许多建筑物都被摧毁了,但是有些保留了下来。有些地方还保留着一些空气。海精灵们发现这是个让溺水者居住的完美地方,很多受害者渐渐地习惯了这个地方。”

法师口气中的骄傲让金月觉得很好玩,她很有礼貌的没有表示出来。那种口气是独占的骄傲,仿佛是他拥有这整个废墟,由他安排好在公众前面展示出来。

“但你是人类,你不是海精灵。你怎么会居住在这里?”金月问。

魔法师笑了,他的眼神回到很多年以前。“我那时年轻而且贪心!”他柔声说,“总是希望能够找到快速发达的方法。我的魔法让我到了海底,找寻伊斯塔失落的宝藏。我的确找到了宝藏,但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

“有一天傍晚,我看见了阿波莉塔,在海中优游自在地漫游。我在她注意到我,没得及变换形体之前看到了她。我爱上了她……并且要追求她。她不能够住在海面上,而我在这里平和地居住了这么多年,我也明白我不可能在上面再有什么适应的机会了。但我还是很喜欢偶尔和你们讲讲话,所以我会常常在这些废墟里面漫游,看看海精灵们又救到了什么人。”

金月看着四周的环境,赛布拉则借这个空档喘口气。“传说中教皇的神庙在哪里?”她问。

法师的脸上划过一道阴影。原先的快乐现在被夹杂着愤怒的遗憾和伤悲所取代。

“我很遗憾,”金月很快地说。“我不是有意要勾起你的回忆……”

“不会的,没关系,”赛布拉短暂、哀伤地一笑。“事实上,能够让我回忆那恐怖的时光也是好的。在我每天的漫游之中我试着要忘记,这里也曾经是个欢笑、哭泣、活生生的城市。孩子们在街道上嬉戏,在那着火的山脉落地时,他们依然在嬉戏着。”

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叹口气继续。

“你问我那神庙在何处。它已经不在了。在教皇站着的地方,在他对诸神无理地大吼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漆黑的洞穴。虽然现在里面都是海水,但仍然没有活物敢居住在那边。没有人知道那有多深,因为海精灵们不愿靠近那个地方。我曾经强忍着恐惧靠近看着那个洞穴,我发现那个地方似乎是没有底的,仿佛是黑暗邪恶的出口。”

赛布拉踏上一条黑暗的街道,回头专注地看着金月。“罪行已经被惩罚了,但是为什么要牵连那些无辜的人?为什么他们要跟着受苦?你戴着医疗女神米莎凯的护身符。你明白吗?神明有对你解释吗?”

金月迟疑了片刻,没有意料到有这个问题,专注地从内心搜寻着答案。河风站在她身边,像以往一样好好地隐藏着自己的思绪,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我自己也常常问这个问题,”金月迟疑地说。更靠近河风,她握住他的手臂,仿佛为了确定他还在身边。“在一个梦中,曾经有一次,我被惩罚了,因为自己缺乏信心而被惩罚,被惩罚失去自己所爱的人。”河风用强壮的手臂搂住她。“但是每当我为了自己的怀疑而感到羞愧的时候,我也会同时想起就是这样的怀疑才让我找到了古老的真神。”

她停顿了片刻。河风抚摸着她金色的秀发,她抬头露出微笑。

“我不知道,”她柔声对赛布拉说,“我不知道这个谜题的答案。我仍然在质疑。当我看到无辜的人受害、恶人猖狂时,我仍然满腔怒火。

但是我知道这怒火就是锻烧一切的泉源。借着这火焰,我将像是生铁的灵魂锻造成坚硬的精钢,也就是我的信仰,是这信仰让我软弱的肉体渡过了层层的难关。“

赛布拉沉默地打量着金月,她站在废墟之间,头发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如同永远不会照耀到这里的阳光一样散发着热力和光芒。她的古典美被她所经历过的苦难更为提升。那些苦难并没有给这美丽带来瑕疵,反而让她更完美了。她的眼中原先就有智慧,现在更有了体内小生命所带来的无比愉悦。

法师的视线转向那个温柔地搂着金月地男人。他的脸上也有着黑暗、漫长的道路所留下的痕迹。虽然他的脸上都不会有任何的表情,他对那个女子的爱清楚地呈现在他的黑色眼眸和地搂抱那女子的温柔方式中。

也许我待在水底下这么久是个错误,赛布拉想,他突然觉得非常苍老、非常伤心。也许我能够帮得上忙。如果我能够像眼前这两位利用自己的怒气,也许可以帮忙他们找到答案。但是,我却让自己的愤怒咬嚼我的灵魂,欺骗自己躲在这边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我们不应该再拖延了,”河风突然说。“卡拉蒙很快地就会傻傻地来找我们,搞不好地现在正在疯狂地找寻我们。”

“没错,”赛布拉清清喉咙。“我们应该走了,虽然我不认为那个年轻女孩和他可能离开。他还是非常虚弱——”

“他受伤了吗?”金月关心地问。

“不是他的身体,‘安布拉走进破烂的街道前这样回答。”受伤的是他的灵魂。即使在那个女孩告诉我他挛生弟弟的故事前,我就可以看出来。“

金月细致的眉头间出现了一道皱纹,她抿紧了嘴唇。

“请原谅我,平原来的小姐,”赛布拉微笑着说,“但是我看见了你眼中那可以锻造灵魂的怒火。”

金月红着脸说。“我告诉过你我还十分软弱。我应该毫无怀疑感受雷斯林和他对哥哥做出的事情。我应该相信这是一个我所不能理解的计划的一部份。但我就是不能。我只能祈祷诸神不要让他遇到我。”

“我也是,”河风沙哑地说。“我也是”。他严肃地重复。

卡拉蒙躺着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提卡在他怀里沉睡着。他可以感觉到她心脏的跳动,可以感觉到她缓慢的呼吸。他轻柔地抚摸她落在肩膀上的红色卷发,提卡抽搐了一下,卡拉蒙连忙把手拿开,害怕会把她吵醒。她应该要休息了,天知道她硬撑着看顾他多久了。

她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的,他也清楚这一点。当他开口问的时候,她只是微笑着取笑他如雷的鼾声。

但是她的笑声中比平常多了些什么,她似乎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

卡拉蒙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更靠近一些。当他确定她已经睡熟的时候,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几个礼拜之前,他才对提卡发过誓,在他可以全心全意回应她的爱之前,他不会接受她。他仍然可以听见自己说的话,“我将我的弟弟摆在第一优先,我是他的力量。”

现在雷斯林已经离开了,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力量了。就像他告诉卡拉蒙的一样,“我不再需要你了。”

我应该要很高兴,卡拉蒙瞪着眼前的黑暗告诉自己。我爱提卡,也得到了她的爱回应。现在我们终于可以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情感了。我可以对她做出承诺。我以后可以将她摆在第一优先。她很爱我,愿意为我奉献。她值得被爱。

雷斯林从来不是这样。至少他们都这样相信。有多少次,当坦尼斯以为我听不见的时候,他和史东讨论着,为什么我可以忍受那讽刺、那无理的指使、野蛮的命令。我看见过他们怜悯我的眼光。我知道他们认为我反应很慢;至少和雷斯林比起来我的确是。我是那只笨笨的水牛,背着沉重的负担,毫无怨言地往前走。这就是他们对我的印象。

他们不明白。他们不需要我,即使提卡也不需要我,不像雷斯林那样需要我。他们从来没听过他小时候半夜醒来尖叫。从来都只有两个人,他和我。只有我在黑暗中倾听他,随时准备安慰他。他从来记不住那些梦,只知道他们很可怕。他瘦弱的身体不停地发抖,眼中充满了只有他才看得见的恐怖景象。他紧抓着我叹泣。我会说故事给他听,或者用手在墙上比出可笑的影子来,帮他把恐惧赶走。

“你看,小雷,”我会说,“小兔子……”我会伸出两只手指,像兔子耳朵般摆动。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会不再发抖。他不会露出笑容,即使在他小的时候都不会。但是他会放松下来。

“我要睡觉了,我好素,”他低声说,紧紧握住我的手,“但是你要醒着,卡拉蒙,看着我,不要让他们过来,不要让他们抓住我。”

“我会醒着,我不会让任何东西靠近你的,小雷!”我会保证。然后他会露出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然后筋疲力尽地闭上眼。我信守我的诺言,他睡觉的时候我会醒着看着他。真有趣,也许我真的让他们没办法靠近,因为只要我醒着,他就不会做恶梦。

即使当他年长了一些之后,他有些时候半夜仍然会哭喊着醒来,伸手要找我,我会在那边。但是他现在要怎么办?没有了我之后,当他在黑暗之中孤独、恐惧的时候要怎么办?

我没有了他要怎么办?

卡拉蒙闭上眼,轻轻地,怕吵醒提卡,他开始啜泣。

第十六章贝伦意料之外的帮助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坦尼斯简单地说。

阿波莉塔非常专注地聆听,绿色的大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她没有插嘴。当他说完之后,她仍然沉默不语。她的手臂放在通往水中的阶梯上,她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坦尼斯没有打搅她。海面下宁静、肃穆的感觉让他十分放松。一想到要回到那吵杂、粗鲁、阳光刺眼的水上世界就不禁让人感到害怕。要放弃一切留在这里,躲在水面下,永远与这个世界隔离有多简单啊!

“他怎么了?”她最后终于开口,用头比着贝伦。

坦尼斯叹口气回到现实之中。

“我不知道,”地耸耸肩看着贝伦。那个男人看着洞穴中黑暗的地方,嘴唇不停地移动,仿佛是在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句子。

“根据黑暗之后的说法,他就是关键。找到他,她说,胜利就属于她。”

“好吧,”阿波莉塔突然说,“你抓到他了。这让你获得胜利了吗?”

坦尼斯眨眨眼。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抓着胡子思考着。这是他以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的确……我们已经找到他了,”他喃喃地说,“但是我们能把他怎么样?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任何一方带来胜利?”

“他不知道吗?”

“他说他不知道。”

阿波莉塔皱眉打量着贝伦。“我认为他在说谎,”片刻之后她说,“但他是个人类,我对人类脑袋奇怪的运作方式其实并不了解。不过,有个方法可以让你找出答案。去黑暗之后位于亲拉卡的神殿。”

“奈拉卡!”坦尼斯惊讶地重复道。“但那是——”一声恐怖的尖叫声打断了他,让他吓得差点想要跳进水里。他的手摸向空荡荡的剑鞘,嘴里前南地咒骂着。他转过身,以为自己会面对一整群的恶龙。

只有贝伦一个人,睁大眼睛看着他。

“贝伦,怎么了?”坦尼斯恼怒地问。“你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他什么都没看到,半精灵,”阿波莉塔饶富兴味地观察着贝伦。

“当我提到亲拉卡的时候他才有这样的反应——”

“奈拉卡!”贝伦疯狂地摇头,“邪恶!可怕的邪恶!不要……不”那不就是你住的地方吗,“坦尼斯往前走了一步。

贝伦坚定地摇摇头。

“但是你告诉过我——”

“我说错了!”贝伦喃喃自语。“我不是要说奈拉卡。我是要说——要说——塔加——塔加!我是要说这个……”

“你说的是来拉卡。你知道黑暗之后在那里有一座雄伟的神殿,就在亲拉卡!”阿波莉塔严厉地说。

“她有吗?‘坝伦定定地看着她,蓝色的眼睛看来十分无辜。”黑暗之后,在奈拉卡有座神殿?不会吧,那里只有一座小村庄。我的村庄……“他突然压住胸膛,倒在地上,仿佛陷入了极大的痛苦。”我不舒服。不要吵我——“他像是个小孩般地自言自语,倒在靠近水边的大理石地上。他坐在那里,一手抓住胸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黑暗。

“贝伦!”坦尼斯气馁地说。

“觉得不舒服……”贝伦阴沉地说。

“你说他有多大年纪?”阿波莉塔问。

“超过三百多岁,至少他是这样声称的,”坦尼斯反感地说。“如果你认为他说的话只有一半值得相信,那就缩减到了一百五十岁,对于人类来说仍然是个太难以接受的数字。”

“你知道吗,”阿波莉塔若有所思地说,“奈拉卡的黑暗之后神殿对我们来说一直都是个谜。我们到目前为止只知道,它在大灾变之后突然出现。现在我们又发现了这个男人,他的经历正好可以一直追溯到同样的地点和时间。”

“真奇怪……”坦尼斯又瞪着贝伦说。

“没错,这也许只是单纯的巧合。但是,我的丈夫说,只要紧紧地跟着巧合,你就会发现他们和命运之间的关系。”阿波莉塔露出微笑。

“不管是不是巧合,我都不想要直接走到黑暗之后的神殿中,当面问她为什么要搜遍整个世界,只为了找寻一个胸口有颗绿宝石的人,”坦尼斯尖酸地说,重新在靠近水边的地面上坐了下来。

“我想也不太可能,”阿波莉塔承认。“但是从你说的话之中看来,她会变得这么强大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善良的巨龙这段时间里面都在干什么?”

“善良的巨龙?”坦尼斯惊讶地反问。“什么善良的巨龙?”

现在轮到阿波莉塔惊讶了。“你不知道?就是那些善良的巨龙呀!银色、金色、青铜的巨龙,还有屠龙枪、银龙应该早就把他们保留的那些屠龙枪交给你们了……”

“我从来没听过什么银龙,”坦尼斯回答,“除了在有关修玛的一些诗歌里。屠龙枪也是相同的状况。我们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去搜索这样东西,几乎让我已经开始相信他们只存在童话里面。”

“我不喜欢这样的状况。”阿波莉塔用手支着下颔,脸色十分苍白。“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善良的巨龙呢?他们为什么没有挺身而出?一开始我不相信海龙回来的传言,因为我知道善良的龙不会允许这样的状况发生。但如果像你所说,善良的巨龙消失了,那么,半精灵,我的同胞们的确就陷入了危机中。”她抬起头仔细倾听。“啊,很好,我的丈夫和你的朋友们走过来了。”她离开了水边,“我和他可以先回去,和我们的同胞谈谈到底该怎么办——”

“等等!”坦尼斯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你得要告诉我们出去的路!我们不能够待在这里!”

“但是我们不知道什么出去的路,”阿波莉塔的双手在水面划着圆圈,让自己漂浮起来。“赛布拉也不知道。我们从来不关心这件事。”

“我们可能要在这座废墟里耗上一整个礼拜!”坦尼斯大喊。“也许要一辈子!你也不确定这里的人到底有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对吧?也许他们只能孤独地死去!”

“我说过,”阿波莉塔冷冷地回答,“我们从来不关心这件事。”

“好吧,现在给我开始关心!”坦尼斯大喊。他的声音在水面上引发奇怪的回声。贝伦抬起头,警觉地缩起身体。阿波莉塔眯起眼,眼中充满了怒火。坦尼斯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突然感到有些羞愧。

“我很抱歉——”他开口,接着金月跑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臂膀上。“坦尼斯?怎么了?”她问。

“没有什么你帮得上忙的地方。”他叹着气看着她背后。“你找到提卡和卡拉蒙了吗?他们还好吧?”

“是的,我找到他们了,”金月回答,她的眼光跟随着坦尼斯。两人一起盯着跟在赛布拉和河风身后走下来的一对情侣。提卡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至于卡拉蒙,坦尼斯注意到,则是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坦尼斯看见那人的脸色,回头看着金月。

“你没有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他柔声问。

“提卡还好,”金月回答。“至于卡拉蒙——”她摇摇头。

坦尼斯回头看着卡拉蒙,勉强忍住重重叹气的冲动。他认不出来那个乐天、开朗的战士,眼前这个人看来严肃、满脸泪痕,眼神充满了阴郁之色。看见坦尼斯惊讶的眼神,提卡将卡拉蒙拉近,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被她碰了一下之后,战士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

他低头对她微笑。

但是他的微笑中有着以前没有的东西,温柔。遗憾等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坦尼斯又叹了一口气。更多的问题。如果那些古老的真神的确回来了,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要看看他们在倒下之前能够承受多少的哀伤吗?他们觉得这很有趣吗?被困在海底……

为什么不就此放弃?为什么不从此待在这里?为什么要系得半死寻找出去的路?留在这里,忘却一切。忘记那些龙……忘记雷斯林……忘记罗拉娜……忘记奇蒂拉……

“坦尼斯,”金月轻柔地摇摇他。

他们都已经聚集到他身边,等待他告诉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清清喉咙,准备要说话。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又干咳了几声。“你们不需要看着我!”他最后粗鲁地说。“我没有答案,很明显的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没有路出去广他们仍然看着他,眼中的信任仍然没有缩减一丝一毫。坦尼斯愤怒地看着他们。”木要期待我领导你们!我出卖过你们!你们还不明白吗?这是我的错,每件事情都是我的错!去找别人——“

坦尼斯转过身隐藏流下的泪水,看着黑漆漆的水面,试着要恢复平静。在她开口之前,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阿波莉塔正看着他。

“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们,”海精灵慢慢地说。

“阿波莉塔,你说什么?”赛布拉快步走到水边,恐惧地说。“考虑”我已经考虑过了,“阿波莉塔回答。”半精灵说我们应该要考虑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他说的对。发生在我们西瓦那斯提同胞身上的事情也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他们自外于整个世界,让黑暗邪恶的生物有机会入侵他们的家园。我们的警告来得还算及时。我们仍然有机会和邪恶对抗。你的到来也许救了我们,半精灵,“她真诚地说。”我们欠你一次。“

“帮助我们回到海面上,”坦尼斯说。

阿波莉塔阴沉地点点头。“我可以做到。你们要去哪里?”

坦尼斯叹着气,摇摇头。“我想每个地方都差不多,”他疲倦地说。

“帕兰萨斯,”卡拉蒙突然说,他低沉的声音在水面之上回响着。

其他人不安地看着他。河风皱起了眉头。

“不行,”阿波莉塔再度游到水边,“我不能够带你们去帕兰萨斯。

我们国度的边界只有到卡拉曼。我们不敢越过那条线。特别如果你们说得是真的,那就更不可能,因为卡拉曼之外正好是海龙的巢穴。“

坦尼斯揉搓着脸,转过身面对朋友们。“好吧,有什么建议吗?”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他。接着金月走上前。

“半精灵,要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吗?”她温柔的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有关男人和女人的故事,两个人都迷失了方向,感到非常害怕。他们带着沉重的负担,到了一间旅馆。那个女人唱了一首歌,蓝色的水晶杖制造了一个奇迹,暴民攻击他们。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有一个人扛下责任。有一个人,一个陌生人说,‘我们快从厨房走’。”

她露出微笑。“坦尼斯,你还记得吗?”

“我还记得,‘他低声说,被她迷人的神情完全给握住。

“我们在等你呢,坦尼斯。”她简单地说。

泪水再度模糊了他的视线。坦尼斯不停地眨眼,然后看着四周。

河风严厉的脸孔放轻松了下来。他嘴角露出微笑,把手放在坦尼斯的手上。卡拉蒙迟疑了片刻,然后大步走向前,用他习惯的熊抱法抱住了坦尼斯。

“带我们去卡拉曼,”坦尼斯能够呼吸之后立刻告诉阿波莉塔。

“反正我们也要往那个方向。”

大伙在水边休息了一阵子,在踏上旅途前尽可能的休息,阿波莉塔告诉他们这场旅程将会十分漫长、艰苦。

“我们要怎么过去?坐船吗?”坦尼斯看着赛布拉扯掉红袍,跳进水中。

阿波莉塔看着丈夫,轻松地拍打着水面。“你们游泳过去,”她说。“你们没有想过我们是如何带你们下来的吗?我们的魔法和我丈夫的魔法,让你们能够轻松地在水里面呼吸。”

“你们要把我们变成鱼吗?”卡拉蒙害怕地问。

“你要这样想也可以,”阿波莉塔回答。“涨潮的时候我们会过来找你们。”

提卡用力地握住卡拉蒙的手。他也紧紧地回握,坦尼斯注意到他们两个人彼此陶醉的模样,突然觉得肩上的负担减轻了。不管卡拉蒙心中有多少的折磨,他都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不会被黑暗冲走的倚靠。

“我们绝对不会忘记这个美丽的地方,”提卡轻声说。

阿波莉塔只是笑了笑。

第十七章黑潮

“爸爸!爸爸!”

“怎么了,小罗加?”渔人早已习惯这年纪刚好足以发现这个世界上无数奇观的儿子所发出的惊奇的叫声,因此并没有抬起头。脑海中浮现的景象是儿子又发现了插在沙子里的鞋子或是在海滩上的海星,当儿子冲向他的时候,渔人继续不停地补着网。

“爸爸,”一头乱发的小孩抓住了爸爸的膝盖,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缠进鱼网里,“一个漂亮姐姐,溺死了。”

“呃?”渔人心不在焉地问。

“一个漂亮姐姐。溺死了。”小男孩严肃地说,用胖呼呼的手指着背后。

渔人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呆呆地看着儿子。这可是个大消息。

“一个漂亮的小姐?溺水了?”

小孩点点头,指着背后的沙滩。

渔人对着正午的太阳眯起了眼,看着漫长的海岸线。然后他回头看着儿子,眉头紧锁。

“这又是小罗加编的故事吗?”他严肃地问。“如果是的话,你吃晚餐的时候可能要被罚站哦。”孩子摇摇头,眼睛圆睁。

“不是,”他揉揉自己的屁股。“我保证。”

渔人再度皱起了眉头,看着海面。昨天晚上有阵暴风雨,但是他没有听到任何船只搁浅在礁石上的声音。也许是镇上的蠢蛋昨天晚上驾着小船出海,不小心搁浅了。更糟糕的,可能是谋杀。这可不是第一个被冲上岸,胸口插着小刀的尸体。

他呼唤来大儿子,后者正好在冲洗身体,渔人把手边的工作放下,站了起来。他正准备要把小儿子送回家,突然想起来他们还需要他来带路。

“带我们到那个漂亮小姐那边去,”渔人用沉重的声音说,意味深长地看了另外一个儿子一眼。小罗加急迫地拉着爸爸往海滩上跑,他的哥哥则步伐沉重地踉在后面,害怕会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们只走了一段短短的距离,渔人看到的景象让他立刻拔腿往前跑,大儿子飞快地跟在后面。

“船难,没错!”渔人气喘吁吁地说。“该死的土包子!老是爱乘那种烂船出海。”

按滩上躺着的不只一个美丽的小姐,而是两个,他们身边还有四个穿着华丽衣服的男人。破碎的木头散落一地,很明显的是小船的残骸。

“淹死了,”小男孩蹲下来拍拍其中的一个女人。

“不对,他们没有淹死!”渔人摸摸那女人的脉搏,低声说。其中一个男人已经开始抽动,那是一名比较老,看起来似乎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坐起来打量四周。他一看到那个渔人,立刻害怕地试图把昏迷的同伴摇醒。

“坦尼斯,坦尼斯!”那男人大喊着摇动其中一个留胡子的家伙,后者立刻坐了起来。

“别害怕,”渔人看见留胡子的人眼中警觉的神色。“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们。大维,快跑回去找你妈来。叫她把毯子和我冬天留下来的那瓶白兰地带来。来,小姐,”他体贴地扶着其中一位女人坐起来。

“放轻松。你们会没事的。真奇怪——”渔人自言自语,边安慰怀中的小姐。“看起来差点淹死,可是你们为什么都没有喝到什么水呢……”这些遇难者包着毯子,被领回渔人在海滩附近的房子。他们在这里喝了不少的白兰地,再加上渔人老婆想得起来的所有治溺水的秘方。小罗加骄傲地看着他们,知道自己的这次“渔获”会变成村民整个礼拜谈论的话题。

“再次感谢你们的帮助,”坦尼斯感激地说。

“我的荣幸,”那人含糊地说。“下次小心点吧,以后如果要坐那种小船出海,拜托你们一看到风暴的征兆就立刻回航。”

“呃,没问题,我们——我们下次绝对照办,”坦尼斯有些迷惑地说。“请你告诉我们这里是哪里……”

“你们在城的北方,”渔人摇着手说。“大概有三到四里。大维可以驾马车送你们过去。”

“您真是太热心了,”坦尼斯迟疑地看看其他人。每个人也看着他,卡拉蒙耸耸肩。“喔,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怪异,但是我们——我们被吹离了航线,我们是在哪座城的北边?!”

“当然是在卡拉曼城喽,”渔人怀疑地看着他们。

“喔!”坦尼斯说。他露出微弱的笑容,转向卡拉蒙。“我跟你说过了,我们呃——其实没有离目的地太远嘛,”

“我们没有吗?”卡拉蒙睁大眼睛回答。

“喔,我们没有,”提卡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连忙回答。“对,我想我又错了,跟平常一样。你也知道我的,坦尼斯,我从来记不住——”

“演戏不要太夸张了!”河风压低声音说,卡拉蒙立刻停了下来。

渔人看了每个人一眼,“你们实在是群怪人,”他说。“你们不记得是怎么把船撞坏的。现在你们甚至还不知道你们在哪里。我想你们大概全都喝醉了,不过这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要听我的忠告,不管你们以后是清醒的还是酒醉,再也不要踏上船了。大维,把马车驾过来。”

渔人最后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把他的小儿子扛在肩膀上,回去继续工作。他的大儿子消失了,应该是去将马车开过来。

坦尼斯叹口气,回头看着朋友们。

“你们之中有人知道我们是怎么到这边来的吗?”他小声地问。

“或者是我们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一个接一个的,每个人都摇摇头。

“我只记得血海和那个漩涡,”金月说,“其余的部份好像都是场梦。”

“我记得小雷……”卡拉蒙脸色难看他说。然后感觉到提卡握住了他的手,他低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我记得——”

“嘘,”提卡红着脸,脸颊埋在他的臂弯中。卡拉蒙亲吻着她的卷发。“那不是个梦。”她喃喃地说。

“我也记得几件事情,”坦尼斯严肃地看着贝伦。“但都是片片段段的,没有任何一段可以清楚地拼凑起来。好吧,往回看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得要往前看。我们必须要去卡拉曼,看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所以——”

“帕兰萨斯,”卡拉蒙说,“我们去帕兰萨斯。”

“我们再看看吧,”坦尼斯叹着气说。大维驾着一匹瘦马拉着的马车回来了。半精灵回头看看卡拉蒙。“你确定你想要找到你的弟弟吗?”他静静地问。

卡拉蒙没有回答。

众人在早晨抵达了卡拉曼。

“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大维驾着马车进入城门时,坦尼斯问。

“这是什么庆典一吗?”

街上挤满了人群,大多数的商店都关了起来。许多人成群地站在一起,小声地彼此谈论着。

“看起来不如说是个葬礼,”卡拉蒙说。“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人死了。”

“或者是战争,”坦尼斯喃喃地说。女人不停地啜泣,男人脸上露出遗憾或是愤怒的表情,孩子们呆呆站着,害怕地看着双亲。

“不可能是战争,先生,”大维回答,“春分庆典已经过了两天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等等,我可以帮你问出来,“他把马拉住说。

“去吧,”坦尼斯说。“等等,为什么不可能是发生了战争?”

“当然不是,我们已经赢了呀!”大维惊讶地看着坦尼斯。“天哪,你不记得黄金将军和善良巨龙,你一定醉得很厉害——”

“喔,没错,”坦尼斯急忙说。

“我会在这边停下来,这里是鱼市场,”大维跳下马车,“他们会知道的。”

“我们和你一起去。”坦尼斯用手势叫大家下车。

“有什么大消息?”大维对着一群站在发出浓厚鱼腥味的店铺前的男男女女大喊。有几个人立刻转过身来,每个人都抢着说话。坦尼斯跟在他身后,只能听见片段的对话。“黄金将军被俘虏了!城市要完蛋了……人们逃跑……邪恶的龙……”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大伙都很难让这些人对陌生人吐实,特别是在看到他们穿着那么华丽的衣服之后。

大伙再次感谢大维顺道送他们到城里来,然后让他和他的朋友们聊天。在讨论了片刻之后,他们决定往市场走,试着要找出整件事情的原委来。人群越来越密集,到了后来,他们甚至必须将身边的人推开才能前进。人们四处乱跑,询问最新的谣言,然后失望地摇摇头。有些时候他们会看到一些背着行李的居民,匆忙地往城门走。

“我们应该要买一些武器。”卡拉蒙面色凝重地说。“听起来状况不太妙。你猜这个黄金将军到底是什么人!人们似乎很看重这个家伙,他的失踪好像让每个人都乱了分寸。”

“也许是某个索兰尼亚骑士,”坦尼斯说。“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应该要买武器。”他把手放在腰带上。“该死!我刚刚还有一整袋奇怪的古老金币,现在不见了!难道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吗?”

“等等!”卡拉蒙摸索着腰带。“怎么搞的!该死!我的钱包本来还在的!”战士急忙转过身,看见有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手中还拿着一个破烂的皮包。“嘿!就是你!那是我的东西!”卡拉蒙大吼,他把人群推开,扑向那个小贼。伸出手,抓住了那贼的背心,将他从街道上举了起来。

“把钱还给我——”高大的战士吃了一惊。“泰索何夫!”

“卡拉蒙!”泰索何夫大喊。

卡拉蒙惊讶地把他放了下来。泰索柯夫吃惊地看着四周。“坦尼斯!”他看见半精灵从人群之中走出,立刻大喊。“喔,坦尼斯,”泰斯飞快地奔向他的老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卡拉曼的居民们在城墙上拥挤地看着城外。不过是几天之前,他们还做过相同的事,不过那时是为了要观看骑士和银龙、金龙走进城中,那时的心倩是兴奋的。现在他们一言不发,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他们看着太阳慢慢地升起,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快要中午了,他们静静地等着。

坦尼斯站在佛林特身边,他的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老矮人看到朋友差点高兴得崩溃了。

这是个让人难过的重聚。佛林特和泰欺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地轮流告诉他们几个月之前,离开塔西斯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个人讲到没有办法继续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就接着下去。因此,大伙知道了屠龙枪的发现,龙珠的毁灭,以及史东的遇害。

坦尼斯低下头,这个消息让他十分伤心。有一瞬间,他没有办法想象这个世界少了这高贵的朋友会是什么样子。佛林特看见坦尼斯的忧伤,继续哽咽着诉说着史东最大的胜利,和他死后终于得到的平静。

“他现在是索兰尼亚的英雄了,”佛林特说。“他的事迹已经变成了传说,像是修玛一样。他的牺牲拯救了骑士团,至少传说是这么说的。这对他来讲已经足够了,坦尼斯。”

半精灵无言地点点头。然后试着露出微笑,“继续,”他说。“告诉我当罗拉娜到达帕兰萨斯之后做了什么。她还在那边吗?如果是的话,我们还想要去那里——”

佛林特和泰斯交换了个眼色,矮人低下头,坎德人转过头去,用手帕擦着小鼻子。

“怎么搞的?”坦尼斯发现自己的声音和以往不同。“告诉我。”

佛林特慢慢地把故事说完。“我很抱歉,坦尼斯,”矮人抽噎着说,“我让她失望了——”

老矮人开始伤心地吸泣,让坦尼斯也跟着心痛起来。他紧搂住老友,想要分摊他的痛苦。

‘不是你的错,佛林特,“他的声音沙哑。”如果说是谁的错,那应该是我的错。她是为了我冒生命的危险。“

“责怪任何人,最后就会怪罪到神明头上,”河风轻拍坦尼斯的肩膀。“这是我族的俗语。”

坦尼斯没有感到好过一些。“什么时候那个暗之女要来?”

“中午,”泰斯轻声说。

现在几乎已经是中午了,坦尼斯和卡拉曼的其他居民一起站在城墙上等待暗之女的到来。吉尔赛那斯故意离坦尼斯远远的,假装没有看到他。半精灵不愿意怪他。吉尔赛那斯知道罗拉娜会去冒险的原因,他知道奇蒂拉是用什么饵让他妹妹上钩。当他冷冷地问坦尼斯,是否真的和龙骑将奇蒂拉在一起的时候,坦尼斯没有办法否认。

“那么你就要为了发生在罗拉娜身上的事情负责,”吉尔赛那斯的声音中充满愤怒。“我每天晚上都会向神明祷告,不管她遇到了什么样悲惨的命运,你都会比她还要悲惨一百倍!”

“如果这样就可以让她回来,我当然很乐意接受!”坦尼斯愤怒地大吼,但吉尔赛那斯只是冷漠地转过身。

人们现在开始交头接耳,指着天际。天上出现了一个黑暗的影子:一只蓝龙。

“那就是她的龙,”泰索何夫面色凝重地说。“我在法王之塔看过它。”

蓝龙懒洋洋地在城市上空盘旋,然后悠然自得地降落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当龙背上的骑士站起来时,整座城陷入了一片死寂。暗之女脱下头盔,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在清澈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清楚。

“现在你们已经知道,我俘虏了你们称作黄金将军的精灵女子!”

奇蒂拉大喊。“为了要让你们有个证据,我带来了这样东西。”

她高举起她的手。坦尼斯看到阳光下有一顶闪着光芒、精致的银色头盔。“虽然你们现在看不见,但在我的另外一只手中是一络金色的头发。当我离开之后,我会把这两样东西都留在这里,好让你们有东西可以来怀念这个黄金将军。”

城墙上聚集的群众发出了吵杂的声音。奇蒂拉停顿了片刻,冷冷地看着他们。坦尼斯看着她,指甲深深地陷入向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发现自己脑中竟然在无意识地想着从这里跳下去,一剑把她杀死的疯狂计划。

金月发现了他眼中疯狂、绝望的神色,想要靠近照顾他。她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停地发抖,然后在她碰触之下,他全身僵硬地试着恢复平静。她低头看着他握紧的双拳,惊讶地发现鲜血正汩汩地沿着手腕往下流。

“那个精灵,罗拉娜赛拉莎,已经被送到亲拉卡的黑暗之后神殿去了。直到下面的条件达成之前,她将都是黑暗之后的俘虏。首先,黑暗之后要求立刻交出一个叫做贝伦的人,永恒之人。第二,她要求善良的巨龙立刻回到圣克仙,任艾瑞阿卡斯处置。最后,精灵吉尔赛那斯必须要命令索兰尼亚骑士,奎灵那斯提、西瓦那斯提的精灵放下武器。而矮人佛林特·火炉则也必须要求他的同胞们照做。”

“这太疯狂了!‘清水赛那斯大喊,低头看着之女。”我们不可能同意这些要求!我们不知道这个贝伦是什么人,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不能替我们的同胞回答,更不能够代表善良巨龙。这些要求根本就不合理!“

“黑暗之后不会不讲道理,”奇蒂拉流利地回答。“黑暗之后知道你们需要时间。如果,时间到了之后,你们没有找到那个叫做贝伦,曾经出现在福罗参附近的人,或者你们也没有遣走善良巨龙,我会再度回来,这次,你们卡拉曼的城门前将不只有这个黄金将军的一束头发!”

奇蒂拉停顿片刻。

“你们会看到她的脑袋。”

说完之后,她把头盔丢到龙的脚下,蓝天在她的命令之下飞上天空。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每个人都沉默得动也不动。人们低头看着城墙前面的头盔。上面不停舞动着的红色缎带似乎是四周惟一的动作,惟一的色彩。然后有人恐惧地大喊,指着前方。

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恐怖的景象。因为实在太过惊人,一开始没有人愿意相信那是真的,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疯掉了。但当那个东西越飘越近,他们必须承认这是真实的!这东西的恐怖依旧。

克莱思上的人们第一次看到了艾瑞阿卡司所向无敌的战争机器:飞行要塞。

黑袍法师和黑暗的牧师在圣克仙的神殿底下努力地工作,他们将一座城堡连根挖起,让它漂浮在天空中。现在,它漂浮在乌云之上,四射的闪电照亮着它黑暗的表面,四周围绕着数百只的蓝、红龙群,要塞漂浮在卡拉曼城之上,遮挡住了正午的太阳,让恐怖的阴影落在城市之上。

人们害怕地跑下城墙。对龙的恐惧让城里的居民宠罩在无比的绝望和恐慌中。但是要塞并没有攻击。等待三个礼拜,他们的主子这样吩咐。他们会给这些惊惶的人类三个礼拜。这段时间中他们会不停地监视,善良巨龙和骑上不会继续在战场上获胜。

坦尼斯转身看着其他的伙伴,他们都眼神空洞地看着漂浮的要塞。他们早已习惯了对龙的恐惧,没有像卡拉曼其他的居民一样惊惺地逃窜。因此城墙上面只剩下他们。

“三个礼拜,”坦尼斯清楚地说,他的朋友们转身面对他。

自从他们离开福罗参之后第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有那种自责的哀伤。他的眼中只有宁静,正如同佛林特在史东死后从他眼中所看见的平静一样。

“三个礼拜,”坦尼斯用让佛林特毛骨惊然的冷静声音说,“我们有三个礼拜。这时间应该够了。我要去奈拉卡,我要去找黑暗之后。”他的眼光投向静静地站在身边的贝伦。“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贝伦害怕地睁大眼睛。“不要!”他哀号着往后躲。卡拉蒙看见他准备要逃跑,立刻用粗壮的手臂抓住他。

“你要和我一起去奈拉卡,”坦尼斯柔声说,“不然我现在就要把你交给吉尔赛那斯。那个家伙很爱他的妹妹。如果他认为可以让她自由,他会毫不迟疑的将你交给黑暗之后。你和我都知道这一点用都没有。即使把你交出去也不会改变任何事。但是他不知道。他是个精灵,他相信她会信守承诺。”

贝伦疲倦地瞪着坦尼斯。“你不会把我交出去吗?”

“我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坦尼斯冷冷地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论如何,我都需要个向导,一个熟悉那地方的人……”

贝伦挣脱了卡拉蒙的双手,无奈地看着他们。“我愿意去,”他勉强地说。‘不要把我交给精灵……“

“没问题,”坦尼斯冷冷地说。“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我天黑之前就要离开,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他突然转过身,并不惊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拉住他。“卡拉蒙,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坦尼斯没有转回去。“答案是不可以。我和贝伦要单独过去。”

“那么你也是准备要单独的死去,”卡拉蒙静静地说,坚持不肯放手。

“如果是这样,那也是我的选择!”坦尼斯挣脱不开大汉的手。

“我不要让你们其他人跟着我去。”

“你这样会失败的,”卡拉蒙说。“这是你想要的吗?难道你只是想要找个方法可以带着罪恶感死去?如果是这样,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刀。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救出罗拉娜,你将会需要我们的帮助。”

“神明让我们重新聚在一起,”金月轻柔地说。“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刻让我们团聚。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讯号,坦尼斯,不要故意视而不见。”

半精灵低下头。他哭不出来,眼泪已经流干了。泰索柯夫的小手抓住他。

“而且,”坎德人愉悦地说,“想想看,少了我同行你们惹上多少麻烦!”

第十八章一根蜡烛

在暗之女发出了最后通牒之后的那晚,卡拉曼城一片死寂。卡烙夫市长宣布进入备战状态,也就是说所有的酒吧通通关闭,城门上锁,没有人可以离开。惟一可以进入的是从附近的农村和渔村前来避难的居民。这些难民在日落的时候蜂拥进来,诉说着龙人在他们的家园烧杀的可怕故事。

虽然卡拉曼城中的某些贵族不赞成这么快进入严格的备战状态,坦尼斯和吉尔赛那斯难得团结在一起,说服了市长采取这样的手段。两个人都生动地描述了塔西斯城在烈焰中陷落的惨况。这让他们显得特别有说服力。卡烙夫市长很快地发布了命令,接着只能无助地瞪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很明显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防守这座城市。漂浮在空中的要塞投下的阴影让市长完全六神无主,他的将领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听了他们提出来的许多异想天开的计策之后,坦尼斯站了起来。

“我有个建议,大人,”他尊敬地说。“这里有一名很有资格负责处理整座城市守备的人——”

“你吗,半精灵?”吉尔赛那斯苦笑着说。“不对,”坦尼斯轻声说。

“吉尔赛那斯,是你。”

“一名精灵?”卡格夫市长惊讶地说。

“他曾经去过塔西斯。他也有和龙人以及飞龙作战的丰富经验。

善良巨龙相信他,也愿意服从他的命令。“

“这倒是真的!”卡烙夫说。当他看着吉尔赛那斯的时候,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们知道精灵们对人类的看法,阁下,同样的我也必须承认,大多数的人类对精灵的看法也是相同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在这个迫切的时候帮助我们,我们会很感激的。”

吉尔赛那斯看着坦尼斯,有一阵子搞不清楚他的用意。他从半精灵长满胡子的脸上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那张脸几乎就像一张死人的脸。卡烙夫市长又再度问了一次,这次加上了什么“回报”的内容,很显然的是以为他的迟疑是因为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责任。

“不需要,大人!”吉尔赛那斯从出神状态醒了过来。“我不想要任何的回报。如果我能够让这里的居民不会受到伤害,这就是足够的奖赏了。至于种族上的歧异嘛,”吉尔赛那斯再度看着坦尼斯,“也许我已经学到了这其实不会造成任何的差别。也许从来都没有差别。”“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卡烙夫市长急迫地说。“首先,我要和坦尼斯私下谈谈,”吉尔赛那斯看见半精灵准备要离开,立刻说。

“当然没问题,你的右手边有一个小房间可以让你们不受干扰的谈话。”市长比了个手势。

两个人走进那间狭小的房间之后,尴尬地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都不愿意直视对方。吉尔赛那斯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以前一直瞧不起人类,”精灵缓缓地说,“现在我竟然准备要接受一个保护他们的任务。”他露出微笑。“这感觉真不错,”他轻声地加上一句,第一次直视坦尼斯的双眼。

坦尼斯的眼神遇上了吉尔赛那斯,他严肃的神色松弛了一下子,不过并没有回应精灵的笑容。然后他的视线移开,阴沉的表情再度出现。“你要去奈拉卡,对吧?”吉尔赛那斯停了很久之后说。坦尼斯点点头,不愿意开口。“你的朋友呢?他们要和你一起去吗?”

“其中一些,”坦尼斯回答。“他们都想要去,但是——”他发现自己想起他们奋不顾身的样子,无法继续下去。他摇摇头。吉尔赛那斯看着雕工很精细的桌子,心不在焉地摸着上面的纹理。

“我得走了,”坦尼斯沉重地说,开始走向门口。“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计划半夜要离开,在索林那瑞落下之后——”

“等等。”吉尔赛那斯把手放在半精灵的手臂上。“我——我想要告诉你……我很抱歉说得太过分了。不要,坦尼斯,别走。听我说完。这对我来说并不容易。”吉尔赛那斯停顿了一下子。“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坦尼斯。有关我自己的。那些教训让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当我听说罗拉娜发生的事情时……我忘了那些教训。我很生气,很害怕,想要找个人出气。你是最近的目标。罗拉娜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对你的爱。我还在学习这样东西,坦尼斯。至少我试着要去学。”他的声音中带着很沉重的压力。“大多时候我学到的只有痛苦。但这是我的问题。”

坦尼斯现在仔细地看着他。吉尔赛那斯的手仍然放在他的肩膀上。

“在我有时间思考之后,我现在明白了,”吉尔赛那斯继续说,“罗拉娜做的是正确的。她一定得去,不然她的爱就毫无意义了。她相信你,愿意在听见你的噩耗时立刻赶去,即使这表示她必须要去那个邪恶的地方——”

坦尼斯的头低了下来。吉尔赛那斯紧紧抓住他,两只手都放在他的肩膀上。

“泰洛斯·艾昂菲尔德有一次曾经说,在这辈子他从来没看过为爱所做的事情是邪恶的。我们得要相信这句话,坦尼斯。罗拉娜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爱。你现在所要做的,也是为了爱。神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他们也祝福了史东吗?”坦尼斯粗鲁地反问。“他也有爱啊!”

“难道他们没有吗?你怎么知道?”

坦尼斯的手握住吉尔赛那斯的手。他摇摇头。他想要相信,这听起来很棒,非常美好……正如同飞龙的传说。在小时候,他也曾经想要相信有飞龙……

坦尼斯叹着气,转身离开精灵。当吉尔赛那斯再度开口的时候,他的手正好放在门把上。

“再会了……兄弟。”

众人在城墙边会合,就在泰索柯夫找到的,可以越过城墙,通往外面的密道门外。吉尔赛那斯当然可以准许他们从正门离开,但是这趟旅程越少人知道越好。

现在他们聚集在楼梯顶端的一个小房间中。索林那瑞正好沉入了远方的山脉之中。坦尼斯站得离其他人远远的,看着最后一丝银色的光辉照在头顶上飞行要塞恐怖的外表上。他可以看见那漂浮的城堡中射出的光芒。黑色的身影四处移动。是谁住在那可怕的东西里面?龙人?还是那些将这个可怕的怪物漂浮在乌云之上的黑袍巫师和牧师?

在他的身后,他可以听见其他入低声的交谈,除了贝伦之外。卡拉蒙紧跟不舍地看守着永恒之人,俩人站得离其他人有一段距离,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坦尼斯看着他们,然后叹了一口气。他又要面对另外一次的分离,这次让他感到额外的难过,他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耐可以承受。他微微地转过身,看见索林那瑞的最后一线光芒照在金月美丽的金银混合的头发上。他看见她平静、安详的面孔;即使她正准备要开始一趟黑暗危险的旅程。他知道自己又有了力量。他叹口气,离开窗边,回到大伙身边。“时间到了吗?”泰索何夫迫切地问。

坦尼斯笑了,他伸出手摸着泰斯可笑的马尾巴。在一个不断改变的世界中,坎德人似乎不会改变。

“是的,”坦尼斯说,“时间到了。”他的眼神转向河风。“对我们其中某些人来说。”

当平原人看见了半精灵稳定,毫不动摇的眼光时,他脑中的想法反应在脸上,对坦尼斯来说像是飘过天空的乌云一样明显。这是河风第一次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也许他根本没有在听。然后他才明白坦尼斯刚刚说了什么。现在他明白了,他涨红了脸,眼中扬起怒火。

坦尼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简单地把视线转向金月。

河风看着他的妻子,正站在银色的月光下等待,她的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这个甜美的微笑是最近才出现的。也许她正在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阳光下馆戏。

坦尼斯回头看看河风。他看见平原人内心的挣扎,坦尼斯知道他会愿意——不,他会坚持要跟随他们,即使这代表着他必须要留下金月一个人。坦尼斯走上前去,把手放在那高大男人的肩膀上,直视着平原人黑色的眼眸。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朋友,”坦尼斯说。“你已经在酷寒的冬天里陪伴我们够长的距离了。在这里,我们必须要分道扬镳。我们的道路通往一片空虚的沙漠。你的道路将会通往一丛翠绿美丽的森林。你们有责任要让你们的儿子或是女儿平安的降临在这个世上。”

他现在把手也放在金月的肩膀上,把她拉近,看见她正准备要抗议。

“孩子会在秋天出生,”坦尼斯低声说,“当枫树转红的时候。

别掉眼泪,亲爱的。“他搂住金月。”枫树还会再度的生长。你们可以再度带着年轻的战士或是美丽的小姐进入索拉斯,你们可以告诉他们一个故事,两个相爱的人将希望带到了恶龙肆虐的世界里。“

他亲吻了她美丽的秀发。接着提卡轻轻地啜泣着,取代了他的位置,和金月道别。坦尼斯转身面对平原人,他卸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他所经历的悲伤。坦尼斯泪眼模糊中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吉尔赛那斯正准备防守这座城,他会需要你们的帮助。”坦尼斯清清喉咙。“我向上天祈祷,现在就可以终止你们漫长的苦难,不过看来恐怕还要再等一会儿。”“神永远和我们同在,我的朋友,我的好兄弟,”河风泣不成声,拥抱着坦尼斯。“愿他们也和你们同在。我们会在这里等待着你们回来。”

索林那瑞落到了山脉之后。夜空中惟一的光芒就是闪烁的星光和要塞中的光。一个接一个,大伙和平原人道别。然后,他们跟在泰索何夫身后,静静地超过城墙,走进另外一道门,走下另外一座楼梯。

泰斯推开了最底下的门,每个人手放在武器上,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平原。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彼此紧靠在一起,看着眼前宽阔的平原。即使在这片黑暗中,看来他们也很难逃过天上要塞的几千只眼睛。坦尼斯站在贝伦身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正害怕得发抖,他很庆幸自己派了卡拉蒙看守他。自从坦尼斯明白表示他们要去奈拉卡之后,半精灵就从他蓝色的眼中看见了疯狂的神采,就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坦尼斯发现自己很同情那个男人,然后他被迫硬起心肠。

这赌注实在太大了。贝伦就是关键,答案就在他身上,也在奈拉卡那边。他们要怎么要找出答案,坦尼斯现在也不清楚,现在他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在很远的地方,号角的声音划破了夜空。地平线上升起了一道橘色的火焰。龙人正在焚烧一座小镇。坦尼斯将斗篷裹紧。虽然春分庆典已经过了,但空气中还有着冬天的气息。“出发,”他低声说。

一个接一个,他看着他们跑过开阔的草原,跑向边线可以掩蔽的树丛中。在那里,身材比较小,速度较快的黄铜龙等着要载运他们到山脉之中。一切也许在今天晚上就会结束,坦尼斯紧张地想,看着泰斯像是只老鼠般飞快奔跑着。如果那些龙被发现了,如果要塞中的人看见了他们,一切都完了。贝伦将会落入黑暗之后的手中。

黑暗将覆盖整片大地。

提卡跟在泰斯后面,轻快有自信地跑着。佛林特喘着气跑在后面。矮人看起来比以前要苍老。坦尼斯曾经想过矮人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但好强的矮人不可能同意要留在这里。现在卡拉蒙开始拼命地跑着,他的盔甲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贝伦,一路拉着他前进。

现在该我了,坦尼斯想,看见其他人都安全地躲在树丛里。就是这样了。不管是对善良还是邪恶来说,故事已经决要到了结尾。抬起头,他看见金月和河风从塔中的窗户看着他们。不管对善良还是邪恶来说都一样。

万一这个故事是以悲剧收场呢?坦尼斯第一次这样想。这个世界会变得怎样?留在这里的人会变得怎样?他缓缓地看着塔上那两位跟家人一样亲密的好友。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时,他看见金月点亮了一根蜡烛。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那蜡烛照亮了他和河风的脸孔。他们举起手来道别,为了不让不友善的眼睛看见,他们很快地又把蜡烛熄灭了。坦尼斯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准备冲刺。

黑暗也许会征服一切,但它永远不可能会消灭希望。即使一根蜡烛,或是许多根蜡烛会闪烁或熄灭,但是新的蜡烛又会接着燃起。

因此希望永远生生不息,在黎明来临前照亮这片黑暗。

第十九章一位老人和一只金龙

他是只年老的金龙,同类之中最年长的一只。当他年轻的时候,他是个伟大的战士。标记着胜利的伤疤在他皱缩的皮肤上仍然清晰可见。他的名字曾经一度和他的丰功伟业一样光耀,但是他很久以前就把名字给忘记了。几个年轻,不懂事的金龙叫他做派赖特(愚人的金子)多半都是因为他常常忘记自己是活在现在,常常在恍惚中又回到过去的日子里。

他大多数的牙齿都已经不见了,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享受好好地嚼一块美味鹿肉或是把地精撕成两半的滋味了。现在他有些时候还是可以吃些兔肉,但大多数的时候是以燕麦维生。

当他的脑筋清醒的时候,他是个很有智慧,不过有些健忘的伙伴。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但是他的视力不太好,耳朵更是聋得什么都听不见。他的脑筋仍然转得很快,他说的话仍然像是牙齿一样锋利:这是龙类习惯的说法。只不过他通常没有办法和周遭的人讨论同样一件事情。

但是当他开始回想过去的时候,其他的金龙们立刻躲回洞穴中。

因为只要他能够记起那些魔法,他仍然可以准确地施展它们,他口中吐出来的攻击威力仍然不小。不过这一天,派赖特既不是在现在也不是在过去。他正在伊斯特维德大平原上打吨,享受春天温暖的阳光。他身边是另外一个老年人,头枕着他的腰部,正做着相同的事情。

一个形状破破烂烂的尖帽子盖住老人的脸,替他遮挡住阳光。

帽子底下是长长的白胡子。灰不拉几的袍子底下伸出穿着靴子的双脚。

两个家伙都睡得很熟。金龙的腰部随着他嘶嘶作响的呼吸声不断地起伏着。老人的嘴巴张得开开的,他的鼾声有时候会把自己给吓醒。当这种状况发生的时候,他会突然坐得挺直,帽子这个时候会飞出去在地上打滚(它的形状还是依旧扭曲得不成样子),同时警觉地看着四周。在什么都没有发现之后,他会恼怒地喃喃自语,重新把帽子放好(在好不容易找到之后),不爽地戳戳龙的肋骨,然后继续打盹。

虽然说今天是个温暖、阳光普照的日子,但如果有人路过,他一定不明白这两个家伙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在这边睡觉。路过的人也许会猜测他们在等待什么人,因为老人偶尔会醒过来,把帽子移开,专注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路过的人也许会怀疑,不过现在很明显的并没有任何人路过。至少没有什么友善的路人,埃斯特维德大平原上满是龙人和地精的部队。如果这两个家伙知道他们在很危险的地方睡觉,他们看起来似乎不大在乎。

老人被自己特别剧烈的鼾声吓醒,正准备要斥责同伴为什么发出这么可怕的声音,正好一道阴影飞过他们头上。

“哈!”老人生气地站起来,瞪着天空。“龙骑士!一整队的龙骑士!我想也没什么用。”老人的眉毛交缠在一起。“我已经受够了。

现在他们竟然还敢遮住我的阳光。快醒来!“他用一根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拐杖戳着派赖特。

金龙呢喃着睁开一只眼,看着老人(眼中其实只看得见一团灰呼呼的颜色),又继续把眼睛闭上。

阴影继续飞过他们头上,那是四只龙和背上的骑上。

“我说,快醒过来,你这个大懒虫!!”老人大喊。金龙享受地打着鼾,翻过身来,爪子伸向天空,肚子朝着暖暖的太阳。

老人瞪了金龙一阵子,然后,突然灵感一来,他跑到那颗巨大的头旁边。“打仗啦!”他快乐地对着其中一只耳朵大喊。“打仗啦!我们被攻击了——”

这效果实在惊人。派赖特的眼睛立刻张开,他飞快地翻过身,爪子紧紧地抓住地面,害他差点摔了一跤。他愤怒地抬起头,伸出翅膀开始奋力地拍打着,烟尘几乎飞起有一哩高。

“战斗!”他大喊着。“战斗!我们接到通知了!把队伍整理好!

准备和敌人作战!“

老人似乎被这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同时也因为不小心吃了一大口灰尘而说不出话来。不过,看见金龙准备要升空,他还是挥舞着帽子往前路。

“等等,”他大喊,不断地咳嗽。“等等我,”

“我为什么要等你?”派赖特大吼。金龙看着扬起的沙尘。“你是我的巫师吗?”

“是的是的,”老人急忙说。“我——呃——是你的法师。把你的翅膀放下来一点点,好让我可以爬上去。多谢,你心地真好。现在我……哇!我还没有坐好!……小心!我的帽子!该死,我还没有叫你起飞!”

“我们得要赶上那场战斗,”派赖特愤怒地大吼。“修玛正在单独作战!”

“修玛!”老人不屑地说。“好吧,看来你不太可能赶上‘那场’战斗了。至少晚了几百年,不过这不是我刚刚说的战斗。我说的是东边的那四只龙。邪恶的怪兽!我们得要阻止他们——”

“恶龙,啊,没错!我看到他们了!”派赖特大吼着追逐两只吃了一惊,也觉得有些受辱的老鹰。

“不对!不对!”老人大喊,踢着龙的腰部。“东边,你这个笨蛋!

再往东飞两度!“

‘你真的是我的巫师吗?“派赖特低沉地说。”我的巫师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我——呃——抱歉,老朋友,”老人很快地说,“只不过有点紧张,因为即将来临的冲突等等的状况。”

“天哪,有四只龙!”派赖特惊讶地说,此时才模糊地看见他们的影子。“让我靠近,好让我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老人大喊。“我有个超棒的法术火球术。现在,”他喃喃自语,“只要我能够记起来它是怎么施展的。”

两名龙人军官和四只黄铜龙。其中一个留胡子的骑在最前面,头盔对他来说似乎是大了一点,正好遮住他的眼睛。另外一个军官骑在最后面。他是个很壮的家伙,几乎快要把他的盔甲给撑破。他没有戴头盔,搞不好没有那么大的尺寸,但他的眼神十分专注,特别是在望向骑在正中央龙背上的那些犯人时。

那是个很奇怪的组合:一位穿着不合身盔甲的女人,一名矮人,一个坎德人,还有一位一头灰色长发的中年男子。

会注意到老人和金龙的路人也会发现,这群人故意避开了会被龙骑将地面部队侦测到的路线。没错,当有一群龙人发现他们,大吼大叫希望吸引他们的注意时,这两名军官假装没有听见。一个目光真正锐利的路人更会发现,黄铜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龙骑将的军队里呢?!

不幸的是,那个老人和他年迈的金龙都不是这种目光锐利的旁观者。

他们保持在云层里面,悄悄地接近这群毫无防备的骑士。

“一听到我的命令就冲出去,”老人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十分兴奋,尖声指挥着。“我们要从后面攻击他们。”

“修玛大人呢?”金龙在云雾中四下打量着。

“死了,”老人喃喃地说,开始专心在他的法术上。

“死了!”金龙惋惜地大吼。“那我们太迟了吗?”“喔,别管那么多了!”老人突如其来地说。“准备好了吗?”

“死了,”金龙伤心地说。然后他的眼睛一亮。“但是我们要替他报仇!”

“是的,没错,”老人说。“现在……看我的信号——不对!时间还没到!你这个——”

金龙俯冲而下,老人的话声被剧烈的风声绘掩盖了。金龙像是支天神射下的长矛,对准这四只体型较小的飞龙射去。

殿后的高大军官看到了一些动静,往后一看,吃了一惊。忍不住睁大双眼。

“坦尼斯!”他警觉地对前头的军官大喊。

半精灵转回头,听见卡拉蒙紧张的声音,他准备好要面对任何的麻烦,但是一开始他什么都没看见。然后卡拉蒙往前指了指。

坦尼斯往上看。

“天哪,这是——”他倒抽一口冷气。

从天上俯冲而下,直直的对着他们而来的是一只金龙。骑在他背上的是一位老者,白色的头发在他背后飞舞着(他的帽子又掉了),长长的白色胡须从肩膀上往后飘。巨龙的嘴大张,如果不是因为里面一颗牙齿都没有,看起来一定十分凶猛。

“我想我们遭到攻击了,”卡拉蒙敬畏地说。

坦尼斯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散开!”他大喊,口中不停咒骂着。在他们底下,一整群的龙人兴致盎然地看着这场空中的战斗。

他们最不想要的就是被这些家伙发现,现在这一切都被一个疯老人给毁了。

四只龙听见了坦尼斯的命令之后,立刻脱离了队形,但是还不够快。一颗巨大的火球正好在他们正中间炸了开来,让四只龙在天空中翻滚。

坦尼斯被那阵突如其来的光芒弄得目眩,他丢掉组绳,紧抓着黄铜龙的脖子,害怕一切都会失去控制。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给他们好看!好棒的法术,火球术——”

“费资本!”坦尼斯发出衰号。

他绝望地眨着眼,试着要控制住这只龙。看起来他比背上经验不足的骑士还要知道该怎么样应对,很快地黄铜龙就恢复了平衡。

现在坦尼斯终于有机会可以看清楚了,他立刻四下搜寻其他人的踪影。他们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却都散落在天空的各个角落。老人和他的龙正在追逐着卡拉蒙。老人刚好伸出手,准备再施展一个毁灭性的法术。卡拉蒙正在大吼大叫,他似乎也认出了那个迷糊的老法师。

佛林特和泰斯正飞快地从费资本身后赶上来,坎德人兴奋地挥舞着小手,佛林特紧抓着通绳避免掉下去,矮人看起来有点脸色发青。

但是费资本非常专注地跟在猎物后面。坦尼斯听儿老人念了几句咒语,把双手伸出。他的手指尖射出闪电。很幸运地他没有瞄准,闪电擦过卡拉蒙的脑袋,逼得他低下头来问躲,不过没有伤到他。

坦尼斯口中所骂出粗俗的话让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踢了胯下的龙一脚,指着眼前的老人。

‘攻击!“他命令脚底下的龙。”不要伤害他,只要把他赶开就好。“

出乎意料之外的,黄铜龙不愿意服从命令。龙摇摇头,开始不断地盘旋,坦尼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竟然准备要降落!

“什么?你疯了吗?”坦尼斯对龙大吼大叫。“你会让我们直接闯进恶龙军团之中!”

那只花似乎聋了,现在坦尼斯也可以看见其他的龙正不停地盘旋,也准备降落下来。

坦尼斯徒劳无功地恳求跨下的龙。坐在提卡身后的贝伦紧紧抱着她,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永恒之人看着底下,龙人正蜂拥而上,群聚到他们准备要降落的地方。卡拉蒙正疯狂地闪躲着,试着要躲开在他身边四射的闪电。佛林特复苏过来,疯狂地怒吼,拉着组绳,想让跨下的龙听命,泰斯仍然兴奋地对费资本不停挥着手。老人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把黄铜龙像是羊群般地驱赶在一起。

他们在靠近凯基特山脉的丘陵上降落了下来。坦尼斯很快地看看脚底下的平原,可以看见龙人疯狂地涌上来。

我们也许可以唬过他们,坦尼斯急中生智地想,虽然他们的装扮只是为了要离开卡拉曼,而不是为了应付一群多疑的龙人。但是这仍然值得一试,只要贝伦记得闭上嘴躲在后面就还有希望。

但是在坦尼斯来得及开口之前,贝伦从龙背上跳下来,疯狂地跑向山里面。坦尼斯可以看见龙入指着他大喊。

别想什么躲在背后了。坦尼斯又开始咒骂。反正还有可能骗过他们……他们可以声称一个囚犯逃跑了。不对,他绝望地想,那些龙人一定会追上去,抓住贝伦。根据奇蒂拉说过的话,克莱思上的所有龙人都有关于贝伦的描述。

“该死!‘”坦尼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性思考,但是情况很快的就超出控制范围之外。“卡拉蒙,快去追贝伦。佛林特,你不行,泰索何夫,快回来!该死!提卡,去追泰斯。不对,再考虑一下之后,留在这里。佛林特,你也是一样——”

‘姐是泰索何夫跑去追那个疯——“

‘办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地会裂开来,把他们两个人都吞掉,“坦尼斯往回春,恼怒地咒骂。被恐惧所驱使的贝伦用山羊的速度拨开树丛,在崎岖的地形上快速地奔跑着,而被沉重的盔甲和身上的武器所拖累的卡拉蒙每走两步就会往下滑一步。

坦尼斯回头看着平原上的景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龙人。阳光照耀在他们的盔甲和武器上。也许还有机会,如果黄铜龙愿意攻击——正当他准备命令黄铜龙攻击的时候,老人从他的金龙降落的地方跑过来。“快走,”老人对黄铜龙说。“快走!回到你们来的地方,”

‘不要!等等!一看着老人挥舞着双手,像是驱赶鸡群的农夫一样四处乱跑,坦尼斯急得几乎把胡子给抓掉了。接着半精灵惊讶地看见,黄铜龙竟然在老人灰色的袍子前顺从地跪下来。然后他们举起翅膀,优雅地飞上天空。

坦尼斯怒火中烧,完全忘记自己身上穿着伪装用的沉重盔甲,他跟着泰斯穿过及腰的草丛,跑到老人身边。费资本听到他们靠近的声音,转过身来面对他。

“我要用肥皂帮依洗嘴巴,”老法师大声说,瞪着坦尼斯。“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给我安静地放下武器,不然就准备尝尝我的法术”费资本!“泰索何夫双手抱住老人。老法师低头看着抱住他的坎德人,然后跟跄地后退。”你是泰索——,泰索——“他给巴地说。

“柏伏特,”泰斯说,往后退了一步,有礼貌的鞠躬。“泰索何夫·相伏特。”

“修玛的鬼魂呀!”费资本惊讶地大喊。

“这位是半精灵坦尼斯。这位是佛林特·火炉。你还记得他吗?”

泰索河夫继续说,边对矮人挥挥手。

“喔,是的,我没有忘记,”费资本红着脸说。

“还有提卡……那边的是卡拉蒙……喔,好吧,你现在看不见他。

那位是贝伦。我们从卡拉曼把他带出来幄,费资本!他有颗绿宝石卡在——咂,哎啃,坦尼斯,这样很痛耶!“

费资本清清喉咙,尴尬地看看四周。

“你们呃——不是和——呃恶龙军团一起的吗?”

“不是,”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说,“我们不是!至少我们刚刚还不是。”他比着背后,“不过看来随时都要改变了。”

“你们真的跟恶龙军团一点都没有关系?”费资本满怀希望地继续追问。“你确定没有变节?被拷打?被洗胞了吗?”“该死,没有,”

坦尼斯扯下头盔。‘你还记得吗,我是半精灵坦尼斯——“

费资本立刻想起来。“半精灵坦尼斯!真高兴再见到你,阁下。”

他拉起坦尼斯的手,诚恳地和他握手。

“该死!”坦尼斯无助地大喊,把手从老人手中抽开。

“但是你们骑着龙介”他们是善良的龙!“坦尼斯大喊,”他们已经回来了!“

“没有人告诉我!”老人无事地说。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坦尼斯不管刚刚打了个岔。“你把我们从天上轰了下来!把我们前往亲拉卡的推一方法给赶走了——”

“喔,我知道我做了什么,”费资本喃喃地说。他回头一看。“喔,喔,那些家伙似乎快要赶上来了。我们一定不能被他们抓到。好吧,你们为什么要呆呆站着?”地瞪着坦尼斯。“你还真是个好领袖啊!

我想应该由我来带头……我的帽子呢?“

“大概在五里之外,”派赖特打了个大呵欠说。

“你还在这里?”费资本烟火地看着金龙。

“不然我应该在哪里?”金龙睡眼惺松地问。

“我告诉你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我不想要。”派赖特不屑地说。他鼻子里喷出了一些火苗,让他抽搐了一下。然后他打了个大喷嚏。金龙吸吸鼻子,焦躁地说,“一点都不尊重长辈,那些愚蠢的黄铜龙。他们一直说话!还不停地咯咯笑。让我很紧张,那种愚蠢的笑声……”

“好吧,那你就得要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费资本走到金龙面前,看着他模糊的双眼。“我们要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去——”

“我们要去?”坦尼斯大吼。“听着!老人,费资本,不管你的名字叫什么,你为什么不和你的——呕——朋友一起回去呢!你说的对。

这旅程将会十分漫长、危险。现在我们失去代步的龙,应该会变得更漫长——“”坦尼斯……“提卡警觉地看着逼近的龙人。

“快点跑进山里去,”坦尼斯深吸一口气,试着要控制自己的恐惧和怒气。“提卡,你和佛林特先走。泰斯——”他抓起坎德人。

“不行,坦尼斯!我们不能够把他留在这里!”泰斯哭喊着。

“泰斯!”坦尼斯的口气让坎德人知道半精灵已经受够了。很显然的老人也明白了同样的事情。

“我得要和这些人一起走,”他告诉金龙。“他们需要我,你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走回去。你得要变态——”

“变形,”金龙不耐烦地说。“那个字是‘变形’!你每次都说错”不管怎么样啦,“老人大喊。”快点!我们要带着你一起走。“

“好吧,”金龙说。“我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认为——”坦尼斯开口,思考着他们到底可以怎么处理一只巨大的金龙,但一切都太迟了。当泰斯好奇地看着,坦尼斯头顶冒烟的在旁边等待的时候,金龙念了几句咒语。一阵闪光,金龙就突然消失了。

“什么?到哪里去了?”泰索何夫看着四周。费资本弯下腰,从草丛中捡起一样东西。

“快走!快点!”坦尼斯催促着老人和泰斯跟在提卡和佛林特后面跑进山中。

“你看,”费资本边跑边拿东西给泰斯。“把手伸出来。”

泰斯照做了。坎德人接着惊讶得倒抽一口冷气。他本来会停下脚步仔细的检查,但是赶上来的坦尼斯刚好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向前。

在泰斯的手掌中是一个小小的金龙,雕刻得非常精细。泰斯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见翅膀上面的伤疤。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闪闪发光的宝石,然后,正当泰斯目不转睛看着的时候,金色的眼脸闭了起来。

“喔,费资本,这这真的好漂亮!我真的可以收起来吗?”泰斯对后面气喘吁吁跑着的法师大喊。

“当然,孩子!”费资本说。“至少在这场旅程结束之前可以借给你。”

“或者是这场旅程会把我们给结束掉,”坦尼斯喃喃地说,边快速的在岩石间攀爬着。龙人们越来越靠近。

第二十章金色拱桥

他们不停地往山里面爬,原先不断追逐他们的龙人现在看起来不过是群小不点。

众人早就找不到卡拉蒙和贝伦的踪影,更没有时间特别去找他们。因此,当他们发现卡拉蒙的时候的确感到十分惊讶。他正靠着一颗大石头好整以限地休息,昏迷不醒的贝伦平躺在他身边。

“发生了什么事?”坦尼斯气喘吁吁地说,爬了这么远的路,他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我最后终于追上了他,”卡拉蒙摇摇头。“他想要反抗。以那种年纪来说他十分强壮,坦尼斯。我得把他打昏。恐怕我太用力了。”他加上一句,后悔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家伙。

“好极了!”坦尼斯累得连咒骂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来处理,”提卡开始摸索她的包包。

“龙人刚才通过最后一颗大石,”佛林特踉跄地走到众人视线中。矮人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他靠着一颗大石倒了下来,用胡子擦干满脸的汗。

“提卡——”坦尼斯正准备要开口。

“找到了!”她骄傲地拿出一个小瓶子。她跪在贝伦身边,把瓶塞拔掉,在他的鼻子前面摇一摇。昏迷的家伙吸了一口气,立刻开始咳嗽。

提卡不停地掴他的脸。“站起来!”她用她酒吧女侍的声调说。

“除非你想要让龙人抓到你。”

贝伦的眼睛立刻张开,抱住自己的头,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卡拉蒙扶他站好。

“好极了,提卡!”泰斯兴奋地说。“让我试试——”在她来得及阻止他之前,泰斯一把将小瓶子抢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

“哇啊啊啊!”坎德人脚步不稳地撞上费资本,后者正好才从佛林特的背后走上来。“嗯!提卡!实在……好恶心!”他几乎没办法说话。“这是什么?”

“欧提克的秘方,”提卡微笑着说。“我们女侍们身上都带着一罐,在很多场合下都派得上用场,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她的笑容消失了。“可怜的欧提克,”她柔声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还有那间旅馆——”

“没时间给你回忆往事了,提卡。”坦尼斯不耐烦地说。“我们得要走了。站起来,老家伙!”他是对刚刚才舒服坐下来的费资本大喊。

“我有个法术,”当泰斯又拖又拉地把费资本弄起来的时候,他不禁抗议。“可以马上消除这些麻烦。呼!”

“不可以!”坦尼斯说,“绝对不可以。运气好的话,你大概会把他们全部变成食人魔。”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费资本的脸上露出希望。

下午的太阳刚好开始西沉,他们之前一直不停走着的小路在这个时候突然分成两条。其中一条直接通往山顶,另外一条似乎是绕过山顶的路。也许山顶上有条小路,坦尼斯想;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可能可以死守那条小路。

但是在他们来得及开口之前,费资本第一时间冲向那条绕过山顶的小路。“这条路,”老法师倚着拐杖前进,边大声说。

“但是——”坦尼斯准备要抗议。

“来,来嘛。走这条路!”费资本坚持地说,并且转过身来瞪着每个人。“那条路是死路——两种意思上都是。我知道的。我以前来过这里。这条绕过山脉的路通往一个大峡谷。有条桥通过那个峡谷。我们可以走过去,然后在哪里和试着追上来的龙人作战。”

坦尼斯皱起眉头,不愿意相信这个疯狂的老法师。

“这是个好计划,坦尼斯,”卡拉蒙慢慢地说。‘俄们不可避免的一定要和他们作战。“他指着身后沿着小路往上爬的龙人。

坦尼斯看着四周。大伙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提卡的脸色苍白。

眼光涣散。她靠着卡拉蒙,后者甚至为了减轻重量而在路上把带着的长矛给丢掉了。

泰索何夫对坦尼斯露出愉悦的笑容,但是他气喘吁吁的像是只小狗,一只脚还一跛一跛的。

贝伦看起来跟以往一样的害怕、担忧。坦尼斯最担心的是佛林特。矮人一直都没有说话。他毫无落后地跟在他们身后,但是他的嘴唇泛青,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每隔一阵子,当他以为没有人注意他的时候,坦尼斯发现他会揉搓胸口或是左手臂,仿佛那儿让他感觉到疼痛。

“好吧。”半精灵下定决心。“继续吧,老法师。虽然我也许会后悔。”他急忙跟上费资本的时候又加上一句。

在日落的时候,大伙停了下来。他们站在山侧的一个大约三尺见方的平台上。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狭长的峡谷。他们可以看见距离这边很远的地方,底下是一条像是发亮的水蛇境蜒前进的小河。

这一定有四百尺深,坦尼斯在心中估计着。他们之前一直跟随着的小路到这边停了下来,头上是陡峭的悬崖,另外一边除了空气之外什么也没有。要通过这座桥只有一个方法。

“那座桥,”佛林特说,这是他几个小时来第一次开口说话,“看起来比我还要老……状况还更糟糕。”

“这座桥已经支撑了几百年!”费资本愤慨地说。“拜托,它连大灾变都撑了过去!”

“我很相信这件事,”卡拉蒙衷心地说。

“至少它不会太长,”提卡试着要鼓舞大家,但是她自己也变得有些结巴。

跨过这个峡谷的桥结构十分独特。两棵巨大的枫树横跨这座狭窄的山谷,交叉的树枝构成了支撑上面木板的结构。很久以前,这一定算是工程上的奇迹。但是现在那些木板都已经腐朽、开始动摇。如果原先还有固定的绳子,那么一定很久以前就掉到底下的河谷里了。在他们的眼前,木头依旧在冷冽的的风中不断摇晃,发出让人牙龈发酸的声音来。

然后,在他们背后,传出了大声交谈和武器撞击岩石的声音。

“看来是回不去了,”坦尼斯喃喃自语。“我们大概得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我们只能希望神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且,虽然我实在不愿意承认,担费资本说的对。只要我们一走过这座桥,我们就可以轻易地阻止这些龙人。他们会卡在桥上,变成非常醒目的目标。

我第一个走。跟在我后面,排成一行。卡拉蒙你走在最后压阵,贝伦你紧跟在我后面。“

坦尼斯踏上吊桥,尽可能地快速移动。他可以感觉到木板开始摇晃。脚底下的河流在峡谷间顺畅流着;锐利的岩石从它满白沫的表面上升起。坦尼斯深吸一口气,很快地看向别的地方。

“不要往下看,”他对其他人说,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空虚。

有那么一瞬间他根本没有办法走动,然后,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一寸一寸地往前走。贝伦在他后面大步走着,对龙人的恐惧让他完全对其他的威胁视若无赌。

贝伦身后是泰索何夫,坎德人矫健的身手让他轻松前过,偶尔可以好奇地往下看。然后是吓坏了的佛林特,费资本挽扶着他。最后提卡和卡拉蒙踏上吊桥,不断紧张地往后看。

当木板开始破裂时,坦尼斯几乎已经走了一半,他脚下的木板咖哒一声裂了开来。他凭本能行动,在恐惧中及时抓住了腐朽的木板。但是那木板开始在他的手中碎裂,然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贝伦!”坦尼斯吃了一惊。“抓住!”他强迫自己不要做出任何晃动,知道自己只要一移动,只会让贝伦那边更难保持平衡。

“把他拉起来!”他听见卡拉蒙大吼,然后,“每个人都不要动!

整座桥快要垮掉了!“

贝伦脸上满是紧张的神色,前额开始滴下汗珠,他开始用力拉。坦尼斯看见他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血管几乎爆裂而出。贝伦以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缓慢速度,将坦尼斯慢慢地拉上破桥的边缘。

坦尼斯倒在桥边,害怕得全身发抖,抓住木板不放。

然后他听见提卡大喊。他抬起头,意识到也许他刚捡回来的这条命马上就要完蛋了。大约有三十个龙人出现在他们背后。坦尼斯低头看着眼前的那个大洞。其他部份的木板还完好无恙。他也许可以安全地跳过这个大洞,贝伦和卡拉蒙可能也没问题。但是泰斯,提卡、佛林特和老法师就有问题了。

“完美的目标,你刚刚说的,”卡拉蒙喃喃自语地拔出剑。

“快施法,老法师!”泰索何夫突然说。

“什么?”费资本眨眨眼。

“法术!”泰斯指着龙人。他们看见这群人被困在桥上,正急着赶上来把他们给除掉。

“泰斯,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坦尼斯说,吊桥在他的脚下发出奇怪的声音。卡拉蒙小心翼翼地移动,刚好挡住了面对他们的龙人。

坦尼斯把箭搭上弦,射了出去。一个龙人掩住胸口,尖叫着掉下悬崖。半精灵再度射出一箭,再次准确地击中目标。在队伍正中央的龙人迟疑了一下,困惑得不知该怎么办。附近没有任何掩护,没有办法躲开坦尼斯致命的箭矢。前排的龙人蜂拥冲向吊桥。

就在那一刻,费资本开始施展他的法术。

坦尼斯听见老法师念咒的声音,觉得一颗心开始往下沉。接着他提醒自己:反正状况不可能更糟了。站在他身边的贝伦则看来毫不在乎地面对龙人,这让坦尼斯感到不可思议,他最后想起来贝伦并不惧怕死亡;他会不断地复活。坦尼斯又再度射出一箭,另外一个龙人尖叫着倒下去。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瞄准上面,几乎忘了费资本的存在,直到他听见贝伦惊讶的大喊。坦尼斯抬起头,看见贝伦指着天空,跟随着贝伦的视线,半精灵差点把手上的弓箭也给丢了。

从云端上降下,在落日余晖中闪耀着的是一条金色的拱桥。老法师用手指引着它,让它从天上降下来,刚好把桥上的洞给补起来。

坦尼斯恢复了理智。打量着四周,他发现,至少这片刻连龙人们也呆住了,他们用发亮的眼睛看着那金色的拱桥。

“快点!”坦尼斯大叫。他拉住贝伦的手,拖着永恒之人跳上拱桥,它正好还距离桥面大概有一尺高左右。贝伦跌跌撞撞地跟上来。即使当他们踏上去之后,那座拱桥还是在继续地往下降,在费资本的指挥下速度减缓下来。

当泰索何夫拉着吓呆的矮人尖叫着跳上去的时候,拱桥距离桥面大概还有八寸高。龙人们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猎物快要逃跑了,愤怒地大吼,冲上木制的桥。坦尼斯站在金色拱桥的尽头,对为首的龙人不停地射箭。卡拉蒙殿后,不停地挥舞着剑,让他们没办法靠得太近。

“快过来!”坦尼斯命令刚跳上拱桥的提卡。“待在贝伦身边。

好好注意他。你也是,佛林特和她一起去。快点!“他暴躁地咆哮。

“我要和你在一起,坦尼斯,”泰索柯夫好心地说。

提卡回头看了卡拉蒙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服从命令,她抓住贝伦,粗鲁地把他往前推。她看见龙人不断逼近,不需要太多的催促。他们俩个一起冲过了那金色的拱桥,越过了剩下的吊桥。在他们的重量下,吊桥发出不样的声音。坦尼斯只能够祷告它撑得住,但是他却没有时间仔细观察。它至少目前还撑得住,因为他听见了佛林特沉重的脚步声。

“我们过来了!”提卡从峡谷的另外一端大喊。

“卡拉蒙!”坦尼斯大喊着射出另一箭,试着要在金色的拱桥上保持平衡。

“快往前走!”费资本对卡拉蒙恼怒地说。“我试着要集中注意力。我已经把拱桥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了。我想只要往左移个几公分”泰索柯夫,快过来!“坦尼斯命令道。

“我不要离开费资本!”坎德人顽固地看着卡拉蒙踏上金色的拱桥。龙人们见到强壮的战士开始撤退,立刻蜂拥向前。坦尼斯尽可能不停地射箭;一名龙人倒在自己绿色的血泊当中,一名龙人从桥边跌了下去。但是半精灵已经疲倦了。更糟的是,他的箭快要用完了。龙人还在不断进逼,卡拉蒙跨过拱桥,停在坦尼斯的身边。

“快点,费资本!”泰索何夫摇着他的手,不停地恳求。

“好了!”费资本满意地说。“完美无缺。那些伟儒还说我不是工程师的料。”

正当他们在谈话的时候,上面载着坦尼斯、卡拉蒙和泰斯的金色拱桥坚牢地将断裂的桥连结在一起。

就在那一刻,木制桥的另外一半刚刚仍然完好的另一半,通往峡谷另外一边的那一半吱嘎一声破裂开来,掉到底下的河谷中。

“神哪!”卡拉蒙大吃一惊,刚好来得及将正准备要跨上木桥的坦尼斯拉回来。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坦尼斯沙哑地说,看着木板不停地往下落,他的灵魂仿佛也跟着一起落下去。他听儿吊桥的另外一边,提卡发出尖叫声,叫声和龙人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突然趴偕一声,龙人愤怒的叫声变成恐惧的哀号声。

“你看!坦尼斯!”泰索何夫兴奋地大喊。“你看!”

坦尼斯刚好来得及看见另外一半的吊桥落了下去,上面大部分的龙人也跟着一起翻滚下去。他感觉到金色的拱桥震动了一下。

“我们也会掉下去的!”卡拉蒙大吼。“没有东西支撑——”

卡拉蒙的话说到一半。他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慢慢地看着两边。

“我不相信——”他喃喃地说。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坦尼斯突然断断续续地吸了一口气。

在峡谷中间,这个魔法的拱桥挂在半空中,两边的木桥都掉了下去,只剩下它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烁着光彩。桥上站着四个人影,低头看着脚底下的一片混乱——还有对面不远的安全之地。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四周只有完全、绝对的死寂。然后费资本骄傲地对坦尼斯说。

“棒极了的法术,”法师自豪地说。“有绳子吗?”

天黑之后好一段时间大伙才终于离开了金色的吊桥。他们把绳子丢给提卡,等着她和佛林特把一端牢靠地绑在树上。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坦尼斯,卡拉蒙,泰斯,费资本荡过去,让贝伦把他们从悬崖边拉上来。当他们都跨过去之后,立刻疲倦地倒了下来。他们累得没有力气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而只是找了棵松树下把毯子铺起来,把守夜的人安排好。没有值夜的人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坦尼斯全身僵硬地醒了过来。他第一个看见的东西是那个金色的拱桥,仍然挂在半空中,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想你大概没办法把那样东西处理掉吧?”他问正在和泰斯一起吃干粮的老法师。

“恐怕不行,”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金色的拱桥。

“他今天早上已经试过几个法术,”泰斯说,他对着一个覆盖着蛛网和另外一个被烧成灰烬的大树点点头。“我判断最好在他把我们全部变成蟋蟀之前阻止他。”‘“好主意,”坦尼斯忧郁地看着眼前的拱桥。“好吧,即使我们在峭壁上划上箭头恐怕也没有这么醒地”他摇摇头,在提卡和卡拉蒙身边坐了下来。

“我敢和你打赌,他们还是会追上来的,”卡拉蒙心不在焉地嚼着干粮。“有龙可以载着他们渡过这个地方。”他叹口气,把大部分的干粮塞回袋子里。

“卡拉蒙?”提卡问。“你吃的不够多……”

“我不饿,”他喃喃自语地站起身。“我想应该要先去探探路。”

他背上背包和武器,开始沿着小路往下走。她的表情不是很专心,提卡开始忙乱地整理自己的东西,以躲避坦尼斯的目光。

“是因为雷斯林吗?”坦尼斯问。

提卡停顿下来。她的手放在膝盖上。

“他会一直都这个样子吗,坦尼斯?”她无助地问,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坦尼斯静静地说,看着大汉消失在荒野中。

“但是,我从来没有过姐妹或是兄弟。”

“我能够明白,”贝伦的声音中有一股热情,吸引了坦尼斯的注意。

“你是什么意思?”

但是,听到他的问题之后,永恒之人脸上那热切、渴望的神情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他喃喃地说,脸上毫无表情。

“等等!”坦尼斯很快地站起来。“你为什么可以明白卡拉蒙的举动?”他把手放在贝伦肩上。

“不要烦我!”贝伦恼怒地大喊,把坦尼斯往后推。

“嘿,贝伦,”泰索何夫抬起头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刚刚正在翻我的地图,我找到一张有很有趣故事的地图——”

贝伦幽怨地瞪了坦尼斯一眼,走到泰索何夫盘腿坐着,地图散落一地的地方。永恒之人蹲下来看着地图,很快的就专注地听着泰斯的故事。

“最好不要烦地,坦尼斯,”佛林特建议。“如果你问我,他推一可以理解卡拉蒙的原因是因为他和雷斯林一样疯狂。”

“我没有问你,反正都没差,”坦尼斯在矮人身边坐下来,吃着自己的干粮。“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运气好的话,泰斯可以找到这边的地图——”

“哼!”佛林特不屑地说,“那对我们实在太有用啦!上次他的那张地图带我们到了一个干涸的港口去!”

坦尼斯隐藏住笑容。“也许这次会不一样,”他说。“至少比跟着费资本乱跑要好一点。”

“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矮人不情愿地承认。佛林特斜眼看着费资本,靠近坦尼斯的耳边说。“你会不会很怀疑他到底怎么活过帕克塔卡斯的那次崩塌啊?”他压低声音问。

“我怀疑很多事情,”坦尼斯低声说。“像是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矮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很好!”他涨红着脸说。

“只不过,有些时候我注意到你会按摩你的左手,”坦尼斯继续说。

“风湿痛,”矮人皱起眉头。“你知道春天的时候我总是被这症状所困扰。躺在地上睡觉更是雪上加霜。我以为你刚刚说过我们马上要走了。”矮人匆忙开始打包。

“没错,”坦尼斯叹口气转过身。“泰斯,找到什么东西了吗?”

“有的,我想有找到一些,”坎德人迫切地说。他把地图卷起来,将它们塞进地图盒中,然后把盒子塞进包包里,顺便偷瞄一下他的金龙还在不在。虽然看起来像是金属做的,但是那模型还是会不停地改变姿势。现在它正蟋缩在一个戒指上。坦尼斯的戒指,当他告诉罗拉娜他爱上了奇蒂拉的时还给罗拉娜的戒指。泰柬柯夫愣愣地看着戒指和那只龙。几乎忘记了坦尼斯还在一旁等待。

“喔,”他听见坦尼斯不耐烦的干咳。“地图,好的。没问题。

你知道吗,当我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我的父母和我一起在卡基斯山脉里面旅游,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在前往卡拉曼的路上。通常,你也知道,我们会走北方那条比较远的路。因为塔曼布沙克那里每年都有一个庆典,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都有在卖。但是有一年,我猜应该是他们和某个珠宝商因为误会而被关进监狱里之后的那一年,我们决定要穿过这座山脉。我的母亲一直想要看看神之乡,因此我们——“

“地图?”坦尼斯打岔道。

“是的,地图,”泰斯叹口气。“你看,我想这是我爸爸的地图。

这里是我们所在的地方,这是我和费资本能够想出来最接近的地方。这里就是神之乡。“

“那里是什么地方?”

“一座古老的城市。它是个废墟,在大灾变的时候被废弃。”

“也许里面有很多龙人,”坦尼斯替他说完。

“不对,那个神之乡绝不可能,”泰斯继续说,小手指指着地图上代表那座城的小点。“这整个地区也叫做神之乡。事实上,在有那座城之前那里就叫那个名字了,费资本是这样说的。”

坦尼斯斜眼看了看老法师,他点点头。

“很久以前,人们相信有神居住在那边,”他严肃地说。“那是个非常神圣的地方。”

“而且也非常隐密,”泰斯说,“它位在这些山脉所包围的盆地中。你看到了吗?根据费资本的说法,从来没有人会到那边去。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那条小路。我的地图上不知道怎么搞的也有一条路,至少是通到山里面的路。”

“从来没有人去那里吗?”坦尼斯问费资本。

老法师恼怒地眯起眼睛。“没有。”

“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吗?”坦尼斯继续追问。

“我去过很多地方,半精灵!”法师不屑地说。“你有一年的时间吗?我可以告诉你这些地方!”他对坦尼斯伸出一根手指。“你不懂得感激我,年轻人!总是那么多疑,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喔,我可不会提醒他这件事情!”泰斯看见坦尼斯的脸色一沉,急忙说。“快来吧,老家伙。”

两个人匆忙地沿着小路走下去,费资本生气地沿着小路大踏步地走下去,胡子气得乱抖。

“我们要去的地方真的有神住在那边吗?”泰斯询问他,希望他不要打搅坦尼斯。

“我怎么会知道?”费资本恼怒地说。“我看起来像个神吗?”“

“但是——”

“有人告诉过你,你话太多了吗?”

“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说,”泰斯雀跃地说。“我告诉过你我发现过一头长毛象吗?”

坦尼斯听见费资本发出无奈的声音。提卡很快地越过他,试着要赶上卡拉蒙。

“要来吗,佛林特?”坦尼斯对他喊。

“好的,”矮人回答,突然在一颗大石旁坐了下来。“给我一分钟。我把我的包包弄掉了。你继续往前走。”

坦尼斯边走边专心地看着泰斯的地图,没有注意到佛林特倒了下来。他没有听见矮人声音中的不同,也没有看见他脸上偶尔会出现的痛苦表情。

“好吧,快一点,”坦尼斯心不在焉地说。“我们可不想要把你留下来。”

“好的,小子,”佛林特靠着大石坐下来,等着疼痛过去总是会过去的。佛林特看着老友在小径上走着,穿着盔甲看来有些笨拙。

我们可不想要把你留下来。

“好的,小子,”佛林特对自己说。矮人很快地用手揉揉眼睛,站起来跟上他的朋友们。

第二十一章神之乡

在群山间毫无目标的漫游是很疲倦的,而且这几乎已经达到了半精灵耐性的极限。

惟一让他克制住不把费资本勒死的原因(尤其是在他们四个小时之内再度走进第二个峡谷之内后)是不可否认的,那个老人一直把他们往正确的方向带。不管他们看起来有多么漫无目的(坦尼斯发誓他经过了同一个石头至少三次)任何时候他只要留心太阳的方向,就会发现他们仍然不停地往东南方前进。

但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越来越没有办法看见太阳。冬天的冷风开始慢慢地消退,空气中甚至还有绿色植物的味道。天空很快就被错灰色的乌云遮蔽,开始下雨,那两坚持不停地下着,水滴足以穿透最厚重的斗篷。

下午的时候,全部的人都毫无生气,一点精神都没有;即使是原先精力充沛,不断地和费资本争吵神之乡方向的泰柬柯夫也不例外。对坦尼斯来说最让人感到挫折的莫过于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事实上,大家发现,费资本把地图拿反了。)那场争执让泰索何夫把地图塞回包包里,拒绝把它再拿出来,费资本则威胁要把泰索何夫的马尾巴变成猪尾巴。

坦尼斯受够了这两个人,命令芬斯到队伍的最后面去,一边安慰着费资本,脑袋里不停模拟着把他们俩个关在洞穴里面的计划。

半精灵在卡拉曼感觉到的平静,经过这几天旅行都已经彻底消失无踪。他现在才明白,那个平静的来源是需要做决定,需要不停地忙碌,是因为他终于可以帮助罗拉娜的这件事所带来的。这些想法让他可以继续在黑色的水域中漂浮,正如同伊斯塔血海的海精灵帮助他一样。但他现在又开始觉得黑暗开始将他包围了。

坦尼斯的思绪一直集中在罗拉娜的身上。一遍又一遍,他脑海中浮现吉尔赛那斯的指控——她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吉尔赛那斯也许原谅了他,但是坦尼斯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原谅自己。被关在黑暗之后神殿里的罗拉娜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还活着吗?坦尼斯的心中感到一阵恐惧。她当然还活着!黑暗之后不会杀死她,只要她还想要贝伦来交换——坦尼斯的眼光转而投向走在他前面,靠近卡拉蒙身边的人。我愿意用一切换取罗拉娜活命,他低声地咒骂,双拳紧握。任何代价!即使要牺牲我自己或是——他停顿下来。他真的会交出贝伦吗?他真的会用他和黑暗之后交换,让整个世界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吗?

不会的,坦尼斯坚定地告诉自己。罗拉娜宁愿死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但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又改变主意。让这个世界自生自灭吧,他阴沉地想。我们注定完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可能获得胜利。罗拉娜的命,是推一重要的……惟—……

坦尼斯不是淮一心情沉重的人。提卡走在卡拉蒙的身边,她的红色卷发是这阴沉天气中惟一的焦点。但是那光芒只存在于她的秀发上,而从她的眼中消失了。虽然卡拉蒙对她一直很好,但是自从海底下那个两情相悦的片刻之后,他就不曾再抱过她。这让她在漫漫长夜里感到十分愤怒,他利用了她,她这样想,只是为了减轻他自己的痛苦。她发誓当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她要离开他。卡拉曼城里有一个有钱的贵族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但那些是晚上才会出现的想法。在白天的时候,当她看见卡拉蒙的时候,当她看见他在她身边忧郁地低头走着时,她的心融化了。她温柔地碰触地。

他很快地抬起头,露出微笑。提卡禁不住要叹气。管他什么有钱的年轻贵族。

佛林特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很少说话,一句话也不抱怨。如果坦尼斯脑子里没有充满自己的困扰,他一定会注意到这是个不好的征兆。

至于贝伦,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走得越远,他看起来似乎就越来越疲倦,越来越紧张。看起来太过年轻的蓝眼睛四处打量着,像是被困在陷阶里的动物。

在山中的第二天,贝伦失踪了。

每个人那天早上的心情都比较好,即使费资本也宣称他们马上就可以抵达神之乡。但是阴沉的天气很快地随之而来,雨越下越大,费资本一个小时之内接连三次带着他们闯进树丛中。老法师兴奋地宣称“就是这里了!我们到了!”最后只发现了沼泽、峡谷,还有——一道峭壁。

这最后一次是条死路,让坦尼斯开始觉得灵魂从体内飘离。即使是泰索何夫也警觉地发现到半精灵满脸怒气的表情。坦尼斯绝望地试着要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不寻常的状况。

“贝伦呢?”一阵寒意浇炼了他的怒火。

卡拉蒙眨眨眼,似乎从很远的世界里回来。高大的战土急忙看着四周,然后红着脸,羞愧地面对坦尼斯。“我——我不知道,坦尼斯。我——我以为他站在我身边。”

“他是我们去奈拉卡的推一向导,”半精灵牙关紧咬地说,“他也是罗拉娜还活着的惟一理由。如果他们抓住他——”

坦尼斯突然停顿下来,泪水让他无法继续。他无助地试着要思考,感觉到血一直往头上冲。

“别担心,小子,”佛林特拍拍他的手臂,含混不清地说。“我们去找到他的。”

“我很抱歉,坦尼斯,”卡拉蒙咕哝着说。“我正在想小雷的事情。我——我知道我不应该——”

“你他妈的那该死的弟弟怎么有办法不在这边还搞出这种名堂来?!”坦尼斯大吼,然后恢复了理智。“很抱歉,卡拉蒙。”他不停地深呼吸。“不要怪你自己。我应该也注意他的。我们都应该要注意的。除非费资本可以带我们穿过岩石,不然我们也必须要走回头路……不行,老家伙,你想都别想……贝伦应该还没有走远,他的足迹应该很好辨识。他藏匿的技巧并不好。”

坦尼斯说的对。往回走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发现了一条原先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径。是佛林特在泥浆中发现了那个男人的足迹。

矮人兴奋地对其他人大喊,一头钻进树丛中,轻易地追踪那人的足迹。其他人蹒跚地跟在后面,这次矮人似乎突然间获得了活力。佛林特像是只知道猎物就在前方的猎犬,毫不迟疑地穿过树丛,砍断挡路的树枝,停也不停地往前跑。他很快就把其他人都甩开了。

“佛林特!”坦尼斯不只一次地大喊。“等等我们,”

但是众人离兴奋的矮人越来越远,最后连他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佛林特的足迹后来变得比贝伦的还要清晰。他们毫无困难的可以追踪矮人沉重的足迹,更别提那些折断的树枝和被连根掀起的藤蔓。

然后他们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到了另外一个悬崖边,不同的是这次有路可以过去:岩石中间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通道的洞。矮人可以毫无困难地挤过去,他们可以轻易发现他的足迹。但它实在太窄,让坦尼斯也不大情愿地看着这个入口。

“贝伦挤了过去,”卡拉蒙面色凝重地指着洞口的血迹。

“也许吧,”坦尼斯怀疑地说。“泰斯,去看看另外一边是什么东西——”,他命令道。在他能够确定另外一边有什么东西之前,他实在不太愿意就这样冒失地冲进去。

泰索何夫轻易地爬了过去,他们很快地就听见他尖锐的声音在另外一边大吼大叫,但是回音严重到让他们听不清楚地到底在说些什么。

突然费资本脸色一亮。“就是这个了,”老法师兴奋地说。“我们找到了!神之乡!进去的路——从这个小路进去!”

“没有其他的路吗?”卡拉蒙问,阴沉地看着狭窄的入口。

费资本露出思索的神情。“我似乎记得——”

然后,“坦尼斯!快点!”清楚地从洞穴的另外一端传出来。

“别又是死巷。我们要走这条路,”坦尼斯喃喃自语,“不管怎么样都别无选择。”

大伙手脚并用地爬行,爬进了狭窄的入口。里面的路并没有变得更好走;他们还被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在泥巴里面匍匐前进。肩膀宽大的卡拉蒙最痛苦,有一段时间坦尼斯慎重地考虑要把他留在后面。泰索何夫在洞口的另外一边等他们,急迫得不停往洞穴里面看。“坦尼斯,我听到了什么东西,”他不停地说。“佛林特在大喊。

就在前面。等下你就可以看到这个地方了,坦尼斯!你不会相信的!“

但坦尼斯没有时间观光,至少在每个人都安全地穿过通道前不行。花了他们全部人的力量,才终于把卡拉蒙给拉了出来。当他终于出现的时候,手臂和背上的皮肤都已经破皮流血了。

“就是这里了!”费资本说。“我们到了。”

半精灵转头打量着叫做神之乡的这个地方。

“如果我是神,我可能不会选择居住在这里,”泰索何夫压低声音说。

坦尼斯被迫要同意他的看法。

他们站在山脉中一个圆形的盆地里。坦尼斯一看到这个地方时,最让他感到惊讶和不可置信的是这里的疏离与空虚的感觉。在山脉里的每一条路上,大伙都看见生命的迹象:树干上新发的芽,刚长出的绿草,野花挣扎着在雪地上生长。这里什么都没有。这个盆地的底部非常平滑,完全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环绕着这盆地的山脉包围着他们。尖锐的山顶似乎不停地往下压,给旁观者一个感觉,似乎他们会被压扁在脚底下的岩石上。头顶上的天空是湛蓝。

清澈而且冰冷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云朵,更没有任何的飞鸟。更奇怪的是,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这里像是一个眨也不眨,愣愣地看着天空的眼睛。坦尼斯很快地打了个寒颤,把视线从天空抽回来,仔细地看着四周的环境。

在盆地的正中央是一圈巨大、没有特殊形状的石块。它是由不完美的石块所构成的完美圆圈。它们虽然彼此形状各异,但是却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让坦尼斯从这里没有办法看清楚石圈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一片荒芜中只有那一圈石块特别的显眼。

“这里让我感觉非常伤心,”提卡低声说。“我并不是害怕——这里看起来不邪恶,只有很多的遗憾!如果神明真的会来这边,那么他们一定是在这里为这个纷扰的世间哭泣。”

费资本转过身,睿智地看着提卡,仿佛正准备要开口,但是在他来得及说话之前,泰索何夫开口大喊。“这里,坦尼斯!”

“我看见了!”半精灵立刻拔腿就跑。

在盆地的另外一边,他们可以勉强看到两个人影:一个比较高大,一个比较矮小;正在不停地挣扎着。

“那是贝伦!”泰斯尖声大叫。两个人影在地锐利的目光之下看得很清楚。“他对佛林特不知道在做什么!快点,坦尼斯!”

坦尼斯咒骂着自己的漫不经心,没有多派一些人看着贝伦,没有强迫他说出心中的秘密。他飞快地在崎岖的地面奔跑着,心中充满恐惧。他可以听见其他人叫着他的名字,但是他丝毫不注意。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现在他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就在那个时候,他可以看见佛林特倒在地上。贝伦低头看着他。

“佛林特!”坦尼斯尖叫着大喊。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眼前金星乱冒。他的胸口疼痛,空气似乎稀薄得不够让他呼吸。他仍然越跑越快,现在他可以看见贝伦转过身来看着他。他似乎要说些什么,坦尼斯可以看见那人的嘴唇在蠕动。但是半精灵的血直往头上冲,让他听不见他说什么。佛林特躺在贝伦的脚边,矮人的双眼紧闭,头无力地垂在一边,脸色死灰。

“你做了什么?”坦尼斯对贝伦尖声怒吼。“你杀了他!”伤心、罪恶感、绝望和愤怒像是老法师的火球~样在他体内爆裂了,让他的头疼痛得仿佛要被劈裂开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一阵红雾阻挡了他的视线。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的剑已经握在手中。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剑柄。贝伦的面孔在他眼前的一片红雾中不断飘移;那人的眼中充满的不是恐惧,而是深深的遗憾。接着坦尼斯看见他的眼睛因为疼痛而圆睁,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将长剑刺进了贝伦毫无抵抗的身躯中,刀锋刺得那么深,坦尼斯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它割过了肌肉和骨骼,甚至刺穿了永恒之人背后所倚靠的石头。

温热的鲜血喷溅上坦尼斯的双手。恐怖的尖叫声从他的脑中发出,一个重物倒向他,差点把他给打倒。

贝伦的身体压在他身上,不过坦尼斯并没有注意。他狂暴地试着抽出武器,不停地刺着。他感觉到一双强壮的手抓住他。可是疯狂的半精灵奋力将它们挣脱。最后他终于拔出剑,看着贝伦倒在地上,鲜血从他闪耀着邪恶光芒的绿宝石之下的伤口激射而出。

他可以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声,女人啜泣的声音,还有一声尖锐的哭叫。坦尼斯满腔怒火地转过身,想要看看刚刚那些试图阻止他的人。他看见一个满脸哀伤的壮汉,一个两颊上满是泪痕的红发女孩。他完全不认识这两个人。接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很老很老的人。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他的眼睛中满是遗憾。老人温柔地对坦尼斯笑笑,伸出手,抓住半精灵的肩膀。他的碰触像是发烧的人所需要的冰水一样。坦尼斯觉得理智又回到了体内。他眼前的一片血红消失了。他将沾满了血迹的剑从被鲜血染红的手中丢下,倒在费资本的脚边啜泣着。老人弯下身,轻柔地安抚他。

“坚强一点,坦尼斯,”他柔声说。“你必须要和一个还有很漫长旅程的老友道别了。”

坦尼斯突然记起来了。“佛林特!”他吃惊地说。

费资本哀伤地点点头,看着贝伦的尸体。“来吧,这里你已经无能为力了。”

坦尼斯逼自己吞下眼泪,跟枪地站起来。他把法师推开,摇摇晃晃地走到佛林特倒地的地方,看见他的头枕在泰索何夫的大腿上。

当矮人看见半精灵靠近的时候,他笑了。坦尼斯跪在最老的朋友旁边,紧紧地握住佛林特皱纹遍布的手。

“我差点让他逃掉了,”佛林特另外一只手拍着胸口。“贝伦差点要从另外一边的那个小洞溜走,我的心脏刚好在那个时候爆发了。他——他听见我的叫声,我猜是这样的,因为等我恢复意识之后他已经抱着我躺在地上了。”

“那么他没有——他没有——伤害你……”坦克尼斯几乎无法成声。佛林特勉强哼了一声。“伤害我!坦尼斯,他连只老鼠都没办法伤害。他跟提卡一样温柔。”矮人对着也跪在他身边的女孩露出笑容。“你要照顾卡拉蒙那头大笨牛,听到了吗?”他对她说。

“你看他刚好走过来了。”

“我会的,佛林特。”提卡啜泣着说。

“至少你没有机会再把我淹死了,”矮人咕咬着把视线转移到卡拉蒙的身上。“如果你看到了提卡,轻柔地将她带开。

“不可以,佛林特!你不可以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冒险!”泰斯哭喊着。“你会惹上很多麻烦的,你知道你会的!”

“这将会是我们相遇以来我第一次可以享受的宁静,”矮人含混不清地说。“我要把头盔给你——就是上面有狮惊兽鬃毛的那一项。”他目光严厉地瞪了坦尼斯一眼,然后转回头去看着不停吸泣的坎德人。他叹口气,拍拍泰斯的手。“乖,乖,小家伙,不要太伤心。我这辈子过得很快乐,身边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我看过许多邪恶的事物,但是我也看过更多美好的东西。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希望。我也不想要离开你们,”他迅速将模糊的视线转到坦尼斯身上,“特别是在你们需要我的时候。可是我已经把我所知的一切都教给你们了,小子。一切都会没问题的。我知道……没问题他的声音慢慢变微弱,闭上眼,他的呼吸声变得沉重。坦尼斯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泰索柯夫把脸埋在佛林特的肩膀上。接着费资本出现了,他站在佛林特的脚边。矮人张开眼。

“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他柔声说,看到费资本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你会和我一起来吧?至少在我旅程刚开的时候……不要让我单独一个人。我已经和朋友们一起走了这么久,要我自己一个人……这样离开……我觉得有点不大习惯。”

“我会和你一起走的,”费资本毫不迟疑地承诺。“闭上你的眼睛,佛林特,好好地休息。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已经与你无关了。

你已经赢得了安眠的权力。“

“睡眠,”矮人微笑着说。“没错,这正是我需要的。你准备好了就叫醒我……该离开的时候叫醒我——”佛林特闭上了眼。他轻轻地吸进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

坦尼斯把矮人的手凑到唇边。“老友,再会了,”半精灵低声地说,同时把矮人的手放在他已经停止跳动的胸口上。

“不要!佛林特!不可以,”泰索何夫狂乱地大喊,整个人趴在矮人的身体上。坦尼斯轻柔地将大哭的坎德人抱起来。泰斯不停地乱增、挣扎,但是坦尼斯仍然像是抱小孩一样将他抱得紧紧的,最后泰斯终于因为精疲力尽而屈服了。他抱着坦尼斯,伤心地哭泣。

坦尼斯摸摸泰斯的马尾巴,接着他抬起头,停顿下来。

“等等!老家伙,你在做什么?”他大喊。

坦尼斯把泰斯放在地上,很快地站起来。那年迈的法师将佛林特的尸体抱了起来,当坦尼斯震惊地看着时,他开始走向盆地中央的那圈石块。

“停下来!”坦尼斯命令。“我们应该要给他举行一个仪式,帮他建造一个墓穴。”

费资本转身面对坦尼斯。老人的表情十分严肃。他轻松地抱着沉重的矮人。

“我对他保证过,他不会一个人走,”费资本简短地说。

然后他转过身,继续往那圈石块前进。坦尼斯迟疑了片刻,跟着他跑过去。其他人仿佛被定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远去的法师背影。

对坦尼斯来说,要追上一个抱着那么重尸体的老人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费资本的速度惊人,仿佛他和佛林特都像是空气一样轻。坦尼斯突然开始觉得自己身体十分笨重,好像要追上空中的一缕轻烟一样困难。他仍然踉跄地踉在他后面,正好在老法师抱着矮人的尸体走进石圈之内时追上了他们。

坦尼斯想也不想地跟着挤了进去。他一开始以为眼前是一地平静的水,平静到没有任何东西干扰它无波的表面。然后他发现这不是水,这是一片圆形、光滑的黑色岩石!黑色的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亮。它在坦尼斯的面前像是美丽的夜空一样伸展开来,而且,坦尼斯低头注视这片岩石时,他竟然看到了闪烁的星辰!清晰得让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以为夜晚已经降临了,虽然他也知道现在不过是下午。他头上的天空是湛蓝的,没有星星,没有太阳。坦尼斯受到无比的震撼,双膝一软跪倒在池边,再度往里面看去。他看见了星星,他看见了月亮,他看见了三个月亮,他的灵魂开始颤抖,因为原本只有黑袍的伟大巫师才能看见的黑月现在他也能看见:就像是一片黑暗中的一个黑色的圆圈。他甚至可以看见英勇战士和黑暗之后的星座消失之后所留下来的空洞。

坦尼斯想起了雷斯林说过的话,“两个都走了。她降临了克莱恩,坦尼斯,他则是要来阻止她坦尼斯抬起头,看见费资本抱着佛林特的尸体,踏上了这黑色的岩石。半精灵努力强迫自己跟上去,但眼前的这片黑色的岩石就像地狱一般让他没有胆子踏上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法师轻柔地走着,仿佛不愿意吵醒怀中沉睡的孩子,走到了闪耀着光芒的黑岩正中央。

“费资本!”坦尼斯大喊。

老法师既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过身。他只是继续走入那闪烁的群星中。坦尼斯感觉到泰索柯夫爬到他身边。坦尼斯伸出手紧握着他的手,正如同他握紧佛林特的手一样。

老法师走到了池子的正中央……然后就消失了。

坦尼斯吃了一惊。泰索何夫一跃而起,开始跑向那闪闪发光的岩石。但是坦尼斯抓住了他。

“不行,泰斯,”半精灵温柔地说。“这次你不能和他一起去冒险了。时候还没到。你得要先和我待在一起。我现在需要你。”

泰索何夫退了回来,难得的听话,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指着前面。

“你看,坦尼斯!”他的声音发着抖。“那个星座!它出现了!”

当坦尼斯看着那平滑的岩石表面时,他看见英勇战士的星座重新出现了。它们问了一闪,让整个池子里面充满了蓝白色的光芒。

坦尼斯立刻抬起头,但他头上的天空仍然是一片空虚。

第二十二章永恒之人的故事

“坦尼斯!”卡拉蒙大喊。

“贝伦!”坦尼斯突然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立刻蹒跚地穿越崎岖不平的地形,飞快地跑向贝伦的尸体。提卡和卡拉蒙站在他身边,附近的岩石沾满了血。当他们看着的时候,贝伦开始抽搐,哀号;这不是因为现时的痛苦,仿佛是为了记忆中的痛苦。贝伦颤抖的手掩住胸口,慢慢地站起来。刚刚恐怖的伤口现在只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些清晰的血迹,这痕迹很快也消失了。

“他的名字叫做永恒之人,还记得吧?”坦尼斯对面色灰败的卡拉蒙说。“史东和我看见他死在帕克塔卡斯,被埋在几吨的岩石底下。他已经死了无数次,每次都会重新复活。他还声称他不知道为什么。”坦尼斯走到贝伦的面前瞪着他,后者用阴沉、小心的眼光看着他。

“其实你知道,对吧,贝伦?”坦尼斯说。半精灵的声音十分轻柔,举止非常平静。“你知道的,”他重复说,“你也准备要告诉我们。很多人的命运可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贝伦看着地面。“我很抱歉……你的朋友……”他喃喃地说。

“我——我试着要帮忙,但是我——”

“我知道,”坦尼斯吞咽着说。“我也很抱歉……对于我的所做所篇。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

当坦尼斯这样说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在说谎。他其实有看到,不过他只看到愿意看到的东西。他的生命中过去有多少事情像是这样?他看到的东西有多少经过他自己心灵的扭曲?他不了解贝伦是因为他不想要了解他!贝伦对他来说就像是他最讨厌自己心中的黑暗秘密一样。他杀了贝伦,半精灵也知道;但事实上,他的剑是刺穿了自己。

仿佛那道伤口让里面郁积已久、腐化他灵魂的毒液流了出来。

现在那道伤口终于可以愈合了。佛林特的死像是万能的灵药,让他想起善良的事物,让他想起超越生死的努力。坦尼斯觉得自己终于挣脱了罪恶感的纠缠。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尽了全力,试着要导正所有的事情。他曾经犯过错,但是现在他可以原谅自己,继续往前走。

也许贝伦从坦尼斯的眼中看到了这些。因为他很清楚地看到遗憾,看到了同情。接着,“我很疲倦了,坦尼斯,”贝伦看着坦尼斯哭红的双眼,突然说。“我实在太疲倦了。”他的视线转移到那黑色的镜面岩石上。“我——我很羡慕你的朋友。他现在可以安息了。

他已经找到了平静。难道我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吗?“贝伦握紧拳头,打了个冷颤,最后用双手掩住胜。”但是我好害怕!我看见了结局非常接近了。我好害怕!“

“我们都很害怕。”坦尼斯叹口气,揉揉发热的双眼。“你说的对——结局已经很接近了,似乎是黑暗在等待着我们。贝伦,答案在你的手上。”

“我会——我会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贝伦断断续续地说,仿佛这些话是从他的体内被一个字一个字拖出来。“但是你们一定要帮我!”他紧抓住坦尼斯的手。“你一定要保证帮助我!”

“我不能够保证,”坦尼斯严肃地说,“在我知道一切之前还不行。”

贝伦坐下来,背靠着沾血的石块。其他人围坐在他旁边,把斗篷拉紧,因为越过山峰吹来的风越来越急,吹过这些奇怪的岩石,发出怪异的声音。他们心无旁骛地听着贝伦的故事,只有泰斯偶尔会忍不住吸吸鼻子,头靠着提卡偷偷地流泪。

一开始贝伦的声音很低沉,他不情愿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有些时候他们会看见他自我挣扎着,然后他会一鼓作气地把故事说出来,仿佛憋在体内会非常痛苦。但是慢慢的,他越说越快,这么多年来终于可以说出实话的解放感让他感觉到十分轻松。

“当——当我说我可以了解你,”他对卡拉蒙点点头,“失去弟弟的感觉时,我说的是实话。我我有过一个妹妹。我们我们不是双胞胎,但是我们可能跟双胞胎一样亲密。她只比我小一岁,我们住在亲拉卡外面的一片小田地里。它四周什么都没有。没有邻居,我们的母亲在家里教我们写字和读书,反正够用就好。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在田里工作,我妹妹是我推一的同伴,惟一的朋友。我对她来说也是一样。”

“她工作得很勤劳——太勤劳了。在大灾变之后,我们只能这样辛勤的工作才能确保下一餐有东西吃。我们的双亲都又老又病。

第一个冬天我们差点就饿死了。不管你们听说过多少有关饥荒的故事,你们是不能够想象的。“他的声音变小,眼神涣散。”饥饿的野兽和俄疯了的人群在荒野中四处乱跑。我们由于与世隔绝,所以比许多人运气要好。但许多夜里,我们还是醒着,手中抓着棍棒,听着野狼在我们房子四周踱步等待着……我看着我的妹妹——可爱的小东西——在二十岁之前就变得十分苍老。她的头发和我现在一样灰白,她的脸上有着皱纹和斑点。坦是她从来不抱怨。“

“那个春天,事情并没有什么改变。至少我们有了希望,我妹妹这样说。我们可以把种子种下,看着它们生长。我们可以狩猎那些跟着春天一起回来的猎物。桌上有了食物。她喜欢狩猎。她的箭术相当不错,她也喜欢在野外乱跑。我们常常一起去,那天——”

贝伦停顿下来。他闭上眼,仿佛受寒似地开始发抖,之后咬紧牙关继续说下去。

“那一天,我们走得比平常要远。一道闪电引起的野火把树林烧出了一片空地,我们看到了一条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道路。那天实在没有猎到什么东西,我们沿着小路走,希望那是野兽的小径。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发现那不是野兽走的路。那是条很古老很古老,人类走出的路;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走过了。我想要回头,但是我妹妹继续不断地往前走,好奇地想要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贝伦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紧张。坦尼斯有一阵子担心他不会继续下去,但是贝伦依旧狂乱地说下去,仿佛被什么事情所驱赶。

“那条路通往一个奇怪的地方。我的妹妹说那里以前一定是个神殿,一个供奉邪神的神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周有很多断裂、倒塌的柱子,中间夹杂着枯死的野草。她说的对。那里的确有股邪恶的气息,我们应该离开的。我们应该离开那个邪恶的地方……”贝伦不停地重复这句话,仿佛是在念经一样。接着他沉默下来。

没有人乱动或是开口,过了几分钟之后,他开始低声继续说下去,其他人被迫要靠近才能够听得清楚。他们慢慢地发现,他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身在何时,他已经倒退回那个时空了。

“但是废墟中有一个好美好美的东西;一个断裂的柱子底部上面嵌着许多的宝石!”贝伦的声音中带着敬畏。“我以前从来没看过那么美丽的东西!也没看过这么值钱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只要一颗宝石!只要一颗就可以让我们变成有钱人!我们可以住到城里去!我的妹妹可以有专属的裁缝师,她应得的。我——我跪下来,拿出刀子。有一颗宝石绿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它比我看过的任何东西都还要美丽!我要它。我把刀子插进——”贝伦用手比了个动作,“宝石底下的石块中,我开始试着把它播出来。”

“我的妹妹吓坏了。她对我大喊她命令我住手。”

“‘这是个神圣的地方,’她恳求我,‘这些宝石是神的东西。这是亵渎,贝伦!’”

贝伦摇摇头,脸上露出记忆中的怒气。

“虽然我自己的心中也感觉到一阵寒意,但我还是不理她。我告诉她——‘如果这是什么神的东西,他们早已经放弃了这里,就像他们放弃了我们一样!’但是她根本不听我的。”

贝伦的眼睛突然睁开,双眼中充满了畏惧。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她抓住我!她的指甲刺进我的手臂!好痛!”

“‘住手,贝伦,’她命令我——是我耶,我是她的哥哥!‘我不会让你冒犯神的东西!”’“她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我是为了她才这样做!是为了我们家!我才不让她阻挡我!她知道当我生气的时候会怎么样。我的脑中会有什么东西绷断,理智就会被掩盖。我没办法思考或是看东西。我对她大喊——‘不要烦我!’——但她还是抓住我的手,刀子飞舞着,割坏了那些宝石。”

贝伦的眼中突然露出疯狂的光芒。卡拉蒙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匕首,那人双手握拳,声音几乎陷入半疯狂状态。

“我——我推了她……我不是要那么用力……我根本没有要那么用力推她!她往后倒!我得要抓住她,可是来不及。我动作太慢了,太慢了。她的头!!撞上了杜子。尖锐的石块刺穿了这里——”

贝伦比比自己的前额——“她满脸都是血,血盖住了那些宝石。它们不再闪亮了。她的眼睛也黯淡下来。它们瞪着我,可是看不见我。然后……然后……”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那景象太恐怖了,我每次闭上眼都会看见那恐怖的景象!那像是大灾变,只不过那是场摧毁一切的过程!这次是创造,只不过创造出来的是邪恶、阴森森的东西!大地裂成两半!巨大的石柱开始在我的眼前出现。一个神殿从黑暗的地底跳了出来。那不是美丽的神殿它畸形而且恐怖。我看见黑暗从我眼前升起,有着五个头的黑暗,每一颗头都在我的眼前不断扭曲变形。那些头用和墓穴一样死气沉沉的声音跟我说话。”

“‘很久以前我被这个世界封印,我只能从某个地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这个满是宝石的柱子对我来说曾经是一扇锁上的门,让我无法自由。你释放了我,人类,所以我把你要的东西贯给你绿宝石是你的了!’”

“接着是一阵恐怖、嘲讽的笑声。我感觉到胸只阵剧痛。我低下头,看见绿宝石嵌在我的胸口,就如同你们今天看到的一样。我被眼前的邪恶和自己鲁莽的行为给吓呆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黑影越来越清晰。那是只龙!我现在还可以看见一只五头龙,我从小时候在鬼故事里面就常听到的怪物!”

“我知道只要这些龙回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死定了。我最后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这就是牧师们跟我们提到过的黑暗之后。她很久以前被修玛击败,但从来没有放弃回到这个世界上。现在,因为我的愚蠢她可以重新踏进这个世界。其中一颗巨大的蛇头扑向我,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因为她绝对不可能容许任何人目睹她的出现。我看到她闪闪发光的利齿。我没有办法移动。反正我也不在乎。”

“接着,我的妹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还活着,可是当我试着要摸摸她的时候,我什么也摸不到。我尖叫着她的名字,‘洁斯拉!”’“‘快跑,贝伦!’她大喊。‘快跑!她还不能够穿过我,至少现在还不行!快点路!’”

“我呆呆地看了片刻,我的妹妹漂浮在黑暗之后和我之间。我害怕地看见那五颗头愤怒地后退,不停地咆哮。但是他们真的没有办法超过我妹妹。而且,就在我的眼前,黑暗之后的形体开始晃动、变形。她仍然在那边,一个邪恶的影子,但是就这样了。可是她的力量很强大,她再度冲向我的妹妹……”

“接着我转身就跑。我不停地跑,绿色的宝石在我胸口烧出了一个洞。我不停地跑着,直到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为止。”

贝伦闭上嘴。他的脸上满是汗珠,仿佛他真的刚刚马不停蹄地跑了好几天。没有人开口。这可怕的故事将他们变成和四周的石头一样僵硬的生物。

最后贝伦断断续续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又看见了周遭的人。

“然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老了,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一开始我告诉自己这是个恐怖的恶梦。接着我会感觉到绿宝石在我的胸口烧灼着,提醒我这是真的。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哪里。也许我已经走遍了全克莱恩大陆。我一直很想要回到亲拉卡。可是我知道那里是我推一不能去的地方,我没有那种勇气。”

“之后我又四处游荡了更多年,没有平静,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死了又复活。我到的每个地方都听说了邪恶蔓延的传闻,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接着恶龙和龙人们出现了。只有我知道这意味了什么,只有我知道黑暗之后的力量已经足够了,可以开始征服这个世界了。她推一需要的就是我。为什么?我也不确定。我只感觉到有什么人挣扎着要关上一扇门,另外一个人则努力地要打开它。我好累……”

贝伦的声音变得很低。“好疲倦,”他双手摘住胜。“我要结束这一切!”

众人静静地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试着搞清楚这像是恐怖床边故事的遭遇。“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够把这扇门关上?”坦尼斯问贝伦。

“我也不知道,”贝伦含混不清地说。“我只知道有股力量推我去奈拉卡,可是那又是全克莱恩上我推一不敢去的地方!这——因为这样我才逃跑。”

“但是你最后还是要去的,”坦尼斯慢慢地,坚定地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那里。我们会和你一起。你不会孤单一个人。”

贝伦浑身发抖地摇摇头,发出哀号声。突然地闭上嘴,抬起头,涨红了脸。了好的!“他大喊。”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你们保护我——“

“我们会尽力,”坦尼斯喃喃地说,看见卡拉蒙翻了个白眼,立刻把视线移开。“我们最好赶快找到出去的路。”

“我找到了。”贝伦叹口气。“当我听到矮人惨叫的时候,我几乎已经要跑过去了。这边走。”他指着岩壁间的一个狭窄的缝隙。

卡拉蒙叹口气,自怨自艾地看着全身上下的刮伤。大伙一个接一个地挤进缝隙中。

坦尼斯是最后一个。他转过身,再一次看着这个荒凉的地方。

黑夜很快地降临,湛蓝的天空变成深紫色,很快地继续变黑。奇异的石图慢慢被暮色包围。他现在看不见费资本消失的那个黑色池子了。

光是想到佛林特已经离开了就有种怪怪的感觉。他的心中感到非常空虚。他一直期待着可以听到矮人吵吵唆唆地抱怨全身上下各种的疼痛,或是换而不舍地和炊德人争论的声音。

坦尼斯挣扎了一阵子,尽可能地回忆这位好友。然后,悄悄的,他让佛林特安息。他转过身,钻进岩壁间狭窄的石缝中,离开了神之乡,再也没回到过这个地方。

一回到小路上,他们沿着路走,来到了一个小洞穴。他们围在一起,在这么靠近亲拉卡的地方不敢生火,因为这里是恶龙军团势力最集中的地方。有一阵子,没有人开口,然后他们开始谈论佛林特,让他从他们的记忆中安息,就像坦尼斯做的一样。他们的记忆中只剩下好的事物,回忆佛林特丰富、多采多姿的一生。

当卡拉蒙回想那次悲剧性的露营旅行:他试着要用空手抓鱼,结果把船给弄翻了,把佛林特打到水里去……他们都开怀大笑。坦尼斯回忆起佛林特和泰斯命运的会面,那时泰斯“不小心”拿走了一个佛林特刚做好,要在市集上卖个好价钱的手环。提卡还记得他替她做的那些精巧的小玩具。她想起当她的父亲失踪时,矮人是怎么样好心地收留她,一直等到欧提克帮她找到住的地方为止。

他们回忆起许多许多的故事,直到深夜,他们的痛苦已经被抚平,只剩下失落的遗憾。

至少,对他们之中大多数的人来说是这样。

稍晚的时候,当泰索何夫守夜的时候,他坐在洞口看着天空。

小手中拿着怫林特的头盔,眼泪不停地从脸颊上滑落。

坎德人哀悼曲正如往日,春天再临。

明亮的世界再度运转在空气和鲜花,在绿草和废类中,都在太阳的怀抱中茁壮。

正如往日,你可以解释泥土为何变黑,这黑暗如何带来雨滴,让花朵和蕨类生长我已经忘了这些事情,金色的藤蔓是如何生长,春天是如此的生机旺盛,无数的生命在此时争着冒出头来。

现在冬天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秋天,夏天的阳光从今以后每个春天都将是通往黑夜的季节。

第二十三章奈拉卡

到了最后,大家才发现,要进去奈拉卡实在非常简单。

简单得让人不敢相信。

“底下到底在搞什么鬼?”卡拉蒙喃喃地说。他和坦尼斯依旧穿着偷来的盔甲,从亲拉卡西边山脉里面的制高点往底下的平原看,发现了令人困惑的景象。

境蜒的黑色线条像是蛇一样的一路延伸到百里之内推一的建筑黑暗之后的神殿。看起来好像是山脉里面冒出了几百只的巨蛇,只不过这些线条不是蛇。这些是成千上万的恶龙军团。两个人看到四处都是阳光照在长矛或是盾牌上面所产生的反光。黑色、蓝色、红色的旗帜在高耸的旗杆上随风飘扬,上面绣的是龙骑将专属的徽记。天空中飞舞着各色各样的巨龙——红、蓝、绿、黑,几乎凑齐了彩虹上的色彩。两座巨大的飞行要塞飘浮在神殿的上空,投射下来的阴影让底下陷入永恒的夜晚中。

“你知道吗。”卡拉蒙慢慢地说,“幸好那个老家伙之前就把我们的座骑给赶走了。如果我们骑着黄铜龙来到这一大团混乱中,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没错。”坦尼斯心不在焉地说。他刚刚也在思考有关这个“老家伙”的事情,把几件事情拼凑在一起,回忆他自己看到和泰斯告诉他的东西。他越是想要弄清楚费资本的身份,答案就越是呼之欲出。他“打了个寒颤”,就像佛林特说的。

一想起佛林特,突然的心痛强迫他把有关矮人,还有那老家伙的事放到一边去。他现在已经有够多的事情要担心了,这次可没有什么老法师可以帮助他渡过难关。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坦尼斯静静地说,“反正这对我们有利,减少了我们的阻碍。还记得伊力斯坦说过的话吗?米莎凯白金碟上面记载着,邪恶往往会自相残杀。黑暗之后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正在聚集她的部队,也许是准备要给克莱思最后一击。不过这却让我们可以轻易地趁着这阵子混乱溜进去。没有人会注意两个押解犯人的守卫。”

“这是你的判断?”卡拉蒙阴沉地加上一句。

“我祈祷会这样,”坦尼斯低声说。

奈拉卡城门守卫队的队长最近受到不少困扰。黑暗之后召集了作战会议,这些安塞隆大陆上的龙骑将从大战开始以来,第二次全员集合在这里。他们四天前开始陆续地蜂拥而来,从那个时候开始,队长的日子就过得生不如死。

龙骑将们应该要照着阶级来依序进入。因此艾瑞阿卡斯阁下第一个领着他的侍从、他的部队,贴身护卫,飞龙大队;然后是奇蒂拉,暗之女,第二个带着她的侍从、她的部队,贴身护卫,飞龙大队;然后是塔加的卢西安带着他的侍从等等,一直到投德,驻守最东边境的龙骑将为止。这整个顺序不只是为了满足地位较高的龙骑将虚荣心而已,它是为了要让大量的部队和补给,能够在原先不是设计来集合部队的建筑中进出。而且,由于龙骑将彼此之间的不信任,没有人愿意携带比其他人少的兵力进去。这系统设计的原意非常好,理论上也应该可以好好运作。不幸的是,从一开始艾瑞阿卡斯大人迟到了两天之后,整个设计就遇到了麻烦。

他是故意这样做,以便引起意料之中的麻烦吗?队长当然不确定,也不可能去查证,反正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当然,这就表示比艾瑞阿卡斯先到的龙骑将必须要暂时驻扎在神殿外的平原上,直到他带着部队进去为止。这只代表两个字:麻烦。龙人、地精、佣兵们急切地想要进入神殿前临时搭建的帐篷市集中享受一切的娱乐。

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当发现竟然无法进入近在飓尺的神殿时,他们的愤怒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许多人晚上偷偷地溜进城墙里,像是蜜蜂寻找蜂蜜一样扑向酒吧。斗殴发生在每一个角落;每个龙骑将的士兵都只对自己的指挥官忠心。神殿底下的地牢已经爆满。队长迫不得已只好下令手下,每天早上用推车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士兵推出城墙外倒掉,让他们气急败坏的指挥官领回。

巨龙之间也开始有了争执,每一种龙都想要支配其他的龙。一只绿龙,湛青·血暴在争夺一只鹿的过程中失手杀了一只红龙。很不幸的,那只龙刚好是黑暗之后的宠物。现在这只巨大的绿龙被关在奈拉卡地底的一个洞穴中,他的怒吼和挥舞尾巴的动作,让地面上的人以为附近不停发生地震。

队长已经有两天晚上没有睡好了。当第三天早上,艾瑞阿卡斯大人抵达的消息传来时,他几乎高兴地跪下来。他很快地将手下召集起来,宣布入城的仪式正式开始。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直到投德手底下几百名醉醺醺的龙人士兵看见了艾瑞阿卡斯的部队开始进城之后,由于他们首领的无能和胆怯,这些土兵开始失去控制,推挤着也要进去。艾瑞阿卡斯十分愤怒遭到这样的干扰,命令属下的军官率领士兵还击。混乱开始了。

黑暗之后愤怒地派出配备着鞭子、铁链和钉头锤的亲卫队。黑袍法师和邪恶的牧师也跟着一起出动。在法术和鞭打中,秩序终于恢复了。艾瑞阿卡斯大人和他的部队终于不失尊严(却有些狼狈)

地进入了神殿前的广场。

现在应该是下午了;队长已经完全失去时间的概念(那些该死的飞行要塞把太阳都挡住了),一名守卫这时出现,希望他能够到前门去看看。

“怎么搞的?”队长不耐烦地用一只锐利的眼睛瞪着他(另外一只在和西瓦那斯提精灵作战的时候被弄瞎了)“又有人打架了吗?

把他们俩个都打昏,丢到监狱里去。我不舒服——“

“不——不是打斗,长官,”守卫结巴地说,年轻的地精守卫一直很敬畏地的人类指挥官。“正门的守卫派——派我来的。两——两个军官带着犯——犯人想要进城。”

队长几乎要破口大骂。以后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他几乎准备要叫地精回去放他们进来。这里早已经挤满了犯人和奴隶,多一两个不会有太大的差别。龙骑将奇蒂拉的部队正在外面集结,准备要进城了。他得准备好正式地欢迎他们。

“什么样的犯人?”他恼怒地问,试着要加快把手边的工作处理完,好去参加欢迎的仪式。“喝醉的龙人吗?把他们——”“我——我想你应该来看看,长——长官。”地精开始流汗了,满头大汗的地精可不是什么鸟语花香的味道。“有几——几个人类还有——还有一个坎德人。”

队长捏住鼻子。“我说——”他停顿下来。“坎德人?”他突然之间十分感兴趣。“该不会,里面正好有一个矮人吧?”

“我没有看到,长官,”可怜的地精回答。“但是我也许没有注意到,长官。”

“我立刻去,”队长说。他急忙将腰间的佩剑挂上,跟着地精来到了正门。

至少到目前为止,正门恢复了平静。艾瑞阿卡斯的部队都已经进城了。奇蒂拉的士兵则正在奋力整好队形,准备要走进来。典礼已经决要开始了,队长很快地看了那群站在城门口的人一眼。

两个高阶的恶龙军团军官看守着一群闷闷不乐的犯人。队长仔细地观察这些犯人,努力地回忆他两天前才收到的命令。他受命要特别注意,一名和坎德人一起旅行的矮人。也可能有一名精灵和一名有着长长银色头发的精灵女子:实际上是只银龙。他们是被俘精灵的同伴,黑暗之后预料到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来救人。

这里的确有个坎德人,但是里面的女人一头红色的卷发,不是银色的,如果她是只龙,队长宁愿把他的盔甲给吃掉。那个苍老。

满脸胡子的家伙很明显的是个人类,不会是矮人或是精灵。最奇怪的是,他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两个军官要把这群没什么价值的犯人带进来。

“割断他们喉咙就好,不要烦我们,”队长疲倦地说,“我们监狱的空间已经不够了。把他们带走。”

“这样多浪费啊!”其中一个手臂跟树干一样粗的军官说。他抓住那个红发女孩,把她拉到前面。“我听说奴隶市场里面,嘿嘿,对这样的货色会出很高的价钱,”

“你说得没错,”队长喃喃自语,边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打量着那女孩傲人的身材,她身上穿戴着的锁子甲更加激发了他的想象力。

“但是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家伙带进来了!”他指着坎德人,后者立刻大喊,很快地就被军官给阻止。“杀了他们——”

壮硕的军官似乎被这场争执给弄迷糊了,不停地眨眼。在他来得及回答之前,另外一个之前一言不发,躲在后面的军官走上前。

“那人类是个法师,”军官说。“我们猜测那个坎德人是个间谍。

我们在达加堡附近抓到他们的。“

“好吧,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队长暴躁地说,“还要浪费我的时间。随便啦,把他们丢进监狱里,”他听见号角声,急忙说。

典礼的时间要到了,巨大的铁门晃动着开始打开。“我把你的派令签好,拿过来。”

“我们没有——”壮硕的军官说。

“你说的是什么文件?”留胡子的军官插嘴,在袋子里摸索着。

“身份证明——”

“不是!”队长气呼呼地说。‘你们指挥官派遣你们运送犯人的证明文件。“

“我们没有拿到,长官,”留胡子的军官冷静地说。“这是新的命令吗?”

“不,不是,”队长怀疑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可能没有这份文件还能通过封锁线?你们要怎么回去?你们会回去吗?还是想要用快赚到手的这笔钱去好好的乐一乐?”

“才不是!”壮硕的军官愤怒地说,他的眼中闪着怒火。“也许我们的上级长官忘记了这件事,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必须要考虑很多事情,这对他来说又有点吃力如果你懂我的意思。”他威胁性地看着队长。

大门打开了。号角声震耳欲聋。队长无助地叹口气。此刻他应该要站在正中间,欢迎奇蒂拉的到来。他对附近的黑暗之后亲卫队比了比。

“把他们带下去,”他说,边把制服整理好。“我会让他们看看我们是怎么处置逃兵的!”

当他快步离开的时候,他看见黑暗之后的亲卫队十分乐意执行这个命令,迅速而且有效率地抓住两名军官,并且把他们都缴了械。

当龙人抓住他的手臂,把他的剑卸下来的时候,卡拉蒙对坦尼斯使了个眼色。提卡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事情似乎失去控制了。贝伦几乎被假胡子遮住的脸上也露出惊慌的神情,看来他似乎准备要尖叫着逃跑。即使是泰索何夫也被这计划的突然改变给吓了一跳。

坦尼斯可以看见坎德人的眼睛骨溜溜地四下打转,想要找到逃跑的机会。

坦尼斯忙乱地思考着。当他策划进人奈拉卡的计划时,他以为他自己已经考虑到了每一个可能性。但是他却从来没想过会可能会被当作逃兵捉起来!如果守卫把他们都抓进地牢里,一切都完了。

只要他们把他的头盔脱下来,就会立刻认出他是半精灵。然后他们会更仔细地检查其他人……他们会发现贝伦……

自己才是危险的源头。没有了他,卡拉蒙和其他人还有可能混过去。没有他……

附近传来一阵巨大的号角声,还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只巨大的蓝龙载着龙骑将走进神殿的大门。坦尼斯一看见那名龙骑将,心中五味杂陈,突然有了个新的灵感。群众疯狂地涌向前,喊着奇蒂拉的名字,此时,守卫们把头转过去!担心龙骑将会不会遇到危险。坦尼斯把握机会,尽可能地靠近泰索何夫。

“泰斯!”他很快地说,希望泰斯能够听懂他说的精灵语。“告诉卡拉蒙继续伪装。不管我做了什么,他一定得相信我!一切都靠他对我的信任了。不论我做什么。你明白了吗?”

泰斯惊讶地看着坦尼斯,迟疑地点点头。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听人说精灵语了。

坦尼斯只能够希望他听得懂。卡拉蒙根本不懂精灵语,即使他的声音会被群众吵杂声给掩盖过去,坦尼斯还是不敢冒险使用通用语。虽然这样,一个守卫仍然用力地扭住他的手,命令他闭上嘴。

吵杂声停了下来,群众被驱赶回原来的位置。守卫们看见状况已经在控制之下,开始带着犯人离开。

坦尼斯突然一个不稳,绊了一跤,把抓着他的守卫给一起带着跌倒了。

“快起来,混蛋!”另外一个守卫用鞭子握把对坦尼斯的脸狠狠地来上一记。半精灵扑向守卫,抓住鞭子和他的手。坦尼斯用尽全力往外扯,让那个守卫狼狈地倒在地上。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摆脱了所有的束缚。

坦尼斯讲命跑向前,意识到身后苦苦追赶的守卫,还有卡拉蒙惊讶的表情,他旋即扑向骑在蓝龙背上的那个人。

“奇带拉!”他大喊,守卫这个时候正好抓住他。“奇蒂拉,”他哑着嗓子不要命地大喊。他和守卫奋力搏斗,空出一只手来把头盔脱掉。

穿着深蓝色盔甲的龙骑将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立刻转过身来。他可以看见她面具底下的褐色双眼跟着睁大。他也可以看见她跨下那只雄龙转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奇蒂拉!”坦尼斯大喊。他因为绝望而产生无比的怪力,将追捕者甩开,再度扑向前。但是人群中的龙人冲出来,奋力将他压在地上。坦尼斯仍然不停挣扎着想要看见龙骑将的脸。

“停下来,蓝天,”奇蒂拉带着手套的手命令似的放在龙脖子上。蓝天顺从地停了下来,他的爪子在铺满鹅卵石的地上轻轻地滑动。但当他的眼睛瞪着坦尼斯的时候,里面燃烧着熊熊的妒意和忿根。

坦尼斯不停地吸气。他的心脏剧烈地的跳动着。他的头仿佛裂了开来,血水不停地流进一只眼睛,但是他不在乎。他一直等待着朋友们大吼着追上来帮忙的声音,这代表泰斯没有听懂。他等待着奇蒂拉注意到背后同母异父的弟弟卡拉蒙,并且认出他来。他不敢回头观看朋友的下场。他只能希望卡拉蒙能够聪明一点,对他还有足够的信心,不要靠近他。

现在队长走了过来,他剩下的一只眼睛闪烁着怒火。队长抬起一只脚,准备要把这个惹麻烦的家伙给踢昏。

“住手,”有人说。

队长突然停了下来,因为用力过度差点摔倒。

“放他走。”同样的一个声音。

守卫不情愿地在暗之女不容质疑的手势之下放了坦尼斯。

“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你打搅我进城的仪式?”她冷冷地问,从头盔后面传出来的声音变得比较深沉。

坦尼斯踉跄地站起来,因为压力突然消失而感觉浑身发软,刚刚和守卫们搏斗的后遗症让他昏昏沉沉。他步履不稳地走到奇蒂拉身边。当他越走越近的时候,他看见奇蒂拉的棕眼中带着一丝愉悦。她很享受这一刻;和旧玩具玩的新游戏。坦尼斯清清喉咙,大声地说。

“这些蠢蛋将我用逃兵的罪名给抓了起来,”他说,“只不过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巴卡力斯忘记把文件交给我。”

“竟然有人敢让你受委屈?我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我的好坦塞勒斯,”奇蒂拉回答。坦尼斯可以听出来她话声中的笑意。‘“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她加上一句,回头瞪着队长,后者一看到她转过来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哦——我只不过是服从——服从命令而已,大人,“他给巴地说,像个地精般全身发抖。

“快滚,不然我会拿你来喂我的龙,”奇蒂拉断然地摇摇手。然后,用同样优雅的姿势对坦尼斯伸出手。“为了弥补你所受到的惊吓,我可以顺路载你一程吗,指挥官?”

“多谢,大人。”坦尼斯说。

坦尼斯瞪了队长一眼,握住奇蒂拉的手,一下子就爬上蓝龙的背。奇蒂拉命令蓝天前进的时候,坦尼斯很快地扫视了人群一眼。

有那么片刻,他没有看到他的目标,接着他满意的叹口气,终于看到卡拉蒙和其他人被守卫带开。大汉看着他们经过,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但是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也许泰斯已经把消息告诉了他,让卡拉蒙继续伪装下去,再不然就是卡拉蒙还是很相信他。坦尼斯自己也不确定。他的朋友们现在安全了,至少比跟他在一起安全得多。

坦尼斯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们。他摇摇头,不能让这件事困扰他。他转过头去,发现奇蒂拉的棕眼中混合着狡诈和毫不掩饰的敬佩。

泰索柯夫踮着脚想要看清楚坦尼斯的下场。他听见了叫喊声,然后有片刻的沉寂。后来他看见坦尼斯爬到龙背上,和奇蒂拉坐在一起。整个仪式又继续进行。坎德人以为坦尼斯望向这边,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守卫们继续推着剩下来的犯人穿过人群,泰斯很快就看不见朋友的踪迹了。

其中一个守卫用短剑刺了卡拉蒙的肋骨一下。

“看来你的朋友搭上龙骑将的便车,让你自己一个人在监狱里发臭,”龙人咯咯笑着说。

“他才不会忘记我,”卡拉蒙吨哺地说。

龙人笑着推推同伴,后者正在拉着坎德人的领子往前走。“当然,他会回来找你的如果他能够找到路离开她的床!”

卡拉蒙涨红了脸,眉头紧锁。泰索柯夫担心地看了高大的战士一眼。坎德人还没有找到机会把坦尼斯的口信转告给卡拉蒙知道,他很害怕战士会把一切都毁了,虽然泰斯自己也不太确定还有什么好毁掉的。不过……

卡拉蒙只是用受到羞辱的声音说,“我回落之前就可以出去了,”他用深沉的声音说。‘“我们是同甘共苦的好哥们。他不会让我失望的_”

泰斯听见卡拉蒙话中的意思,急迫地扭动身体,想要找到机会告诉卡拉蒙。就在这一刻,提卡愤怒地尖叫。泰斯转过头,看见龙人把她袖子扯了下来;她脖子上已经有了龙人爪子所造成的血痕。

卡拉蒙出声警告,一切都太迟了。提卡毫不迟疑地用手背打中这只爬虫类的脑袋,就像酒吧女侍习惯的动作。

龙人愤怒地把提卡推倒在街上,举起了鞭子。泰斯听见卡拉蒙吸了一口气,坎德人闭上眼,准备接受故事的结局。

“嘿!别弄伤她了!”卡拉蒙大喊。“除非你愿意负责。奇蒂拉大人叫我们要卖到六个银币的价钱,如果她身上有伤痕就卖不到这个价钱了!”

龙人迟疑了片刻。的确,卡拉蒙还是个犯人。但每个龙人都看见了暗之女是怎么样亲自欢迎他的朋友。他们敢冒险触怒另一个可能也很受她宠爱的人吗?他决定还是不要冒险。他们粗鲁地把提卡拉起来!把她往前推。

泰索何夫松了一口气,偷偷地回头看了贝伦一眼,觉得他安静得有些不寻常。他的感觉没错。永恒之人似乎完全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他嘴张得大大的,看起来像个白痴。至少他应该不会造成什么麻烦。看起来卡拉蒙会继续称职的扮演他的角色,提卡一时间也不会出什么差错。至少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没有人需要他。泰斯开始兴致盎然地打量着神殿的四周,至少在脖子被龙人拉住的可转动范围内。

随然没有别的娱乐,他还是觉得有点浪费时间。奈拉卡和它以前的形式完全一样一个小小的,为了养活居住在神殿里的人所建造的村庄,只不过现在里面盖满了大量的帐篷,看起来像是许多章类在雨后突然冒了出来。

在神殿广场的远端,神殿像是兀鹰般的俯视这整座城。它变形、扭曲的结构似乎让远处的山脉也跟着臣服。任何人只要一进到奈拉卡来,他们的眼光一定立刻移到神殿上。之后,不论他在办什么事情,脑袋里想什么,那座神殿都会一直出现在他眼前,即使在晚上,即使在梦里。

泰斯再看了一眼,很快地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觉得自己全身冰冷。其他的景象看来更加糟糕。这座帐篷搭建的临时城市挤满了士兵、龙人、人类佣兵,地精和大地精在临时赶工出来的酒吧里进进出出,在恶臭的街道上四处游荡。各种族的奴隶都被带进这座城,一方面服侍主人,一方面提供他们各式各样的娱乐。溪谷矮人在脚下四处流窜,利用各种各样的秽物过活。这景象仿佛是地狱的再版,到处都奥得让人无法忍受。现在只不过是下午,但是广场上黑暗、冰冷得如同夜晚一般。泰斯抬起头,看见两座巨大的飞行要塞,用它们独有的姿态漂浮于神殿之上,龙群则在四周不停地飞舞着。

当他们一开始走上这条街时,泰斯还希望有机会可以逃走。说起混入人群,他是个专家。他也注意到卡拉蒙的眼神四处乱飘;他想的也是同样的事情。走不了几步路之后,泰斯发现空中要塞不停地监视底下的情况,明了到这是毫无希望的。很明显的卡拉蒙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因为炊德人注意到战士的肩膀垂了下来。

吓坏了的泰斯突然想到罗拉娜也被关在这里。坎德人乐天的个性最后终于被四周无比的黑暗和邪恶给压垮了。他压根就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的黑暗和邪恶存在。

守卫一边推开那些酒醉、互相争斗的士兵,一边不停地催促他们向前。不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没机会把坦尼斯的口信告诉卡拉蒙。然后他们被迫在黑暗之后亲卫队前停了下来,他们肩并着肩在街上走着。来不及把路让给他们的人会被毫不留情地抓起来丢到一边去,甚至被一拳打倒,没有丝毫迟疑地践踏过去。押送他们的守卫急忙将他们推到一堵墙边,命令他们靠墙站好,等待部队走过。

泰索何夫发现自己被挤在一名龙人和卡拉蒙的中间。守卫放开了他的手,很显然地认为即使是坎德人也不会笨到冲进这样的队伍中。虽然泰斯可以意识到那双眼睛还是盯着他,但他还是可以挤到卡拉蒙身边和他说话。他希望没有人会听到他说的话,他也不认为有人能够听到,因为现在四周都是如雷的踏步声。

“卡拉蒙!”泰斯低声说。“我有话要转告你。你听得见吗?”

卡拉蒙没有回头,直直地看着前方,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泰斯看见他眨了眨眼。

“坦尼斯说要相信他!”泰斯很快地说。“不论如何。还有——还有你要继续装下去——我想他是这个意思。”

泰斯看见卡拉蒙皱起眉头。

‘她用精灵语说的,“泰斯有点生气地说。”而且很难听清楚。“

卡拉蒙的表情没有改变,最多只是变得更阴沉。

泰斯吞了口口水。他挪了挪身体,紧靠在战士旁边的墙壁上。

“那个……那个龙骑将,”坎德人迟疑地说。“那!是奇蒂拉,对吧?”

卡拉蒙没有回答。但是泰斯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下巴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卡拉蒙的脖子上有根筋在跳动。

泰斯叹口气。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扯开嗓门大喊二你真的相信他吧,卡拉蒙?因为——“

毫无预警的,看守泰斯的龙人回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地撞上墙壁。泰索柯夫眼前金星乱冒,跌坐在地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弯下身。他的视线一团混乱,泰斯什么都看不清楚,准备忍耐另外一拳。然后他感觉到一双温柔、强壮的手把他举了起来。

“我告诉过你们我不想要弄伤他们,”卡拉蒙皱眉说。

“呸!死坎德人,”龙人吐了口痰。

队伍现在几乎已经完全通过了。卡拉蒙把泰斯放回地上,坎德人试着要站起来,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人行道不停地在他眼前摇来摇去。

“我我很抱歉……”听见自己喃喃地说。“我的脚有点奇怪……”他最后感觉到自己被卡拉蒙扛了起来。

“他知道一些重要的消息,”卡拉蒙低沉地说。“我希望你没有弄伤他的头,让他把这些消息给忘记了。暗之女会不高兴的。”

“什么脑袋?”龙人咆哮着回答,但是泰斯从他在卡拉蒙肩膀上颠倒的姿势来看,发现龙人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又继续开始往前走。泰斯的头痛得很厉害,他的脸颊肿了起来。他用手摸着脸颊,发现龙人爪子抓伤的地方留下黍黍的血液。他的耳朵里面好像飞进了很多蜜蜂,不停地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似乎在他的周遭开始旋转,让他有点反胃,在卡拉蒙穿着盔甲的背上弹来弹去让情况更糟糕。

“还有多远?”他可以感觉到卡拉蒙的声音在他的胸口嗡嗡作响。“这个小混蛋实在很重。”

龙人伸出一只手指回答。

泰斯非常努力地,试着要让自己忘记头昏和疼痛,转过头去看。他只来得及瞄了一眼,这样就够了。随着他们的靠近,那栋建筑越来越大,到最后它不只占满了他们的视线,同时也占满了他们的心灵。

泰斯瘫了下去。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为什么四周起了大雾。他最后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