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之巨龙·第一卷
作者: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2940

序章九英雄物语·神锤

九英雄物语

冬天凛冽的寒风在外面吹着,但对卡若理山脉中的高山矮人来说,暴风雪的威力对他们毫无影响。当领主要求肃静的时候,群集的人类和矮人们纷纷安静下来,一个矮人诗人走出来欢迎回归的英雄。

威胁由北方降临,正如我们所预知:寒冬的先锋,龙之舞遍及大地,直到从森林里,从平原上太地底下,他们九人汇聚,天地变色于前。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一位来自岩石的花园,自接入的厅堂,饱经风霜却又凝聚智慧,心和意志毫无迟滞的,在手臂的血脉中流窜。

在他如父般慈祥的臂弯中,众人的灵魂齐聚。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一位是从和风拂面的国度降临,随风漂荡,在晃动的草原上,坎德人的国度中,一个小小的麦子也有机会,转成青绿,转成金黄,再转成青绿。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下一位来自平原,遥远的国度,在天际的家园。

带着一柄水晶技,慈悲的压力,光芒闪耀于其手,承受着世界的伤口,她出现在人群之中。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下一位亦来自平原,在月亮的阴影下,遵照着仪式,遵照着传统,跟随着月光,他的魔力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控制着他战士的血液,控制着他战士的双手,从天空中降落的光芒。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一个没有出现的英雄,离开却未及回归,有着火热的心,黑发的女剑客:她的荣耀无法以言语形容。

久年的摇篮曲,身处在半梦半醒中。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一位有着荣誉之心,带剑的豪侠,数世纪以来守护着大地的翠马,从索兰尼亚的废墟中出现,再升起,当他的心坚守着岗位。

当他舞蹈的时候,宝剑是他最忠实的伙伴c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下一位是黑暗的对比,单纯的兄长,让握剑的手尝试任何的可能。

甚至心中纤细的心弦。他的思绪像是被风吹皱的春水连自己也看不见底。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下一位是大家的首领,半精灵,两族的血液让他受尽排挤,森林,平地,不管是在人类或精灵的世界中。

为了勇气而战,却害怕单纯的爱,他束手无策的面对着两者。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最后一位来自黑暗之中,呼吸着黑暗,殒落的流星藏在话语之中,躯体忍受着无数的伤口,换取无上的知识,直到,直到他的祝福也跟着完结。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金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旅途中又加进了其他的人们:一个毫无教养,却高贵到无法用教养来评断的女孩;一个美丽的公主,从森林中出现;古老的命运支线,没有人可以确定主角到底是谁。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威胁自北方降临,正如我们所预知:冬日暂住,龙类沉睡在暂时宁静的大地上,但人森林里,从平原上太地底下,他们九人汇集,决定了眼前天地的运转。

九名英雄,在三个月亮的光辉下,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创造自己的传说。

每个人,或是至少许多酷爱龙枪的读者,为了要搞清楚在这段诗歌中到底是哪九名英雄而想破了脑袋。由于奇蒂拉的出现、造成了许多的困扰;但是,玛格丽特和崔西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说明了历史记载平党的一面:记录历史的人总是会有某种特殊的角度、特殊的思想:谁能够断言克莱恩上没有吟游诗人会把奇蒂拉算进这九人当中呢?

——麦可·威廉斯

神锤

第一本小说的结局本来要和第二本小说的开头作出紧密的连结。我们原先准备要把英雄们在骷髅岩的冒险,以及在矮人王国中如何找到卡拉斯神锤,获取矮人领袖的信任。但我们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够了。这段章节是用来连结所有这些“失落的篇章”,带领读者来到索巴丁的南门,让我们的故事可以继续下去。

——西克曼“卡拉斯神锤!”

高山矮人王朝宽广的大殿回荡着胜利的昭示。接着就是一阵激昂的欢呼声,混杂着低沉的矮人声音,和音调稍高的人类嗓音。这时,帕拉丁的牧师伊力斯坦走了进来。

虽然这个碗形的空间已经非常宽敞,但对矮人们来说,还是稍嫌挤了些。帕克塔卡斯的难民紧紧地贴墙站着,所有的矮人们则挤在底下的石凳上。

伊力斯坦走在正中央的通道中,自豪地握着巨大的战锤。众人见到他身上穿着帕拉丁的白色牧师袍,突然间安静下来。适才轰轰作响的吵杂声变成回音,传入地底震动着。

坦尼斯被这些巨响弄得有些头痛。他被挤在人群中。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被关在地底下,虽然这个大殿的天花板高到连火把也没有办法照亮,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是被困在密闭的空间中。

“如果能够尽快结束,我会很高兴的。”他对着站在一旁的史东耳语道。

老是显得十分忧郁的史东此时看来比平时更加地阴沉。“我不喜欢这样,坦尼斯。”骑上将双手交叠在胸前。

“我知道。”坦尼斯不悦地说。“你说过不只一次了,现在为时已晚。我们只能试着改善现况,而且没办法做任何改变了。”

两人的对话很快地又被欢呼声淹没,伊力斯坦走下走道前,高举起战锤展示给群众看。坦尼斯揉搓着前额,这么多人挤在洞穴的密闭空间内,让他开始感觉有些晕眩。

伊力斯坦走上走道;站在大殿中央王座,起身迎接他的是宏非尔,海勒族矮人的领主。矮人身后是由七座岩石雕刻成的王座,如今都已空了下来。宏非尔站在最宏伟的第七个王座之前,索巴丁之王的位置。一旦宏非尔收下卡拉斯神锤后③,这个位置将会由他继承。寻获这个古老信物对他而言是无比的收获,因为借着这个信物,他可以将所有的矮人领主统一在他的旗下。

“是我们拼死夺回这个战锤的。”史东慢慢地说,眼睛看着那光耀的武器。“传说中的卡拉斯神锤,用来铸造屠龙枪的工具。

消失了数百年之久,曾被找到,尔后又造落。现在就这样白白地送给矮人!“他不屑地说。

“这个神锤以前确实是赏赐给矮人的神兵。”坦尼斯无奈地提醒他,并感到额头上滴下汗珠。“如果你忘记的话,可以叫佛林特再告诉你一次。无论如何,现在这神锤确实是属于他们的了。”

伊力斯坦走到王座前,领主穿着厚重的饱子和矮人们喜爱的沉重金色锁子甲等着他。伊力斯坦在王座前跪下,这是一个礼貌的动作,因为假使不这样,即使王座离地足足有三尺高;这高大、浑身肌肉的牧师恐怕还是会与领主面对面针锋相对。矮人们为眼前的景象欢呼,坦尼斯注意到,暗地里,人类对于自己领袖的示弱并不感到十分光荣,有些人甚至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请接受我族人的礼物!”伊力斯坦接下来的话语被矮人的另一阵欢呼声所淹没。

“礼物!”史东不屑地说。“该说是赎金才比较符实。”

“为了回报,”等到四周寂静下来后,伊力斯坦接着道,“矮人们提供我们住所的慷慨行为。”

“为了换取被关在墓穴里的荣耀……”史东喃喃道。

“我们也立誓,只要战争降临,我们将和矮人并肩作战!”伊力斯坦大喊。

欢呼声响彻大厅,当宏非尔领主弯下身接受神锤时,欢呼声更是震耳欲聋,矮人们跺着脚,吹着口哨,大多站上石凳又叫又跳。

坦尼斯感觉到一阵反胃。他看着四周,他们暂时还没办法好好休息。宏非尔会发表谈话;另外六个领主也是,更别提还有追寻者高阶议会的那些家伙。

半精灵碰碰史东的手臂,示意骑士跟随。两个人静静地离开大殿,低身以便通过一个狭隘的通道。虽然他们仍处在这庞大的地底王国中,但他们感到自己像是已经远离了尘嚣,处在沁凉如水的夜空下。

“你还好吧?”史东注意到坦尼斯大胡子下苍白的脸。半精灵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我现在好多了。”坦尼斯说,因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愧而脸红。“是因为那温度……还有吵闹声……”

“嗯,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史东说。“当然,还是要看追寻者议会到底同不同意我们去塔西斯。”

“喔,你倒不需要担心他们投票的结果。”坦尼斯耸耸肩说。

“伊力斯坦显然还握有大权,因为他带领着大伙找到了栖身之处。

没有其他的高阶追寻者胆敢反抗他,至少不敢当面这样做。不用担心,我的朋友,也许只需要几个月,我们就可以乘着美丽之城塔西斯的有翼船去航海了。“

“不包括卡拉斯神锤。”史东忿忿地加上一句。他轻声地背诵着:“传说中,骑上拿到了金色的神锤,被帕拉丁保佑的神锤,只要交给拥有银色神臂的人,就可以铸造出修玛的屠龙枪,龙类的克星,他又将神锤交给名叫卡拉斯,或被称作骑士的矮人,奖励他在战斗中所表现出的节操与勇气。他将神锤以卡拉斯命名。

卡拉斯神锤就此传入矮人们的地底王国,当世界再度陷入混乱的时候,它将重新出世——“

“它的确重新出世了,”坦尼斯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说。他听史东提这个问题不知道几百次了!

“它出世之后会被留在这里的!”史东打断他的话头。“我们应该带着它到索兰尼亚去,用它来铸造我们自己的屠龙枪——”

“然后你就会成了修玛再世,手中拿着光耀的屠龙枪,受到大家的景仰喽!”坦尼斯再也控制不住了。“另一方面,你将会使得八百个无辜的人类牺牲——”

“不,我才不会牺牲他们!”史东大怒道。“我们手头唯一有关屠龙枪的线索,你竟然用来交换——”

两个人突然间沉默了下来,因为有一个比阴影更为阴暗的人从他们旁边无声无息地冒出来。

“施拉克”一个声音嘶哑地说,迅即光亮从一个装在木杖上,镶金的龙爪所抓的水晶球中流泄出来。光芒照耀在一名法师的红施上。

年轻法师朝着两人走去,倚着法杖、轻咳着。法杖的光芒映在削瘦的脸庞,反射着金属光泽的皮肤和金色的眼眸构成了一幅诡异的景象。

“雷斯林。”坦尼斯紧绷着声音说。“你想做什么?”

雷斯林丝毫没有受到两人愤怒的眼光所影响,似乎早就习惯了每个人对他在场时所表现出来的厌恶。

他走到两人面前。伸出瘦弱的手,法师念着,“阿库拉——阿兰。苏。塔苟兰。亟思塔哈”一件闪着微光的武器出现在吃惊的坦尼斯和史东面前。

这是柄步兵用的长枪,几乎有十二尺长。尖端是纯银所铸,上面有着利齿和刀锋,枪柄是极上等的木材做的。尾端是钢铁制的,以便刺入地面。

“美极了!”坦尼斯吃惊地说。“这是什么?”

“一柄屠龙枪,”雷斯林回答。

法师用手抓住长枪,走到两人之中,后者不由自主地退缩着,仿佛不愿意被他碰到。两人的眼睛盯着长枪。雷斯林转过身,把它递给史东。

“骑士,这就是你的屠龙枪。”雷斯林嘶哑地说着。“没有神锤,也没有银色神臂的帮助,你愿意带着它上战场,和修玛同样获得光荣,却也同时以死收场吗?”

史东的眼神闪烁着,他屏住呼吸,伸手出去抓屠龙枪。他惊讶地发现,手竟然穿过了它!屠龙枪就在他的手中消失了。

“该死的幻术!”他大吼着,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如果你是要开玩笑,雷斯林,”坦尼斯静静地说,“这并不好笑。”

“开玩笑?”法师低声道。他奇异的金色眼眸跟随着骑上的背影。“坦尼斯,你应该更了解我的。”

法师用着坦尼斯只曾听见过一次的诡异声音,笑了。然后,他讥讽地对半精灵行礼,雷斯林跟着骑土一起消失在矮人地底王国的阴影中。

第一章白色有翼船·希望在布满灰烬的平原上

坦尼斯坐在高阶追寻者评议会召开的会场中,皱眉倾听着。

虽然这个伪教算是正式解散了,但领导着八百位难民的政治实体还是沿用这个名称。

“我们并不是对提供给我们地方居住的矮人毫不感激。”韩德瑞克挥舞着遍布疤痕的手,夸张地说道,“我们都很感激,这点我可以确定。正如同我们感激那些找回卡拉斯神锤,让我们有机会居住在这里的英雄一样。”韩德瑞克对坦尼斯深深地一鞠躬,后者简单地点头回礼。“但我们不是矮人!”

这番激情的告白引起了一阵低沉的赞赏声,让韩德瑞克花了好些时间静候群众安静下来。

“我们人类本来就不应该居住在地底下的!”周遭立刻响起大声的应和和鼓掌声。

“我们以农维生。我们不能在山坡上耕种作物!我们所要的是像我们被迫放弃的家园一样的土地。我认为那些害我们颠沛流离的家伙应该要负责!”

“他是指龙骑将吗?”史东讽刺地低声对坦尼斯说。“我很确定他们会很乐意有人要来找他们负责。”

“这些笨蛋能够侥幸活命就应该感谢了!”坦尼斯抱怨着。

“瞧!他们竟然反咬伊力斯坦一口,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一样!”

帕拉丁的牧师,同时也是这群难民的领袖,站起来回应韩德瑞克。

“因为我们需要新的家园,”伊力斯坦回答,低沉的声音在洞窟中回响着。“所以我建议派出一个使节团,前往美丽之城塔西斯。”

坦尼斯以前就听过伊力斯坦的计划。他的思绪飘到一个月前,他和同伴们刚从德肯的墓穴将神锤带回来时。

现在已服膺于宏非尔领导下的矮人领主们,已经开始准备面对北方邪恶势力的入侵。这些矮人们并非真的畏惧这股势力,毕竟他们的地底王国看来是滴水不漏的。他们也遵守坦尼斯带回神锤时所给的承诺:让帕克塔卡斯的难民们居住在南门,索巴丁地底王国的最南边。

伊力斯坦把难民带到索巴丁。他们努力试着要重建自己的生活,但这样的安排对他们来说不尽如人意。

他们的安全当然无虑,但难民们原先大多是农民,很难忍受居住在矮人们的地底洞窟中。春天到了,他们可以在山坡上耕种,但收获只够糊口。人们想要居住在有着新鲜空气和阳光的天空下。他们不想依赖矮人。

伊力斯坦想起了古老传说中有着关于美丽塔西斯的叙述,以及在它的港口中出人的天鹅形的船只。早在伊力斯坦刚提出来的时候,坦尼斯就坦言这些只不过是传说。自从三百年前的大灾变之后,安塞隆大陆这半边便未曾有人听说过任何关于塔西斯的消息了。因为矮人们在当时封锁了索巴丁王国,也是唯一通过卡若理山脉的通道;有效地阻隔了南北之间的讯息传递。

坦尼斯忧心忡仲地眼见高阶追寻者议会一面倒地投票支持伊力斯坦的提议。他们计划派出一小队人夫塔西斯,设法连络上进港的船只,乘上船,甚至买下一艘船来。

“谁要带领这个小队?”坦尼斯默默地问自己,虽然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每只眼睛都投向他。坦尼斯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始终只是静静听着、一声不吭的雷斯林便走到议会前,他瞪着他们,眼睛闪着奇异的金光。

“你们这些蠢货!”雷斯林说,他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怒意,“你们在做着蠢人才会有的美梦。要我说多少次?要我提醒你们星辰的预兆多少次?你们自己看见夜空中出现两个空洞的时候有何感想?”议会的成员们变换着坐姿,还有几个人交换着不耐烦的眼色。

雷斯林注意到这一点,继续说,他的声音中轻蔑的意味越来越明显。

“的确,我也听到了你们当中某些人的说法。这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常常会发生的,就像是树叶从树上掉落般。”

几个议会成员交换着意见,点着头。雷斯林静静地看了几分钟,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然后,他再度开口,“我重复一次,你们都蠢到极点。被称作黑暗之后的星座消失的原因是因为它已经降临克莱恩。从白金碟上知道,代表帕拉丁的星座,也就是俗称的英勇战士,也来到克莱恩抵抗它的入侵。”

雷斯林停下来。站在他面前的伊力斯坦就是帕拉丁的先知,许多人改信这位神扯。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周遭的人对他妖言惑众的愤怒。神怎么可能会亲自参与人类的事务?难以置信!但被看作妖言惑众对雷斯林而言根本就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记住我说的话!在‘祷文’中有记载,黑暗之后将会带来它的‘尖啸大军’。这些尖啸大军就是恶龙!”

雷斯林最后一句话带着嘶嘶声,就像佛林特说的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都知道了。”韩德瑞克不耐烦地打断他。因为已过了他晚上习惯喝杯小酒的时间,这才让大神官有勇气开口。只是当雷斯林沙漏状的眼眸像两支黑箭刺穿他后,他很快地后悔了。“你——你要说什么?”

“和平早已不存在克莱恩的任何一角落上,”法师嘶哑地说着,挥舞着瘦削的手。“就算找到船,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论你们到了哪里,只要抬起头看着夜空,你们就可以看见两个毫无一丝光亮的空洞。不论你躲到哪里,都会有恶龙追着你们!“

雷斯林开始咳嗽,他的身体因喘息而扭曲起来,看来摇摇欲坠,他的挛生哥哥及时跑向前,用强壮的臂膀接住他。

卡拉蒙将雷斯林抱离会场后,看来似乎阴霾散尽。议会的成员摇摇头,声音微颤,苦中作乐地谈着这些童话。要想像整个克莱恩都陷入战火的样子实在太不切实际了。就连安赛隆大陆这个部份的战争都已接近尾声。龙骑将猛敏那已经被击败,龙人大军也被击退。

议会成员们伸着懒腰离开了议事厅,各自回到家中或酒店。

他们完全忘记询问坦尼斯会不会带领这个小队。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

坦尼斯表情凝重地和史东交换了个眼神,离开了洞穴。今晚轮到他守夜。虽然矮人们认为地底王国很安全,但坦尼斯和史东两人始终坚持要在通往南门的外墙边安置岗哨。他们太了解龙骑将,以致于在睡梦中也不敢对这值得‘尊敬’的敌人掉以轻心。

坦尼斯靠着南门的外墙,神情若有所思。他的面前是一片盖满了白雪的草地。夜空十分冷冽平静。他们身后是卡若理山脉——南门的唯一通道,事实上是一块巨大的突起岩石。这是矮人们固若金汤的防卫系统之一,也是矮人王国在毁灭性的大灾变和矮人门战役之后,能够锁国将近三百年的最大功臣。

大门有六十尺宽,近三十尺高,强力的机械装置控制它的开合。门的正中央几乎有四十尺厚,除北门外,这可以说是全克莱恩最坚固的大门了。一旦关上,光从外表完全无法查觉出它和岩壁之间的差别,这也是古老的矮人工匠们鬼斧神工的杰作。

但自从人类进驻南门之后,这里开始点起了火把;让男人、女人和小孩能出去透透气。对居住在地底的矮人而言,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弱点。

坦尼斯站在那里,看着草原外的森林,感觉不到一丝的宁静,史东、伊力斯坦和罗拉娜则加入了他。这三人本来正在讨论着一些事情;显然和他有关,却突然沉默下来,让人感到不舒服。

“你看起来很忧郁。”罗拉娜轻声对坦尼斯说,手放到他的手臂上。

“你相信雷斯林是对的,没错吧。坦塞勒——,坦尼斯?”她要讲出他的人类名字仍有些结巴。但她心里明白,他的精灵名字只会为他带来痛苦。坦尼斯看着放在他手臂上的纤细小手,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掌合上去。

只不过几个月前,这双手还会让他感到罪恶与挣扎,纠缠在与一个人类女子和一个儿时玩伴的爱情中。但如今罗拉娜的手让他感到温暖与平静,虽然还是会令他心跳不已。他思索着这样的反应,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我从很久以前就学会相信雷斯林的忠告。”他说,同时也明白这会让他们十分的失望。果然,史东的脸色阴沉下来,伊力斯坦皱着眉头。

“我想这次他还是对的。我们赢了一场战役,但距离全盘胜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我们都知道,北方的索兰尼亚正陷入猛烈的战火中。我们可以轻易揣测出黑暗的势力绝不会只以征服阿班尼西亚作为最后目标。”。,“但你只不过是在揣测!”伊力斯坦争辩道。“别让那名年轻法师身边的黑暗气息干扰了你的思考。他也许是对的,但我们没有理由放弃希望和尝试!塔西斯是个繁荣的海港——至少我们听说的是如此。在哪里我们一定可以打听到其他地方的情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一定能再找到某个与世无争的乐园。”

“听伊力斯坦的,坦尼斯——”罗拉娜柔声说。“他很有智慧。当我们的人民逃离奎灵诺斯的时候,他们不是盲目地逃难。

他们是逃往一个没有战争的天堂。我的父亲有个计划,虽然他不敢公布——“

罗拉娜突然安静下来,讶异着她一席话所造成的影响:坦尼斯甩开了她的手,直视着伊力斯坦,眼神中满是愤怒。

“雷斯林说过,希望只不过是否定现实的表现。”坦尼斯冷冷地说着。

伊力斯坦带着歉意地看着他,半精灵勉强一笑。“我向您道歉,伊力斯坦。我实在是太累了,请原谅我。你的建议很好,我们是该带着希望前往塔西斯,而不该想那么多。”

伊力斯坦点点头,转身离开。“你要跟过来吗,罗拉娜?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但在我将领导权交给议会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马上过来,伊力斯坦,”罗拉娜红着脸说。“我——我想要和坦尼斯说说话。”

伊力斯坦体谅地看着两人,然后和史东一起沿着黑暗的小路回到南门。罗拉娜站在入口的地方,神情逐渐冷漠了下来,因为坦尼斯明显地装作没看见她。

“你又怎么了?”她最后终于开口。“听起来你似乎正帮着雷斯林打击我所见过最有智慧也最好的人!”

“不要随便批评雷斯林。”坦尼斯沙哑着、边说边将火把插进水桶中。火光在嘶嘶声中熄灭。“事情不见得都像你们精灵认为的一样只有黑与白。法师救了我们很多次。我开始相信他的推理——我承认我觉得这比盲目的信仰更容易使人相信!”

“你们精灵?!”罗拉娜大叫。“你的口气听起来还真像个人类!坦塞勒斯,你体内留着的精灵血统比你愿意承认的还要多!

你以前说留胡子不是为了掩饰你的血统,我相信你。但现在我不敢确定了。我身处在人类之中已经够久,够了解他们对精灵的看法了!我为我是精灵而感到骄傲。但你不是!你感到羞耻!为什么?因为你爱上的那个人类女子,她叫什么来着?奇蒂拉?“

“闭嘴,罗拉娜!”坦尼斯大吼。他把一只火把丢到地上,大步走向站在门口的精灵女子。“如果你想要讨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和伊力斯坦呢?他也许是个帕拉丁的牧师,但他也是个男人——相信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我每天都只听到你说——”他开始捏着嗓子学起她的声音,“‘伊力斯坦很有智慧’、‘只要问伊力斯坦,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听伊力斯坦的话,坦尼斯——”

“你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罗拉娜顶了回去。“我敬爱伊力斯坦,我尊敬他。他是我所见过最体贴,也最有智慧的人。他乐于牺牲自己,一辈子都为了别人而活。但我所爱的只有一个,我只爱过一个人,虽然我开始怀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你在可怕的斯拉莫瑞里曾说过,我的行为幼稚得像个小女孩,所以最好赶快长大。我已经长大了,半精灵坦尼斯。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看过死亡,也目睹了无数的苦难。我从没有如此害怕过!

我学习如何战斗,如何去杀死我的敌人。每件事都让我感到无比的难过与挣扎,直到麻木为止。但让我更难过的是看见你依然保持着清澈的眼神。“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圣人,罗拉娜。”坦尼斯静静地说着。

银色和红色的月亮升起,虽然不是满月,但仍然亮到足以让坦尼斯看见在罗拉娜的大眼中滚动着的泪水。他伸出了手想搂着她,但她退后了一步。

“你也许从不这样认为。”她忿忿不平地说。“但你显然有意要让我们这样想!”

她对他伸出的手视若无睹,从墙上抓下一支火把,走进索巴丁王国的黑暗通道中。坦尼斯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晶蜜色的头发反射着火光,看着她婀娜多姿,有如故乡白杨树般的身影渐行渐远。

坦尼斯站了一阵子,看着她的背影,搔着克莱恩上没有其他精灵长得出的浓密红胡子。他思考着罗拉娜的最后几句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奇蒂拉。想起她蓬松的黑色卷发,她暴躁、刚愎自用的个性,和她健壮、肉感的、为了成为女剑客所锻炼出来的身体。但这幅图像随即慢慢消失,被一双清澈、冷静的精灵双眸所取代。

如雷般的声响回荡在群山中。移动巨大石门的机关开始启动,让石门慢慢地关闭起来。坦尼斯看着它关上,决定不要进去。

“关在墓穴里。”他笑着想起史东的话,但他的心中同时也感到一股寒意。他静静地站了片刻,看着那扇沉重的石门拦阻在他和罗拉娜之间。石门发出一阵沉重的闷响,关了起来。这片山壁变得冰冷,毫无生物的气息。

坦尼斯叹了一口气,拉紧斗篷,向着森林走去。即使睡在雪地里也比睡在地底下要好多了。前往塔西斯前必经的灰烬平原,此刻想必也被封在层层积雪下。

边走边想着日后的旅程,坦尼斯抬头看着夜空。它闪着美丽的星光,但两个空洞遮掩了原本无假的美丽,雷斯林所说的两个失踪的星座。

天空的空洞,我的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空洞。

在和罗拉娜的激烈争执后,坦尼斯几乎为可以开始接下来的旅程感到高兴。每个人都同意要离开,他知道这群朋友们并不觉得在难民间能找到归宿。

这趟旅程的准备工作让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忙。他可以告诉自己不在乎罗拉娜躲着他。在旅程之初,天气让大伙都感到很愉快,几乎有回到秋天的感觉。

阳光照耀着大地,驱赶一切寒意。只有雷斯林仍披着最厚重的斗蓬。刚开始横越平原的北边时,大伙儿都十分愉悦地彼此调侃着、喀闹着,谈着过去以往居住在索拉斯时的趣事。没有人提起最近所经历的种种黑暗、邪恶的事,仿佛在眼前光明的远景之下,他们可以用意志力让相同的事情不再发生。

夜晚,伊力斯坦总会在营火旁解说着他刚从随身携带的白金碟上所学习的新知识。他的故事温暖了空虚的心灵,也更坚定了他们的信念。即使是坦尼斯,花了一辈子所寻找的真实信仰如今出现眼前,他却反而用更挑剔的态度检证着;也开始觉得它确实值得相信。他试着想要相信它,但有件事阻碍了他,每当他望向罗拉娜的时候,他的内心便明白是什么在阻挡着他。直到他解决自己内心的挣扎为止,他体内不停交战着的人类与精灵的血统是不会让他安静下来的。

只有雷斯林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那些快乐的谈笑、嬉闹与营火旁的聊天都与他无关。法师整天都研读着他的法术书。如果被打搅了,他会恶言相向。晚餐之后(他吃得很少),他会自己一个人坐着,看着夜空,那两个空虚的空洞反射在他沙漏状的眼眸中。

几天之后,大伙的情绪就开始低落。太阳被云朵遮住,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有一整天他们被暴风雪困在洞穴里无法行动。虽然没有人可以说出原因,但他们晚上派出加倍的守卫,威胁和压力越来越明显。河风担心地看着留在身后的足迹。正如同佛林特所说的,一个瞎掉的溪谷矮人也可以跟踪他们。威胁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仿佛有人随时在他们的身边侧耳倾听着。

但会是什么人,会出现在这个几近三百年没有人迹的灰烬平原上?

第二章主人与龙之间·不情愿的旅程

巨龙叹口气,伸展着宽大的翅膀,把身体从舒适的温泉之中拉起。他从一片水蒸汽中现身,小心翼翼地走人寒风之中。冰冷的冬日微风刺痛着他细致的鼻腔和喉头。他强自压抑着回到温泉中的冲动,开始攀爬着眼前的悬崖。

龙恼怒地攀爬着被温泉的高热蒸汽浸酝,随即又结冰的岩石。

石块在他的脚下碎裂,纷纷滚向底下的山谷中。

他不小心滑了一跤,暂时失去了平衡。伸开巨大的翅膀,他轻易地恢复了平衡,但这只让他觉得更加不快。

清晨的阳光照亮着山峰,轻抚着龙的蓝色鳞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但却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温暖。龙再度发抖,踏着冰冷的地面。冬天并不适合蓝龙出没,更不适合在这种地方旅行。特别是在渡过了漫漫长夜后,他脑中一直有着这个念头。蓝天无奈地寻找着他的主人。

他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找到了他的主人,带着狰狞的头盔和蓝色的龙鳞甲,他的外型十分具有威吓力。龙骑将的披风在身后漂荡着,十分专注地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阁下,请回到帐篷中。”让我可以回去泡温泉吧!他内心暗想。“寒风刺骨,您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蓝天猜想,龙骑将或许正观察着地形,安排着部队进退的顺序,及恶龙编队攻击的方式。但事实并非如此,进攻塔西斯的计划老早就由另一名龙骑将擘划完成,就是原先在这块土地上管辖红龙的那位大人。

红龙和他们的龙骑将控制着北方,但我现在却站在这里,站在这鸟不生蛋的南方土地上,蓝天不悦地想。我身后还有一整队的蓝龙,他低头看着正快乐地浸泡着温泉、以消除这刺骨寒风所带来寒意的弟兄们。

笨蛋!蓝天嘲讽地想。他们只等着龙骑将的一声令下,便用口吐的致命雷电摧毁城市、消灭敌人。他们对龙骑将的信心十分的坚定,的确,蓝天也承认:他们的主人带领着他们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而且末曾折损过一员巨龙。

他们把问题留给我,因为我是龙骑将的座骑,因为我和龙骑将最熟悉。好吧,是没错,我和龙骑将确实能彼此了解。

“我们没理由到塔西斯去。”蓝天直言无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并不害怕龙骑将。不像其它的龙类,不情愿地服待着他们的主人,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掌控者。蓝天尊敬自己的主子,甚至有些敬爱他。“红龙们不希望我们来这里,这是可以确定的。我们也确实犯不着这样作。这座令你如此着迷的城市会轻易地陷落。

里面没有任何的部队,他们中了我们的计,跑到遥远的边疆地带去了。“

“我们会来这边是因为探子回报他们也在这里,或是马上就要到了,”尤骑将简短地回答。声音虽低,却压过了强风的声势。

“他们……他们……”龙自言自语的在岩石上踱步着。“我们放下了北方的战争,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放弃了即将到手的钢铁。

竟然只为了一群恼人的冒险者。“

“你也知道,财富对我没有意义。如果我想要的话,我可以买下塔西斯。”龙骑将用结冰的手套抚摸着蓝龙的颈背,冰块发出破碎的声音。

“北方的战争一直都很顺利,艾瑞阿卡斯并不介意我的离开,巴卡瑞斯是个不错的年轻军官,几乎像我一样地了解我的军队。

别忘记,蓝天,他们可不是一般的通缉犯,这些‘恼人的冒险者’杀死了猛敏那。“

“啐!那个人早就自掘坟墓了。他着魔了,迷失了真正的目标。”龙看着自己的主人。“这句话也必须拿来警告其他人。”

“着魔?是的,猛敏那是着魔了。有些人应该更正视他所着魔的问题。他是个牧师,他知道真神的知识一旦在民众中散布开来,会带来多大的伤害。”龙骑将回答。“现在,根据回报,人类之中有个名叫伊力斯坦的领袖,他已经成了帕拉丁的牧师。米莎凯的崇拜者则把医疗的神技带回了大地。不,你错了,猛敏那相当有远见。这件事的确非常的危险,我们应该赶快阻止他,而不是袖手旁观。”

龙不屑地发出吟声,“这个牧师伊力斯坦并没有领导民众。他带领着的是八百个刚从帕克塔卡斯的矿坑中逃出来,可怜兮兮的难民。现在他们和高山矮人一起被困在南门。”龙坐在岩石上,终于感觉到晨光为他的鳞片带来一丝丝的温暖。“而且,根据探子的密报,他们现在已经往塔西斯前进,今天晚上,伊力斯坦就会成为我们的俘虏。就算是帕拉丁的牧师又怎么样!”

“伊力斯坦对我们来说没有用处。”龙骑将不感兴趣地耸耸肩。

“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是?”蓝天惊讶地抬起头。“那么是谁呢?”

“有三个我特别感到好奇的人。我会提供给你每一个人的描述!”龙骑将更靠近蓝天,“就是因为他们,我们才会加入明天塔西斯的攻城行动。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些人。”

坦尼斯走在冰封的平原上,他的靴子一步一步嘈杂地踩在雪地上。太阳自他背后升起,发出许多的光,但却没有多少的热。他抓住斗篷看着四周,确定每个人都跟了上来。大伙一直线地前进,每个人都踏在前一个人的足迹中,前头沉重而强壮的人们为后面虚弱的伙伴开道。

坦尼斯带领着他们。史东走在他身边,虽然他仍对被迫留下卡拉斯神锤感到遗憾,但他依旧稳步向前。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的小心以及疲惫,但他始终紧跟在坦尼斯身边。这并不简单,因为史东坚持穿着他全套的古老战甲行动,后者的重量让他每一步都深陷雪地中。

跟在史东和坦尼斯身后的是卡拉蒙。他像只大熊般地在雪地中跋涉着,身上的武器吭唧作响,他背着自己的盔甲和干粮,同时也背着雷斯林的份。光看着卡拉蒙就让坦尼斯感到十分的疲倦,因为大汉不但自己轻易地走在雪中,同时也帮身后的人在积雪中拓开道路来。

在所有的人当中,坦尼斯感到最亲切的是走在卡拉蒙后面的吉尔赛那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吉尔赛那斯是个精灵贵族,奎灵诺斯领袖的幼子,而坦尼斯只不过是个被强暴的精灵女子所生出来的杂种,只有一半精灵的血统。更糟糕的是,坦尼斯竟然胆敢(虽然当初看来十分的幼稚)偷偷地喜欢上吉尔赛那斯的妹妹,罗拉娜。这不但让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还让坦尼斯总是感觉吉尔赛那斯似乎宁可见到他死。

河风和金月并肩走在精灵贵族的后面。穿着他们厚重的毛皮披风,天气对他们而言并不算冷。这股寒冷与他们心中燃起的爱火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刚刚新婚一个多月,这两位被此间互相信赖,自我牺牲的爱情让全世界有机会重新见到古老的真神,现在变得更为炙热,因为他们找到了新的方法表达这样的情感。

后面的是伊力斯坦和罗拉娜。伊力斯坦和罗拉娜,坦尼斯觉得自己很奇怪,一方面羡慕的看着金月和河风,一方面却又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向他们、伊力斯坦和罗拉娜,两人总是待在一起。

总是专注地交谈着。伊力斯坦,帕拉丁的牧师,穿着在雪地中也闪耀着光芒的白饱。虽然胡子花白、头发渐稀,但他的外型仍然十分吸引人。正是那种会吸引小女孩的形象。很少有男人或女人能看着他的眼眸而不感到莫名激动的,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曾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并且找到了更为坚强的信仰。

他旁边的是他忠实的“助手”罗拉娜。这个年轻的精灵女子孩子气的从奎灵诺斯逃出来,跟随着坦尼斯。她被迫快速地成长,被迫对着这个受苦的世界张开了双眼。知道队伍里面的许多人(坦尼斯也包括在其中)觉得她是个累赘,罗拉娜努力地要证明自己。

在伊力斯坦的身上她找到了机会。

身为太阳咏者的女儿,她身体里流着政治家的血液。当伊力斯坦挣扎着要让地底王国中的八百多个人吃饱穿暖时,是罗拉娜挺身而出分担他的烦忧。慢慢地,她对他来说变得不可或缺,一件让坦尼斯很难接受的事实。半精灵咬紧牙根,强迫自己把眼光从罗拉娜身上移开,转移到提卡身上去。

原本是女服务生的提卡,如今已是名有经验的冒险者。雷斯林的哥哥因为自己必须走在前面,所以要求她走在瘦弱的法师身边,提卡和雷斯林似乎都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红袍法师低着头、迎着风,沉默地走着。他时常被迫停下来,不停地咳着,直到差点晕倒。此时,提卡总会看见卡拉蒙关心的眼神,总会迟疑地试着扶住他。但雷斯林却总是恶目相向地推开她。

老矮人走在最后面,困难地在雪中走着。他的头盔和顶上“狮鹫兽的鬃毛”是积雪中唯一可见的东西。坦尼斯徒劳无功地试着要告诉他狮鹫兽没有鬃毛,但佛林特总是以自己对马严重过敏来抗辩。坦尼斯笑着摇摇头。

佛林特坚持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直到卡拉蒙连续三次将他从积雪里挖出来之后才放弃,咕哝着走到最后面去当“后卫”。

快乐地漫步在佛林特身边的是泰索何夫,他的声音连最前面的坦尼斯都听得见。泰斯正在对老矮人诉说着一个让人惊讶的故事,他某次发现了一只长毛象(管它是什么)被两个怪异的巫师给囚禁起来。坦尼斯叹口气,泰斯总是让他神经紧张。他已经严厉地斥责过泰斯不准再用雪球打史东的头。但他知道这没有用。坎德人本就是为了冒险和吸收新的经验而生,泰斯正享受着这不情愿的旅程中的每一分钟。

是的,他们的确还在这里。他们的确还跟着我。

坦尼斯突然转过身,看着南方。为什么是我?他不停地问着自己。我对自己的未来毫无概念,大家却都希望我领导他们。我没有像史东一样有驱逐恶龙,成为修玛第二的理想。我也没有像伊力斯坦有着把真神的知识散布给每个人的神圣使命。我甚至不像雷斯林热衷于追逐强大的力量。

史东推推他,示意他往前看。一线低矮的山脉出现在地平线上。如果坎德人的地图是正确的,塔西斯城就在这些丘陵的后面。

塔西斯,有翼的白色天鹅船,白色闪耀的高塔。美丽之城塔西斯。

第三章美丽之城塔西斯

坦尼斯摊开坎德人的地图。他们已经抵达了那荒凉的小山的底下,根据地图,从这里应该可以俯瞰塔西斯。

“我们不该在白天爬上去,”史东从嘴上拿下围巾说。“我们会变成百哩之内都可以看见的明显目标。”

“的确不行,”坦尼斯同意。“我们要在山脚下扎营。但我还是要爬上去,先看一下这座城市。”

“我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喜欢!”史东抑郁地自言自语。“有些事情不对劲。你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坦尼斯看见骑上脸上的忧虑神情,摇摇头。“你把其他人组织起来。”他被起冬天的白色披风,准备爬上那座白雪覆盖,怪石遍布的小丘。正准备要往上爬,他感觉到肩膀上有一只冰冷的手。他转身看见法师闪着金光的眼眸。

“我和你一起去。”雷斯林耳语道。

坦尼斯惊讶地看着他片刻,然后抬头打量着小丘。这攀爬起来并不简单,他也知道法师不适合太过激烈的运动。雷斯林看见他的眼光,很快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哥哥会帮助我的,”他指着卡拉蒙说,后者吃了一惊,但很快地就跑过来站在弟弟身边。“我要亲眼看看美丽的塔西斯城。”

坦尼斯不安地看着他,但雷斯林的表情像是钢铁般的固执。

“很好。”半精灵说,打量着雷斯林。“但你在山坡上会看起来像一块显眼的血迹,找个白袍子把自己盖住。”半精灵邪恶的笑容几乎可以和雷斯林相比。“去向伊力斯坦借一件。”

坦尼斯站在山的上俯瞰着美丽的塔西斯城,开始低声咒骂着。

不悦的话语夹杂着水气涌出。他把斗篷的兜帽盖在头上,失望地看着痛下的城市。

卡拉蒙推推他的双胞胎弟弟,“小弟。”他说。“怎么搞的?我不明白。”

雷斯林又咳起来。“你的优点是在你使剑的那只手,哥哥。”法师小声地耳语道:“看看塔西斯,传说中的海港,你看见了什么东西?”

“嗯,”卡拉蒙思考了一下。“这是我看过最大的一座城市。那里还有船——就像传说中的一样——”

“美丽的塔西斯城中的白色有翼船。你看到了那些船,哥哥,你看见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他们看起来有点破烂。船帆破破旧旧的,而且——”卡拉蒙眨眨眼,倒抽一口冷气。“没有水了!”

“观察力真敏锐。”

“但坎德人的地图——”

“那是大灾变之前的了。”坦尼斯插嘴道:“该死,我应该早就知道的!我应该先考虑这点!传说中著名的海港,美丽的塔西斯现在已经距海很远了!”

“而且毋庸置疑的,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三百年,”雷斯林耳语道。

“当天上落下着火的山脉时,它撞出了深海,就像我们在沙克沙罗斯看到的一样。但同时也摧毁了原有的海洋。半精灵,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些难民?”

“我不知道,”坦尼斯不悦地道。他看着那座城市,然后转过身。“光是站在这边没有用。海不会为了方便我们就跑回来。”他转身缓缓地走下山坡。

“我们要怎么办?”卡拉蒙问弟弟。“我们不能回去南门。我发现有人或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他不安地看着四周。“即使是现在,我都感觉到有眼睛在观察我们——”

雷斯林挽着哥哥的手。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两人看起来十分相像,就像是光与影的一体两面。

“你很聪明,会相信你的直觉,我的好兄弟,”雷斯林柔声说。

“我们被极可怖的邪恶,极大的危险所包围。我从人们抵达南门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我试着要警告他们——”他突然不停地咳起来。

“你怎么知道?”卡拉蒙问。

雷斯林摇摇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回答。然后,当那一阵喘息过去之后,他突然深吸一口气,恼怒地看着哥哥。“你还没学到吗?”他愤怒地说。

“我就是知道!我就只能这样说,在大法师之塔我用我的健康和理性所交换得来的。我为了——”雷斯林突然往口,看着哥哥。

卡拉蒙每次提到这个试炼就会变得脸色苍白。他开始想要说话,但却说不出来,然后清清喉咙。“我只不过是不了解——”

雷斯林叹口气,摇摇头,抽开自己的手。他靠着法杖,开始走下山坡。

“你本来就不可能会了解的,”他喃喃道。“永远不会。”

三百年前,美丽的塔西斯城是阿班尼西亚的王城。从这里驶出的白色有翼船开往克莱恩的每一个角落。它们满载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回到这里,有珍贵的,有稀奇的,有美丽的,有丑恶的。塔西斯的市场几乎算是一个奇观。街上充斥着水手,他们的金色耳环和小刀一起反射着日光。船只从别的地方带来不同肤色的人种,贩卖着各种稀奇的货物。有些穿着色彩大胆、鲜艳的丝绸,上面还装饰着美丽的珠宝。他们贩卖着香料、茶、橘子和珍珠,还有关在笼子里色彩鲜艳的大鸟。其他人则光着上身,贩卖着稀有动物的华丽皮毛。

当然,塔西斯的市集里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客户;几乎像是商人般的多样化。穿着白袍、红袍、黑袍的法师走在广场上,寻找着可以帮助他们施展法术的稀有药材。那时他们就受到大家的猜忌,孤立地走在人群中。只有少数几个人敢跟穿着白袍的法师说话,更别说有人胆敢占他们的便宜。

牧师们也在这里找寻药水所需要的药材。因为在大灾变之前的克莱恩主,有些人侍奉善良之神,有些持奉中立之神,有些则侍奉邪恶之神。每一种牧师都有绝大的力量。他们的祈祷,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有回应。

不论何时,在这些各种各样的人们之中,总是有着索兰尼亚骑土;他们维持秩序,保护领土,过着有纪律而又严格的生活,遵照着骑士规章和誓约过活。骑士们是帕拉丁的追随者,并且以他们无私的忠诚著称。

被城墙包围着的塔西斯有着自己的军队,据说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攻陷过。整座城市在一名领主和索兰尼亚骑士的治理下,维持着理性、和平和公义的骄傲。塔西斯开始变成一个学术集散地;从各地来的智者群聚于此,分享着各自的智慧。学校和巨大的图书馆纷纷建立,雄伟的神庙则献给伟大的诸神。渴求知识的年轻人不远千里来到塔西斯求知。

早期的巨龙战争并没有影响到美丽的塔西斯城,因为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之中,有着誓死捍卫它的索兰尼亚骑士和规模庞大的舰队,让黑暗之后不敢妄动。在她来得及伸出魔掌,攻击这座王城之前,修妈就将其击败,从天空中将其彻底驱逐。因此塔西斯繁荣兴盛,在“力量的年代”中,成为全克莱恩最富有且骄傲的城市。

就像其他克莱恩上的城市一样,骄傲都带来了悲惨的收场。

塔西斯开始向诸神要求更多更多:财富、权力、光荣。他们崇拜伊斯塔教皇,后者在看到人们受苦之后,自大的向诸神要求赏赐:一如诸神赐给谦逊的修玛的力量。即使是遵守着严格的骑士誓约的索兰尼亚骑士,他们的宗教信仰也开始变得徒具形式,没有任何内涵。这一切都是受到伟大教皇的影响。

然后大灾变降临,一夜天空降下火焰。大地摇动,诸神愤怒地将高山丢向克莱恩,处罚伊斯塔教皇和他骄傲的人民们。

人们转向哀求索兰尼亚骑士。“你们是拥有权柄的人,救救找!”他们哭喊着。“求上天开恩啊!”

但骑士也无能为力。大火从天上降下,大地裂开。海水枯干,船只搁浅,城墙倒塌。

当这可怕的一夜结束之后,塔西斯的海港消失了。白色的有翼船像是受伤的海鸟般躺在干地上。受惊且浑身是伤的幸存者试图重建这个城市。期待伟大的索兰尼亚骑士能够走出他们在北方的巨大要塞,从帕兰萨斯、索兰那斯、敏加堡、泰尔佳走到南方,来帮助这些受困的灾民,再一次地保护他们。

但骑上没有出现。他们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根本无法离开索兰尼亚。即便他们可以离开,一个新的海洋也分隔了阿班尼西亚的大陆。索巴丁地底王国的矮人们闭关自守,拒绝让任何人进入,连山脉间的交通也跟着断绝。精灵们退人奎灵诺斯,诅咒着人类造成了这场大灾难,疗伤止痛。很快地,塔西斯就和北方的所有城市断绝了联系。

因此,在大灾变之后,驱逐之日来到。城市的领主陷入了非常尴尬的状况中。他不相信骑士真的堕落了,但他也知道人民需要找到代罪羔羊发泄怒气。如果他选择站在骑士那边,那么他将会失去城市的控制权,因此他被迫闭上眼睛,容忍暴民们攻击城里剩下的少数骑士。骑士们大多数被驱逐,或是被杀害了。

一段时间之后,塔西斯恢复了秩序,领主重新建立了一支新的军队。但很多事情改变了,以往相信古老真神的人们现在背弃了她。他们崇拜新的神,虽然他们很少对祈祷做出回应。在大灾变前所有的牧师力量都消失了。假信的牧师开始在大陆四处漫游,骗人的江湖郎中则贩卖着他们的万灵丹。

又过了一段时间,许多人离开了塔西斯。不再有水手们出现在街道上;精灵、矮人和其他的种族也不再出现。留在塔西斯的人们喜欢这样的状况。

他们开始畏惧,不信任外面的世界。陌生人并不受到欢迎。

可是塔西斯已经担任货物集散地那么久的一段时间,能够来到这里的商人仍然继续这样做。城市的外观已经渐渐地重建,但内部的神庙、大图书馆、学校则继续荒废着。广场又重新开放,只不过变成农夫贩卖农产品,牧师推销各种信仰的地方。和平的假象像是块毯子盖住了整个小镇。除了城中央的遗迹之外,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这里曾经那么繁荣。

现在,当然,塔西斯也听闻了战争的消息,大部分的人都一笑置之,虽然领土的确派出了军队去防守南方的平原。但如果有人问起原因,他会说这只不过是场演习。这些传言都是从北方传来的,每个人也都知道索兰尼亚骑士正努力地重建他们的势力。只不过这些骑士们的手段实在让人不齿:竟然散播恶龙重回大地的传闻!

这就是美丽之城塔西斯,大伙在日出之后不久进入的城市。

第四章被捕!英雄分离不幸的分别

城中仅剩的几个守卫一早起来睡眼惺忪所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这群疲惫不堪,带着武器的旅行者。他们并没有阻止这群人,甚至连盘问他们都嫌麻烦。一个留着红色胡子,话声轻柔的半精灵(塔西斯已经有几十年没看到过这样的人)对他们解释来意,说他们只不过是找个地方休息。他的朋友们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守卫们打着可欠,告诉他们到红龙旅店的道路。

整件事也许就这样收尾。毕竟,最近战争的谣言四起,塔西斯中的奇怪人物也越来越多。但,其中一个人类进城门的时候,他的披风被风吹开,一个守卫瞥见了底下的闪亮盔甲。守卫看见了被此地人唾弃,视为不祥象征的索兰尼亚骑士的徽记刻在古老的胸甲上。一名守卫蹑手蹑脚,一声不响地跟着队伍走上大街,在暗地里监视着。

守卫确定他们走进了旅店,并且在寒风中等待了片刻,直到他推测这些人已经进了房间为止。之后一声不响地溜进去,对旅店主人说了几句悄悄话。他看见大伙坐在大厅里,很明显的已经准备休息。他立刻回去向当局报告。

“这就是相信坎德人地图的下场!”矮人一边把空盘子推开,用袖子擦嘴,一边恼怒地说。“带我们到了一个没有海的港口!”

“这不是我的错,”泰斯抗议道。“我把地图交给坦尼斯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这张地图是大灾变前的东西了。‘泰斯,’坦尼斯在我们离开前说,‘你有没有地图可以告诉我们怎么到塔西斯?’我说我有,于是便把这张地图交给他。上面有藏在山脉底下的索已丁王国,也有我们出发的南门,这边就是上面记载的塔西斯,每样东西都在地图上该在的地方。海自己跑掉了又不能怪我!我——”

“够了,泰斯。”坦尼斯叹气道。“没有人怪你。这不是谁的错,只是我们抱着太高的期望了。”

坎德人松了口气,收回地图,小心地卷起来,放进他收藏所有珍贵地图的盒子中。然后他用手支着小下巴,看着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的同伴们。他们开始心不在焉地讨论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泰斯觉得有些无聊。他想要好好地看看这座城,这里四处都是有趣的景象和声音。佛林特被迫要一路和他拉拉扯扯的才能够到得了旅店。这里的市场充斥着各种各样珍奇的货物,等着像他这样的内行人去鉴赏。他甚至还看到了其它的坎德人,他很想跟他们说话,讨论一下家乡的近况。佛林特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泰斯叹着气把注意力转回到坦尼斯身上。

“我们今天晚上在这边过夜,好好地休息,尽量打听一下周遭的状况,然后回报给南门那边的人知道。”坦尼斯说。“也许更南边还会有其他的港口,我们可以派一些人去看看。伊力斯坦,你的想法呢?”

牧师把面前没有动过的食物推开。“我猜只能这样了,”他毫无生气地说。“但我得回去南门,我不能离开我的同胞太久。你也应该跟我一起来,亲爱的。”他把手放在罗拉娜的手上。“我不能没有我的左右手。”

罗拉娜对伊力斯坦报以微笑,接着,她的眼光投向皱着眉头的坦尼斯,笑容很快地消失了。

“河风和我讨论过这点。我们要和伊力斯三起回去。”金月说,她的秀发在穿透过窗户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人们需要我的医疗能力。”

“这对新人还怀念可以保持隐私的帐篷,”卡拉蒙用清晰可闻的耳语声道。金月差红了脸,她的丈夫则笑了起来。

史东不悦地看着卡拉蒙,面向坦尼斯,“我和你同进退,好兄弟。”他说。

“当然,我们也是,”卡拉蒙也热心地说。

史东双眉紧蹩,看着雷斯林,后者紧紧裹在红袍子里,坐在火炉边喝着能舒缓地咳嗽的奇怪草药。“我不认为他适合长途旅行,卡拉蒙——”史东开口。

“你突然之间开始关心我的健康了,骑士,”雷斯林用洞察一切的口吻讽刺的说。“但,恐怕你关心的不是我的身体状况吧,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你担心的是我日渐强大的力量,你怕我——”

“够了!”坦尼斯看见史东的脸色阴沉下来,立刻说。

“要嘛法师回去,不然就是我回去。”史东冷冷地说。

“史东——”坦尼斯开口道。

泰索何夫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地离开了餐桌。每个人这个时候都只注意着骑士、半精灵、法师之间的争执。泰索何夫偷偷地溜出红龙旅店(泰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笑,但坦尼斯无法苟同)的大门。

泰斯边走边想起那件事,一边欣赏着眼前的奇景。坦尼斯脸上最近鲜少出现笑容,他似乎把整个世界的重担都担在肩上。泰索柯夫知道坦尼斯出了什么差错。炊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戒指来,仔细地观察着。戒指是金质的,精灵手工打造,上面雕着长春藤的叶子。他是在奎灵那斯提捡到的,这回可不是他‘借’来的。它是在坦尼斯归还给罗拉娜之后,被心碎的罗拉娜丢在他脚边的宝贝。

坎德人想到这点,觉得暂时分开,去寻找一些新的冒险是大伙所需要的。

他当然要跟着坦尼斯和佛林特一起;因为他坚决地认为这两个人没有他活不下去。但在这之前,他得要好好地看看这座城市。

泰索何夫走到街道的尽头,一回头就可以看见红龙旅店。很好,目前还没有人冲出来找他。他正打算要问一位路人市场怎么走,突然看见一样会让整座城更有趣的东西……

坦尼斯终于暂时平息了史东和雷斯林间的争执。法师决定留在塔西斯,顺便在大图书馆的遗迹里面找找资料。卡拉蒙和提卡留下来陪他。史东、佛林特(还有泰斯),三个人要继续往南探索,回程的时候则跟这对兄弟会合。其他人则必须失望地回去南门。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坦尼斯准备上前把过夜的费用付给旅店老板。正当他在数着银币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请你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伊力斯坦的房间附近。”罗拉娜说。

坦尼斯目光犀利地看着她。“为什么?”他问,试着保持声音的镇定。

罗拉娜叹气道。“我们不会又要为了这个争吵吧?”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坦尼斯背对着微笑的旅店老板冷冷地说。

“我这辈子第一次做些有用,对其他人有帮助的事情,”罗拉娜说着抓住他的手臂。“你竟然为了嫉妒的缘故,要让我停止这样的努力——”

“我不是嫉妒,”坦尼斯红着脸辩解道,“我在奎灵诺斯就已经跟你说过,我们之间的年少轻狂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我——”

他停下来考虑自己话中的真实性。虽然他口头是这样讲,但他的灵魂仍然陶醉在她的美貌中。是的,年少轻狂的感情的确已经过去了;但会不会这样的感情已经被取代,已经被某种更成熟,更持久的感情取代了?他会不会不经意地放弃了这机会?会不会因为他自己的顽固和死要面于,失去了这难得的机会?自己的行为很像人类,半精灵想。拒绝接受可以轻易到手的东西,却又在失去之后才体会到它的可贵。他迷惑地摇着头。

“如果你不是嫉妒,那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伊力斯坦继续不受干扰的工作?”罗拉娜冷冷地说。“你——”

‘嘘!“坦尼斯举起一根手指。罗拉娜生气地想再度开口,但坦尼斯用凶恶的眼光看着她,她无可奈何地闭上嘴。

坦尼斯倾听着。没错,他是对的。他现在可以清楚听见泰斯的胡帕克杖末端皮制弹弓所发出来的尖锐声响。这个声音非常特殊,是坎德人把它举在头上挥舞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这声音让人感到寒毛倒竖。这也是坎德人警告同伴有危险的方法。

“有麻烦了,”坦尼斯柔声说。“快去集合其他人。”罗拉娜看见坦尼斯严肃的神情,只能一声不吭地照做。坦尼斯突然转过身,面对正要悄悄溜出柜台的老板。“你要去哪里?”他来势汹汹地问。

“只不过去查看一下你们的客房,客人。”老板毫不迟疑地回答,然后形迹可疑地消失在厨房中。就在此时,泰索何夫冲进旅店。

“守卫!坦尼斯,守卫往这边来了!”

“他们不可能是来抓我们的,”坦尼斯说。他突然住口,看着手脚不大干净的坎德人。“泰斯——”

“这次不是我,真的!”泰斯抗议道。“我连市场都还没到咧!

我只不过刚走到街口,然后就发现一整队的士兵往这边冲过来。“

“又发生什么跟守卫有关的事了吗?”史东走进大厅问道。

“该不会又是坎德人在编故事吧?”

“不是。你们听听,”坦尼斯说。每个人都噤声不语。他们清楚地听见穿着军靴的脚步声往他们的方向接近,大伙彼此对望,交换着担心的眼神。“旅店老板也不见了。我想我们进入这个城市也未免太过轻易了点,应该要有一些麻烦的。”坦尼斯抓着胡子,很清楚每个人现在都在等着他的号令。

“罗拉娜,你和伊力斯坦上楼去。史东,你和吉尔赛那斯留在我身边。其他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河风,你负责指挥他们。

你,卡拉蒙、雷斯林,负责保护他们。如果有必要的话,雷斯林,不惜使用魔法。佛林特——“

“我要和你在一起。”老矮人坚定地说。

坦尼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当然了,好兄弟。我就知道这一点不需要特别跟你交代。”

佛林特微笑着从背后抽出战斧。“拿着,”他对卡拉蒙说。

“与其被守卫没收,我宁愿送给你。”

“这是个好主意,”坦尼斯说。他解下腰间的剑带,死去的精灵国王送给他的魔剑斩龙剑交给卡拉蒙。

吉尔赛那斯静静地递上他的剑和弓。

“还有你的武器,骑士,”卡拉蒙伸出手说。

史东皱起眉头,他带着的这柄古老的双手巨剑是他身为伟大的索兰尼亚骑士的父亲唯一的遗物,他在把自己的妻儿送上逃亡之路后就消失了。史东慢慢解下刻,交给了卡拉蒙。

平日乐天的战士,看出史东的迟疑,也跟着严肃起来。“我会好好保护它的,你也知道,史东。”

“我知道,”史东无奈地笑着说。他看着站在楼梯口的雷斯林。“而且,那只叫做卡特皮勒斯的虫也一直在守护着它,不是吗?”

雷斯林讶异地看着提起这件事的骑士,当时他在索拉斯城曾经利用一点小伎俩来骗过地精,让他们很信史东的剑受到了诅咒。这也是骑士唯—一次接近感谢法师的行动。雷斯林露出短暂的微笑。

“是的,”他低声说。“那只虫会一直在的。别担心,你的武器是安全的。你托付给我们保护的人命也一样……我们会尽力的……再会了,朋友们。”他嘶哑地说,奇异的沙漏状眼眸反射着光芒。“下次再见面将是很久以后了。我们之中将有人再也没机会见面了!”说完这句话,雷斯林鞠了个躬,抓紧自己的红施,开始走上楼梯。

我怎么会信任雷斯林?坦尼斯恼怒地想,一边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外。

“去吧!”他命令道。“假如他是对的,那么我们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大伙迟疑地看了坦尼斯一眼,照着他的指示开始移动,迅速地爬上楼梯。当伊力斯坦拉住她时,罗拉娜害怕地看了他一眼。

卡拉蒙拔出剑,等待着该走的人。

“别担心,”壮硕的战士不安地说。“我们会照顾自己的。如果你们日落后还没回来——”

“不要来找我们!”坦尼斯猜到卡拉蒙的想法,立刻插嘴道。

半精灵受到雷斯林可怕预告所干扰的程度远比自己所愿意承认的要来得深。他与法师相识多年,看见他的力量逐渐增长,同时也看见黑暗聚集在他的四周。“如果我们没有回来,把留在这里的人通通带回南门。”

卡拉蒙不情愿地点点头,轰隆作响地走上楼梯,武器彼此撞击发出声音。

“也许只是一般的临检吧,”史东压低声音,很快地说。现在已经可以从窗户看见守卫的身影了。“他们可能会问我们一些问题,然后就放走我们。但我很确定他们一定有我们每一个人的外貌描述!”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寻常的临检。你从四周的人全都突然消失了就可以看出。他们肯定是要逮捕我们其中的某些人,”坦尼斯说,这时警长和城门的卫兵带着大批的守卫闯进来。

“就是他们!”卫兵指着他们大喊。“那个就是骑士,就像我报告的一样。那是留胡子的精灵,矮人、坎德人,还有一个精灵贵族。”

“好的,”警长粗鲁地说。“那么其他人呢?”他比了个手势,身边的守卫全部举起武器指着他们。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坦尼斯轻描淡写他说。“我们是第一次来塔西斯,只不过要去南方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我们不欢迎陌生人,”警长回答。他的眼光转向史东,从鼻子发出不屑的声音。“特别是索兰尼亚骑士。如果你像你们声称的那么无辜,你们应该不介意在法庭里回答城主一些问题。你们其他的朋友呢?”

“我的朋友们觉得很累,都回房休息了。我们不想惹麻烦。

我们四个人会和你一起去回答那些问题的。(“是五个啦!”,泰索何夫努力地要引起大家的注意,但每个人都对他视若无睹。)没必要惊动我们其他的伙伴。“

“去把其他人抓来,”警长命令他的手下。

两名守卫冲上楼梯,突然整个楼梯化成一团火焰!整间屋子满是浓烟,逼得守卫不得不往后退。每个人都开始往外面跑。坦尼斯抓住泰索何夫,后者正睁大眼睛准备~股劲儿地往外冲。

警长不停地吹着哨子,他的几个属下则准备冲到街上去发布警报。但火焰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哗——”警长放下他的哨子,脸色苍白地走回旅店里。坦尼斯偷偷地回头一看,不禁打从心里佩服。现在一点烟的痕迹都没有了。他可以依稀听见雷斯林在楼梯上念诵着。警长不安地往上窥探着的时候,念咒声停了下来。坦尼斯吞了口口水,他知道自己一定跟警长一样脸色苍白,他不安地看着史东和佛林特,雷斯林的力量正在增加。

“法师一定在上面,”警长喃喃道。

“不错,爱吹哨子的小孩,你要花多久的时间才会明白!”泰斯以一种坦尼斯心知会惹来大麻烦的语调说着。他用力踏了坎德人一脚,泰斯吃痛闭上了嘴。

很幸运的警长似乎没听见。他看着史东,“你会乖乖地跟我们走一趟吗?”

“是的,”史东回答。“我向你保证。”骑士加上一句。“不管你们是怎么样看待骑士的,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荣誉就是我的生命。”

警长的眼光看着黑暗的楼梯问。“很好,”他最后说。“两名守卫给我看着这个楼梯。其他人守着别的出口。仔细检查每个进出的人。你们都知道这些陌生人的长相了?”

守卫们点点头,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两名被安排到看守楼梯的倒霉守卫害怕地看了它一眼,尽可能地离楼梯远远的。坦尼斯不禁在内心暗笑。

一行五个人,包括正开心笑着的坎德人,跟随着警长走出旅店一当他们走上街的时候,坦尼斯看见窗口有人影晃动。他看见罗拉娜站在窗口,脸上有着担心的神色。她举起手,用精灵语的唇形说出“对不起”。雷斯林所说的话如今浮上心头,他感觉到~阵寒意。他的心很痛,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整个世界突然为之阴沉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在过去的这几个月中,当龙骑将肆虐,黑暗横行,一切都已绝望的时候,罗拉娜在他心中的地位。她的信念。勇气、和从不放弃希望的精神!她和奇蒂拉是多么的不同!

守卫戳戳坦尼斯的背。“面向前!不要再和你的朋友们打手势了!”他大吼道。半精灵这时想起奇蒂拉。不会的,那个女剑客绝对不可能有这么无私的举动。她从来不会像罗拉娜一样帮助弱者。她唾弃、轻视那些优她弱的人。

坦尼斯比较着奇蒂拉和罗拉娜,但他也注意到,原先奇蒂拉的名字所带来的痛苦已经消逝了。如今他脑中只有罗拉娜,那个把月前还只是个被宠坏的精灵女孩。她的名字让他感到全身热血沸腾,他想好好地拥抱她。现在,也许一切都太迟了。

当他走到街口时,他偷偷回头,希望能够给她一个回应,让她了解自己已明白一切。让她了解他过去始终是个笨蛋。让她明白他的想法——但窗帘却已拉上。

第五章暴动·失踪·阿尔瀚娜·星光

“该死的骑士……”

一块石头击中骑士的肩膀。虽然石头并不能隔着他的盔甲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骑士还是抽搐了一下。坦尼斯看见他苍白的脸和微微抖动的胡须,知道这种伤害远比武器所能造成的来得大。

当他们被捕的消息传开来之后,群众开始聚集。史东不理旁人的嘲弄和辱骂,怀着尊严,抬头挺胸地走着,虽然守卫们试着把群众推回去,但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虚应故事。群众投出更多的石块,甚至许多不洁的东西。很快的每个人全身上下都是瘀伤和割伤,还有些秽物和垃圾挂在身上。

坦尼斯知道史东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击的动作,至少在面对这些群众的时候不会,但半精灵得要牢牢地抓住佛林特。即使是这样,坦尼斯还是担心生气的矮人会冲过守卫,开始攻击那些群众。可是因为把全副的精神都摆在佛林特身上,坦尼斯完全忘记了泰索柯夫这个家伙。

除了平常不太尊重他人财物所有权的习惯之外,坎德人还有一个特性,就是他们‘骂阵’的天赋。每个坎德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天赋。这才是这种看来并不强壮的种族在战士和骑士,食人妖和巨魔中生存的原因之一。所谓的骂阵就是用言语或行为去侮辱敌人,让他们情绪激动到无法克制,进而失去战斗所必需的冷静,忍不住狂乱的攻击,失去了准头和防御的技巧。泰斯是个骂阵的顶级高手,不过平常在和他的战士朋友旅行的时候鲜少有机会用到这项天赋。但这次泰斯决定好好地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开始回骂那些群众。

当坦尼斯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之后已经太迟了。他徒劳无功地试着阻止他。泰斯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坦尼斯站在最后,根本来不及把他的嘴堵住。

泰斯觉得,“该死的骑土”和“精灵烂货”这种骂人的话缺乏想像力。他决定要让这些人见识一下语言的多变性和它的无限可能性。泰索何夫骂人的话可说是混合了创意和想像力的经典之作。不幸的是,这些话也都非常的直接露骨,而且多半牵涉到他们的家人,虽然说话的人仍是一睑无辜的样子。

“那是你的鼻子还是某种肿瘤?你身上爬着的那些虱子可以表演走钢索吗?你妈妈会不会是溪谷矮人?”这还只是一开始的牛刀小试。接下来的状况改变之快超乎想像。

守卫们警觉地看着骚动的群众,警长赶快命令队伍脚步加快。原本他视为战利品展示的游街,现在完全变成了暴动的前兆。

“塞住那个坎德人的嘴!”他愤怒地大喊。

坦尼斯绝望地试图接近泰索何夫,但忙乱成一团的守卫和狂暴的群众让这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吉尔赛那斯被打倒在地。史东挡在精灵的前面,试图阻止其他人伤害他。佛林特也暴怒地不停攻击着四周的人群。坦尼斯才靠近泰索何夫,就被一个著茄打中脸孔,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

“喂,警长,你知道你可以拿那个哨子来做什么吗?你可以把它塞——”

泰索何夫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告诉警长他的哨子有什么其他的用途了,因为就在那一刻,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把他抓出了一团混战当中,另外两只手则抓住了他不停乱踢的小脚。

一个袋子罩到泰斯的头上,他被这些不知名的人给抱走的时候,鼻子只闻的到麻袋的味道。

坦尼斯把着茄汁从刺痛的双眼上抹去,听见四周响起更多穿着靴子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当他终于可以看清楚的时候,半精灵很快地环顾四周,确定大伙都安好无恙。史东扶着吉尔赛那斯站起来,一边替精灵额头上的割伤止血。怫林特愤怒地咒骂着,边把一片卡在他胡子里的甘蓝菜拿掉。

“那个混蛋坎德人到哪里去了!”矮人大吼道。“我要——”

他停下来看着四周。“那个混蛋坎德人在哪?泰斯?让我把你——”

“嘘!”坦尼斯命令他住嘴,这时才发现泰斯多半已趁乱逃了出去。

佛林特气得脸色发青。“那个小混蛋!”他咒骂着。“是他害我们落到这个田地的——”

“嘘!”坦尼斯怒目瞪着矮人。

佛林特猛然闭上嘴。

警长把他的犯人们推进审判厅里面,到了这栋丑恶的砖造建筑物里面之后,警长才发现有一个犯人失踪了。

“我们要把他找回来吗?”一个警卫问。

警长考虑了片刻,接着生气地摇摇头。“别浪费时间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要找出一个刻意躲藏的坎德人有多困难吗?不用了,让他走吧。真正重要的犯人还在我们手上。让他们在这边等,我要进去通知议会。”警长走进一扇普通的木门,把守卫和坦尼斯一行人留在一个黑暗、异味浓烈的走道中。墙角躺着一个酒气熏人,大声打呼的工匠。守卫们则一肚子火地把制服上的南瓜、萝卜、青菜屑和各种各样的脏东西弄掉。吉尔赛那斯试着要把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史东努力地清理肮脏的斗篷。

警长走了回来,站在走廊的尽头。

“把他们带过来。”

守卫们把犯人推向前,坦尼斯利用这个机会靠到史东身边。

“这边是谁在治理的?”他低声问。

“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领主依然还控制着这座城市,”骑士低声回答。“塔西斯的贵族一向以行为高贵、注重荣誉著称。”他耸耸肩。“况且,他们能用什么罪行来控告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最糟的状况大概会是将我们驱逐出城。”

走进议事厅的时候,坦尼斯怀疑地摇摇头。他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比外面走廊更阴暗、异味更重的大厅。两位塔西斯的议员甚至拿着内含香料的橘皮囊靠近鼻子来遮掩这股异味。

六位议员坐在设立于高耸平台上的长凳,领主的左右两边各坐三位。领主自己则坐在正中央的高背椅上。他们进来时,领主抬起了头。当他注意到史东时,微微抬起了一边的眉毛,坦尼斯甚至觉得他脸上的线条变得比较没有那么严厉。领主甚至礼貌地对骑士点点头示意。坦尼斯不禁燃起了希望。大伙走向前,站在审判者的前面。那里并没有给他们坐的椅子。嫌疑犯或是犯人必须站着申诉他们的无辜。

“这些人的罪名是什么?”领土问。

警长忿忿地看了大伙一眼。

“鼓动暴动,大人。”他说。

“暴动!”佛林特再也忍不住。“我们根本和那场暴动没有关系!是那个笨——”

一个穿着长袍的身影从后方的阴影中突然出现,低声对着领主耳语。大伙在一进来时没有看见他,现在他们看见了。

佛林特咳嗽一声,闭上了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坦尼斯一眼。矮人摇摇头,肩膀垂了下来。坦尼斯担心得开始叹气。吉尔赛耶斯用颤抖的手擦去额头上的血迹,脸上充满了恨意。只有史东仍然若无其事的看着那张半人半蜥蜴的丑恶龙人脸孔。

在其他人被守卫带走之后,留在旅店里的人待在伊力斯坦的房间一个多小时。卡拉蒙手中拿着出鞘的剑,站在门边警戒着。

河风不停地看着窗外。从这个距离他们就可以听见群众的喧闹声,众人不停地交换着不安的眼神。很快地喧闹声沉寂下来。没有人敢再来打搅他们。旅店陷入像死亡般的寂静中。

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苍白、毫无热力的太阳在天空中移动着,一点也没办法温暖这寒冷的天气。卡拉蒙把剑入鞘,开始打起呵欠。提卡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河风走到金月身旁,小心地注意她的安全,后者则正和伊力斯坦讨论着安排难民的计划。只有罗拉娜站在窗口,虽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守卫因为一直在街上走来走去,已经感到疲倦,纷纷躲到骑楼底下取暖。她可以听见身后提卡和卡拉蒙轻声地谈笑着。罗拉娜转身看着他们。卡拉蒙用非常小的声音在对着提卡说话,似乎是在描述着一场战斗,提卡注意地听着,眼中闪耀着崇拜的光芒。

这年轻的女子在他们一起寻找卡拉斯神锤的路上已经历过了许多场战斗的历练,虽然她一直不大会用剑,但她却无师自通地把盾牌攻击发展成了一门艺术。她现在可以轻松地穿上盔甲。

虽然盔甲不是很合身,但她仍然不停地添加一些配件在身上,同时也不断地遗落一些配件在战场。阳光照耀着她的锁子甲,反光则衬托着她美丽的红发更加耀眼。卡拉蒙和这个女子谈天时,脸上的表情不但生动,而且也比平常要轻松许多。两人并没有肢体上的接触,至少在那双金眸的监视下不会,但两人靠得非常的近。

罗拉娜叹口气转过身,一想到雷斯林说的话,感觉自己非常孤独,也跟着感觉到非常害怕。

她听见自己的叹气声有了回应,但那并不是悔恨的叹气声。

而是恼怒的叹气声。她微微转过身看着雷斯林。法师因上了原先一直在看着的法术书,走到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下。他每天都必须要阅读这一本法术书。这也是法师们所受的诅咒,每个法师每天都必须要背诵这些法术,因为只要稍有懈怠,这些法术就会像火中的余烬熄灭般地消失。每个法术都会消耗法师一部份的体力,让他越来越衰弱,直到体力耗尽,必须要休息为止。

雷斯林自从和大伙在索拉斯碰面之后,不管是能力还是力量都在提升当中。死在帕克塔卡斯的老法师费资本教了他几种新的法术,他现在也能够轻易施展。随着他能力的成长,大伙也越来越不信任他。没人有敢随便相信他。的确,他的法术救了他们很多次。但他给人一种阴沉、神秘的感觉,仿佛他一直在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心不在焉地抚摸着他从沙克沙罗斯得到的深蓝色法术书,并看着底下的街道。金眸中沙漏状的瞳孔闪耀着冷冽的光芒。

虽然罗拉娜不喜欢和法师说话,但她一定得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很久之后才会再见?

“当你望向远方的时候,你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她坐在他旁边,轻声地问。她突然觉得自己被未知的恐惧所包围。

“我看见什么?”他柔声地覆诵。声音中带着强烈的痛苦与哀伤,不像是他平日愤世嫉俗的的口吻。“我看见时光躁蹲着人们。

人类的血肉在我眼前逐渐衰老,腐败。花朵盛开,在我眼中却已凋谢。满树翠绿,在我眼中却已落叶满地。在我眼中,世界一直处在黑暗中,沉浸在永恒的寒冬中。“

“那——这是大法师之塔给你的礼物吗?”罗拉娜问,几乎吓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吗?”

雷斯林露出少见的、扭曲的笑容。“为了要提醒自己也只不过是凡夫俗子,为了要让我同情弱者。”他的声音渐渐变低。“我年轻的时候非常桀傲不驯。我是接受测验最年轻的候选者,我要让他们都知道我的能力!”她瘦弱的双拳紧握。“喔!我的确让他们知道了。他们破坏了我的身体,折磨了我的灵魂,直到我拥有了——”他突然住嘴,眼光飘向卡拉蒙。“有了什么?”罗拉娜又害怕又好奇地问。

“没什么。”雷斯林低下头,低声地说。“我不应该说的。”

罗拉娜看见他的双手颤抖着。前额满是汗珠。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又开始咳嗽起来。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她红着脸摇摇头,咬紧自己的下唇。“我——我很抱歉让你回忆起这么痛苦的过去。我不是有意的。”她迷惑地低下头,让头发遮住她的脸——一个孩子气的举动。

雷斯林无意识地靠向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那亮丽、几乎看起来有着自己生命的秀发。接着他眼中看见自己逐渐老化的手,他无奈地微笑、很快地抽回手,靠在椅子上“,唇上挂着那抹无奈的笑容、罗拉娜并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当看着她的时候,雷斯林眼中看到的是他这一生唯一能够欣赏的美丽容颜。以精灵的标准来说,她还是十分年轻的,即使在法师被诅咒的眼光中,她依然是不受任何苍老、死亡包围的。

罗拉娜对此一点都不知情。她只知道他轻微地动了一下。她想要起身离开,但她觉得被法师吸引,而且他也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我是说——你可以预见未来吗?坦尼斯告诉我你的母亲——他们是怎么说的——预知?我知道有些时候坦尼斯会来寻求你的指引……”

雷斯林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罗拉娜。“半精灵来找我讨论问题并不是因为我能够预见未来。我不能,我不是预言家。他来找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愿意用脑,而其他的笨蛋们多半没有这种能力。”

“但——你之前说过。我们之中有些人也许再也不会相见。”

罗拉娜诚挚地看着他。“你一定预知了什么事情!是什么——我一定要知道!是坦尼斯吗?”

雷斯林考虑了一下,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不过——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我知道——”看起来他努力地在回忆,然后他突然耸耸肩。

“知道什么?”罗拉娜追问。

“什么都没有。如果骑士在这里,他一定会说是我想像力过度发达。那么,坦尼斯跟你说过我的母亲,”他说,突然改变了话题。

罗拉娜虽然有些失望,但仍然期望和他多说些话好得到更多的讯息,所以她点头道,“他说她天生就可以看见未来。她可以看见许多即将发生的事情。”

“那是真的,”雷斯林低声说,接着露出嘲讽的笑容。“这对她实在太有用了。她第一个丈夫是个北方来的英俊战士。几个月之后两人的热情很快就消逝,彼此都觉得十分难熬。我母亲的身体本来就很屠弱,常常会陷入一两个小时的昏迷中。两人靠着她丈夫当佣兵所赚来的钱艰苦地过活。虽然他有着贵族的血统,但他从来不提到他的家世。我觉得他所用的甚至不是自己的本名。”

雷斯林眯起眼睛。“不过我很确定他告诉了奇蒂拉。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到北方去寻根的原因。”

“奇蒂拉。”罗拉娜压抑着声音说。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就像是身上的一处伤口,同时她却也想要多了解这个坦尼斯所爱的女人,“那么,那个贵族战士是奇蒂拉的父亲喽?”她沙哑地说。

雷斯林用锐利的眼光打量着她。“是的,”他低声说。“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姊姊。比我和卡拉蒙大概大八岁左右。我推测,她应该长得很像她的父亲。一个英俊、一个美丽。暴躁、没耐心。

喜欢作战、强壮而且毫无畏惧。她的父亲把唯一的知识,也就是武术都教给她。他出门的时间越来越久,有一天就这样不见。

我的母亲说服了那些追寻者,宣布他已经死亡。然后她嫁给我的父亲。他是个普通的男人,一个木匠。再一次的,她的预知能力又没有帮上任何的忙。“

“为什么?”罗拉娜问。她被这个故事所吸引,同时也惊讶于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法师今天竟然这么健谈。但她却不知道法师只是为了要多看看她脸上的表情才会如此多话。

“我和我哥哥的诞生是其中一件,”雷斯林接着剧烈地咳起来,指着他的哥哥说,“卡拉蒙!我该吃药了!”他嘶哑的声音可以穿透最大声的谈话。“还是你聊得太过高兴,完全忘了这件事?”

卡拉蒙的笑声硬生生地终止。“不是的,小弟。”他满怀罪恶感地连忙站起,在火上放一壶水。提卡低下头,畏怯地不愿正视法师。

打量她片刻之后,雷斯林转身面对罗拉娜,后者看着这景象感觉到一丝寒意。他若无其事地接了下去。“我的母亲生过孩子之后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接生婆说我已经死了,要把我放弃。如果不是因为奇蒂拉,我可能真的死了。她常常说,她的第一场仅就是为了我和死神搏斗。是她抚养着我们。母亲当时已经没办法照顾小孩,父亲被迫整天工作以喂饱我们。他在我们十几岁的时候意外死亡了,母亲则在那一天陷入昏迷,”雷斯林压低声音,“再也没有醒过来。后来她活活饿死了。”

“好可怕!”罗拉娜发着抖说。

雷斯林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双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然后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这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要控制自己的力量,不要让自己被控制!”

罗拉娜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着。这是她问那个问题的好机会,但这会让眼前这个她不信任。

并且爱慑的男人看穿她内心的世界。然而她的好奇心和她的爱都太过深切。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脱身的陷讲当中。因为雷斯林很乐于知道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因为将来也许有机会可以利用他们。

“那你后来怎么了?”她吞咽着口水问。“奇——奇蒂拉有没有事?”

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提到她的名字,但她却羞愧地红起了脸,紧张得结结巴巴。雷斯林饶富兴味地看着罗拉娜内心的挣扎。“奇蒂拉那时已经离开了,”他回答。“她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家,靠自己的功夫赚钱。卡拉蒙告诉过我,她是个高手,靠佣兵的工作来赚钱对她并不困难。喔,对了,她也常常回来,看看我们过得怎样。当我们年长了些,技巧更熟练以后,她带着找们一起工作。我和卡拉蒙那个时候才学会如何联手作战,我用我的法术,我哥哥用他的剑。然后,在她遇见坦尼斯之后,”雷斯林看着罗拉娜努力保持平静的神情,“她更常和我们一起旅行了。”

“和谁旅行?你们都去些什么地方?”

“还有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一个那时起便一直梦想着骑士身份的家伙,坎德人,坦尼斯,我和卡拉蒙。我们和退休之前的佛林特一起旅行。直到路上越来越危险,佛林特放弃了四处旅行的生活。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从朋友身上学到了够多的东西,都觉得有些厌倦了。坦尼斯说,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

“你们就照着做了?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你们的领袖了?”

她试着回忆她小时候认识的坦尼斯,那时他还没有留胡子,脸上也没设这种因为操心和关怀留下的痕迹。但那个时候他就常常闷闷不乐地发呆,被自己体内的两种血统折磨,他感觉自己虽然拥有两边的血统,但却又不属于任何一边。那个时候她就不太了解他了。只有当此刻生活在一个全是人类的世界中时,她才明白他的感受。

“他拥有我们所知道一切适合当领袖的特质。脑筋动得快,聪明、有创造力。但我们每个人也都或多或少的有这些特质。为什么其他人会跟随坦尼斯呢?史东拥有贵族的血统,他属于一个古老光荣的组织。为什么他会服从这个杂种的命令?河风呢?他不相信人类之外的种族,对人类也是半信半疑。但他和金月都随着坦尼斯去地狱走了一遭,并且活着回来了。为什么呢?”

“我想过,”罗拉娜开口,“我觉得——”

但雷斯林不管她说的话,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坦尼斯听从自己的感觉,他不像骑士一样压抑自己的感情,或是像河风一样隐藏它们。坦尼斯明白,有些时候领导者必须要用‘心’思考,而不是用脑。”雷斯林看着她。“记住这句话。”

罗拉娜眨眨眼,呆了片刻,法师语气中的优越感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接着问,“我注意到你略过了自己。如果你像你声称的一样聪明、厉害,那么你为什么要跟随坦尼斯呢?”

雷斯林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他闭上嘴,接过卡拉蒙小心端过来的一杯热水。战士看着罗拉娜,脸上的表情十分的阴沉、忧郁,雷斯林每次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他都是这个样子。

雷斯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卡拉蒙的忧心。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撒了一些绿色的叶子到热水里。一种浓厚、酸苦的味道很快地充斥了整个房间。“我并没有跟随他。”年轻的法师看着罗拉娜。“到目前为止,坦尼斯和我只不过碰巧方向相同而已。”

“我们的城里不欢迎索兰尼亚骑土,”领主严肃地说,他的眼光投向其他人。“同样的也不欢迎精灵、坎德人、矮人或是任何和他们一起旅行的人。我知道你们的同伙里有一个魔法师,穿着象征中立的红袍。你们都穿着盔甲。你们的武器上面都染着血迹,而且随时都准备拔剑,很明显的你们是有经验的战士。”

“是佣兵,毫无疑问的,大人。”警长说。

“我们不是佣兵,”史东走到长板釜则面说,他的态度不卑工几。“我们是从北方的阿班尼西亚平原来的。我们在帕克塔卡斯从龙骑将的手中解救了八百名的壮丁和妇孺。我们躲过龙人大军的追击,躲在小山谷里过活。我们一群人前来南方是为了要寻找传说中塔西斯的渡船。

我们并不知道这里已经离海很远,不然我们根本不必这么麻烦。“

领主皱起眉头。“你说你们是从北方来的?不可能。从来没有人可以安全地通过索巴丁的矮人王国。”

“如果你了解索兰尼亚骑士,你就会知道我们宁愿死也不愿意说谎,即使是面对我们的敌人也从无例外。”史东说。‘俄们进入矮人王国,并找到了失传的卡拉斯神锤,藉此赢得了过路的权刮。“

领主不安地变换着坐姿,看着坐在他背后的龙人。“我的确或多或少的对骑上有些了解,”他不情愿地说。“因此我相信你说的话,虽然这有点难以置信——”

大门突然轰的一声打开,两名守卫粗鲁的带进一个犯人。他们推开群众,将犯人推倒在地板上。犯人是个女人。蒙着厚重的面纱,穿着长裙和一件厚重的披风。她在地上躺了一会,仿佛太累或太失望而没有力气站起来。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意志力一般,地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很明显的没人愿意上前帮助她。

领主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坐在他身后的龙人站起身,感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女子挣扎着,手脚都被斗篷和长裙给绊住,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然后史东走到她身边。

骑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于竟然有人这样对待女性。他看了看坦尼斯,一向小心翼翼的半精灵摇摇头,但眼前这个女子挣扎着站起身的景象实在造成太大的冲击。他向前踏出一步,感觉到一把长朝抵在他的背后。

“你要杀就杀吧!”骑士对守卫说,“我还是要扶起这位女士。”

守卫眨着眼后退,他看着领主,等待进一步的命令。领土轻微地摇摇头。坦尼斯留心观望着,不禁屏住了呼吸。但他觉得领主笑了笑,又很快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笑容。

“女士,请容我为你效劳,”史东用这世上早已不通行的正规礼仪询问这个女子。他强壮的手臂将女子扶起。

“你最好离我这一点,骑士先生,”女子说,隔着一层面纱几乎听不见她的声育。但一听见那语调,坦尼斯和吉尔赛那斯都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她说。“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她是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吉尔赛那斯低声对坦尼斯说。

“史东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坦尼斯低声说,“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自己也差点认不出那口音。”

“她在这里干什么?西瓦那斯提距离这里很远——”

“我——”坦尼斯刚开口,但一个守卫用力地推推他。领主开口的时候他正好闭上嘴。

“阿尔瀚娜女士,”他冷冷地说,“我已经警告过你赶快离开这座城。上次是因为你仍具有精灵族外交使节的身份,所以对你特别宽容,这外交礼仪在塔西斯是依然通用的。我当时就告诉过你,一天之内就一定得离开。现在我发现你还留在这里。”他看看守卫。“她的罪名是?”

“尝试雇用佣兵,大人,”警长回答。“她在老水源路上的一座旅店前被抓,大人。”警长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史东。“幸好这两群人没有遇在一起。当然,塔西斯城里面没有人会愿意帮助精灵。”

“阿尔瀚娜,”坦尼斯自言自语说。他在吉尔赛那斯耳边说。

“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

“难道你离开的时间太久,连这个名字都认不出来了吗?”精灵低声的用精灵语回答。“我们住在西瓦那斯提的表亲只有一位叫做阿尔瀚那。阿尔瀚那。星光,星辰咏者的女儿,全族的公主。

因为她没有兄弟,一旦她的父亲去世,她就会统治整个西瓦那斯提。“

“阿尔瀚那!”坦尼斯开始回忆起来。数百年前,当姬斯——卡南率领族人逃离可悲的阅墙战争时,他们逃到了奎灵那斯提。

但双方的领导者仍然用神秘的方法维持着连络,“从风中阅读讯息,用银色月光的语言说话。”现在他想起阿尔瀚那是谁了。传说中拥有倾城美貌,是所有精灵女子中的最美丽的精灵公主,面貌就像她出生那天明亮的月光般纯洁无瑕。

龙人靠向前,在领主的耳边说话。坦尼斯看见他的脸色一沉,看起来似乎不同意,但他咬着嘴唇,叹口气,点了点头。龙人又再度退回到阴影中。

“阿尔瀚那女土,你被捕了。”领主沉重地说。守卫走向前,史东也趋前一步保护她。史东望向左右,用眼神警告着守卫。他即使手无寸铁,看来却仍如此的高贵、有自信,守卫们也不禁呆了一下。但领主的确向他们下了一道命令。

“你最好想个办法,”佛林特压低声音说。“我很赞成骑士精神,但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

“你有什么建议吗?”坦尼斯不悦地回嘴。

佛林特没有回答。他们也都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什么人,但史东死也不会让这些守卫碰她一根寒毛。她是谁根本就无关紧要。他心中感到十分挫折,却又对朋友十分钦佩,他悄悄拉近自己和一名守卫间的距离,知道自己至少可以解决掉这个守卫。他看见吉尔赛那斯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精灵虽然平常不是很用心,但他毕竟仍是个法师。见到坦尼斯脸上的表情,佛林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准另一个守卫低下头,准备用头盔撞上去。

接着突然领主开了口,他的声音轻微颤抖着。“住手,骑士!”声音中有着数世纪以来代代传承的权威与自信。史东听见后,立刻放松下来。坦尼斯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我不会让这个大厅染上鲜血。这位女上触犯了这块土地的法律,在过去的年代中,你们骑士发曾誓要维护的律法。但我同意,没有理由粗鲁地对待她。守卫,你们要以如同对待我一般的礼仪护送这位女士进牢房。而你,骑士阁下,由于你对她如此关切,你将得和她同行。”

坦尼斯推推吉尔赛那斯,后者惊醒过来。“的确,就像史东说的一样。领主历代都是相当明智,重荣誉的。”坦尼斯耳语道。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半精灵。”佛林特听见他们的悄悄话,嘟哝着说。“先是那个坎德人引起了一场暴动,然后这个罪魁祸首消失了。现在这个骑士又被关进监狱。下次,记得提醒我和法师走近些。至少我事先知道他很疯狂!”

当守卫们把人犯带开的时候,阿尔瀚那开始在长裙的绔语中寻找某些东西。

“请你帮个忙,骑士先生。”她对史东说。“我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它是个小东西,但却很珍贵。你可不可以——”

史东很快地蹲下身,立刻看见那样东西在哪里,它反射着光芒,被她的长裙遮住了一部份。那是个形状像是一颗星星的胸针,上面镶嵌着美丽的钻石。

一个小东西!他倒抽一口冷气,这一定价值连城。难怪她不想要让那些粗鲁的守卫找到。他用手小心地拾起,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保持着半跪姿望向那女子。

当那个女子把兜帽脱了下来,拿掉脸上的面纱,史东惊讶地屏住呼吸。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看到了阿尔瀚娜。星光的脸。

“暮拉拉萨”——黑夜的公主,精灵们是这么称呼她的。她的秀发,有如晚风般的轻柔、乌黑,用着宛若蛛网般精细的网子盘束在脑后,上面点缀着闪亮的宝石。她的皮肤苍白得像是银色的月亮,眼眸则是几近纯黑的深紫,双唇则像是红月的阴影殷红润。

骑士的第一个想法是感谢帕拉丁,他已经跪了下来。他的第二个想法是,为了保护她,死也是值得的,他的第三个想法是自己得要开口说些话,但是脑中似乎忘却了一切语言。

“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高贵的骑土,”阿尔瀚娜柔声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史东的眼眸。“我说过,这的确是个小东西。请您起身。我已经很累了,看来我们要去相同的地方,您也许可以帮我个大忙,搀扶我走过去。”

“谨遵所嘱。”艾东几近痴迷地说着,他迅速站起身,顺手将珠宝放进腰带中。他伸出手臂,阿尔瀚娜将她细柔、洁白的手放在他臂上。在她的碰触下,骑士开始轻轻颤抖。

对骑上来说,当她再度蒙上面纱的时候,仿佛飘来一片乌云盖住了星空。史东看见坦尼斯跟在他们后面。但他现在脑中只有那张美丽的脸孔,他呆呆地看着坦尼斯,表情一片空白。

坦尼斯也看见了阿尔瀚娜的脸,觉得自己也跟着激动起来,但同时他也看见了史东的脸。他看见那张股进入了史东的心房,而且将会比毒箭更严重的伤害骑士。因为他知道,这份情感不会有好下场的。西瓦那斯提是个非常骄傲、封闭的民族,害怕外来的污染会让他们失去自己生活的方式,他们完全拒绝和人类有任何的往来。这也是阋墙战争的主因。

不可能,坦尼斯伤心地想,即使是那银色的月亮也不会比她更遥不可及。

半精灵叹口气。他们最不愿意碰到的就是这样的状况。

第六章索兰尼亚骑士·泰索柯夫的真知眼镜

守卫带着人犯走过门廊的时候,经过了两个站在阴影中的身影。两个人全身上下都被衣服给遮盖住,很难看出来他们的身份。

他们头上带着兜帽,脸上绑着布条。长长的袍子盖住他们的身体,甚至连他们的手都被像是绷带的布条给绑住了。两人低声地交谈着。

“你看!”一个人很兴奋地说。“就是他们。他们符合我们收到的描述。”

“不是每一个吧。”另一个怀疑地说。

“但你看那个半精灵,那个矮人,还有那个骑士!告诉你,就是他们!我知道其他人在哪边,”那人阴险地加上一句。“我问过守卫了。”

另一个较高的家伙想了一下,看着那群人犯被领着走上街道。

“你说得对。我们应该马上回报给主子知道。”那高大的人转过身,看见另一人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停了下来。“你在等什么?”

“难道我们不应该要跟下去吗?看看那些笨守卫。你知道那些人犯会试着逃跑。”

另一个家伙扬起了令人不快的笑声。“他们当然会逃跑。我们也知道他们会逃哪去,当然是回到朋友身边。”高大的家伙走进午后的阳光中。“况且,几个小时之后一切便没有差别了。”高大的人迈开大步,较矮的人随后跟上。

大伙离开审判厅的时候,外头正好下起雪来。这一次,警长学乖了,他不会再笨到带着人犯走上大街,他带着人犯走进审判厅后面的一条阴暗小巷子。

坦尼斯和史东交换了个眼色,正当佛林特和吉尔赛那斯准备要动手时,半精灵赫然发现巷子中的影子开始动了起来。三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跳到守卫面前,手中的钢刀闪着光芒。

警长把哨子拿到嘴边,但他根本没有机会发出声音。其中一个人用剑柄把他打昏,另外两个人则冲向守卫,后者马上一溜烟地逃跑了。披着斗篷的人面对着众人。

‘你是谁?“坦尼斯突然间获得自由,惊讶地问。那披着斗篷的身影让他想起索拉斯城外的龙人。史东把阿尔瀚娜拉到他背后。

“我们逃过一劫,又陷入了更凶险的局面吗?”坦尼斯命令道。

“脱下你们的兜帽!”

但其中一个戴着兜帽的人转向史东,高举着手。“OthTsarthoneParan.”

他说。

史东吃了一惊。“EstTsarthaienParanaith.”他回答,然后转向坦尼斯。他指着那三个人准备开口。

“骑士?”坦尼斯惊讶地问。“为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史东。布莱德布雷德,”其中一个骑士用腔调很重的通用语说,“守卫很快就会回来。快跟我们走。”

“先别忙!”佛林特低吼道,他稳稳地站着。他刚折断一跟长戟来让武器比较称手。“你一定得花时间解释,否则我就不走!你是怎么知道骑士的名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等我们——”

“喔!就把他撞开吧——”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阴影中说。“用他的尸体喂乌鸦。大概只有他们可以消化矮人,世界上这种动物可是很少有的——”

“满意了吗?”坦尼斯转向佛林特,后者气得满脸通红。

“总有一天,”矮人发誓,“我要杀了那坎德人。”

大伙背后的街上响起了哨声。这群人毫不迟疑地立刻跟着骑士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泰斯藉词还有事要处理,一溜烟地在坦尼斯来得及抓住他之前溜掉了。半精灵注意到骑士们对这样的状况并不感到惊讶,也没有试着去阻止泰斯。不过他们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只是一个劲地催促着大伙往前走,一直到进入了塔西斯的旧城区为止。

骑士们停下了脚步,城内这区域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来。街道空旷而且曲曲折折,坦尼斯想起了沙克沙罗斯城的残破景象。三个骑士拉着史东的手臂,到比较隐密的地方以京兰尼亚语讨论着,其他人则趁此机会休息。

坦尼斯靠着一堵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座城市仅存的遗迹看来十分雄伟,比现在新建的建筑还要来的气派许多。他终于明白在大灾变之前,美丽之城塔西斯这称号的由来。如今却什么也不剩,街道上只有巨大的石块四散阻住道路。空旷的广场上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他走到吉尔赛那斯身旁,一起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后者正在和阿尔瀚娜谈话,精灵礼貌性地为她介绍了坦尼斯。

“这位是阿尔瀚娜。星光,这位是半精灵坦尼斯。”吉尔赛那斯说。“坦尼斯在奎灵斯提居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是我舅舅妻子的儿子。”

阿尔瀚那除下面纱,冷冷船打量着坦尼斯。舅舅妻子的儿子,这种拗口的说法只表示坦尼斯并非在道德规范下所生的儿子。不然他只需要以“表哥”来介绍他就可以了。半精灵的脸红了起来,往日的伤痛再度涌上心头,跟五十年前所造成的伤害一样的剧烈。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够摆脱这样的折磨。

坦尼斯抓抓胡子,沙哑地说,“我母亲在大灾变之后的黑暗年代中不幸遭到人类战士强暴。咏者宽大为怀地在她死后收养了我,视我如已出。”

阿尔瀚娜的眼神变得更为黯淡,看来像是黑暗的夜空。她抬起眉毛,“你认为有必要因为你的血统感到抱歉吗?”她冷冷地说。

“不……不……”坦尼斯呼慌地说,感觉到自己的脸像火烧一样。“我——”

“那么就不必要。”她说,边转过身继续和吉尔赛那斯说话。

“你问我为什么要来塔西斯?我是来找帮手的。我得要回西瓦那斯提寻找我的父亲。”

“回到西瓦那斯提?”吉尔赛那斯重复道。“我们——我的同胞并不知道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已经离开了古老的故乡。难怪我们会失去连络——”

“是的,”阿尔瀚娜的声音听来有些哀伤。“将你们,也就是我们表亲逐出奎灵那斯提的那股邪恶力量,如今也降临到我们身上了。”她低下头,随即又抬起来,声音低而轻柔。“我们和这邪恶力量搏斗了很久,最后我们被迫得在全体灭亡和撤退之间做一个选择。我的父亲将人民交给我领去亚苟斯南方。他选择孤身和这股邪恶奋战。我反对他的做法,但他说他有办法阻止这力量摧毁我们的家园。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带领着族人到达了安全的地方,并且把他们留在那里。因为事隔多日,我们却一点都没有他的消息,所以我回来寻找我的父亲。”

“女士,难道在这么漫长的旅程中没有任何战士保护你吗?”坦尼斯问。阿尔瀚娜惊讶地看着坦尼斯,仿佛不相信他胆敢打断他们的谈话。起先她看起来似乎不准备回答,但,凝视他一阵子之后她改变了原先的想法。“有许多战斗自愿要跟随我,”她骄傲地说。

“但我说的将人民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不过是个最接近的说法。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所谓安全的地方。战士们必须留在那里保护我的人民。我单枪匹马前来,希望能够找到勇士和我一起去西瓦那斯提。依据惯例,我前去谒见这城的领主和议会——”

坦尼斯摇摇头,面色凝重地皱眉。“这真愚蠢,”他直言不讳地说。“即使在龙人大举入侵之前,你也应该知道这座城对精灵的印象!他们只有把你赶出城是你的狗运好。”

阿尔瀚娜的脸色变得更加的苍白。她黑色的双眸闪烁着。

“我只不过是遵循传统,”她冷冷地回答,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愤怒。

“不这样做跟野蛮人并无两样。当领主拒绝提供帮助的时候,我告诉他我会靠自己的力量来找到帮手,若不是这样,人家会觉得我失了礼数。”

虽然佛林特只听到他们片段的谈话,但他推推坦尼斯说,“她和那个骑士可真是天生一对。”他不屑地说。“当然,那得他们没先被礼节和荣誉整死才行。”在坦尼斯来得及回答之前,史东走了回来。

“坦尼斯!”史东兴奋地说,“骑士们找到了古代的大图书馆!

这也是他们来此的目的。他们在帕兰萨斯城里面找到一些资料,记载着古代龙的相关记录是存放在塔西斯的图书馆里。骑士评议会派他们来这边调查这座图书馆还存不存在。“

史东以手势比请那三位骑士走向前。“这是布莱恩。多那,位阶是圣剑骑士。”

他说。“亚兰。桃博,位阶是皇冠骑士,这位是德瑞克。克朗加,位阶是玫瑰骑士。”骑士们向他们鞠躬为礼。

“这位是半精灵坦尼斯,我们的领袖。”史东说。半精灵看见阿尔瀚娜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仿佛要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史东介绍了吉尔赛那斯和佛林特,然后面向阿尔瀚娜。“阿尔瀚娜女土,”他开口,随即红着脸说不下去,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阿尔瀚娜。星光,”吉尔赛那斯替他说下去。“星辰咏者的长女。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公主。”

骑士再度行礼,这次鞠躬的角度更大。

“诸位拯救我于困境之中,请接受我衷心的感谢。”阿尔瀚娜冷冷地说。她的目光环视众人,但在史本身上停留最久。她由德瑞克的位阶玫瑰骑士知道他是这群人的领袖。“你找到评议会派你们来找的资料吗?”当她说话的时候,坦尼斯好奇地打量着已经卸下斗篷的骑士们。他从观察中知道,索兰尼亚骑士的统治阶层骑士评议会派出的是他们最精锐的骑士。他特别注意德瑞克,三人中最年长,同时也是最高阶的骑士。只有极少数的骑士可以升到玫瑰骑士的位阶,因为必须要接受漫长而危险的考验。而且只有血统纯正的骑上才有资格接受这样的考验。

“我们找到了一本书,女士。”德瑞克说。“是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古文书写而成的。但里面有许多龙的图画,所以我们计划把它抄写一份带回圣奎斯特,希望那里的学者能够解读里面的内容。但我们不久前找到了一个可以翻译的人。那个坎德人——”

“泰索何夫?!”佛林特再也忍不住了。

坦尼斯嘴巴张得大大的。“泰索何夫?”他不可置信地重复。

“他只能勉强看懂通用语,根本不可能看懂古代文字的。我们之中唯一有可能看懂那些记载的是雷斯林。”

德瑞克耸耸肩。“坎德人有一付眼镜,他说那是‘魔法的真知眼镜’。他戴上它之后就可以读懂书里面的记载。上面说——”

“我可以想像他说些什么!”坦尼斯插嘴说。“有关机器人、传送戒指、飘在空中植物的故事。他在哪里?我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泰斯有魔法眼镜?”佛林特嘟哝着。“那我就是溪谷矮人了!”

众人进入了一栋颓记的建筑。他们爬过一堆瓦砾,跟着德瑞克来到一道低矮的拱门前。青苔和尘埃的味道十分浓厚。里面非常黑暗,大伙刚从正午的阳光下走进来,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

德瑞克点起一根火把,他们看见一道通往更深处的狭窄、回旋的楼梯。

“图书馆是建造在地底下的,”德瑞克解释。“也许这就是它能逃过一劫的原因。”

众人快步走下楼梯,很快地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房间。

坦尼斯深吸了口气,连阿尔瀚娜都睁大了眼睛。这个巨大的房间从地板到顶端都是一望无际的高大木制书架。书架上满满的全是书,各种各样的书,有用皮革当封面的,有用木片当封面的,有用某种早已绝种的树叶当封面的。有些根本没有装订的文件,用黑色的缎带绑在一起。几个书架倒了下来,弄得满地都是及膝深的文件。

“这一定有上千个书架!”坦尼斯赞叹地说。“你们是怎么找到哪本书的?”

德瑞克摇摇头,“这并不简单。”他说。“我们花了很久的时间在这边搜索。当我们最后找到它的时候,我们比原先更加地失望,因为很明显的那本书不能随便移动。甚至连我们翻页的时候每一页都开始化成飞灰。我们担心将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够抄写这本书。但那个炊德人——”

“是的,那个坎德人,”坦尼斯阴沉着脸说。“他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坦尼斯寻着声音的来源,看见这黯淡的房间中点着一枝蜡烛。

泰索何夫坐在一个高脚椅上,正弯身阅读着一本书。当众人走近他的时候,可以看见他鼻梁上挂着一付小小的眼镜。

“好吧,泰斯,”坦尼斯说。“你是从哪里弄来这样东西的?”

“弄来什么?”坎德人无辜地问。他看见坦尼斯眯起眼睛,一付即将发作的样子,他一手摸着那付细边的眼镜。“啊,喔,这个吗?

我把它放在我的袋子里,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是从矮人的地底王国——“

佛林特哀号着用双手捂住脸。

“它正好放在一张桌子上卢泰斯看见坦尼斯皱眉,抗议道:”真的!附近没有人,我以为有人不小心忘了它。我只不过是代为保管一下而已。也是做件好事嘛!说不定会有贼把这宝物偷走,这很有价值幄!我本来要把它还回去的,但在我们和黑暗矮人、还有龙人作战,夺回那把神锤之后,我就一个不小心忘了。等到我想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往塔西斯的路上,离矮人王国很远了,我想你不会为了还一个眼镜就走回去,所以——“

“它的功能是?”坦尼斯赶快打断坎德人,知道如果不赶快转移话题,这个故事可能会一直到后天都说不完。“它棒透了!”泰斯很高兴坦尼斯没有对他大吼大叫,兴奋地说:“我有一天把它放在一张地图上。”泰斯拍拍他的地图盒。“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透过这个眼镜我可以阅读地图上的字!不,这样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泰斯见到坦尼斯又皱起眉头,赶忙说:“但这张地图上面写的字我以前从来都没看懂过。所以我用它来试了每一张地图,我都可以看得懂。坦尼斯!每一张!甚至连非常非常古老的都可以!”

“你从来没对我们提过这件事?”史东瞪着泰斯。

“这个,因为没有人提起这件事嘛!”泰斯抱歉地说。“如果你们直接问我,像这样——‘泰索何夫,你有一付魔法眼镜吗?’——我一定会立刻对你们说实话的。但你们从来没有啊,所以,史东。

布莱特布雷德,不要那样看我。无论如何,我反正可以看懂这本书。让我告诉你们里面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它是魔法眼镜,而不是某种矮人的仪器?”坦尼斯感觉到泰斯似乎有所隐瞒,于是问道。

泰斯吞了一口口水。他本来希望坦尼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喔!”泰斯结巴地说,“我——我想我曾经,呃,碰巧,在你们都忙着的时候跟雷斯林提过这档事。他说这也许是有魔法的,为了证明给我看,他施展了某个法术,眼镜就开始发光,表示它的确是有魔法的。他问我这个眼镜的功能,我示范给他看,他记起来古代有所谓的‘真知眼镜’,是很久以前的矮人法师为了要阅读其他语言所写的书所制造出来的物品,还有——”泰斯停了下来。

“还有?”坦尼斯追问。

“还有——呃——它们也可以用来阅读法术书。”泰斯的声音越来越小。

“雷斯林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如果我胆敢偷看他的法术书,不管正着看还是倒着看,他就要把我变成蟋蟀,一口一口把我——我吃掉。”泰斯结巴地说。他睁大眼睛看着坦尼斯。“我相信他会这样做的。”

坦尼斯摇摇头。他也相信雷斯林可以编出这种足以吓退坎德人好奇心的恐吓来。“还有说什么吗?”他问。

“没有了,坦尼斯。”泰斯无辜地说。事实上雷斯林还有提到别的事,但是坎德人一直不能理解那句话。他说过那付眼镜看事情看得太过真实了,这没什么道理,所以他觉得这也许木值得提起。

而巨坦尼斯也够生气了。

“好吧,那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坦尼斯不情愿地问。

“喔,坦尼斯!好有趣喔!”泰斯很高兴拷问终于结束了。他小心地翻过一页,甚至连这样都足以让那张纸在他的小手指下开始破裂。他伤心地摇摇头。

“几乎每次都是这样。你可以看看这里。”其他人围拢到炊德人身边,看着欢德人指着的部份。“描绘龙的图画。有蓝龙、红龙、黑龙、绿龙。我本来不知道有这么多种龙的。你们看看这个东西——”他翻到另一页。“喔!你们现在看不见了,但那是个巨大的玻璃球。书上记载着,如果你有这样一个玻璃球,你就可以控制各种龙类,并且让他们听从你的命令!”

“玻璃球!”佛林特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别相信他,坦尼斯,这付眼镜唯一的功用大概只是让他所吹的牛更夸张而已。”

“我说的是实话!”泰斯自豪地说。“这样东西叫做龙珠,你可以去问雷斯林!他一定会知道的,因为根据上面的记载,这些东西是古代的大法师制造出来的。”

“我相信你就是了。”坦尼斯眼见泰斯一付沮丧的样子,无可奈何地说。“但这对我们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意义。也许这些东西在大灾变时便已经被摧毁了,我们也不知道要上哪去——”

“不,我们知道。”泰斯兴奋地说。“上面有一份保存这个东西地点的列表。你看——”他突然停下来,小心地倾听着。“嘘!”他专注地听着。其他人跟着静了下来。片刻间,他们什么也没听见,接着,他们逐渐听到坎德人敏锐的耳朵早已听见的声音。

坦尼斯感到双手变得冰冷;口中一阵干涩。现在他可以听见,在不远的地方,数百只号角一起吹响的声音——一种他们都曾听过的声音。那低沉、用以宣告龙人大军及恶龙即将前来的铜号角声。

代表死亡的号角声。

第七章注定无缘·再见

第一波恶龙开始攻击塔西斯后,众人才刚好赶到市场边。一伙人不甚愉快地与骑士们告别。骑士们劝他们一起逃进山脉里。

众人拒绝后,德瑞克要求泰索何夫跟着他们一起走,因为坎德人是世上唯一知道龙珠藏放地点的人。坦尼斯很清楚坎德人一定会先逃之夭夭,只好无奈地拒绝。

“史东,把坎德人带来,和我们一起走。”德瑞克不顾坦尼斯命令着。

“长官,我不能这样做。”史东把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回答。

“他是我们的领袖。我必须要优先照顾我的朋友。”

德瑞克冷淡的声音中夹杂着愤怒。“如果这是你的决定。”他回答,“我不能阻止你。但这将是你的一个污点,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不要忘记你还不是一名骑士。你最好开始祷告,在你的晋升大典中,我不会出现质疑你的资格。”

史东面色灰败,斜眼瞧着坦尼斯,后者听到这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再想这事了,低沉的号角声,风中传来的嚎叫声,都逐渐接近中。骑士们回到山中的营地,大伙则回到镇上来。

他们看见许多镇民站在屋外听着这奇怪的号角声,他们以前从未听过这声音,当然也不明白这声音所代表的意义。正在议事厅里的领主听到这声音立刻站起来,他急急地转过身去面对坐在他身后阴影中的龙人。

“你说过我们不会有事的!”领主咬紧牙关说。“我们还在协商——”

“龙骑将已经对协商感到厌烦了。”龙人打着哈欠说道。“这座城的确不会有事——当然要等它学到教训之后。”

领主双手捧住头。其他议会的成员还不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们看见领主的指缝间流下了泪水时,每个人都明白了现在的状况。数百只红龙在天空中清晰可见。三或五只一组,他们火红的双翼在落日下反射着妖异的光芒。塔西斯的人民只知道一件事,死神就在他们头上飞舞着。

当龙俯冲下来,第一次掠过整座城的时候,对龙的恐惧掩盖了每个人的心智,这恐慌所造成的破坏远比大火还要来得严重。龙的翅膀遮住阳光时,每个人的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然而他们已经无处可逃。

恶龙第一次俯冲后,便确信它们不会遇到任何的抵抗,于是它们开始攻击。他们一个接一个盘旋在上空,像一道烈焰般扑向地面,吐出的火焰吞食了许多建筑。逐渐扩散的大火引起了可怖的暴风。街道上满布呛人的黑烟,黎明成了黑夜。灰烬像是黑雨般地撒下。人们陷入了原本名叫塔西斯的灼热地狱中,恐惧的尖叫转变成痛苦的惨叫。

当恶龙开始攻击的时候,如潮水般的民众在街头狂奔着,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有些人大喊着山里会比较安全,有些人则沿着大街没命地乱跑,其他人则努力试着要冲出城门。天空中盘旋着数百只红龙,随自己喜好地烧杀着。

人潮掩过了坦尼斯和他的伙伴们,把他们冲散。不由自主地撞上旁边的建筑物。呛鼻的浓烟让他们不停地流泪,不停地咳嗽;他们还必须不停地和意图摧毁理性的恐惧奋战。

温度越来越高,整栋建筑物就这样炸开来。吉尔赛那斯被暴风推撞向墙壁,坦尼斯趁机抓住他。一手抓住精灵的坦尼斯只能无助地看着其他的伙伴被暴乱的民众冲散。

“快回旅店!”坦尼斯大吼着。“在旅店会面!”只是他也不能确定其他人到底听见了没,只能推测大家应该都会朝那个方向前进。

史东用强壮的手抓住阿尔瀚娜,连拖带拉地带着她穿过人心惶惶的大街。在浓烟中他试着要看清楚其他伙伴,但一点用处也没有。然后,他开始了最绝望的努力,他不停地和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搏斗着,除了站稳之外,还得要支撑着阿尔瀚娜。

阿尔瀚娜突然之间一个不稳,被人潮给带了开来。史东飞身上前,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用穿着盔甲的身体开出一条路,好不容易才重新抓住脸色死白、全身发抖的阿尔瀚娜,她用尽全身力量抓住他,好不容易才能够在他身边站稳。一道影子掠过他们,一只恶龙尖啸着冲向街道上盲目的男人、妇女和小孩。史东拉着阿尔瀚娜躲进门廊,当龙俯冲下来时,他用身体护住她。大街陷入烈火之中,撕裂人心的哀号此起彼落。

“别看!”史东拥紧阿尔瀚娜对她低声说,自己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恶龙终于飞走,突然之间原先吵吵嚷嚷的大街陷入了一片死寂。街上没有留下任何会动的东西。

“趁我们还有机会的时候,快走。”史东颤抖地说着。两人互相依靠,跌跌撞撞地走上大街。他们失去了所有理智,完全靠着本能行动,最后再也受不了满街的浓烟和大火,被迫得再找一处骑楼休息。

有短暂的片刻,他们俩人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彼此紧紧相拥着,感谢上天没有让他们落入同样的命运。但却又害怕自己过不了几秒钟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阿尔瀚娜靠着史东的胸膛。那古老的盔甲让她的脸颊感受到些许凉意。它坚硬的金属让人感觉十分可靠,她可以感觉到底下稳定、快速、让人放心的心跳声。接着她的手臂强壮、肌肉结实。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黑发。

阿尔瀚娜是属于骄傲、严肃民族的纯洁女子,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要在何时、何地。何处嫁给谁。他是个精灵贵族,在作好这个安排的这么多年以来,基于俩人的共识,他们从未有过进一步的接触。阿尔瀚娜来寻找自己父亲的时候,他和人民留在一起。她被迫卷入人类的世界,不停受到新价值观的冲击。她不屑他们,却又被他们所吸引,那是种冲动,热烈而不加以掩饰的情感,正当她觉得自己会永远瞧不起这个种族的时候,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出现了。

阿尔瀚娜抬头看着史东忧郁的脸庞,她可以看见他自豪、高贵、严格而毫不松懈的自我要求,不停地自我磨练和追求完美,那是种永远也达不到的完美。也因此他的眼中才会有这种深沉的哀伤。阿尔瀚娜发觉自己已被这个人类男子深深吸引。她崇拜他的力量,只要有他在身边就感到快乐,她感觉到一阵电流,一股暖意将她吞没。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比一千只恶龙所吐出的火焰还要可怕的火焰所包围。

“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史东低声耳语,却被阿尔瀚娜出乎意料地将他推开。

“我们就在这边分手。”她的声音有如夜风般凄冷。“我得要回到我的住所了,多谢你的护送。”

“什么?”史东说,“你自己一个人回去?这太疯狂了。”他伸出手抓住她。“我不能容许——”他立刻觉得自己做错事了,感觉到阿尔瀚娜突然全身僵硬起来。她动也不动地用恨恨的目光看着他,直到他放开手为止。

“我也有我的朋友。”她说。“就像你一样,你的忠诚只对他们付出,我的忠诚则是献给我的朋友。我们得要分开了。”看见史东痛苦的神情里闪烁的泪光,她的声音不禁迟疑起来。有一瞬间,阿尔瀚娜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勇气继续说下去。但她想到了需要自己领导的人民,于是重新找回了力量。“我感谢你的体贴和帮助,趁着街道还算空旷的时候,我得走了。”

史东看着她,脸上先是露出痛苦以及迷惑的神倩,然后恢复严肃。“阿尔瀚娜女士,我很高兴能够为你效劳。但你还身处在危险中一请容许我护送你回到你的住所,然后我就不会再打搅你。”

“不可能的!”阿尔瀚娜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说。“我的居处并不远,我的朋友也在等着我们。我们有自己的方法可以离开这座城。请原谅我没有表达出足够的感激,我一直不大能相信人类。”

史东的褐色双眼开始闪烁。阿尔瀚娜站得如此靠近骑士,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她差一点又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

“我知道你住在哪里。”她困难地吞咽着。“红龙旅店。也许等到我找到我的朋友之后,我们可以帮助你——”

“不用麻烦了,”史东冷冷地说。“也不需要感谢我。我只不过服从着骑士规章罢了。再会。”他开始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身来。他从腰带间拿出那只光彩耀人的钻石别针,他把它放进阿尔瀚娜的手中。“拿去。”他说。

他看着她的眼眸,突然看见她极力掩藏的痛苦。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很柔和,虽然他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做。“我很荣幸你愿意把这样的宝物交给我保管。”他温柔地说,“即使只有几分钟。”

精灵女子看着这个珠宝片刻,然后她开始发抖。她的眼睛与史东的双眸交会,正如她所想的,他的眼神里不见严厉,只有无比的温柔与同情。

她再一次被人类所吸引。阿尔瀚娜低下头,难以正视着他,只能轻柔地握着他的手。她把珠宝放进他的手中,慢慢地将他的手合上。

“送给你。”她柔声说。“当你看着它的时候,请想起阿尔瀚娜。

星光,并且记得她在某处想着你。“

泪水突然朦胧了骑士的视线。他低下头,没有办法出声。然后他轻轻地吻了宝石一下,将它小心地放回腰带中,并且伸出手;但阿尔瀚娜面色苍白地躲进门廊中。

“你走吧。”她说。史东呆立片刻,迟疑不决,但是他因为面子的缘故,不能拒绝她的要求。骑士转身走上恶梦般的街道。

阿尔瀚娜在门廊中望着他片刻,逐渐硬起心肠。“原谅我,史东——”她低声自语。然后她突然停下来。“不,不要原谅我。”她沙哑地说。“感谢我。”

闭上双眼,她胸中开始构筑出一幅画面,变换成讯息传送给她藏匿在郊区的朋友,让他们快来将她带离这人类的世界。收到了心电感应的回答之后,阿尔瀚娜叹口气,开始焦急地打量着满是黑烟的天空。

“啊!”雷斯林听到第一声号角声穿透下午的宁静之后,冷静地说:“我早就料到了。”

河风边想着该怎么做,边用不满的眼光看着雷斯林。坦尼斯命令他们保护大家不受守卫的伤害是很简单,但要面对龙人,要面对龙!河风暗沉的双眸扫视着大伙。提卡站起身,手放在剑柄上。

这年轻的女孩勇敢、沉着,技术却不值一提。平原人还可以看见她手上被自己割伤的伤痕。

“怎么了?”伊力斯坦困惑地问。

“龙骑将,开始攻击这座城市了。”河风沙哑地回答,试着思考目前的处境。他听见一阵金属的撞击声。卡拉蒙醒了过来,高大的战士看来一点也不紧张。感谢天!虽然河风讨厌雷斯林,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对双胞胎结合钢铁与魔法的战技相当的高明。罗拉娜,他也注意到,看起来也非常地冷静,但她是个精灵,河风还是没有学会真正的相信任何精灵。

“如果我们没有回来,就尽快出城。”坦尼斯是这样跟他说的。

但坦尼斯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贸然出城只会在大平原上遇见龙人大军。河风现在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在旅途中一直觉得有人在监视他了。就在第一只龙俯冲向这个城市的时候,他用族中的语言咒骂着,并且感觉到金月紧紧地抱住他。他低头看去,看见了她的笑容,以及她眼中的信任。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真神,也相信他。他松了口气,不再感到惊慌失措。

一阵波动撞击上这栋建筑。他们可以听见街上的惨叫声,可以听见火焰猛烈燃烧的声音。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一层,到一楼去。”河风说,“卡拉蒙,记得把骑上的宝剑和其他的武器一起带着。如果他们——”他本来要说“还活着”,可是看见罗拉娜的神情让他没办法继续。“如果坦尼斯和其他人逃出来,那么他们会回到这边。我们在这里等他们。”

“这个决定好极了!”法师嘲讽地说,“特别是当我们本来就无处可逃的时候!”

河风不理他的嘲讽。“伊力斯坦,带其他人下楼。卡拉蒙、雷斯林,你们两个先留下来。”其他人离开之后,他很快地说:“我们最好的做法,依我所见,还是只能待在屋里。封锁这整栋旅馆,上街是死路一条。”

“你认为我们可以撑多久?”卡拉蒙问。

河风摇摇头。“也许几个小时吧。”他简单地说。

两兄弟看着他,脑海中同时浮现了奎苏族遭到屠城的惨状、以及索拉斯被攻陷时的样子。

“我们不能被活捉。”雷斯林低声说。

河风深吸一口气。“我们会尽量守住。”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但如果我们守不住——”他手放在腰间的刀上,却说不出自己将会怎么做。

“不用这么麻烦。”雷斯林嘶哑地说。“我有草药,只要混合一杯酒,既快速,而且毫无痛苦。”

“你确定吗?”河风追问。

“相信我。”雷斯林回答。“草药是我最擅长的知识。”他毫不迟疑地回答,同时注意到平原人的身躯正微微发抖。

“如果我还活着。”河风柔声说,“我会给她,或他们这种毒药。

如果没办法——“

“我明白。你一定要相信我。”法师回答。

“罗拉娜呢?”卡拉蒙问,“你知道精灵的个性。她不会——”

“交给我来处理。”雷斯林柔声重复道。

平原人看看法师,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雷斯林冷静地站在他们面前,双手交叠放在袖子里,兜帽遮住大半的脸庞。河风看着自己的匕首,考虑其他的做法。不,我做不到,至少这种方法不行。

“很好。”他吞咽着口水说。他停下来,害怕自己要走下楼梯面对其他人,但街上的杀伐声越来越清晰。河风猛然转头走下楼梯,把两兄弟留在楼上。

“我会奋战到死!”卡拉蒙试着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对雷斯林说。

但说不到几个字,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答应我,小弟,如果我……你会自己服下这毒药……”

“不需要。”雷斯林简短地回答,“我的体力根本不足以撑过这么大场面的战斗。我会先因自己的法术耗尽体力而死。”

坦尼斯和吉尔赛那斯奋力冲出人群,比较强壮的半精灵努力推、挤、拉、扯才逃出了那群失去理性的暴民。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为了躲避龙的攻击而四处寻找掩护。吉尔赛那斯双膝一软,坦尼斯被迫将他扶进骑楼下,精灵全身无力地软瘫在坦尼斯身上。

半精灵看见红龙旅店之后,不禁赞美伟大的诸神,但很快地,他赞美又变成了咒骂。因为旅店前面几乎已经完全被那些黑漆漆的爬虫类给包围了。他拉着全身无力、盲目跟进的吉尔赛那斯,跌跌撞撞地躲进一个屋檐下。

“吉尔赛那斯!”坦尼斯大吼,“旅店!它被包围了!”

吉尔赛那斯抬起头,茫然地往前看。突然间,他明白了。

“罗拉娜!”他惊呼,随即挣扎着走到街上。“我一定得找到他们——他倒在坦尼斯的怀里。

“留在这里。”半精灵帮助他坐下来,边说,“你还不能乱走动,我会试着溜过去的。我从后门过去看看。”

坦尼斯跑向前,沿着街道躲躲藏藏地前进,刚跑过了一个街口左右的距离,便听见了一声嘶哑的吼叫,他看见佛林特疯狂的比着手势。坦尼斯冲向他们。

“怎么搞的?”他问,“你们为什么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半精灵话说到一半,”喔,糟了!“他低声说。

矮人脸上满是灰尘和泪水冲刷出的痕迹,跪在坎德人身旁。

坎德人被一根落在街道上的大柱子压住了。泰斯像是个聪明孩子的小脸上满是灰尘,脸色惨白。

“该死,这个没脑袋的坎德人。”佛林特哭叫着,“就是喜欢让房子碰到自己头上。”矮人因为试着要把这个需要三个壮汉才能移开的柱子从炊德人身上移开,双手弄得满是伤痕和血迹。坦尼斯把手放在泰斯的脖子上。他的脉搏十分微弱。

“留在这里看着他!”坦尼斯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我要去旅店,我把卡拉蒙带过来!”

佛林特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把眼光转向旅店。两个人都听见了旅店外的杀声,也都看见了火光下的武器反光。偶尔旅店里还会有奇怪的闪光,那是雷斯林的魔法。矮人摇摇头,他知道这坦尼斯得用飞的才能够把卡拉蒙平安地带过来。

但佛林特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当然,小家伙,我会看着他的。再会了,坦尼斯。”

坦尼斯吞咽着口水,试着要回答,最后还是放弃,沿着街道跑去。

雷斯林不断地咳嗽着,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他拭去嘴角的血迹,从袍子的最内袋拿出一个黑色皮囊。他只剩下最后一个法术,法力大概也会跟着一起用完。现在他的手疲倦地发着抖,试着要将皮囊中的药材倒进一瓶酒中;这瓶酒是他吩咐卡拉蒙在战斗开始前拿过来的。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一阵咳嗽让他倒了下去。

他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抬头看见了罗拉娜,她从他瘦弱的手中将皮囊拿了过来。她自己的手上则满是黑绿色龙人的血液。

“这是什么?”她问。

“施法所需的药材。”法师咳嗽起来。“把它倒进酒瓶中。”

罗拉娜照着吩咐把药材倒进酒中,它很快地就溶解进酒中。

“先别喝。”法师强忍住咳嗽说。

罗拉娜看着他。“这是什么?”

“安眠药。”雷斯林眼神闪烁的回答。

罗拉娜不解的一笑。“你不会认为我们今天晚上还能够睡觉吧?”

“不是那种安眠药,”雷斯林定定地看着她回答。“这种安眠药可以让你陷入候死。心跳、呼吸几乎完全停止。皮肤变得苍白、冰冷,身体变得僵硬。”

罗拉娜的眼睛睁大。“为什么——”她说。

“要当作最后的防线。只要你够幸运,敌人们会认为你死掉了,把你留在战场上。但如果运气不好——”

“如果——?”她脸色苍白地追问。

“那么,听说有几个人曾在自己的坟墓中醒来。”雷斯林冷静地说。“但我不认为我们有这种机会。”

他的呼吸平顺许多,坐了下来,低头躲过了一只飞过他头上的箭,箭落在地板上。他发现罗拉娜的手颤抖着,才明白她原来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的坚强。

“你想让我们都喝下这瓶酒吗?”她问。

“这能让我们逃过龙人的凌虐。”

“你怎么知道?”

“相信我!”法师虚弱地笑道。

罗拉娜看着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心不在焉的在盔甲上擦了擦沾满血迹的手指。血迹根本没有消失,但她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一支箭射过她身边,但是她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只是呆呆地看着它。

卡拉蒙从冒着浓烟的大厅跌跌撞撞地出现了。他肩膀上的箭伤正在淌血,红色的血和敌人的绿色血液构成了奇妙的对比。

“他们已经快冲破正门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河风命令我们退守到这里来。”

“注意听!”雷斯林警告大家,“他们不只从正门冲进来!”通往后巷厨房的门也轰然一声破裂。

卡拉蒙和罗拉娜立刻转过身准备迎战。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了。

“坦尼斯!”罗拉娜收起武器,飞奔向他。

“罗拉娜!”他喘着气说。他将她紧搂入怀,心情一松懈,差点忍不住掉下眼泪。卡拉蒙也跟着上来热情地一把抱住他们俩个。

“大家都还好吧?”坦尼斯好不容易透了一口气,说道。

“到目前为止还好。”卡拉蒙边窥探着坦尼斯身后。当他只看见坦尼斯一个人时,脸色一沉。“其他人——”

“史东不见了。”坦尼斯忧心地说。“佛林特和泰斯在对街。坎德人被压在一根柱子下。

吉尔赛那斯在大概两个街口远的地方。他受伤了。“坦尼斯告诉罗拉娜。”不算严重,但是他没有办法走到这边来。“

“欢迎你,坦尼斯。”雷斯林边咳边说。“你刚好赶上和我们一起迎接死神。”

坦尼斯看见眼前装着黑色液体的酒瓶,也看见了旁边的黑皮囊,震惊地看着雷斯林。

“不行。”他坚定地说。“我们不会死,至少不会像——”他打断自己的话。“把所有人集合到这里来。”

卡拉蒙扯开嗓子边跑边喊。河风本来在大厅里捡起敌人的箭回射他们,因为他自己的箭很早以前就射完了。现在他也跟着跑回来。其他人跟在他后面,看见坦尼斯,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满怀希望的笑容。他们的信心让半精灵感到无比的压力。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他们失望的。也许我已经让他们失望了。他生气地摇摇头。

“听着!”他大喊,试着要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外面龙人的吵杂声。“我们可以试着从后门逃出去!攻击这里的敌人只有一小撮。

主力部队还没有进城。“

“有人在追我们,”雷斯林喃喃说着。

坦尼斯点点头。“看起来的确是。我们时间不多了。如果我们可以逃进山里面——”

他突然抬起头,忘记刚刚讲的话。每个人也都跟着闭上嘴,仔细的听着,他们认出了那尖锐的叫声,皮翅撕裂空气的声音,它们都越来越接近。

“找掩护!”河风大喊。不过太迟了。

外面传来一声尖啸和一声闷响。三层楼用高石、木头搭建的旅店开始像是海滩上的沙堡般摇晃起来。尘埃和瓦砾飞溅,火焰包围整座房子。他们可以听见楼上传来木头折断、落下的声音。

这档建筑看样子是撑不住了。

大伙惊讶地张大眼看着巨大的屋粱跟着屋顶砸在开始凹陷的顶楼地板上。

“快出去!”坦尼斯大吼。“这整个地方快要——”

半精灵正上方的屋梁发出巨大的折裂声,开始慢慢地裂开。

坦尼斯一把抓住罗拉娜,尽全力将她往另外一个方向推。他最后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伊力斯坦伸手扶在了她。

坦尼斯头上的屋梁趴哒一声断了开来,他听见法师尖声说了一些话。然后,他觉得自己开始往下掉,仿佛整个世界都落在他头上。

史东躲在街角,刚好看见红龙旅店在火焰和烟尘中坍了下来,顶上的红龙则在胜利地盘旋着。骑士的心剧烈跳动着,充满了恐惧及悲伤。

骑土躲进骑楼中,正好闪过一群用着粗鲁、冷淡的语言谈笑着的龙人。显然他们认为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正准备要去找别的乐子。三个穿着蓝色制服或是红色制服的龙人似乎对于旅店被摧毁感到非常不悦,对头上的红龙摇晃着拳头。

史东感到自己几乎被绝望所包围。他无力地靠着大门,呆呆地看着龙人,看看龙人们下一步要怎么做。他们还会在废墟底下吗?也许他们已经逃出来了。然后,他的心头大石终于放下,他看见一阵白色的反光。

“伊力斯坦!”他看着牧师从瓦砾中出现,拖着另一个人。龙人们拔出剑,跑向牧师,用普通话威胁他们投降。史东口中大喊索兰尼亚骑士的战呼,从走廊中跑出来。龙人转过身,看到骑上的出现似乎有些犹豫。

史东从眼角看到有个人跟他一起冲出来。他瞄到头盔上的反光,也听见矮人的大吼声。接着他听见了另外一个走廊上传来了咒语念诵的声音。

吉尔赛那斯虽然站不起来,但还是爬出骑楼,用手指着龙人。

火焰的飞镖从他的手中直射而出,其中一个龙人被射中胸口,全身着火地倒下。佛林特跳起来,用手中的石块打倒另一个。史东则用拳头打昏剩下的一个龙人。接着他立刻扶住了脚步踉跄,还拖着一个女子的伊力斯坦。

“罗拉娜!”吉尔赛那斯在走廊上大喊着。

被烟雾弄得昏沉沉的,精灵女子抬起呆滞的双眼。“吉尔赛那斯?”她喃喃地说,接着她抬起头看到了骑士。

“史东——”她无意识地说,无力的指着背后。“你的宝剑,我看到它在这里,在那边——”

史东也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宝剑被压在许多的瓦砾之下,旁边则是姬斯——卡南的神剑,仿佛刚从废墟中挖掘出来。史东不停地将石块移开,努力地清除那些瓦砾,要将这两件武器挖出来。

骑士也不断注意着底下有没有传来呻吟声、叫声,但只有一片寂静。

“我们得赶快离开。”他停下来慢慢地说。他看着伊力斯坦,后者正呆视着那堆瓦砾,脸色非常的苍白。“其他人呢?”

“都在里面了。”伊力斯坦用颤抖的声音说。“半精灵——”

“坦尼斯?”

“是的。在恶龙攻击旅店前,他刚好从后门闯进来。他们都挤在一起,就在房子的正中间。我当时站在门口,坦尼斯看见屋梁断裂,他立刻把罗拉娜推过来。我扶住她,然后整栋建筑就倒了下来,他们不可能——”

“我不相信!”佛林特愤怒地跳上那堆瓦砾。史东抓住他,把他拉回来。

“泰斯呢?”骑士严厉地问矮人。

矮人脸色一沉。“被压在杜子下面,”他面色灰败地说。他疯狂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把头盔也给弄掉了。“我得要回去救他。

但我不能没有卡拉蒙——“矮人开始哭泣,眼泪落在他的胡子上。

“那只大笨牛!我需要他!他不能这样对我!坦尼斯也是!”矮人咒骂着。“该死,我需要他们!”

史东伸手拍拍佛林特的肩膀,“快去泰斯那边,他现在需要你,龙人满街跑来跑去,我们不会——”

罗拉娜尖叫起来,那害怕、恐惧的声音像是利箭般穿透了史东的耳膜。他转过身正好抓住她,阻止她往瓦砾上扑。

“罗拉娜!”他大喊。“你看看!你看看!”他用力地摇着她。

“没有人可以逃过的!”

“你不懂!”她对他尖声大吼,挣脱他的束缚。她趴在地上,试图要举起一块烧黑的石块。“坦尼斯!”但那石块太过沉重,她只能举起尺寸。

史东心痛地看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接着他听到了答案。

号角声!成千、成百的号角声响,越来越近。大军已经入侵了。他看着伊力斯坦,后者无奈地点点头。两人冲向罗拉娜。

“亲爱的。”伊力斯坦柔声说,“你现在也帮不上他们的忙。活着的人还需要你。你的哥哥受伤了,坎德人也是。龙人的大军这个时候又杀过来了。我们现在一定要赶快离开,留一条命和这些该死的怪物作战,要节哀啊!坦尼斯为了救你牺牲了自己,别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罗拉娜看着他,脸上满是黑烟、灰尘,泪水和血液所构成的可笑图形。她听见了号角声、也听见了吉尔赛那斯的哀号、更听见了佛林特大喊着泰索柯夫快死了,她还听见伊力斯坦的话。天上下起雨来,因为龙吐出的火焰而融化的积雪,变成水滴由天而降。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冷却了她发烫的肌肤。

“史东,扶我起来。”她用几乎僵硬的嘴唇勉强说。他扶着她站起来。她的脑中昏昏沉沉,一片混乱。

“罗拉娜!”她的哥哥哭喊着。伊力斯坦说得对,活着的人还需要她。她得到他身边。虽然她情愿死在这堆瓦砾上,但是她不得不活下去。这才是坦尼斯希望她做的事。他们需要她,她必须要支持下去。

“再会了,坦塞勒斯。”她耳语道。

雨势加大,像棉絮般从天而降。仿拂诸神也在为美丽的塔西斯而哭泣。

水不停地滴在他头上。这种状况让人感到寒冷且不悦。雷斯林试着翻过身,避开这恼人的水滴。但他动弹不得,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他害怕地试着想逃离这场恶梦。恐惧让他完全清醒过来。一恢复理性,恐惧就消失了。雷斯林照着他所学的再度控制了自己,强迫自己观察眼前的状况。

什么也看不见。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他被迫要倚靠其他感官。

不过他得先把身上的重量移开才行。他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小心地移动手臂,没有什么特别的痛楚,看来身体没有骨折。抬起手,摸到一个人:这是卡拉蒙,从他穿着的盔甲和味道就可以猜出来。他应该早就知道的。雷斯林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哥哥推到一边,从他身体下爬了出来。

现在法师可以比较轻易地呼吸,他先将脸上的水珠抹去。在黑暗中摸着哥哥的脖子,测量着他的脉搏,很稳定,呼吸也很平顺,皮肤也还是温暖的。雷斯林放心地躺平在地板上,不管他现在身在何处,至少有人陪着他。

他在哪里?雷斯林努力回想着最后记得的景象。他记得屋梁开始断裂,坦尼斯把罗拉娜推开。他记得他耗尽体力施了最后一个法术,那个法术把他体内的能量转换,变成一个可以阻挡其他物理攻击的护盾。他记得卡拉蒙用身体护住他,整栋建筑物倒在他们身上,然后一阵坠落的感觉。坠落……

啊!雷斯林突然明白了。我们一定是从一楼掉到酒窖去了。

摸索着石制的地板,法师意识到自己已经全身湿透。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在找的玛济斯法杖。它的水晶球没有丝毫的破损。

这支由帕萨理安在大法师之塔中赐给他的宝物只有龙焰能够将它损坏。

“施拉克”雷斯林低声说,法杖随即大放光明。他坐直身看着四周。

是的,他是对的。他们在旅店的地下室。打碎的酒瓶把酒撒得一地。装着麦酒的木桶被劈成两半,他四周的液体看来并不完全是水。

法师用法杖照亮每一个角落。坦尼斯、河风、金月、提卡都在这里,他们都挤在卡拉蒙附近。他飞快地打量了他们一下,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他们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瓦砾,断成两半的屋梁有一半掉在地上。

雷斯林露出微笑,那一道法术真是杰作。他们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但那也得我们不被冻死才行,他回归现实提醒自己。他全身都在发抖,几乎拿不稳玛济斯法杖,并且开始咳嗽。这样他会死掉的,大家一定得找到出去的方法。“坦尼斯。”他摇着半精灵。

坦尼斯躺在雷斯林魔法护盾的最外层。他喃喃自语,全身抽动了一下。雷斯林再摇摇他,半精灵反射性地大喊一声,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

“坦尼斯,已经安全了。”雷斯林低声咳嗽着说。“醒一醒。”

“什么?”坦尼斯飞快坐直身,看着四周。“我们在——”然后他记起来了。“罗拉娜?”

“走了。”雷斯林耸耸肩。“你把她推到安全的地方——”

“我想起来了……”坦尼斯躺下去。“我也听见你念了什么咒语——”

“所以我们才没有被压死。”雷斯林紧紧拌着湿透的饱子,靠近正在满头雾水打量着四周的坦尼斯。

“我们是在哪个该死的——”

“我们是在旅店的酒窖里,”法师说。“地板塌了下来,所以我们就掉到这里来了。”

坦尼斯抬头往上看,“天哪!”他惊讶地说。

“是的。”雷斯林跟随着坦尼斯的眼光。“我们被活埋了。”

在红龙旅店的废墟之下,大伙开始思考着自己的处境,看起来不大乐观。金月治好了他们不大严重的外伤:这得要感谢雷斯林的法术。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底下昏迷了多久,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更糟糕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样逃出去。

卡拉蒙小心地试着移动头上的石块,但是整个瓦砾堆似乎开始摇晃着倒下来。雷斯林立刻提醒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施法保护他们,坦尼斯疲倦地叫大汉先停下手边的工作。他们四周的水开始越积越深。

正如同河风所说的,差别只是在他们会怎样死掉:缺氧,冻死、被瓦砾压死、或是被淹死。

“我们可以大声呼救。”提卡全身发抖地建议着。

“那么还可以再加上一项:被龙人宰杀。”雷斯林说。“他们是上面唯一能听见你叫声的生物。”

提卡红着脸,很快地用手揉揉眼睛,卡拉蒙看了弟弟一眼,把提卡楼人怀中。雷斯林则用厌恶的眼光看着他们俩人。

“我没有听到上面有任何的声音。”坦尼斯迷惑地说。“大家应该都觉得龙人大军——”他停下来,卡拉蒙与他的目光交会,两名战士缓缓地点点头。

“什么?”金月看着他们问。

“我们已经在敌人的占领区之中了。”卡拉蒙说。“龙人的大军已经占领了整座城,可能还包括附近方圆几十哩。即使我们能逃出去,也无路可去。”

像是为了强调这件事实一般,大伙听见头上发出一阵声响。

他们早已熟悉的龙人语言透过瓦砾传了下来。

“我早告诉你们这是浪费时间。”另外一个地精的声音用蹩脚的通用语说,“这堆废墟里面不会有人活着的。”

“你们这些吃狗肉的家伙,自己去跟龙骑将说啊!”龙人大吼,“我相信他对你的建议很感兴趣的,或者他的龙也会感兴趣。命令就是命令,每个人都给我开始挖!”

头上传来挖掘、石头被拖开的声音。泥土和尘埃开始沿着缝隙掉落下来。屋梁发出尖锐的声音,但还是撑住了。

大伙面面相觑,几乎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每个人都想起了那些攻击旅店的奇怪龙人。“有人在追踪我们。”雷斯林曾说过。

“我们在这些瓦砾中找些什么?”一个地精用自己的语言问,“银币?珠宝?”

坦尼斯和卡拉蒙都懂一些地精语,他们仔细地听着。

“都不是!”第一个发布命令的地精说。“是间谍或是一些龙骑将想要亲自盘问的人。”

“在这里面?”地精惊讶地问。

“这才是我要问的!”他的伙伴大吼。“你也看到我现在的下场。那些蜥蜴人说他们本来被包围在旅店里面,后来红龙把整栋建筑弄垮之后没有人逃出来,所以龙骑将推断他们还在里面。如果你问我的看法:那些笨龙把事情搞砸了,我们现在得要替他们擦屁股。”

挖掘和地精的交谈声越来越清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龙人发号施令的声音。上面可能有五十几个家伙!坦尼斯震惊地想。

河风很快地把剑从水中拿起,开始擦干它。卡拉蒙平日乐天的脸覆上了阴霾,他放开了提卡,开始拿起自己的剑。坦尼斯的武器不见了,河风丢给他一把匕首。提卡也拿起自己的剑,坦尼斯摇摇头。他们将会在封闭的空间里面作战,提卡会需要很大的空间。半精灵露出疑问的表情看着雷斯林。

法师摇摇头,“我会试试看。”他低声说。“但我实在很疲倦了;非常疲倦。我没有办法思考,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他低下头,剧烈地发抖。他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咳嗽,以免泄漏了他们的位置。

一个法术大概就可以让雷斯林倒下。不过他大概还是比其他人要幸运,至少他不会被活捉。

他们头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地精是一群强壮且不易感觉疲惫的工人。他们只想赶快解决掉这边的工作,然后回去收集战利品。

大伙静静地在底下等待着。一堆泥土混合着雨水从开口泻了下来。每个人都握紧武器,不久之后他们就会被发现了。

外面突然传来新的声音。他们听见地精害怕的大叫,龙人对他们大吼,命令他们回去工作。但他们可以听见铲子、圆锹丢在地上、和龙人咒骂的声音,似乎所有的地精都开始逃跑。

接着头顶上传来一声清澈、尖锐的啸声,更远的地方传来相同回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鹰在平原上翱翔时的叫声,只不过这声音现正在他们头上。

先是传来一声尖叫。那是龙人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仿佛那家伙被活生生的撕成两半。更多的叫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另一声啸声,和这次更为接近的回应声。

“这倒底是什么?”卡拉蒙睁大眼睛问。“这不是龙。这听起来像——像是巨大的猛禽!”

“不管它是什么,龙人正被它无情地攻击着!”金月吃惊地说。

很快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这阵寂静让大伙更加担心。新的邪恶力量降临了吗?

接着又是一阵挖掘的声音,石块和木头被移到街道上。上面的那些家伙还想要把他们挖出来!

“它吃掉了所有的龙人。”卡拉蒙低声说。“这下它要过来吃我们了!”

提卡脸色苍白,紧紧抓住卡拉蒙的手臂。金月吃了一惊,连河风都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忧心忡忡地看着上方。

“卡拉蒙。”雷斯林颤抖地说。“闭嘴!”

坦尼斯同意法师说的话。“我们是在自己吓自己——”他刚开口,头上突然掉——大堆瓦砾,石块和木片掉的他们满身都是。一只巨大的爪子伸了下来,穿透瓦砾难,大伙纷纷找掩护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入侵。

他们无助地躲在屋梁或是酒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巨大的爪子抽回去,留下一个大洞。四周一点声在都没有。有一一段时间,大伙没有人敢乱动,但外面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机会,”坦尼斯压低声音说。“卡拉蒙,去看看外面有什么。”

高大的战士已经离开原先躲藏的地方,蹑手蹑脚地开始移动。

河风拿着剑跟在他后面。

“什么都没有,”卡拉蒙望向外面,疑惑的回答。

坦尼斯赤手空拳的走过来站在洞口边往上看着。意想不到的有个黑色的身影遮住亮光,出现在他们头顶上。人影的身后站着一只巨大的野兽。他们只看得见一颗巨大的鹰头,眼睛在火光中闪耀着。锐利的喙反射着火光。

大伙往后退了一步;太迟了,那个人已经看见了他们。他又走近了一步,河风这时才想到他的弓箭,但也来不及了。卡拉蒙一手将提卡楼人怀中,用另一只手紧握着剑。

那个身影慢慢地走近洞口,小心地注意着脚下的石块,脱掉头上的兜帽。

“半精灵坦尼斯,我们又见面了,”一个像是天边星辰般清澈。

冷洌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