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摩云万象一剑平
作者:悟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658

未等甘非定下心神,余管家已缓步行到甘非身前,面无表情地冷冷问道:“甘大人,适才老朽向凌庄主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父女俩确是有要事急需赶回乡间,不知可否通融一次!”他这话表达的意思尽管甚是委婉,但生硬冷涩的语气却仍是让人听了心里极不舒服。

甘非此时全身上下寒意犹存,心知此人定是一名修为惊世的前辈高人,哪还敢像先前一般强硬,更巴不得他尽快离此,以免误了大事,是以在忖思半晌后即神情一松,哈哈一笑道:“先前甘某虽是说过不能随意离开,不过老人家你并非是武林中人,所以若是当真有事要先走,我自是不会有所留难,请自便。”说完侧身站在一旁,让出道来,暗想只要这个气势吓人,高深莫测的怪老头儿离此而去,今次所为之事就应是再无阻碍了。

由于适才甘非被余管家可怕的气劲吓得心惊胆跳之事众人均无所觉,故见到甘非的态度突然间变得谦恭起来,都感大为不解,唯有经验老到的蓝天赐似是看出一些眉目,凝神望着余管家依旧冷峻严肃的面容,眉头紧锁,想是仍未想起江湖中几时有过一位这般形貌的异人。

余管家听完甘非的话后只是微一额首,应了声:“如此就多谢甘大人了。”说完以后他却并未立即动身,而是转身走到余青青身前,悄声嘱咐了几句。语音低若蚊鸣,就连站在最近的凌百战亦是一个字都没听清,只是隐约见到余青青在听完以后轻轻点了点头,清澈明亮的眼中异采连闪,脸上神情也似是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场下的“慧果法王”想必是看到无人再出阵应战,遂微一皱眉,走到甘非身前,沉声说道:“甘施主,若是此间的事情已经完结,还请将贵国允诺归还的物事交于老衲,我等也好尽快回寺向主持方丈复命。”

听到此话,中原群雄才知有件对这帮西域僧人甚为紧要的物事不知何故,落在了朝廷的手中,而甘非也正是以交还此物为条件,方能让他们不远万里地前来助阵,亦都明白了先前甘非所说的领人前来交流云云全属一派胡言,不禁更是愤慨无比,各个俱对其怒目相视。

甘非虽是也对“慧果法王”当众说出此事来颇为恼怒,但自恃大局已定,当即长声笑道:“大师你又何必如此心急,只要凌门主宣布今日聚义一事就此作罢,那甘某就即刻回宫将大师欲得之物双手奉上,决不食言。”说完又似笑非笑地瞟了台上神情沉重的凌百战一眼,分明是想迫其尽快出言认输。

凌百战自是也清楚他的用意,心下郁怒,不料还未及起身喝斥,一旁的展鹏却已是按不下胸中的怒气,腾的一下掠至甘非身前,大声骂道:“你这奸贼,邀约这帮化外之人来和我中原武林同道为敌已是离谱之极,现在居然还在此大言不惭,委实太过无耻,小爷我便是拼死一战,也决计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言罢反手拔出肩上长刀,横于胸前,再一指略显无奈的“慧果法王”,大吼一声道:“老和尚,你出手吧!”举止间狂野慑人的气势不由令四周郁闷万分的江湖中人心神大振,人人均想“慧果法王”的武功虽是看来较余太监要强上几分,但凭这黑脸青年绝顶的刀法及过人的勇猛,兴许能将其败于刀下也说不准,一时间沉寂许久的助威声又轰然响起。

慧果法王先前看展鹏与余太监交手之时,便对其的勇猛无畏很是赞赏,此时见他带伤叫战,心想似这等大义凛然的豪勇之士实是世间少有,按说待会儿交手时理应留些余地,以免伤及他的性命,但难的就是此子不只刀法精绝,造诣颇高,一动起手来更是神勇无比,悍不畏死,倘若稍不留意,自己还会有落败之虞。他正感到有些左右为难之际,就听一旁已转身欲走的余管家忽的又回过头来,对扬刀作势的展鹏冷冷说道:“展公子,你当真打得过这大和尚么?……就知道逞匹夫之勇,实在糊涂!”众人见他说话时不只神色冷肃,语气也是严厉异常,不禁都觉费解,心道这莫测高深的余管家临走之际仍是如此关心展鹏的安危,难道他与此突然现身江湖的神勇青年会有甚渊源么?

展鹏原本一心要与“慧果法王”拼个玉石俱焚,此时被余管家这一呵斥,顿时犹如大梦初醒般,猛然记起陆战和洪刚二人的再三叮嘱,暗想这老和尚玄功深厚,自己的修为与他相较委实差得甚远,便是拼死一战只怕也难将其胜之,丢了性命倒是不打紧,倘若累及受屈多年的堂上双亲不能沉冤得雪,实为大大的不孝。但他转念又忖道自己若是为了一己私怨,在此关乎民族大义之时也畏缩不出,岂非辜负了师父他老人家多年的教诲。念及此处,展鹏只觉胸中热血沸腾,双眼一瞪,大声答道:“老人家你教训得好,小子确是自不量力了,不过若是我辈武人都为顾及自身安危,在此奸人得势,蒙受屈辱之时也不挺身抗敌,又岂是男儿大丈夫所为!”

他这番话不仅说得字字铿锵,声震厅堂,话中凛然的正气更是令不少江湖中人脸返惭色,就连一直冷漠淡然的余管家闻言后也神情微变,似是显得有些犹豫,沉默不语,随即仰天长吁了一口气,对身旁的余青青轻叹道:“青儿你先站到一边去。”

余青青听到他的话后却是神色大变,甚为焦急地问道:“爹,你不是说……!”她话未说完,便被余管家森寒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众人虽是不知道他们父女俩所言是何用意,但却也都猜到这个显得苍老猥琐的跛脚老头乃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人,而且还有意要代展鹏与那“慧果法王”交手,惊疑之余更均觉今日一战的情势实是变化多端,对方的势力原本雄厚甚多,但己方却每每在败势将成之时就必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高手出现,扭转局势,看来现在论及胜败还言之过早,不由都是信心倍增。

余管家见到余青青退至凌红菱身边后,也没搭理一旁神情愕然的展鹏,只是上前一步,对“慧果法王”冷冷说道:“大和尚,老朽年轻时也练过几手剑法,你可愿接我几招试试。”

慧果法王此时虽然也知道余管家可能来历不凡,但听他口气大得惊人,心中也有几分不悦,脸色一肃,沉声道:“施主请尽管出手,老衲纵使再不济,几招剑法想必还是接得住的。”语气中已隐含薄怒。

余管家却似毫无所觉一般,仍是一片漠然的应道:“是么?……不过大和尚你稍等片刻,老朽年纪大了,还得去找一把轻巧的剑才能使得动。”言罢便径自往右面的人群中走去,一众携有长剑的江湖中人忙各自都把自己的剑拔了出来,他也煞有介事地不时挑出一把来提在手上掂量,像是当真想要找一柄分量稍轻的。

这时凌百战与蓝天赐等人虽是不知这余管家是何来历以及武功高低,但见他气派甚大,神色间也显得从容自若,心想反正无人能敌得过那两个藏僧,由他出手试试也总比让展鹏拿命去拼要好,故倒是无甚反应;可厅门前的甘非却是暗呼不妙,他先前吃了余管家的大亏,心知此人一身功力已至惊世骇俗的境界,那“慧果法王”尽管也是绝顶高手,但倘若想要像余管家一般,手足不动,只凭散发出的凌厉气势便将自己逼得无法定身,只怕有些困难,想到这点,他又怎能不心神大乱。

展鹏则在被秦戟刚拉回座位后甚是纳闷,心想这余管家年纪老迈,又行动不便,即使当真是一位隐迹于此的江湖异人,只怕修为也不会比有剑神之称的蓝天赐还要高罢,此时竟然要替代自己与那“慧果法王”交手,到时若是有甚闪失,那自己岂不是于心难安。他正思至此处,就见余管家已经挑好一柄不足二指宽的单刃窄剑随随便便地提在手中,走到“慧果法王”身前,凝声言道:“大和尚,老朽要出剑了,你可得留神。”

慧果法王见他既不运功,也不捏剑诀,正感奇怪,忽的惊觉随着余管家手中的窄剑缓缓上扬,一股凌厉无比的强大杀气突然之间疾逼而来,且绵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直有如千军万马齐袭杀至一般声势吓人,大骇之下他忙脚下滑动,侧身闪过,再双掌一圈,闪电般向前平直推出。心下亦在飞快忖道这神秘诡异的怪老头儿也不知是何方高人,尚未出手便已如此可怕,倘若让他剑招发出,想必定如雷轰电击,锐不可档,自己惟有将苦修多年的“摩云掌”连环击出,让他无法出招而气势渐衰,方能有获胜之机。

旁观众人看到一直镇定自若的“慧果法王”不止忽然主动发掌抢攻,还一出手就像是全力以赴,汹涌奔腾的掌风较适才与蓝天赐交手时更为猛烈,脸上神情也是略现慌乱之色,不禁大为不解,心道余管家根本还没出招,这大和尚就如此急不可耐地出手猛攻,莫不是有甚顾忌么?尚未及深思,即见原本显得平静淡漠的余管家望着眼前如山掌劲破空而至的时候,似是在电光火石间忆起了往昔的豪情岁月,微拘的腰身已是挺得笔直如枪,眼中也暴射出一道慑人心魄的神光,那神光中包含着一种撼山易岳的英雄气势,再无半分先前的萎缩不振之态,随即就听他清叱了一声,手臂轻振,一道宛若雪地惊鸿的剑光便闪电般突破了层层叠叠的漫天掌风,迅速逼至陡然色变的“慧果法王”咽喉正中。

这一招仅是平刺而出,并无任何变化,只是来得无影无迹,奇快无比,更是无法形容的精准狠辣,令得厅内多达数百的武林好手竟无人看清剑光自何处刺出,只觉眨眼间剑光即到了那名藏僧的喉下三寸之处,兴奋之余也各自都觉如此奇快辛辣的剑法委实有些骇人听闻,若是换了自己下场,恐怕只这一剑,就已是决计避不开了。

慧果法王哪里料到在自己势若千钧的掌力压迫下对手仍能轻易出剑,且倏忽间便逼近颈下要害,这等可怕的情形他也是从未遇到过,匆忙之间亦只能一收掌势,猛纳丹田真气,竹竿似的高瘦身形有如脱弦之箭一样往后飞退,但是无论他疾射的身形如何变向加速,咽喉处寒意沁人的剑光仍是若附骨之蚁一样紧追不舍。

片刻之后,众人皆见到“慧果法王”虽然一时掠上房梁,一时又闪至厅角,快逾飞鸟,但双目却始终紧盯着眼前如影随形的一点剑光,眨也不眨,显然是一心想要看出余管家招式中的玄妙,再设法破解。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自二人交手迄今,余管家手中窄剑根本就毫无变化,只是快得出奇,就连蓝天赐这等用剑的大宗师亦是完全看不清他出手的方向与角度,而且他所使的身法也像与剑招同出一脉,迅快简练,每次又均能后发先至,逼得一身密宗玄功已臻大成之境的“慧果法王”也渐感一口真气有将尽之势。

又过了盏茶工夫,只听“慧果法王”猛的低吼了一声,本是急速斜射的身形蓦地冲天而起,足有四丈之高,再往人群中猛扑,想是打算借此摆脱对手的剑势。

但就在他变换身法的同时,余管家直刺的剑势尽管纹丝未变,但瘦削的身形却也突然向上急射,如一缕轻烟般紧追不舍,其势之快简直有若离弦之箭一般让人难以看清。蓝天赐与展鹏等人亦都只是觉得眼前一花,随即便见到拔地而起的“慧果法王”不知何时已神色惊骇的出现在大厅的左上角,而余管家快如闪电,势若雷霆的一剑竟稳稳停在他咽喉前半寸处,连剑尖也未有一丝颤动。

练剑之人都知出剑快速固然甚是难为,可要将全力刺出的剑势停得如此准确突然,则更是需要敏锐的眼力与过人的沉着才能办到,而余管家方才的这一剑停得就像出剑时一般的迅快突兀,同样的令人难以捉摸,不可思议。委实让两方的众多高手都心下狂震,暗想这个神秘异常的怪老头儿究竟是何来历,竟然只用了一招便将功力绝高的“慧果法王”败于剑下,尤为奇怪的是,他身具如此可怕的惊世剑法,当年必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前辈高人,竟然会在凌家庄中隐姓埋名达十余年之久,看来其中必然藏有天大的秘密。

堂下深悉“慧果法王”来历的展鹏更是惊震与疑惑兼而有之,只因他当日曾听秦戟刚提过,昔年号称勇冠当世的符应天亦是在五十招之后才将“慧果”与“伽蓝”二人击败的,这余管家虽说仅是和“慧果”一人交手,但却一剑制敌,显然修为应是不比符应天逊色多少,当为天下间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可从他早时对自己说过的话来看,想必隐迹于此也与当年的汴梁大战有些关系,而且看他先前使出的那惊世骇俗的一剑,似是与数月前在巴陵夜店中突然出现,又莫名离去的瘦削老者四人一脉相承,只是还要迅快精准得多,难道瘦削老者一行现身巴陵会和他有关么?

就在众人都觉费解不已之时,就听厅角处脸色苍白的“慧果法王”已望着颈下闪亮的剑尖,颤声问道:“阁下剑法如神,老衲甘败下风,不过还望将真实名号赐告,这样至少能让老衲知晓今日是败在哪位高人手下,唉!”言辞间尽是沮丧之情,显然他未曾料到自己在潜修了六十年之后再次进关,还没找到符应天洗雪前耻,就又遭此败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