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剑神受挫起风云
作者:悟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360

见到隐迹多年的绝代凶人余弧情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仆地毙命,而那名神勇无比的黑脸青年展鹏却威风凛凛的挺刀卓立在其身前,尽管刀刃、额头、甚至飘扬的发丝上都沾着斑斑血迹,但狂野坚毅的神色丝毫未变,眼中神光也依然在明亮热烈,眉宇间飞扬纵横的神采更是让人有一种不能逼视的感觉。数百江湖豪士终在沉默半晌后爆发出一阵震天响的欢呼声,久久不绝。

秦戟刚与巴其图与展鹏情谊深厚,看他在众人眼前挥刀斩敌,大展神威,自是尤为雀跃;而经验老到的凌百战虽说亦是欣慰不已,但抬眼瞥见展鹏左胸及胁下的伤口仍在往外不停渗血,心想“阴魔”余弧情的“幻阴指”据传伤人必死,这气魄惊人的展姓少年尽管看来并无大碍,可还是尽早医治更为妥当。念毕他即对台下的秦戟刚沉声说道:“刚儿,你怎的如此大意,展少侠此时有伤在身,你理应即刻上前扶他回座休息才是。”

秦戟刚听凌百战这一训斥,方才记起展鹏中了毒指之事,猛的拍了下脑门儿,暗骂了声糊涂,随即便与巴其图及凌红菱二人一起走到展鹏身前,连声说道:“展兄弟,你此时有伤在身,还是先行随我回座歇息罢。”

展鹏一直站在原地未有动静倒并非是想要炫耀威风,而是在凝神回想先前首次施展“奔雷斩”时的诸般精微之处,此刻听秦戟刚出言提醒,方才暗觉身上的两处伤口都实是疼痛难当,但他生性剽悍,对受伤这等小事从不在意,当下咧嘴一笑,大声应道:“秦大哥,兄弟我向来筋骨粗壮,些微小伤不碍事的,你无须多作担心。”

秦戟刚微一皱眉,未及应答,一旁的巴其图已颇为焦急的接口续道:“话虽如此,但小弟适才听身边的一位前辈说那个胖老头儿所使的‘幻阴指’其毒无比,可不同寻常功夫,展大哥你还是及早疗治为好。”

展鹏这时亦觉伤口处开始有些麻痒,心想对方还有两个玄功深厚的奇异藏僧,倘若待会儿蓝天赐万一不敌,自己早些调息养伤,也好再拼上一拼,念及此处,他便拱手答道:“既然二位兄弟都认为如此更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即甚为洒然地将长刀还入鞘中,就待与秦戟刚三人一起回座,却忽的转眼看到气急败坏的甘非满脸阴沉的大步走上前来,厉声喝道:“好你个狂妄小子,竟敢当众斩杀朝廷命官,难不成以为能就此脱身么?”与此同时,他背后的八名精悍大汉也已逼近前来。

秦戟刚听他出言不善,不禁神色一震,心想他莫不是要抬出官家的身份来为难展鹏,那可就不太好办了,正打算设法周旋一番,却见身旁的展鹏突然间眼中神光一闪,猛的转过身去,反手握住肩头的刀柄,大怒道:“那你待要怎的?”话音未落,一股激昂的战意已跃然而出。

甘非本就自知修为要较余太监略逊一筹,又刚刚才见识过展鹏狂猛无匹的刀法及难以言喻的拼命劲儿,故此时见他握刀作势,也觉颇为头疼,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皱眉叱道:“余总管乃是朝廷五品官员,你伤他性命便是犯了忤逆之罪,老夫自是要将你押回朝中,交由刑部处置。”

展鹏自幼即在山中隐居,对所谓的官家理法素来视若无物,又岂会被他几句堂面话吓到,狂笑一声后就待出言喝骂,凌百战与万云声却于此时一齐走近前来,冷声言道:”甘大人敢情是健忘,先前你不是说过今日是以武林中人的身份前来与会的么?再说什么江湖较技,生死各安天命之类的话也是出自大人的口中啊,难道才不过片刻工夫,大人你就不记得了么?”

甘非闻言后微微一怔,暗忖自己若是要硬来的话,能否将这悍勇无比的黑脸小子生擒回去尚不好说,只怕还会丢尽颜面,况且此时对方除蓝天赐以外已是再无可堪一战的高手,而本方却仍有功力最高的两名法王未曾出手,还是等到赢了赌约之后再设法找个借口动强更为稳当。思至此处,他神色一松,哈哈一笑道:“凌门主你误会了,甘某方才只是因见到余总管不慎丧命,一时情急,出言告戒一下这位小兄弟而已,今日各路英雄都在此处,我又岂敢自食其言呢?说至此处,甘非顿了一顿,阴声续道:“……好了,现今只要诸位同道之中有人能将甘某身后的‘伽蓝法王’及‘慧果法王’二位击败,那我等便会如约离去,不再过问此间之事,不知凌门主这一阵又打算遣何人出战呢?嘿嘿!”说完他未待凌百战作答即回身抱拳行礼,对那个曾出手破了少林“十八罗汉阵”的藏僧恭声道:“还请法王出阵应战!”

那名叫做“慧果法王”的高瘦藏僧单掌合什,还了一礼后便缓缓行至场中,凝声说道:“不知哪位施主愿意下场赐教?”语调虽是平和沉缓,但言辞间却是隐隐透出几分傲气。

厅中所有的人都见过他先前单掌化解少林众僧的全力一击的骇人功力,均知自己难以与其匹敌,不由都把眼光望向坐在上首的“霹雳剑神”蓝天赐,心道今日一战的成败全看这位前辈高人能否胜得了两名高深莫测的西域奇僧了。

蓝天赐自是更为清楚形势,不过在凌百战与甘非说话之时,他就将“慧果法王”初时救人随手挥出的一掌细想了几遍,却仍是觉得玄奥精奇,甚难破解,心里委实毫无把握能胜此藏僧,但也心知时至这般境地,已由不得自己有所犹豫,故当“慧果法王”方一立定场中,他便纵身而下,沉声说道:“法王你功力惊人,必是一得道高僧,按说早应修至无欲无为的清和之境,今次为何却会前来我中土之地莫名叫战呢?”他个子矮小,且满头乱发,本是显得有些萎缩,但此时腰身挺得笔直,眼露精光,又大义执言,反是让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慧果法王似是也有些无奈,长声一叹,谓然答道:“施主所言甚是,老衲受教,不过我等此番前来实是有些不便言道的苦衷,还望施主莫怪!”

蓝天赐听完“慧果法王”的话后暗觉不解,心道凭他二人的一身修为,难道还会有人能迫其行事么?不过听他的口气,今日一战已是在所难免的了,于是也不再多言,拱手抱拳,大声道:“既是如此,那蓝某今日就领教一下大师的西域绝学。”言罢微一振肩,只听“蹭”的一声响,那柄长达六尺的巨剑便应声弹出,精准无比地到了他手中,再一引剑势,猱身而上,霎时间,千万条剑影漫空流转,迅若奔雷地攻向面色沉凝的“慧果法王”。

慧果法王先前已经听甘非提过蓝天赐的名头,此时见他剑势精妙,气象森严,也不敢有半点大意,左掌一竖,一阵柔和的劲风便缓缓涌出,挡住缤纷耀眼的剑光,脚下又轻轻一踮,高瘦的身形已闪至一侧,不等蓝天赐转过身来,他又将双掌在胸前划了个半圈,平推而出,手臂尚未伸直,两股迷迷蒙蒙的真气即迅速涌出,虽是并无任何声息,但却自有一种迫人的气势。

蓝天赐见他甚是轻松地避开了自己的攻势,已是心中一凛,再惊觉攻来的掌风固然乍眼看来显得若有若无,可其中却是暗流汹涌,忙将手中剑招一变,本是刚猛强盛的剑势陡然间变得轻巧灵动,也把扑面而至的掌劲悉数震散。

蓝天赐与“慧果法王”交手自始只不过寥寥数招,却已是令好武成癖的展鹏不由自主地按下了胸中怒气,停步凝神观望,心神俱醉之下他只觉二人在一进一退间,无论是身法或是招式的变化都委实绝妙无比。蓝天赐手执的虽是一柄骇人听闻的巨大阔剑,但所用的剑法却并非是横扫、直劈以及崩、撞、砍这一类霸道威凌的招式,而是有如拈草芥一般,点、剁、刺,使的竟是判官笔等点穴兵器的细腻招法,确是又迅快又轻急,刁钻古怪,当真是奇妙之极;而“慧果法王”的掌法尽管简单平缓,不似蓝天赐的剑招一般变化万千,但却显然已至重拙无锋的上乘境界,不管袭来的剑招有多炫目,他都仅是挥掌一引,便将无数的剑影化于无形。

这番景象落在造诣不高的江南群雄眼中,自是均以为剑势纵横的蓝天赐占了上风,各个神情之间都是兴奋不已,可展鹏与秦戟刚等人却知场下二人虽是一个主攻,一个主守,但从两人脸上的神色来看,更为被动的“慧果法王”反而要显得从容许多,分明是对扭转局势甚有把握。果然,又过得数十招之后,“慧果法王”似是已摸清了蓝天赐的剑路,掌势逐渐展了开来,转眼间便将蓝天赐迫得接连变换了近十种上乘剑法,有的威猛沉稳,有的小巧迅捷,但不论他如何变招,对手不只都能应付裕如,且还均可随势还击,让他每一套剑招俱无法尽展所长。

盏茶工夫不到,原本喜形于色的各路英雄即见到场下形势发生了让人心惊胆颤的变化,“慧果法王”身形轻灵,出掌如风;而蓝天赐尽管已是须发俱扬,呼喝连连,但手中剑招却是再难像先前一般挥舞自如,愈发变得束手束脚,只能勉强护住各大要穴不被对手掌劲击中。不禁都觉忧心忡忡,暗想倘若连有“剑神”之称的蓝天赐也败下阵来,那此时厅中岂不是再无人能是两名藏僧的对手,难道今日品刀聚义一事当真要就此作罢么?

还未等众人思毕,即惊见场下的“慧果法王”一直飘忽平缓的身形倏地闪电般往前疾射,再悠然退回,袖手而立,而面色则是在沉静中略带有一丝憾然;对面的蓝天赐却是茫然失神的执剑站在原地,右肩上有一处巴掌大小的地方衣衫尽碎,想来是在适才“慧果法王”突然欺近身前时被拂中的,从他毫无变化的脸色来看,显然并未受伤,但以他这等身份名头,既是已输了一招,又岂能厚颜再战,是以蓝天赐在沉默半晌之后便还剑入鞘,沉声道:“大师掌法精妙,在下甘拜下风,但是三年之内,蓝某必会至西域‘盘空寺’中再领教益,届时还望大师成全!”说完没等有些无奈的”慧果法王”答话,即转身走到眉头紧锁的凌百战身前,神色颇为沉重地低声道:“凌老弟,今次老夫虽是已尽力而为,但始终未能助你退敌,实是于心有愧,还望见谅!……不过那两名番僧的武功确是高深之极,此时厅中恐无人能敌,依我说,这组织抗金义盟一事还是改日再说罢,你看如何?”

凌百战见到最为倚重的蓝天赐也拜下阵来,本就已是方寸大乱,再听他也劝自己认输罢手,不禁长叹一声,黯然答道:“唉!蓝老你言重了,这次凌某冒昧相邀,扰你清修,才是难以心安……,既然你老亦认为今日我方败局已成,那也只有作罢了。”

二人说话的声音尽管已经压得很低,仍是被站在不远处的展鹏听了个清清楚楚,当他得悉凌百战打算出言认输之时,不由心中大急,一时间把陆战等人要他不可强自出头的事抛到了九宵云外,几步行至凌百战身前,颇为激动地凝声言道:“凌前辈,晚辈认为时至现在,组织义盟一事何日进行倒是已并不重要,而是倘若您当真要就此认输的话,让朝中奸臣诡计得逞不说,还会令诸位同道俱都丧了士气,此举委实影响甚大,还请前辈三思!”说至此处,他见凌百战还有几分犹豫,又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肩上的刀柄,浓眉一扬,大声续道:“……再说那两个番僧武功虽高,晚辈却自信尚能凭手中长刀与其拼上一拼,不如前辈就让我出场应战,便是不敌,也能让那帮异族和尚不敢小觑了我等中土武人的胆魄与气节!”他这番话本是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但言辞间那种气吞山河的豪迈不止令心灰意冷的凌百战神情大震,就连厅内垂头丧气的各路英雄也全都为之一振,忍不住均在心中寻思这个黑脸青年有伤在身,却仍是主动请战,实乃一名天生神勇之人。

凌百战对展鹏的气概亦是心折不已,不过转念想到此子刀法虽精,又勇猛过人,但若是与年近九旬,玄功深厚的“慧果法王”相较,却仍是要差上数筹,他正觉左右为难之际,大厅门前的甘非却已施施然的行近前来,冷冷问道:“怎么,凌门主已是无人可用了么?但是甘某日前似是听闻‘擎天神掌’陆大侠也赶到了此地,不知今日为何没有见到他的侠踪呢?那两位大师可是一直想与他切磋一番的哦,嘿嘿!”言罢他又甚为得意地阴笑了几声,显然是知晓陆战突然离开一事。

甘非提到陆战的名号,厅中的数百豪士自是尽皆动容,一个鹑衣百结的中年化子更是越众而出,大声骂道:“好你个兔崽子,竟然还在此大言不惭,若非陆帮主他老人家接到饶大侠的千里传书,突然折返北上,仍是留在城中的话,就凭你甘非与这群臭和尚,难道当真敢像现在这般嚣张么?我呸!”他方一骂完,就连恼怒异常的甘非也未及出言喝斥,众人即见到一个身形高瘦,脚下微跛,显得苍老委琐的灰衣老者不知怎的便突然出现在那名中年化子身前,颇为凝重的沉声问道:“你方才说的饶大侠可是‘穿云山庄’的庄主饶承天么?”语气很是急切。

由于先前厅中所有人的眼光都在望着那名中年化子,所以没人注意到这名灰衣老者是何时行至中年化子身前的,但不少人都认得他是凌家庄的余管家,心中都对他在这种时候急于追问陆战的行踪感到很是奇怪;与他相处多年的凌百战等人也是均觉莫名其妙;唯有展鹏却因早就怀疑这余管家来历不同寻常,故见他问起陆战北上一事倒并未有多意外,只是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

那名中年化子见余管家神情严肃,愣了一愣,才神情一整,肃然答道:“不错,我说的正是号称箭中之圣的饶承天饶大侠,这位老人家为何会有此一问呢?”

他问这话也正是人人都想知道的事,不料那余管家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般,闻言后又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道:“你可知饶承天邀约陆大侠前去会晤所为何事么?”

中年化子听他的口气似是对天下共钦的饶承天并无多少敬意,有些不悦,淡然答道:“饶大侠是何等身份,他与帮主商量什么事又岂是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所能知悉的。”言下之意也是说你一个糟老头子更是没必要问起此事了。

余管家听他说完后虽是并未在意,可脸上神色却显得更为凝重了,在沉吟半晌后似是有了决定,他先是把站在凌红菱与苏玉琴中间的余青青唤至身边,随即来到诧异万分的凌百战面前,躬下身去,深施了一礼,沉声道:“凌庄主,老朽父女俩这十余年蒙你多加照顾,可谓是恩深义重,本该一心思报,可现今突然想起有一要紧之事急需远行,所以想就此请辞,庄主你的大恩大德也唯有来日再还了,还望成全!”

凌百战见他去意甚坚,心下暗想:“这余管家好像是十五年前来到庄中做事的,虽说为人严谨,不苟言笑,但凡经他手操办之事却无一不是办得妥当顺贴,自己看他能干,要他任管家一职,又念他年迈,一直还算是礼敬有加,按说他应是不会在此重要关头提出辞职远行的呀,难道是有甚隐衷么?不过现在庄中的情势如此险峻,让他先行离去也无不可。”念及此处,他便走近前去,抬手扶起余管家,长声叹道:“余管家,你我二人相处了十几年,难道你还不清楚凌某是何等样的人么?莫说今日之后,凌家庄是否还能在此杭州城中立足都说不准,便是庄中无甚变故,你有事要办,我也不会有任何留难,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父女二人一路上还需要多加小心才是。”

余管家似是也未想到凌百战会如此仗义,满是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激动之色,尚未答话,就听场下传来甘非的一声冷哼:“先前甘某不是说过了么,此间事情未曾完结之前,谁也不能擅自离开。”

凌百战见他有意刁难,心中不悦,正待出言辩驳,却忽的瞥见余管家微眯的眼中似是隐约有道凌厉无比的精光闪了一闪,惊骇之下他寻思这萎靡跛脚的余管家难道竟会是一名深藏不露的江湖异人么?未及深思,即见余管家听到甘非的话后果然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神色,只是缓缓回转身去,轻轻问了声:“听甘大人这意思,就是有意要强行阻止老朽与女儿离开此处,对么?”

甘非先前听余管家向那名中年化子打听陆战的行踪,已经猜想其可能不是一个寻常仆人,才会找借口不让他先行离开,以免多生枝节,此时见他神色一片漠然,似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禁勃然大怒,就想高声呵斥几句,却忽然又看到对面的余管家在问完话之后似是有意无意地扫了自己一眼,目中神光不只森寒慑人,更有一股生平未遇的冷厉气劲随之奔涌而来,且有连绵不绝之势,大惊之下他不由自主的往后连退了几步,脸上神情也在霎时间即变得惊骇万分,实是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可怕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