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汐走后，朵渔跟纪琴洗了澡，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纪琴说：“朵，你说咱们小时候多好，吃个冰淇凌儿都能乐上半天。那时候就盼着长大啊，长大了，谈恋爱，有自由，能想去哪去哪儿。可是，我们真的长大了，这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朵渔躺在床上，不说话。说什么呢？自己几乎是懵懵懂懂被宠爱着一直到韩彬跟自己提出离婚。怎么能那么后知后觉呢？笨得跟个傻瓜似的。

韩彬到底是为什么要跟自己离婚呢？是因为他害怕出事吗？是因为他想一力承担，不想连累她林朵渔吗？如果夫妻间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那还要这个婚姻干什么呢？

娟朵渔是恨的，他怎么可以这么看扁她，看轻她？她在他心里就是那样一个轻薄的女子吗？

一个晚上，朵渔都被梦切割得一段一段的。

在监狱里见到蓬头垢面的韩彬，隔着铁栏杆，他哭着喊：“朵渔，救我，朵渔，你一定要救我！”再一转身，他目光冷出冰渣儿来，他说：“林朵渔，我讨厌你那副活不了死不起的样子。你除了能添乱，还能干什么？”朵渔手脚冰冷，哭，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朵渔心里甚至很清楚地想：自己到底要怎么样做呢？不是要把这个男人从脑子里擦掉的吗？沈家宁呢，沈家宁在哪？

榍在寝室楼前的小操场上，纪琴、颜樱把被子都抱出来晒，人却都跑得不见影儿。只留下朵渔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朵渔手里持着一卷书，通常是散文或者是某个作者的小说，看得正入迷时，突然眼前一黑，被子上印出黑影，做大熊势。朵渔笑着转头，长发侧在一边，瀑布一样好看。韩彬从一床被子一床被子间穿过，手在被子上做飞翔状。朵渔站起身来，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各做出拥抱状，被子上的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真的拥抱了一样。那是看那部电影《情人结》时学会的桥段。赵薇与陆毅两个人在开满紫丁香的城市里抛却时光般地相爱。

朵渔声若蚊蝇：“我要你真的抱抱我！”韩彬手放在耳后，说：“说什么？听不清，再说一遍！”

朵渔自然是不肯的。转过头去笑。韩彬从背后抱住她。天真蓝啊，白云一朵一朵飞速流转，人也是晕晕的。

突然朵渔问：“咱俩不离婚了吗？”韩彬的脸蜡像一样凝在那儿，然后人迅速向后飞去……隐于云朵间，隐于蓝天里。朵渔哭着在被子间穿来穿去，大喊韩彬的名字，可是，哪有人呢？

天亮了，朵渔睁开眼，全身都被汗湿透了。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虚弱无力。甚至有那么一会，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身处何种情形之下。

纪琴竟然也醒着，朵渔说：“琴，我梦见韩彬了，他让我救他！”说完，又喃喃自语地说：“他也推开我，他不要我！”说完，嘤嘤哭起来。

纪琴握着朵渔的手，说：“嗯，咱们救他，无论他在哪儿，咱们都救他！朵渔，你还爱他是吗？”

朵渔擦干的眼泪，眼睛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的某一处，自己还爱吗？还爱韩彬，还是还爱着自己如火如荼一般的青春岁月呢？她说：“纪琴，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太理智了，什么事都想弄得清楚，弄得明白。却又那样依赖韩彬，他的压力一定很大的吧？”

“要怎么说呢？人在爱着时，什么都不会是负担。不爱了，你再做什么，都很让人烦。朵渔，我常常在报刊杂志上看到‘挽救婚姻’的栏目，我不认为婚姻是可以挽救的。一段不好的婚姻就一个人穿了双不合适的鞋子。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脱掉这双，再找双合适的。或者索性光着脚，总比挤脚或者磨脚好。

如果说一段不幸的婚姻得以维持，肯定是委屈或者牺牲了婚姻里的一个人的。这个人往往又都是女人！女人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呢？我跟老墨，我都认了牺牲，可是还是不行，纠结了那么久，还是走了这一步！”

纪琴的声音水平无波。很多女人把婚姻当成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结了婚，自己枕边那个男人也是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然后有一天，大厦将倾，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一样。纪琴却从这里面悟出这么多。这让朵渔很有些意外。纪琴一直是那么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的。可见，一段坏的婚姻也是有好处的，能让人真正地成长，变得坚强、清醒、自立。

朵渔握了纪琴的手，她是不肯委屈自己的。那次在韩彬面有说软话，求他复合，那已是朵渔的极限。朵渔甚至想自己就是那时不再爱韩彬的，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自尊底线在什么地方，他还是漠视了她的低声下气。

朵渔变得很安心了一样，她转过身，看着纪琴的眼睛说：“你知道我跟韩彬为什么不要小孩子吗？我们对外都说嫌烦，我们是丁克，其实，琴，是我不能生小孩！我们去检查过，我卵巢异常，不能生育。你知道我喜欢孩子的，有一阵，我很消沉，我想跟韩彬离婚，他的生意做得这么大，没个孩子……可是他死活不肯，他让我趁早打消这念头。他说，过两年，如果还没有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两个孩子，还为国家减轻负担了呢！他还告诉我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就是我婆婆问，他也总说是自己的原因……”

纪琴坐起来，看着朵渔，说：“所以小丹住进你们家，你是有意的？”

朵渔使劲摇头，“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或者你的潜意识里这样想过，如果小丹给韩彬生下个孩子，韩彬又舍不得你，你们收养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