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樱开了车窗，点了一支烟，泪水顺着脸颊流成河。 这些事那么久不提了，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忘记了。却不想在这个夜晚，在小汐面前提起，心里还是针扎一样痛。

两年前，颜樱深夜接到一个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她说：“樱子，你回来吧，他不行了。肺癌晚期！”

颜樱还没从睡意里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谁？谁得了癌症？”

母亲说：“你爸！刚刚那边来人通知的。他想见你！”

娟颜樱清醒过来，火冒三丈：“活着没我这个女儿，死时倒想起来了。他是李嘉诚吗？有三亿五亿的遗产要分给我吗？有的话，我就去，一毛不拔，我没这个爸！”

挂掉电话，想蒙头大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起来打开电视，手里握着摇控器，一个台一个台跳过去，心思全然没在电视上。那个电话完全搅乱了她的生活。

第二天上班时，她打电话给老方。老方说：“回呀，再怎么样，他是你爸！”

榍本来颜樱的心思也就动了，缺的就是男人给她个支撑。老方给她买了机票，并全亲自陪她回了老家。

他已经搬进了大学里新的家属楼。她进他家的门时，看到那个跟自己眉眼像极了的女孩。那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吧。

他躺在床上，像一株干藤一样。见了她，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伸出手来。颜樱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手伸过去，只是坐在他对面。也没叫什么。一缕阳光穿过颜樱的半边身子。他和她有某种情绪上的对峙。妥协的是他。他说：“小樱，爸……”他使劲咳。那个妹妹过来端水递药。颜樱冷冷地看着，并不帮一下忙。那女孩也并不看颜樱。

他缓了缓，继续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错了，我一直过没有父亲的日子，没什么了不起。你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妈！你可以重翻一页继续过你的风花雪月好日子。可她呢，她拉拔着女儿，努力活下去，有尊严地活下去。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遇到个始乱终弃的男人！她太傻了，就住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你风风光光的过日子，你想过她每个夜晚是怎么舔噬伤口的吗？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没有爸爸，我照样过得好好的……”

他的眼角流出泪来。那女孩过来冷冷地对颜樱说：“他都这样了，你就别再……”

颜樱站起来扬起头：“一边去，没你说话的份！他这样我才说，我才看笑话，不然，他死了，我跟谁说去？”

说完，颜樱拎着包走出那个家。一路上颜樱都在哭。老方叹气，说：“樱子，你就是太要强，这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事，哪是能说得清的！”

颜樱一脚踢过去，“是啊，这世上的男人前面有他，后面有你。没一个好东西！”老方看战火烧到自己这，赶紧闭了嘴。颜樱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这当口儿，惹急了她，她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颜樱在家里住了三天，第四天清晨，他离开了人世。颜樱没有去看他。只是那个清晨下着小雨，颜樱自己绕着小城在雨中跑，不停地跑，雨打湿了她全身，还有眼泪。

夜有些凉，颜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我也一直觉得这些年，我不能安定地跟一个好男人过日子，是因为父爱缺失的缘故。我一直很缺少安全感，我一直不能停下来守着个男人好好过日子。然后，我遇上了老方，老方有很多缺点，但是他像宠溺小女孩一样宠我。但这有什么用呢，他还是走了，像当初我父亲扔下我妈一样离开了我……小汐，这些话，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就是你姐，我也没说得这么详细，她只知道我恨我父亲。今天我说给你听，是想让你明白，决定要不要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甚至让他拥有什么样的人生，你可以说了算。你有这个权利。但是，你会成为母亲，你的选择可能让一个孩子痛苦一辈子，怨恨一辈子。如果你真的能这么狠心，那OK。如果做不到，你要尽早想清楚。”

小汐递了最后一块纸巾给颜樱。她能看得出樱子姐心里那道伤疤还明晃晃地在呢。

这人世间的悲喜剧，她还是不太了解。比如姐姐，比如纪琴与颜樱。她们都是那么好的女子，好端端的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支离破碎呢？

小汐擦了一把脸，鼓起勇气一般说：“樱子姐，这孩子不是什么一夜情男人的，是……佟童的。他太让我失望了，我们那么好，然后不过是我气他说的话，他就当真了……他不信任我，他也没想过要跟我过一辈子，我没有安全感，我想报复他，所以……”

颜樱盯着小汐使劲看：“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闹别扭怎么能拿孩子说事儿！这事他还不知道？”

小汐摇了摇头。颜樱骂了句人，说：“小汐，你还真是傻，你还爱他是吧，然后还想把孩子给生下来？然后有一天，你去告诉他，这孩子是他的？或者用DNA证明给他看？让他后悔？那时他或者已经结了婚，有了另外的孩子！你是要这结果吗？你是不是看那种狗屎电视剧看多了？”

小汐眼泪汪汪地摇头，又慌里慌张地点头，哭得一踏糊涂。

颜樱把烟掐灭，长长地叹了口气，发动着车子，说：“明天赶紧把实情告诉佟童，他若是相信你，还爱你，就立马张罗结婚；若是不相信你，不爱你了，立马把这孩子打掉，别等了，知道吗？”

小汐慢慢地点了点头。颜樱掐灭烟头，发动车。她说：“别生你姐的气，她这心分八瓣儿，正没份儿着呢！”

小汐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无论心情好还是心情糟，新的一天总会如期而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