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朝局陡变 4
作者:半部多闻      更新:2020-03-04 13:51      字数:1677

“他是工部的六品主事,背后撑腰的自然是工部尚书了。但工部尚书背后还有吏部和礼部的两位堂官,吏部和礼部背后又是内阁的次辅许阁老。”

闻听此话,德荣脑海里浮光掠影一闪,突然一激灵,酒意醒了一半,他赶紧追问道:“那工部尚书是不是姓曾?”

“不错,姓曾,曾同亨。”惟敬见德荣面色有异,心知必有蹊跷。他带着试探的口气,笑问道:“袁老弟何故如此惊诧?莫非,莫非这个上疏的棋子就是令婿?”

“不,不,不是。”德荣大窘,胖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忙不迭地自辩:“小婿不是工部的,是兵部的人。”

“那为何提到曾尚书就这般急切?”

德荣被问住了。不过,饶是对朝廷政事感知迟钝,但作为商人,些许急智还是有的,稍一思忖就有了说辞。“六月底家乡遭了水灾,愚弟家业尽毁,痛心疾首,不得已才来京师投亲。治水归工部管,平日里自然会对工部多加留意。适才先生提起工部,愚弟失态了。”

“原来如此。”只怕又要勾起他的伤心事,惟敬不再多问了。

德荣的失态自然与治水一文钱瓜葛也扯不上,适才惟敬所言提醒了他:自己刚抵达京师当晚的接风洗尘宴上,正是这位曾尚书的到来使得石星抛下满席的人,跑去书房与此人密谈。当时,自己还发泄过不满,还没好声气地向石家人打听曾尚书的来历。如今看来,那晚曾尚书来访极有可能就是为了立储一事,女婿昨晚烦闷到书房过夜大概就是因工部六品官上疏所致。

这一想,德荣不禁走神。作为一个听众,竟流露出这样失礼的情状,惹得惟敬有些不悦。他用手指轻叩桌面,将德荣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德荣脸一红,赶紧回归正题:“先生,既然工部背后是吏部和礼部,还有许阁老。小婿身在兵部,又当如何自处?”

“还能如何自处?”惟敬哂笑道。因为适才问起女婿是否言官时德荣没有否认,惟敬先入为主地将他的女婿当成了兵科的言官。“随大流准错不了。大家都不说,你也不说,乌纱帽自然就稳便;大家都说,你也说,杀威棒也打不到你身上。你可知道?昨日就连内阁首辅申先生也告假,躲在家里静观其变。这个节骨眼上冒冒失失请立皇长子为太子,一定要被皇上惦记。如工部那位张主事一般罚俸三个月还自罢了,万一挨上廷杖,可就后悔莫及了。”

廷杖!?德荣真有些害怕了。石星年轻时挨廷杖险些丧命他是知道的,以如今石星知天命的年岁,再挨上一顿廷杖,铁定要一命呜呼。他自己不怕还自罢了,到时可要连累女儿守寡。德荣越想越怕,又问:“沈先生,你可知兵部的石尚书是什么态度?”

惟敬立时现出谨慎且略带些许疑惑的神色,竟沉吟起来,似乎在记忆中仔细搜寻有关石星的一切信息。良久,才重新开了口。

“这位石尚书还真是个圆滑世故的妙人儿。立储之争自万历十四年起,至今也没见石尚书上过一道奏疏替皇长子说话。在工部和户部任上,倒也勤勉练达,政绩斐然,是个能员,深得圣眷。新近又做了兵部尚书,椅子还没坐热,断不会跟着底下人瞎起哄。”

“噫!”德荣大喜,竟难以自抑击掌称善:“好,好,好,正该如此!”

说完这三个好字,德荣的心才算从嗓子眼放回到了原处。原以为女婿性子耿直,听了惟敬的话,他才惊觉自己一直想岔了。试问,要还死性不改不长记性,焉能一路高升做到二品枢机要员?再有棱角也该磨平了。

惟敬再度愕然,德荣的反应太过于强烈,以至于给人疯癫之感。当然,惟敬并未往多处想,看这夯货也就五十不到的年纪,难不成还能是兵部尚书的泰山老丈人?想必是听到兵部尚书对立储态度消极,以为自家女婿必定能萧规曹随,不会惹上麻烦,这才高兴到难以自制,击掌鼓噪。

这可没个准。言官好沽名,为了博个士林瞩目、天下喝彩就连皇帝也敢骂,一个兵部尚书又算得什么?更何况,六科也不归六部管,很多时候六科冲六部指手画脚,六部连个屁也不敢放。惟敬心中暗暗嘀咕,但见德荣欢喜,也不好说破,索性随他。

德荣是真高兴,听沈先生说石星圆滑世故言语间虽有讥讽之意,但他感到女儿的荣华富贵终身安泰有了保证。心情一好,连带酒兴也好了起来。他抖擞精神,频频劝酒,胡吃海喝。被他的好心情感染,惟敬也是兴致盎然,与德荣推杯换盏,直喝到未末时分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