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从多年前说起，方志徘徊在东安门广场上，一个人默默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天空在这个时候开始悠悠落起了雪花，原本冷清的方志此刻心愈冷起来，不停的咳嗽着，仿佛积聚内心多年的压抑与之悲哀刹那间挥发出来，然而片刻的安逸后随之袭来更似无尽无奈，方志接连不断地咳嗽着，神情紧绷的脸庞，眼睛看似酸楚起来，大多是咳嗽所至。没有广告的方志点燃烟，一大口一大口地抽着，身体才慢慢显得暖和些许，咳嗽竟然也停止了。

方志抬头看着天空，雪花似小石头般沉重落下，砸在他的脸上、肩膀上、手上乃至整个可以感觉到疼痛的身体。

方志看着广场上的时钟，迫不及待地走进了火车站，踏着晚班车赶回老家。

方志得到消息，母亲突然病逝；方志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急速赶往老家。

方志后来告诉我，说从那个晚上开始，他就成了一个孤儿。

回来后的方志神情不安，常常恍惚自责，说是自己没有好好尽孝，母亲是那么的辛劳，却走的如此仓促。

我便坐在方志的旁边，陪方志大把大把地抽烟，我没有多大的悲伤，只是替方志感到一丝苍白，方志说起母亲，大多叹息，却没有一丝的眼泪落下。

方志的母亲辞世两个月后，方志才慢慢从悲痛中醒来，然而我却只看到以前工作认真的方志，却没有看到笑意暖暖的方志。

再之后的两个月，方志与女朋友分手，方志在酒吧大醉时说分手是女朋友提出来的，我之后看到不胜酒力的方志蹲在洗手间大吐不止，秽物中夹杂着食物发酵味以及混合着酒精刺鼻的味道，我扶起地上的方志，方志的泪水滚滚而落，只是没有哭泣，一味的落泪。

酒吧离我们住宿的地方很近，百十来米的样子，我还是打车送方志回去，喝醉酒的人实在是很重，我背着方志上楼，却明显得感觉到方志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脖子上。

一夜睡去，方志至翌日中午醒来，洗漱后，方志默默一笑：“谢谢你。”

我微笑着：“不客气。”

我们的日子又回归到以前，不同的是，方志以前下班后会往往在公司行政楼下默默地等待着一个叫志美的女子，然后骑着单车和志美一起去外面吃晚饭，现在则不一样了，方志现在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工作上，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学习。

我知道方志是想忘记那个叫志美的女子。

我看着方志这样的折磨自己，多少替方志难过；方志是我最好的朋友，方志奔丧回来后，一天晚上和我谈起关于家中的事情，方志只是淡淡一言：“我再也没有亲人了。”方志不愿意多讲，我便不多问。

我找到那个叫志美的女子，我告诉他，我说方志很难过，他爱你。

志美紧抿着嘴唇，半天不说话，最后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来管。

我把快到喉咙的话语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志美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我闻到了一阵香水味道从身边飘过，我看着志美的背影走出大门，一辆黑色的本田悠然停在志美的身边，志美很熟练的打开车门，优雅地坐在副驾的位置，伸手关门，车辆悠悠驶去。

我之后离开，我想应该去看看方志，方志依旧在工作室。我看着绘制图纸的方志，我说方志，该去吃饭了，工作明天再做，今天我请客。

方志微笑地摇摇头，这个方案我要抓紧做出来，争取赶在下个月交到经理室审核；方志说完便继续埋头做方案。

我走在试验楼通往食堂的路上，起风了，树叶随风舞动，轻轻地和着沙沙的调子。

我接到南玲的电话，南玲说自己正在赶往我们公司的路上，大概十分钟会到我们公司东门。

我走到东门的时候，南玲一身休闲的打扮，显得清醇可人。

我微笑着看着南玲，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啊。

南玲呵呵笑道，怎么了，就不能来看看你啊。

我说吃饭了没。

南玲说没有。

我说一起吧，我请客了。

南玲摇摇头，不用你请客，你下次请吧，今天我来。

我想了想，那多不好意思啊。

南玲笑道，德行。

我们在九龙咖啡馆吃的晚饭，我们坐在大厅靠窗户的位置，南玲点了几个我常喜欢的家常小菜，我说太多了，吃不掉的，你也点几个你喜欢吃的菜。

服务生在旁边问道，两位需要喝点什么？

南玲看着我，喝点酒怎么样？

我皱眉头，你知道我不大喝酒的。

南玲笑笑，那就喝点饮料吧。

我说，还是喝一点红酒，也没关系。

我们喝着红酒，南玲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该找女朋友了吗？

我说还没有这个打算。

我笑着问南玲，那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南玲说还没有。

我说那你赶紧找一个，女孩子年龄大了就不好找了，我们男孩子没多大的关系。

“我下个礼拜会去上海。”南玲看着我说道。

是出差吗？

南玲摇摇头，总部那里高级德语翻译突然辞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先把我借用过去。

我呵呵笑道，你过去后总部估计是不会放你回来了。

饭后，我打车送南玲回去，我说谢谢你的晚餐。

南玲不语，只是淡淡微笑，下个礼拜走的时候，你可以去送我吗？

我点点头。

车到南玲住宿门前，南玲看着我：“你可以陪我走走吗？”。

我说好的。

我们沿着南玲住宿的地方慢慢散步，南玲在我右边走着。

我说早点回去休息了，明天还上班了。

南玲看着我，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吗？

我半天没有回答，我说，我们现在不是都挺好的吗。

我听到了南玲轻微的抽泣。

我拍拍南玲的肩膀，把过去淡忘吧，前面的道路很好。

南玲紧紧拥抱着我，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当初对你的伤害。

“呵呵，不管当初是怎么回事，都不重要了，我早都不计较从前了，要不我们两个现在还能有说有笑的，再说了要真计较的话，两人早都不说话了。”

南玲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微笑着看着我，我上楼去了，你也早些回去。

从主行政楼前门一路走来，夜色已经很深了，月牙皎洁，我路过试验楼的时候看见方志的工作室灯火通明，我打电话给方志，方志久久未接，我猛然想起我们在测量试验数据的时候是不准带手机的，于是作罢，也懒得上去了。

穿过公司北门，向前约百米，十字路口右转徐行数步就是我和方志的住处了。

我在开门的时候接到南玲的电话，南玲说自己睡不着。

我说早点睡了，要不明天会累着的。

“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南玲忽然轻微的抽泣起来。

我摇摇头，淡淡的说道：“工作都这么忙，不大记得了。”

南玲半天不言语，只是淡淡的哭泣。

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南玲，我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多想了，前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三年前的今天我们分手了，是吗？

我说是。

那我们可以从头再开始吗？

我说我不知道。

我们相互沉默着。下个礼拜你一定要去送我，好吗？

我说好，一定去。

我挂断了电话，原本不错的心情变得一团糟糕。点燃手上的烟，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爱不爱南玲，我曾经为了这份爱付出了那么多，妥协了那么多，然而最终没能留住南玲的身影。我忘不了南玲头也不回的毅然表情。

我整日生活在南玲的影子中，大概很颓废的样子，工作仿佛开始变成了负担，多次的工作失误引起领导的强烈不满，我甚至差点因此丢掉了工作。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很多工作都是方志挤出时间帮我完成的。我喝酒，方志陪我喝；我抽烟，方志陪我抽；我哭泣，方志却不陪我流泪。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个月，有天下午，方志和我一起吃晚饭后，我们走在厂区的路上，夕阳慢慢浸染了整个天空，一片片火红的云朵仿佛海洋般宽阔，我呆呆地看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天空变得黑暗起来，我告诉在一旁的方志：“多美的景色啊。”

方志点点头。

我差不多恢复到了以前不认识南玲时候的状态，我在一年后收到南玲的短信，南玲说自己要来这个城市工作，只是不在一个公司。

我的心隐隐作痛，我说好。

南玲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吗？就像那种哥们一样？

我想了好一会，我说我们是好朋友。

方志知道南玲要来这个城市工作，只是淡淡地笑着，她什么人啊？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啊。

我没有说话。

分手了就不要再联系了，还做什么朋友啊？我最烦的就是这种女人。

我依旧没有说话。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告诉你，不能和你共苦的人，你要多加防范。

我记得方志在我最想不开的时候也没有讲这么多的话语。我说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方志呵呵笑着，只是朋友，但愿吧，之后叹气离开。

方志是在南玲来这座城市的时候认识志美的，那个时候，方志和我还不在试验楼工作，我们在行政楼处理日常专业办公，单位便派方志和我一起去火车站接从桂林分厂调配过来的几名同事。我告诉方志，我说南玲今天下午赶来，我可能去不了。

接人的事情我去，你去接南玲。

方志在那次接人中认识了志美，之后两个人异常快速地发展起来，理所当然的方志便留我孤单一人去吃饭，他则牵着志美的手惬意地行走在这个城市的角落。

我揶揄方志，我说你重色轻友了。

方志点点头，没办法，爱情来的太快，让我措手不及。

我在机场见到南玲，却多少有点尴尬，南玲只是微微笑着，喂，帮我拿东西啊。

我看着眼前的南玲，南玲看起来比以前更漂亮了，只是我很难找到以前南玲纯朴的样子。

南玲有说有笑的，片刻间没有了刚见面的不自然，我拎着包，南玲挽着我的胳膊；这种熟悉的场景在我的脑海中盘旋，然而却没有了当初的喜悦，我的心猛然酸楚。

我轻轻地挣脱南玲的胳膊，我看到了南玲很不自然的微笑。我说，我们走吧。

南玲点点头。

我沉默了片刻，想想了，总觉得有些事情是很难说的，于是打算睡觉。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志美打来的，我多少有点奇怪，志美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你半个小时后来芙蓉大酒店507号包厢找我，一句话后志美挂断了电话。

我更加惊讶了，这算那门子事情啊，你叫我去我就去啊，没来由的也不说清楚。

我打电话过去，志美却已经关机。

我最后还是决定去见志美，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这里到芙蓉大酒店，步行大概是需要近二十分钟，看看时间尚早，于是决定从公司北门直到行政楼前大门，从那里打车过去。

路过试验楼的时候，方志的工作室已经熄灯，我在这个时候接到方志的电话，方志问我刚才什么事情？

我说没什么事情，你在试验楼吗？

方志说自己正在下楼。

我说我在试验楼侧门旁边。

我看到方志从侧门走出来，“方案设计图做得怎么样了。”我问道。

方志淡然笑道：“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和数据要修改一下。”方志轻轻地叹气，仿佛所有的疲劳随着这淡淡的叹气而流逝。

“一起去吃饭吧，我还没有吃饭。”方志说道。

我、我吃过了。

“呵呵，陪我去吃了，顺便给你说一些事情。”方志微笑道。

我、还是不了，现在有点事情。

“那好吧，我先去吃饭了，回宿舍再聊。”

方志离去，我迈着步伐，却不知道是沉重还是悠闲；我是否应该告诉方志，我要去芙蓉大酒店见志美，虽然我和方志之间从不过多问及个人的事情，倘若告诉方志，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我最终没有告诉方志，我是要去芙蓉大酒店见志美。

我在芙蓉大酒店楼下打电话给志美，志美依旧关机；我看着离志美所说的半个小时后已临近，于是便打算直接前往507号包厢。

“先生，请问您几位。”服务小姐甜甜地问道。

“有位，507包厢。”

“先生，请这边走。”我跟随着服务员来到507号包厢，在门外就已经听到里面哭天喊地的行酒令。

“志美小姐，这杯酒你可得喝了，你和王总都喝了两杯了，怎么着也得和我喝两杯啊。”

我透过门缝看到志美满脸通红，手使劲在额头揉来揉去，志美一个劲儿地摆手：“陈总，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回不去了。”

那个叫陈总的人便呵呵大笑起来：“你还怕没有你住的地方吗，只要王总随便说句话，这芙蓉大酒店随便你住。”

那个叫王总的人坐在志美的右边，左眼角一颗很大的黑痣，他点点头，冲着志美笑着，又冲着那个叫陈总的人笑笑。

志美强装着脸上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

这可不行，要去洗手间也行，得先把手中这杯酒喝了啊，怎么着我们刚才也碰杯了。

志美求助的目光看着坐在左边的人，那个人我认得，他是主管我们单位对外贸易业务的经理，经理呵呵笑道：“我说志美啊，这酒我看还是先喝掉，这件事情上可是陈总搭的桥啊。”

志美强露欢颜，冲着陈总微微一笑：“陈总请。”志美一仰头，酒杯中的酒咕咚下肚。

呵呵，不错，志美小姐真是女中豪杰啊。

志美摇摇晃晃起身，“志美小姐小心。”那个叫陈总的人顺势扶住志美，志美摇摇头：“谢谢。”

“要不要我送你过去。”我明显看到了陈总一脸的坏意。

志美摇摇头，不用了。

我侧立在墙边，志美打开门出来，我看到脸色有些许苍白的志美，志美淡淡地冲着我微笑，却猛然间双眼缓缓一闭，身子仿佛无骨般倾倒下来，我急忙上去搀扶住志美，一股强烈的酒精味道夹杂着淡淡的香水味荡漾在我身边，我喊着志美的名字，志美俨然失去知觉的样子不言语。

507包厢走出来几个人，倒是我们的经理看着我：“你是谁，你把她怎么了？”

我扫视着眼前面面相觑的其他几个人。我说我认识你，你是公司主管对外贸易业务的经理……志美喝醉了，我要送她回去。

我说着背起志美准备下楼。

“你站住，你谁啊，我们又不认识你，凭什么要你把志美小姐带走，再说你要是坏人，志美小姐的安全谁来负责啊。”那个叫陈总的人指手画脚说道。

我掏出自己的工作证，递给我们公司的经理，我是课题试验组的，我的编号是139……志美是我的朋友，我要送她回去。

我打车送志美回去，志美静静地依靠在我的肩膀上，依旧不省人事的样子，暗暗的光线下，志美的脸色越来苍白，我轻轻地喊着志美的名字，志美毫无应答。

我最后决定送志美去医院。

一切无大碍，医生说志美有点酒精过敏，输两瓶药水好好休息就没事了，不过以后喝酒可不能这样喝。

志美在夜半的时候清醒过来，只是说头有点晕痛，想喝水了。

我递过热水，志美淡淡地说道：“谢谢。”

大概凌晨五点多的时候，打完了点滴，志美说我们回去吧。

凌晨的风阴冷，志美不停地颤抖着，我甚至听到了她牙齿“格格”的声音，我脱下外套递给志美：“你身体刚好，小心着凉。”

我送志美回住处，到楼下，志美脱下外套递给我。我接过外套，看着志美，志美也看着我。我淡淡地说道：“其实，不管怎么样，可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以后请不要这样喝酒了。”

我看到志美的泪水突然汹涌而出，志美拥抱着我，只是痛痛快快地哭泣着。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志美是这样的伤心，我轻轻拍拍志美的肩膀：“是因为和方志分手吗？”

志美只是摇头：“大概……不是……”

我不再去问志美了，就像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他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

志美停止了哭泣，揉揉眼睛，我回去了，谢谢你。志美转身离去。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拂晓，方志已经在洗漱，方志看到我一脸的疲倦：“昨晚都没回来，是不是做什么坏事去了。”

我微微笑道，没有。

那肯定是去找南玲了……方志刷着牙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淡淡地笑着，半天没有回答，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还是不宜说出我整晚都和志美在一起的事实。我说是，是去找南玲了。

方志一脸的诡异，你们和好了。

我摇摇头，都已经快三年的时间了，能和好早都和好了，可能是没有感觉了。

那你整晚的找人家干吗？方志漱漱口说道。

我沉默片刻，南玲下个礼拜要调到上海去了……，我们整晚都在咖啡屋聊一些事情……我猛然发生自己竟然说谎都到了不用打草稿的境界，难道自己以前都在讲谎话吗？我摇摇头，或许是自己慢慢圆滑起来，抑或者人天生就有收发自如的说谎能力。

方志站在我旁边，仿佛自言自语，爱情这东西很难说，很奇怪……哎，忘了告诉你了，本来昨晚要给你讲的，这段时间你可要更加努力工作，争取把你们的课题拿下……听说香港那边新任董事长会来视察工作，而且很有可能会在人事上做一次大的调整。

我点点头，视察工作上面已经下文件了，不是要求各分公司各科室作好迎接工作吗……可是怎么会涉及到人事的调整啊，这可会动筋伤骨的，再说了人事调整是属于高层机密，你哪里得来的消息啊。

方志呵呵笑道，是属于高层机密啊，我告诉你吧，是李经理告诉我的。

李经理，哪个李经理啊？

就主管对外贸易业务的李经理啊，他是我老乡啊，而且这次高层很有可能也会发生比较重大的人事调整……要把握机会的，方志淡然笑道。

呵呵，跟我没有多大关系了，再怎么着我也进不了中层管理，就更别说什么高层了，我呵呵笑道。

你呀，对自己有点信心，我可告诉你，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躺在床上，打开被子，看看手表，又看看方志：“有点累了，不过还可以休息两个小时。”

方志说先去上班，一定要赶在董事长视察工作的时候把设计方案图纸拿出来。方志指指我：“休息一会，可不要迟到啊。”

我点头微笑，方志离去。

一阵困乏袭来，我捏紧被角，却难以入睡。脑海中片刻是志美流泪的样子以及夹杂着关于很久以前南玲的微笑，我在想着南玲说到自己下个礼拜就去上海的事情，心中蓦然失落，轻微叹气，我们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吗？恍惚中睡去，梦一场接一场袭来，有关方志的、志美的、南玲的，乱七八糟的场景，只是感觉睡得很不踏实，闹钟响起时便起床，依稀记得梦中有志美哭泣的场景以及南玲怨恨的目光。没有广告的

我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志美，我坐在志美的面前，志美淡淡微笑着说昨天晚上谢谢我，我说没关系。眼前的志美显得憔悴了些“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我问道。

志美点点头，说好多了……最近怎么没有看到南玲过来啊？

“昨天下午来过了……她下个礼拜要去上海。”我淡淡说道。

“你就没有想过要和她复合？南玲来到这个城市也有两年多了吧……她之所以来这个城市，应该是为了你。”

我轻轻叹息：“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是说好就好，说坏就坏……其实，我挺纳闷你和方志之间到底是怎么了？方志真的是很爱你……”

“不要提他，我不想说他……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志美坚定地说道。

我看着志美，便摇摇头，我说不提方志了，吃饭。

我抬起头的时候便看见方志打着饭菜笑呵呵地冲我走过来，我朝着方志讪笑一下，志美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方志，方志自然也看到了志美，满脸的微笑顿时仿佛结晶一般开始变的凝重起来，志美的神情倒没有怎么变化，就宛如刚才和我在一起一样自然。方志坐在我的旁边，闪烁不定的目光看着志美：“好些日子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志美却一言不发，只顾着吃饭。这气氛开始变的分外尴尬。方志只是微微一笑，扭过头对我说道：“南玲下个礼拜要去上海，我们改天在一起吃个饭吧。”

我说好的。我看着不言语的志美：“志美，改天一起吧，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

志美很干脆地点点头：“是要送送南玲，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志美点头后便一言不发，继续吃饭；她的目光甚至都懒得看方志。

我便问方志设计方案做的怎么样了。

方志喝着紫菜汤，轻轻叹气：“有点困难……我们将前后两套方案整合的时候衔接上出现了一些麻烦……你们课题组进展怎么样？”

“还可以。你们课题组相当于造人，难度很大，而我们只是负责给人穿一些衣服而已……你别泄气，会成功的。”我笑着说着。

方志也微笑着：“不泄气，遇到了一些困难。”方志突然有点皱眉头，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方志在工作上皱眉头。

志美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目光游离在方志和我之间，然而一旦碰到方志的目光，便闪电般躲开。志美起身，说自己吃好了，便向我道别离去。在志美的眼里，方志俨然空气般不存在似的。

志美走后，我多少有点尴尬的神情看着方志。“我和志美，只是不经意碰到一起……”

方志看着我就呵呵笑了：“呵呵，看你说这干吗？我们分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就是性格合不来……”方志叹气道：“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女人，而是事业：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男人，而是钱。我告诉你，记住我说的话。”

我微笑点点头，忽然觉得眼前的方志有点陌生起来。

方志的工作更加拼命起来，这几个晚上都是深夜回到宿舍，简单梳洗后便躺在床上睡去。我在早上的时候便告诉方志：“工作别太拼命了，要多注意休息。”

方志说谢谢，便匆匆离开。

那天天气不错，夕阳如一抹一抹的血染红了整个天际，厂房的玻璃嫣红透露着淡淡的羞涩，我忽然记得大抵也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我开始淡然了和南玲之间的感情，变得振作起来。我想到了南玲即将离开这个城市的事实，蓦然的有些伤感。

我问南玲有空吗？

“你约我就有空。”南玲呵呵笑道。

我说我在我们公司行政楼前面的大门等你，我陪你去逛街。自从南玲来到这个城市后，我好像从没有好好陪她逛街，每每总是推诿，然而南玲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只是想在她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好好陪她逛街。

我在行政楼前面看见志美缓缓而来，志美一袭白色的裙子，白色的高底靴子，看见我嫣然一笑：“在等人吗？”

我点点头，在等南玲。

志美和我并排站在行政楼前大门边，微风轻轻掀起志美额头边的碎发，吹起白色的裙子仿佛湖水轻微的涟漪。

志美的情绪看起来大好，淡然微笑不见了那天晚上的忧伤，我和志美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一辆黑色本田从远处挺身而出，悠悠停靠在志美身边，志美抿着嘴唇，宛然一笑，向我道别：“我先走了。”

我说再见。志美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伸手向我示意告别。

我看着车辆缓缓驶去，直到看不见车辆的影子。微风下树叶沙沙作响，我的心头莫名其妙般地失落开来。

南玲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在看什么呢？”南玲拍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到了微笑着的南玲。

我淡淡笑道：“在门口碰见志美，她刚离去……我们去逛街吧。”

南玲和我并排走在溪华路，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溪华路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我轻轻地拉着南玲的胳膊，适意南玲走在我的右边。南玲忽然挽起我的胳膊，看着我不言语。

我和南玲之间曾经有过约定，我们在一起逛大街的时候，我每每让她走在我的右边，有次南玲鼓着脸庞问我为什么？我说这样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南玲之后在一条宽阔的人行道上拉着我的手看着我说道：“以后你都要这样保护我。”

我努力点头，说好的。然而事情没过几年就发生了变化，南玲之后的坚毅离开以及那次在机场挽着我胳膊的场景却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温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再去保护南玲就仿佛已经忘记当初这个约定。

“还没有吃东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我说道。

南玲说好的。

我说你想吃点什么。

“一杯奶茶，一包薯条就可以了。”南玲看着我说道。

我猛然意识到南玲所要吃的东西和我第一次请她吃的一模一样，我仔细看着眼前微笑的南玲，当年的天真大抵已褪去，如今增添一些成熟的味道；我看不见当年翩翩长发的南玲，现在的短发却越显得果敢职业化装饰。

我忽然很幼稚的说南玲你长大了……

南玲说我们都长大了，只是很怀念年幼过去。

我说人都要长大；南玲说但愿有些事情没有长大。

南玲依旧挽着我的胳膊，三年前的默契渐渐滋生，三年中的尴尬仿佛烟消云散。三年会发生多少事情，又有多少事情会改变曾经的素颜？

南玲说是去南安商场。“你还记得曾经送我的戒指吗？”南玲依旧挽着我的胳膊。

我说记得，呵呵，感觉是很遥远的事情……只是那枚戒指后来被你弄丢了。

“洗衣服的时候摘下来……后来就没有找到。”南玲笑呵呵说道。

我说那戒指不值钱，是我花了十块钱从地摊上买的。

“我知道的，当时你送我的时候就告诉我了……不过你还说了以后要送我很漂亮的戒指。”

南玲看着我，我莫不做声。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南玲，我是曾经答应要送南玲一枚漂亮的戒指，然而那是几年前的诺言。

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首饰专卖店，南玲微笑着说：“我们进去看看，好吗？”

“这款漂亮吗？”南玲指着一款很简单的戒指说道。

我说还好。

“这个款式和你以前送我的那个一样。”南玲微笑着说道。

我的脑海中蓦然回想起曾经送给南玲的那枚戒指，形状宛然眼前的这枚戒指。

南玲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好看吗？”

我点点头：“好看。”

“那你可以送给我吗？”南玲淡淡说道。

我微笑着看着南玲，便点头：“恩，好的，曾经都答应过你，要送你一枚漂亮的戒指。”

我在这个时候接到方志的电话，方志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你在公司吗？”

我说没有，和南玲在南安商场。

“那、你晚上还回公司吗？”

我说回啊。

“到公司行政楼的时候给我电话，有事情需要你帮忙。”方志说道。

“事情急吗？要不我现在回去。”我说道。

“不用了，你晚些回来没关系……多陪陪南玲，她下个礼拜就走了。”

“有事情吗？”南玲看着我。

我摇摇头，是方志打来的，说让我晚上回去后给他电话……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出了南安商场后，南玲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手上的戒指，不时地微笑。我们就仿佛众多情侣中的一对，手挽手地走在市府大道。

街灯在渐渐浓墨的夜幕中显得暧昧，远去的身影慢慢被拉长；夜色中的城市在街灯的映照下开始扑朔迷离起来，你看不清车水马龙的踪迹，俨然擦肩而过的路人。

我和南玲坐在市府大道边的椅子上，南玲依偎在我的肩膀上：“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家吃晚饭的时候。”

“是不是饿了？”我微笑着看着南玲。

南玲摇摇头，目光紧紧地看着我，之后缓缓地闭紧双眼。

我看着南玲，低头，又抬头。

我拍拍南玲的胳膊：“我们回去吧。”

南玲半天不说话，哀怨的目光看着我：“我们真得不能回到从前了吗？”南玲的泪水顷刻落了下来。

“那这算什么……”南玲说着摘下手上得戒指，“还给你。”南玲说着将戒指放到我手上，之后起身，缓缓离开。

街灯下南玲瘦弱得身影是那么单薄，随着微风瑟瑟抖动；我的心猛然痛楚起来，我起身喊着南玲，南玲驻足。

我走到南玲身边，南玲轻微地哭泣着，我紧紧地拥抱着南玲就像南玲紧紧地拥抱着我。

“你还是不能原谅当初我的离开……我是怕，现实是很艰难……所以我离开你，选择回去……我知道自己错了，我用了两年多的时候请求你的谅解……可是，可是你就是不原谅我。”

我抚摩着南玲的头发，却不见了当年的翩翩长发：“别傻孩子了，我早都原谅你了……其实，当初只怪我自己没有本事……男孩子是要疼女孩子的。”

我把戒指轻轻地戴在南玲的手上：“我们以后在一起，不再分开，好吗？”

送南玲到宿舍已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南玲挽着我的胳膊：“我下个礼拜不想去上海了……”

我呵呵笑道：“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啊，工作很重要，知道吗？”

南玲点点头：“可是，以后和你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南玲，只是淡淡微笑，以后再说这个事情。

“恩。”南玲点点头。“那我先上去了……喂，你不上去坐一会儿吗？”

我说不了，改天吧，方志说晚上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南玲说好的，那我先上楼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南玲。”我叫道。

南玲转过身来，我猛然拥抱着南玲，亲吻着南玲的脸颊，南玲闭着双眼不说话，半晌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我：“我上楼了……”

我点点头应道。

南玲亲吻了我，便转身离开。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觉得心情有些突兀，爱情，奇怪的东西，常常让人措手不及的样子，就好象两个久未相互关心的人却突然间关心起彼此来了。

月色很好，城市的灯光削弱了夜晚的安逸，我打电话给方志，我说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到公司。

方志说在公司正门前等我。

我是爱南玲的，曾经胜过爱所有的一切，为了得到这份爱情，我妥协了很多的事情，甚至包括自己的尊严。

我唯一琢磨不透的是快毕业时候的南玲，我们打算在母校所在的城市找工作，我之后找到了一个待遇不错的工作，然而南玲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南玲在我即将要签工作的时候告诉我，说厌倦了这个城市，她希望和我一起去她的家乡，北方一座著名的大城市去发展。

我说好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南玲便拥抱着我，在我的耳边笑呵呵地说道：“你真好。”

然而之后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我的意料，当我放弃这个工作的时候，南玲却突然对我说道：“你还是先签那份工作吧，就留在这个城市吧……现在研究生找个工作很不容易。”

我说不是说要和你一起去你的家乡吗？再说我已经都放弃那个工作了。

南玲将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背上：“男孩子要以事业为重，有合适的工作就赶紧签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我很爱你。”

我说傻孩子，干吗说这话，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南玲莞尔一笑：“答应我，有合适的工作就赶紧签了。”

我疑惑的眼神看着南玲，便点点头。

我之后费了很大周折签了现在的这份工作，在这个位于南方小城市的公司里，我认识了方志。

毕业了，南玲北上回家乡，我南下去公司；南玲走的时候告诉我，说她爱我，一定会嫁给我；我说我也爱她，一定会娶她。我们拥抱着便哭了起来，之后南玲微笑着看着我，帮我擦拭掉眼泪。

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南玲便在那座著名的大城市外贸局工作。

我在某天下班后接到南玲的电话，南玲淡淡问道：“还好吗？”

我说挺好的，就是经常想念你……那你有想我吗？

南玲半晌不说话。

我说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

“我们分手吧！”南玲依旧淡淡说道。

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说什么呢？傻孩子。”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听到了南玲坚毅的声音。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希望今后都不要再联系了。”南玲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捏着电话，傻呆呆地站着，我无法接受这么没有征兆、这么突然的事情。

我是在第二天中午来到南玲所在的城市，我记得那天天气阴沉的样子，下午的时候天空下着淅沥小雨，我一个人在南玲单位门口等候着南玲。

淅沥的小雨环绕着淡淡的雾气，天空反而愈加的阴霾，我的心情宛若这阴霾的天际，却多了些酸楚、疼痛以及无力。

我看到南玲打开伞缓缓走出大门，我急切地迎上去，我轻轻地叫道：“南玲。”

南玲猛地抬头，我分明看到了她惊恐的目光：“你，你怎么来了？”

我是多么希望南玲能拥抱着我，然而南玲没有这么做，我只是看到她惊慌恐惧的目光，我的泪水便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南玲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南玲回过头来：“我们去喝茶吧。”

窗外，疲惫的梧桐树显得沧桑，嫩绿的小草仿佛毫无生气，整个城市在雨水的冲刷中洗去喧嚣与铅华，分外的宁静与质朴起来。

我面前的南玲已经变得成熟起来，已然不见了大学时候的样子。我哀伤地看着南玲，南玲的目光瞥向茶杯：“喝些茶水吧。”

我抿着茶水，放下杯子，我说南玲，我爱你。我的泪水霍然滴落。

南玲递过纸巾：“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如果你爱我，别纠缠我，好吗？”

我惨淡地微笑着，心一阵阵紧痛；我看到了南玲的眼泪，却看不到南玲悲伤的神情。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要这样对我。”我看着南玲说道。

南玲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对不起，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他对我很好……而且这份工作是他们家帮我安排的……原谅我。”

我突然就苦笑了：“是这样子吗？真的是这样子吗？那我们这几年的感情呢？都是假的吗？”我使劲痛苦地摇摇头，我说我不相信。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不是个好女孩……我、我要走了，晚上还有事情……你以后多保重。”

南玲起身准备离去。

“我不甘心……我爱你，南玲，别这样对我，求你了，求你别这样对我。”我几乎歇斯底里地冲着南玲喊道。

南玲的眼泪陡然而落：“别这样子……拜托了，把我忘记吧。”

南玲转身离去的一刹那，我猛然间抱住南玲的腿，便顺势跪倒在地上，我苦苦哀求着：“南玲，别这样，我爱你。”

南玲使劲地摇摇头，我看到了南玲眼中无可奈何的表情：“你这样子我很失望，我看不起这样子的你……，你，你快起来。”

我的泪水倏然而落，心仿佛铅一般地重了起来，压的自己不住地大口喘气，我喊着南玲的名字，期希着南玲的回头，南玲坚毅的目光，转过身，打开包间的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我依旧地跪着，泪水刷刷而落。

我坐在沙发上，久久地坐着，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仿佛做梦般的感觉游离在我的身边；窗外的景色、室内的装饰、南玲坐过的沙发、南玲喝过的茶水以及包间好似飘拂着南玲的身影。我俨然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然而南玲是离开了。

我之后一个人游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从大街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从另一头走到这一头，不知疲倦地走着，只是为了走到疲倦。满脑子南玲的身影就象漫天淅沥的小雨。

回到公司后，我仿佛大病一场，久久才缓过神来。

大概一年后，南玲说要到这所城市工作，我在机场见到南玲后，却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我们或许最好的结局只能是朋友；然而过了两年多的光阴，在南玲即将离开这个城市，在这个晚上，我们竟然和好了。我长叹一口气，这多么不经意的事情啊，也许时间的流逝可以带走所有的愤怒以及怨恨，留下了宽恕。

我远远的看见站在行政楼门前的方志，方志也急匆匆地朝我走来：“工作上遇到一些麻烦，需要你的帮助。”方志直截了当地说道。

“什么事情，你说吧。”

“我的设计方案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现在工作很难进展……”

我说那我怎么帮你。

方志轻轻叹息，抬头看看天空，抿抿嘴唇：“我要看你们组的设计方案……”

我皱皱眉头：“方志，这个是机密文件，公司有规定的，不允许相互不隶属的小组在课程没有完成之前进行……”

“我知道，要不然我找你干吗？我是遇到困难了，我们先前两套设计方案在整和衔接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衔接好以后在整体运作的时候会不时地出现一些冲突，所以我需要看你们的方案，从中找一些灵感，从而完善我们组的方案……你知道，这次对我来说是一个晋升的机会，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我希望你帮助我。”方志看着我说道。

我默不作声，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看完以后我会立即删掉……如果你觉得很困难的话那就算了，当我什么都没有说。”方志拍拍我的肩膀。

“我帮你，只是……方志。”我原本想告诉方志，名和利这东西还是看的淡泊一些，最重要的是踏踏实实做人，我最终没有告诉方志，我恍然觉得眼前的方志不经意间就变得陌生起来。

“只是什么……”

我说没什么。

我将资料拷贝下来递给方志，方志使劲拍拍我的肩膀：“谢谢你。”

我和方志沿着厂区走着，径直小道右拐，就是方志他们实验楼的侧门。

方志在侧门的时候说道：“你在楼下等我片刻，我去把我们的设计方案拷贝下来，回去后好好研究研究……一会一起回宿舍。”

我说好的。

方志转身上楼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之后方志快速走到我的身边：“李经理来电话，说志美在医院，我得赶紧过去……你帮我把设计方案拷贝一下。”

我说志美怎么了？

方志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只是说让我赶快去医院……”

方志之后告诉了我他们电子门以及电脑的密码，坚毅的目光看着我，拍拍我的肩膀，便大踏步而走。

我呆呆地站着，那天的月色很好，沉寂的夜，却不沉寂的城市。我记得下午出去的志美一袭白色的裙子，白色的高底靴子，透露着淡淡的生气，然而她现在却躺在医院里，大概是喝酒喝多了吧。

我拷贝完资料后，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厂区的灯早已关闭，走在黑暗中，却看得夜色是如此美丽，月光皎洁，星星闪烁，你甚至可以看见湛蓝的天际。

我打电话给方志，方志久久未接电话，之后用其它号码打过来。“志美怎么回事，不要紧吧？”我淡淡问道。

“手机单项停机了……你来华凯医院吧，我在门口等你，见面再谈。”方志半晌才说道，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忽然有一丝不详的敏感，我预感到志美出了什么事。

我在去华凯医院的时候接到南玲的电话。“你到宿舍了吗？我想你了，你有想我吗？”

我说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也想你，呵呵，早点休息，明天还上班。”

“可是我睡不着，你知道吗，今天我很开心。”

我和南玲毫无头绪地聊着，却感到索然无味，我不知道这是负担还是甜蜜。然而唯一让我感慨的是人或许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学会欺骗，我分明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却一本正经毫无愧意地告诉南玲我是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们在时间中成长，遗忘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我在医院门口看到方志。“志美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道。

方志轻轻叹气：“出车祸了，在手术室……资料你拷贝好了吗？”

我把资料递给方志，我蓦然感觉到眼前的方志愈来愈陌生。方志叹叹气：“希望志美一切都好。”

方志和我在手术室外等候。“到底是怎么回事？志美伤势严重吗？”

方志点燃烟：“志美喝了些酒，开着芙蓉大酒店王总的车去兜风，拐弯的时候撞到护栏上了……是李经理打的急救电话，听口气伤势应该不是很严重。”

“那李经理人呢？不是他告诉你的吗。”

“李经理去交警大队做笔录了……当时他的车就跟在志美后面。”方志看着我说道。“只是希望志美平平安安，好好的。”方志说着陡然悲伤起来。

红色醒目的手术室三个大字在我们焦急的等候中终于变绿了，方志和我急切地站了起来。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而出：“你们谁是简志美的亲属？”

医生看着我们两个：“你们先去交押金，先交一万吧；病人情况比较正常，命是保住了……但小腿至膝盖部分损伤比较严重，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我怔怔地看着医生：“你的意思是说，志美的腿……”

医生点点头：“两腿膝盖骨损伤严重，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小，也许要坐轮椅……等病人情绪稳定下来，你们再慢慢告诉她。”

我傻傻地看着医生离去，不住地叹息，我的心猛然开始变得非常压抑起来，我不相信志美会这样子。

方志半晌默不作声，一个劲儿地喃喃自语：“是我害了志美。”

护士缓缓推着志美出来，志美苍白的脸颊却愈发地清秀，乌黑的头发上有着淡淡的血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我的心一阵阵疼痛起来。

“你照顾好志美，我去交押金。”我扭过头看着方志。

方志默默地坐在志美旁边，呆呆地看着志美，我透过病房的门窗看到了方志黯然伤神的样子，我推开门进去。方志看着我，泪水默默地流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子，前两天还好好的样子……都是我害了她。”

我轻轻拍拍方志的肩膀：“别太自责了……”

方志哀伤地摇摇头，只是落泪。

方志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方志去走廊接了电话后告诉我：“是李经理来的电话，他询问志美的伤势……他让我赶回去，说总公司过几天会派人下来视察工作……他会请专业的陪护人员来护理志美。”

“方志，工作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志美她需要你。”

方志低着头：“志美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我真的不能放弃这次机会，我付出的太多了，希望你理解。”

“理解，你让我怎么理解你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回去搞你的什么破烂设计。”

方志低着头不说话。

“对不起，我必须走……”方志说完就转身离开。我看着方志的背影渐渐离去。病房的门被打开，之后自动反弹关住，走廊里传来方志急速的脚步声，这一切仿佛无声电影一样，画面不断地撞击着我的大脑。那一刹那，我恍若明白，原本是知心的方志，我却不怎么了解。

病房的灯光显得刺眼，志美躺在病床上，面容依旧苍白，我摇摇头，叹气，目光凝滞在志美的脸颊，这一切恍惚都是做梦一样，然而事实让人措手不及，难以预料。我轻轻地祈祷志美快些好起来。

清晨的时候，志美苏醒过来，抿抿嘴唇看着我。我看到志美的泪水顺着眼眶缓缓而落，我用湿巾轻轻地替志美擦掉眼泪。

我看着志美，淡然微笑道：“志美，医生说没事的，多休息几天养养伤就好了。”

志美的泪水依旧缓缓滴落，沿着太阳穴打湿了枕巾。

我倒杯水，用勺子喂给志美喝，志美喝了几口后，突然轻轻地抽泣起来：“我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的心一阵悲凉：“不是的，志美，你别想太多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伤。”

“我的腿没有知觉了……”志美使劲摇摇头，泪水汹涌而落。

“志美，志美，你看着我的眼睛，看我是在骗你吗……你现在太敏感了，医生都说过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好好养伤休息一些时间就恢复好了。”我站起来，目光直面着志美说道。

“那，那你没有骗我。”志美的神情忽然像个小孩子。

我点点头，微微笑着，心里阵阵酸楚。

“方志有来看你，在你脱离危险……”我说道。

“我们不提他……”志美摇摇头，淡淡说道。“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志美严肃地看着我。

我微笑点点头：“你说吧。”

“你不要和方志走的太近。”志美毫不含糊地说道。

我没有想到志美会提出这个要求，毕竟她和方志谈了近两年的恋爱；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方志发生了一些改变，然而却具体说不出来，只是这些时日和方志独自在一起会感觉到有莫名的别扭。方志是我在这里最要好的朋友，他曾经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陪我一起走过。

“方志是我的好朋友，他有什么困难，我会竭力去帮助他。”我没有正面回答志美。

我下午到公司后便打电话给方志：“工作别太忙了，小心累死你……再怎么着志美也是你前女朋友，她醒了你应该去看看她吧。”我口气中充满着气愤。

“专业陪护人员早上过去了吧。”

我说过去了。

“交警大队事故认定书下来了，志美不是酒后驾驶，只是一般的交通事故……”

“你昨天不是说志美是酒后驾驶吗？”我狐疑道。

方志叹息道：“李经理帮忙处理的……你是真笨啊还是在装啊，钱啊，是钱在作怪……难道不成你希望交警认定志美是酒后驾驶啊。还有，志美昨天是在陪客人吃饭的路上发生的事故，属于工伤，医疗费用公司全额报销。”

我说谢谢你。

方志猛然愣了一下。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讲不大合适，便马上改口道：“我是替志美谢谢你。”

方志淡笑道：“我应该谢谢你，有了你们方案的参考，我们方案的改进会很快。”

我们组的设计方案是在南玲去上海后的第二天上交行政室的，之后，方志他们组的设计方案也呈交上去；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两个设计组的组长、副组长以及高层领导们对设计方案做整体衔接后初步审批，审批之后报批公司总部，总部审核通过备案下达分公司，分公司开始执行。

然而一般情况下只要分公司审核就可以了，但这次这个项目牵扯到的资金巨大，所以改由总公司审核通过。这个项目叫做“城市花园”，是今年这个小城市规划改造中耗资最大的一个项目，光前期基础建设投资就高达9.5亿人民币。当然竞标公司不止我们集美集团一家，另一家有竞争力的公司是万和实业集团。相对于在科研技术方面，倒是我们集美集团大有优势，在“城市花园”设计方案上面，总公司一次性给予150万美元，而分公司也一次性投入150万美元用于这个项目的开发设计。总公司给的命令，一定要拿下“城市花园”这个项目。

设计方案做下来，便悠闲了很多，我想在南玲走之前，应该和她一起去看看志美。我在南玲公司门前等待着南玲，南玲小鸟一般微笑着扑了过来。

我把志美的情况大概告知南玲：“我们去看看志美吧。”

“怎么会这样……真是太可惜了。”志美无不惋惜的说道。南玲和志美，倒也算不上多么要好的朋友，只是由于我和方志的缘故，她们两个便认识了。

南玲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志美，拉着志美的手便落泪了：“怎么会这样子。”

倒是志美微笑道：“傻丫头，别难过，我没事的，医生说休养一些时间就好了。”

“我说南玲啊，是你过来安慰志美了，还是志美安慰你啊？”我在旁边说道。

南玲擦掉眼泪，不好意思的看看志美。

“听说你要去上海了，打算什么时候走啊？”志美问道。

“后天走。”

“你这两天可要好好陪陪南玲。”志美看着我说道。

“我们和好了，在一起了。”我微笑着点点头。

志美笑呵呵的样子：“那天我还劝你，不要错过南玲……原来你心里早有打算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看着躺在病床上微笑着的志美，我转身，满脑子里都是那个下午一袭白色裙子，白色高低靴子的志美阳光灿烂的样子。南玲挽着我的胳膊，在离开医院的时候我默然悲伤起来。

在送南玲去机场的大巴上，南玲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不大言语，只是挽着我的胳膊依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看着窗外，一切的景致都被远远甩在后面。车内开着冷气，南玲将我的胳膊挽的更紧了些。

到机场后，我拉着行李箱，南玲牵着我的手。南玲忽然驻足不走，我看着南玲，南玲的目光直视着旁边的花店。“要花了，呵呵。”我刮着南玲的鼻子。

几朵鲜艳的玫瑰花，我将花递给南玲，南玲拿着花，笑呵呵地看着我：“亲我一下。”

我抿抿嘴唇，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南玲闭上眼睛，我亲吻着南玲。“你真好……我都差点失去你。”南玲抱着我说道。

我们在候机大厅等待着，时间一秒秒的临近，南玲拉着我的手依靠着我的肩膀：“我们结婚吧。”

我点点头，说好的。

南玲不说话，摇摇头，不好。“我们一年以后结婚吧。”

我看着南玲，我说好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年后的今天我们就结婚。哪怕海不枯石不烂，跟我们都没关系。”南玲说着。

我呵呵地笑着：“人家都海枯石烂的……”我说一年后的今天我们就结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南玲依旧依靠着我的肩膀，仿佛睡着的样子。

我再次去看志美的时候，志美的神情越来越忧郁起来：“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志美的泪水铺天盖地。

我的心一阵阵悲凉：“胡说，谁说你站不起来，谁他妈的在这造谣……”我看着志美的脸庞：“志美，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相信医生，你能站起来的，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的疗养。”

志美含泪点点头：“我只是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

我装作很无奈地摇摇头笑着：“我说志美啊，你这次事故主要是双腿受伤了……不是有这么一说吗，动筋伤骨还得疗养一百天呢！好好休养，别多想了好吗？”

志美点点头：“你有空要多来看我。”

在总公司进行视察的时候，方志他们组的设计方案得到总公司的大力认可。之后，方志是唯一以科员的身份进入“城市花园”项目审批阶段的员工。

那段时间方志依旧是早出晚归，我有天看着半夜归来的方志，我坐起来：“方志，别太辛苦了，假如你有时间的话去医院看看志美。”

方志点点头，说知道了。

我说你明天去，可以吗？别再拖了。

“明天不行，工作很忙，没有时间。”

一股愤怒涌上心头：“自从那次走后，你有没有去医院看望志美啊？”

方志淡淡地说没有。

我突然站起来，我说你他妈的还知道自己没有去过医院啊……志美怎么说也是你前女友啊，你就不能抽点时间去看看她……她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这一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你知道不。我越说越愤怒，几乎是冲着方志在咆哮。

方志半晌不言语，冷笑道：“你是不是爱上志美了。”

我愕然，呆呆地站着，我看着方志，方志扭过头。我说方志，我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是我和方志认识以来第一次正面冲突。

我躺在床上，盖着毯子。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我身边激荡，悲也不是，喜也不是，只是觉得很无力。

方志坐在我的床边，淡淡说道：“对不起，陪我去喝点酒。”

我们在宿舍附近“雪美”咖啡屋的一个小包间里喝的酒，方志要了一些下酒菜，大概都是海鲜之类。“你喝你的酒，我喝我的酒，喝了酒就没有烦心事。”方志说道。

“但第一杯，我敬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方志说着举杯，一口而尽；我举杯也一口而尽。

“第二杯我敬你，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举杯看见方志的神情淡淡忧伤。

我们自顾自的喝酒，自顾自的吃菜。然而眼前的方志恍惚烦恼万千。“我有烦恼吗？”我在心中问着自己。

大概是有烦恼，父亲在我的家乡，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好警察，他期望着自己的儿子能像自己一样从事这个伟大崇高的事业，然而他的儿子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毅然放弃父亲心目中的军事院校而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父亲因此大发雷霆，使原本不大好的父子关系更加僵硬。

临去大学的时候，父亲简单的一句话：“不管你以后从事什么行业，只做好事，别做坏事……我还是希望你将来能做个好警察。”父亲的脸上透露着莫大的失望，或许是父亲的理想无法在我的身上延续罢了，就宛如父亲的知识水平无法企及我们这些后辈们，这大概也是父亲的遗憾吧。

我记得临走时父亲的话语，只做好事，别做坏事；真是好些日子没有联系家里了，不知道父母亲最近可好？

我端起酒杯，一杯下肚，方志不说话，吃一些菜，喝一杯酒，方志看来今天是要醉了才罢休。我没有劝方志，人有时候是需要醉的，醉了或许就快乐了。

我想起南玲，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宛如我们还能在一起是一件蹊跷的事情一样。我不知道南玲爱我什么就好像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爱南玲什么，反正我们现在是恋人了，而且一年后就要结婚。

结婚？那房子在哪里啊？车子又在哪里？我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给南玲好的生活的能力，我凭什么去迎娶南玲啊？我摇摇头淡淡笑着，一杯杯酒已下肚。

生活就是这样，你别去想它，反而你想的多了，烦恼也就多了，烦恼多了，你自然就感觉到有一种不安全感。

方志不停地喝酒，我也在不停地喝酒，彼此间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喝酒吃菜。

方志忽然流起眼泪来，方志示意我举杯，来，喝掉。

方志看着我，眨巴着眼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点点头：“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又接着喝酒。

“如果有一天我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方志有些醉意。

我摇摇头，我说方志你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难道你要抢我女朋友不成。我呵呵地笑着。

方志也呵呵地笑着：“我是说如果，假如……”

我看着方志，我说我不会怪你的，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方志陡然落泪，只是不住地喝酒。“我很伤心，很难过……我早都是个孤儿了，你知道吗？”

我听着方志在不停地说着，看着方志在不停地喝酒。

“小时候，父亲去远房亲戚家喝喜酒，半夜醉汹汹地在回家的路上失足掉进了河水中……淹死了。”方志喝着酒，哀哀地笑着。

“你知道我母亲怎么死的吗？她不是病逝的，而是摔死的；她一把年纪了，却爱赌博，欠了人家钱，被人追上门讨要，从后院翻墙逃跑的时候摔下来就摔死了……不到两米高的墙，竟然就摔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方志依旧哀哀地笑着，泪水却不经意滑落。

我听着方志的讲述，仿佛是很久以前的故事游离在我们身边。

“不是我不想带母亲来这里，一是母亲来这里住不习惯，二是咱们真没多少钱……”

“这个世界他妈的假的东西太多了，你说什么东西最真……还不是那他妈的钱。”方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方志和我在那个晚上都喝多了，醉汹汹的样子，之后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沿着马路边喋喋不休地一路回去。

那次喝酒之后，我不再过问方志的事情，尤其是方志和志美之间的事情。志美出院的时候，方志没有去接，我和几个同事一起去接的志美。

志美坐在轮椅上看着我们的到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我缓缓地走到志美身边，微笑着看着志美，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阳光灿烂，仿佛朵朵盛开的鲜花，志美的微笑灿烂宛如阳光。

志美谢绝了李经理假意的挽留，其实志美知道，那只是一个说辞，公司是不可能用一个暂时不能产生经济效益的闲人，再说了李经理是没有人事上的权力。志美最终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去自己的家乡安心养病。

志美在离开的前一天，约我陪她一起转转这个城市。我在她们宿舍楼下看见坐在轮椅上等候的志美，一袭白色的裙子，白色高底靴子，灿烂的微笑。

我淡然微笑着看着志美。志美说我们走吧。

我推着轮椅。我说志美，你想去什么地方。

志美说随便转转吧。

我们来到厂区的绿化带，志美看着几树梨花：“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志美怔怔地看着几瓣缓缓飘落的梨花：“快六月了吧。”

“嗯。”我应声道。

“你喜欢梨花吗？”

我说不大喜欢，但喜欢吃梨。

志美呵呵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炫耀着光芒。

“你喜欢梨花吧。”我问道。

志美点点头：“我喜欢梨花，是因为它的色彩纯白，没有污染……只是这些梨花却快要开拜了，快凋零了……”志美看着眼前满地的梨花，黯然伤神。

满地洁白，染上了泥土的尘埃，那些摇摇晃晃的梨花，却最终也要飞向泥土。

我说志美，我们去其它地方看看吧。

志美点点头。

我们来到公司外面，沿着林荫道缓缓前行，志美不大说话，我也不大说话。

“我知道自己是站不起来了……”志美淡然说道。

我的脚步猛然停住。我看着志美：“志美，别瞎想了，你可以站起来的。”我口气严肃地说道。

志美看着我忽然就淡淡笑了：“也许吧。”两行热泪瞬间从志美眼眶而落。“谢谢你。”志美擦拭掉眼泪说道。

“我一直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家人，原本想等双腿恢复好了……呵呵。”志美惨淡说着，泪水轻轻滴落。

“昨天告诉了爸妈，他们应该今天下午可以赶到这里……或许明天我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城市……但我最怕的是父母亲看到我这样子而难过。”志美淡淡地说着，声音却是那么的悲凉。

“志美，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好吗？”

志美微笑着，点点头。

“哎，我有没有给你讲过这么一件事啊，我有个叔叔，医生都说他得了绝症，可是人家心态很好啊，积极配合各种治疗，结果病就好了……所以说吗，心情很重要，每天都开心，活到一百岁。”

志美微笑着：“你以前都没有给我讲过这件事。”

志美看着我，忽然就呵呵笑了起来，我看着志美，也呵呵笑了起来。

“你以后有时间要过来看我，这是我家的地址。”志美在临走的时候微笑着看着我

我说有时间一定去看你。你好好养伤，相信自己，就当是答应我，一定要站起来。

志美微笑着，泪水缓缓而落：“你和南玲结婚的时候要记得通知我……我可难得碰见你这样的好人。”

我在机场目送着志美离去，志美的母亲推着轮椅，轮椅上面坐着志美，志美的父亲拎着行李箱默默地走在后面。志美那天的微笑灿若阳光就仿佛志美一袭白色无暇的裙子。

一个月以后的“城市花园”项目竞标上，我们公司败北不敌竞争对手万和实业集团，万和实业集团以低于我们800万美元的价格竞得“城市花园”的项目。这件事情令总公司和分公司的高管们大为光火，我原本以为这是一起很普通的商业竞争，然而事实远不如此。

方志终于安得有些闲暇，周日约我去溪水河垂钓。

我们还是说到了工作的事情，话题自然围绕着这次竞标的“城市花园”。“咱们公司的设计方案应该很不错……至少我们组的方案还算可以，我们付出很大的心血……原以为这次竞标可以成功，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轻轻叹道。

方志看着河面，微风拂来，涟漪淡淡。“咱们竞标的底线可能被对方公司知晓……要不然这次竞标他们不会这样咄咄逼人。”

“你的意思是……”

方志看着我，摇摇头：“简单的说，公司有人可能泄露商业秘密……自从香港那边董事长视察之后，这都快过了两个月，但在人事上一直没有大的动作；这次“城市花园”竞标失败，刚好是一个契机，人事上也该动筋伤骨了，你看吧，一个月之内必然会有大的人事任命……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那和咱们也没有多大关系啊，再怎么动筋伤骨也很难伤到咱们身上；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方志摇摇头，叹息道：“你呀，别太安逸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方志不再说话，专心钓鱼。片刻有鱼上钩，方志使劲地往上拉着鱼竿：“呵呵，一条大鲤鱼。”方志冲着我笑道。

“南玲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她挺好的，留在上海了。”

“那你就没打算去上海找南玲？”

我说暂时还没有去上海的打算，以后再说吧。

方志往鱼钩上穿插着诱饵。“志美挺好的，一直在做康复治疗。”我说道。

“嗯，那挺好的……我和她都没有联系。”

“你应该打电话给她问好。”我看着方志说道。

方志猛然抬头，淡淡笑着：“没这个必要吧……她现在挺好的，我没有必要去打搅她的生活。”

“我可能两三个月后去上海，那边有家单位让做项目经理，待遇也不错。”方志看着水面说道。

我多少有点惊讶，只是没有料想到方志会有辞职的念头。“公司领导挺器重你的……”我说道。

方志摇摇头：“那是另一回事……”

“今天下午回去后可以喝到鲜鱼汤了。”方志笑呵呵地说道。

我是在和方志回宿舍的路上接到我们组长电话，组长说有重要事情叫我马上到公司行政部。

我把钓鱼工具递给方志：“组长叫我立刻去行政部……这周日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我在行政部看见我们组长身边坐着两位戴大盖帽的警察，警察看到我进来便马上起身，很严肃地问道：“你是童华？”

我点点头。

“这是逮捕证，请跟我们走一趟。”一个高个子警察说道。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惊愕的眼神看看眼前的警察，看看旁边的张组长。

我说怎么回事，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做的事情，应该很清楚；我们能逮捕你，是证明我们有证据，希望你能配合。”矮个子警察说道。

我目光注视着张组长：“张组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张组长摇摇头：“小童啊，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了，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公安同志，争取从宽处理……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

一到审讯室，我身上的东西都被没收，我看着面前神情严肃的警察，这紧张的气氛让人分外压抑，我使劲地在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然而一片茫然，毫无头绪。“身正不怕影斜，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不用怕什么。”想到这里，心情便坦然了许多。

“姓名”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童华。”

“年龄”

“27”

“籍贯”

“等等……”我挥挥手。“我怎么感觉到你们是在审讯犯人啊。”

矮个子警察目光如利剑般向我冲来：“那你以为我们是在干嘛？”

“交代一下你的问题吧！”

“我交代什么啊，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大声地喊道。

“那我问你，4月25日凌晨零点四十八分至一点零八分，你在做什么？”

我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猛然感觉怪怪的：“我在睡觉啊，还能干嘛。”

“哼，你再好好想想，要我提示吗？那天晚上你们公司有位叫志美的员工出车祸了……”

“哦，你说那天晚上啊。”我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在医院陪志美啊。”

那位高个子警察皱皱眉头：“童华，我们的原则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不要再装了，我们是在给你机会，你还年轻……”

我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你们总不至于乱抓人，冤枉人吧。

“给他放录像。”高个子警察看着矮个子警察说道。

录像显示的是我在拷贝我们组以及方志他们组的设计方案的画面。我的心猛然咯噔一下，隐隐约约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据我们调查，你们公司的‘城市花园’设计方案在竞标前已经泄密给其它公司，最有可能的是泄密给万和实业集团。”

我点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次竞标我们输给了万和实业集团……你们怀疑是我泄密！”我哭笑不得的样子，头一阵阵麻木起来。

“不是怀疑，是肯定，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

我尴尬地笑着，那样子简直是在哭。我猛然想起方志：“是方志让我帮他拷贝的，我拷贝后直接就给他了。”

“方志，是和你一个寝室的吧，我们已经调查过他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况且他当时有不在场的证据，不具备作案时间。”

我说你放屁，他当时就和我在一起，我把方案给他后，我们一起去看志美的。

高个子警察猛然愣了一下，他可能没有想到我会骂他：“他有人证，海天大厦的陈海亮总经理、你们公司对外贸易部李世强经理都可以证明，在4月25日凌晨零点四十八分至一点零八分，方志是和他们在芙蓉大酒店一起吃饭。”

我的头恍然大了起来，一阵阵后怕在心头徘徊，我是懂法律的，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我猛然憎恨起方志来，就好像一个明眼的人对一个瞎子说道，前面道路很好，你可以走过去，结果这个瞎子扑通一声掉进了明眼人为他所设计好的陷阱里。我就是那个瞎子。

我变得很紧张起来，虽然那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但在那种氛围中，所说的话语非常不利于自己的时候，你不得不有些紧张。

“那志美呢，志美怎么说的？”

“我们去志美的家乡调查，志美说当时是和方志他们在一起吃饭。”

我的眼前突然一阵阵眩晕，天仿佛猛然间黑了下来。我说我想给志美打个电话。

矮个子警察摇摇头：“现在不行。”

“李队，你要的资料。”一名女警敲门后把手上的资料递给高个子警察。

“这个你熟悉吧。”李队说着举起手中的u盘。

我说这是我的随身u盘。

“我们通过高端专业技术将你的u盘资料还原到4月25日，上面有你们公司的设计方案，最重要的是有一个解密的程序，这个解密的程序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将电子门、电脑等加密程序破译。”李队看着我说道。“真可惜，你把才华用错了地方。”

我使劲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的u盘里有这样的解密程序……那电子门和电脑的密码都是方志告诉我的。”

“有证据吗？你还是请律师吧；如果你请不起，法院可以给你指派律师。”

事态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越来越出乎我的意料；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可以去查方志那天的通话记录……”

“查过了，4月24日晚上10点以前，方志给你打过电话，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即便是4月25日凌晨零点四十八分至一点零八分，方志给你去过电话那又能说明什么。”

我猛然深吸一口气，我使劲摇摇头，云里雾里的样子，我不相信方志会陷害我：“是方志在陷害我。”

“看看这个是什么。”李队递过来一张纸。“这是你的银行详单，记录显示在4月17日中午11点37分，有人匿名向你的帐号汇入十万元；4月26日中午12点40分，又有人匿名向你的帐户汇入二十万元。这能说明什么？你自己掂量着。”

我使劲地揉揉额头，仿佛做梦一样，看着眼前的场景，却又在现实：“他们在陷害我，陷害的竟然这么天衣无缝。”

“说句题外话，你知道咱们中国人最恨什么，最恨吃里爬外的，最恨卖国贼。”李队看着我说道。

我再也没有见到方志，就在那天开庭的时候，我也没有见到方志的影子；我的脑海中却不时地显现着方志的身影，除了恨，再没有别的情感了，我只是依稀记得，仿佛很久以前，方志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有半个多月没有和南玲联系了，却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可好，她开心吗？我在和律师见面的时候，唯一请求他不要将我的情况告诉南玲和我的父母亲。

开庭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有些妩媚，我宛如坠落在云里雾里，就是看不到陆地。我浑浑噩噩地站在被告席上，看着下面稀稀落落的人影，整个世界游离在我的身边，我伸出手，触摸着空气，我是谁，我怎么会站在这里。

一槌落定的声音把我带回到了现实：“……童华，犯侵犯商业秘密罪……根据刑法第二百一十九条，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没收其非法所得三十万元，并处罚金二万元……”

我反倒变得平静起来，因为所有的证据都对我不利。我想反抗，却不知道怎么去反抗。

南玲在判决结束的时候推门而进：“童华，童华……”我回过头，看见了满是泪水的南玲。我的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

“南玲，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我们不合适。”我扭头离开，泪水铺天盖地。我知道，女孩子是等待不起的。

“我会等你的。”南玲在后面大声地说道。

我之后上诉，二审维持原判。

我想自己应该认命了，有些东西甚至比世俗还要恶劣，我们是斗不过的。就像你憧憬着美好的东西，看到后却原本不是如此。

南玲来看我的时候，泪水滴答滴答地落着：“你不是那样的人，告诉我，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

我点点头：“不是我做的，是方志陷害我……现在普天下的人都认为是我做的……你有没有方志的消息？”

“他在上海，在一家公司做项目经理，我和他见过面，他只是说替你感到惋惜……”南玲说道。

“我没有见过这么阴险的人……”我深深叹气。“他不配做朋友，以后你和他走远一些，最好不要再联系了。”

南玲看着我点点头。

我说南玲你出去帮我买几条烟过来。我自己不抽烟，是买给管教的，只是希望他们能多关照我一下，我在监狱中常常遭到其他人鄙视，甚至殴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汉奸。

这是南玲第一次来看我，也是最后一次来看我。

母亲期间来看过我好几回，只是安慰我好好服从管教，争取早些出狱。

“我爸怎么样？”我问道。

“没事，慢慢地他会原谅你的。”

母亲离开的时候，我看着母亲的背影，母亲大不如从前，她蹒跚的脚步再也看不到往日的矫健。我的泪水默默地流下来：“妈。”

母亲回头。“以后你别跑这么远来看我了，你在家，和爸多注意身体。”我看着母亲说道。母亲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默默流泪。

母亲离开的时候，看着母亲的背影，默默地跪倒在地上，一言不发。

三年的监狱生活终于熬到头了，我出狱的那天，阳光明媚。我依稀记得审判的那天阳光也很明媚，我走出监狱大门，一道阳光扑面而来，我伸手挡住了阳光，怕刺伤久违的眼睛。

我沿着监狱边的路慢慢地走着，我想自己一无所有了；我记得刚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曾经有这种一无所有的感觉，只是那个时候还尚年轻，如今，却已经三十岁的人了。

我的心态平坦的就像眼前的道路。

“童华，童华，是你吗？”

我抬起头，揉揉眼睛：“志美，你怎么来了！”

志美微笑着，来接你。

志美依旧坐在轮椅上，轮椅的旁边有副拐杖；一个年轻女孩推着轮椅。

“这是我妹妹，志爱。”

“这是童华。”

“童华哥哥好。”志爱微笑伸出手。

我微笑着点点头。

我们打车到市区，来到这个城市最繁华的溪华路；这个城市，这个繁华的地段倒没有多大改变，过去的一幕幕呈现的眼前，真是物是人非啊。

我在市府公园的椅子上坐着，眼前的志美却没有多么大的变化，依旧美丽的笑容，一袭白色的裙子，白色的高低靴子。

“志爱，你自己去玩吧，我和哥哥有话说。”志美看着志爱说道。

志爱撅着嘴，说好吧。

我看着志美，志美看看我，只是都不先说话。

“你有南玲的消息吗？”我打破沉默。

志美半晌不说话：“她结婚了，都一年了。”

我惨然笑道：“那，那挺好的。”我的心酸酸的，泪水蓦然下落。

“她说过要等我的……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挺贱的，要是我赶南玲走，她离开，我反倒不是很难过；我没有赶她走，她却离开，我……伤心难过。”

“你别太难过了，女孩子说的话你不要太相信。”志美说道。

“你还恨方志吗？”志美淡淡说道。

“方志……不恨了，只是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我摇摇头幽幽地说道。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被陷害的，但我没有能力帮助你……我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证据。”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和方志分手吗？我发现他和李经理一起在筹划出卖公司商业秘密；我劝过他，他不听……我最后只好和他分手。”

“那个芙蓉大酒店，是万和实业集团的下设酒店，和李经理他们交易的就是芙蓉大酒店的王总……我曾经很幼稚地想接近王总，劝说他不要和李经理他们做这笔违法的交易，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去报警……我便假装顺从了方志，最后李经理在海天大厦陈总的带领下将我介绍给王总。”志美轻轻地叹气。

“你知道我出车祸的事情吗？那是一起精心策划的事故，其实他们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怕我坏他们的事。那次喝了一点酒，王总便把宝马车钥匙给我，让我去兜兜风……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我在转弯的时候，原本性能很好的刹车系统突然失灵……还好当时车速不是很快，要不然连命都没了……我开始怕他们。”志美停顿了一会：“这个世界很多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光明……人在利益面前就会丧失掉人性。”

“童华，你抱我起来，把我放在椅子上。”志美淡淡地说道。“轮椅坐垫旁边的小口袋里有封信件，你拿出来。”

我递给志美。志美说：“方志给你的。”

我打开，是一张三十万元的支票。我淡淡地看着志美。

“方志出国的时候让我转交你的……他说很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将支票递给志美：“我要真拿了这钱，良心会不安……钱没有错，只是我看到这钱会不开心……你以方志的名义把这钱捐了吧。”

志美说好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说不知道，只是想平平静静地活着，或许会回到故乡。

那这座城市怎么办？

我默默无语。

“小妹在这所城市上大学，爸爸妈妈退休了，我还是怀念这个城市，所以全家就搬过来了……晚上去我家吃饭，一切从头再来。”志美微笑着说道。

志爱从远处跑过来：“姐姐，我饿了，和哥哥去吃饭吧。”

志美说好的。我背着包，推着轮椅，志爱在一边走着。阳光很热，却也明媚。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