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红尘难静
作者:璨斓曦      更新:2019-11-06 05:55      字数:4875

安国寺乃皇家祭拜祈福之地。武宫山龙身之处,山林茂密,一片葱茏。院落座北面南,山门雄伟高大。三个门洞开,象征“三解脱门”,即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中间一座巨大的香炉,正对着矗立正殿前面的大理石观音像。走过观音像,便是三门殿。

殿内塑两大金刚力士像,如同两个门卫护持寺院。进了山门往北,第一重殿是天王殿。在天王殿前两侧有钟楼和鼓楼。天王殿中间供坐北面南的大肚弥勒佛。东西两旁分塑四大天王像,弥勒佛背后神龛内供韦驮菩萨像。从山门起沿一条南北向中轴线,由南向北每隔一定距离布置一座殿堂,周围用廊屋或楼阁把它围绕起来。中轴线上由南向北的主要建筑依次是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殿之后是藏经楼。大雄宝殿前,左右配殿观音殿和药师殿等相对。寺院东侧,是僧房居室、香积厨厨房和斋堂,职事堂在东北侧,挨着的是荣堂接待室。四方来者的客房设在中轴线西侧。

过了斋日,这里显得冷清了不少。尽管依然有香客,但都是及其虔诚的信徒,来这里帮忙的。吴净寿一家下了轿撵,掀起了车轿帘子,走下来,立在山门前。了缘已经等候在那里,迎接他们入了寺院,直奔荣堂。

树木瑟瑟佛院中,菩提树下,一身着玄色衣服的翩翩少年,挺拔地立于园子中。此人身材高峻,英姿飒爽,仿佛玉树临风。他自称是张铮公子,却冷峻得仿若峰峦之上的千年孤石。凤音箫一见此人,不由得惊住了。

“师兄——”

此人没有回头,依然默默地站立。面对着那一尊尊佛像,心如止心,毫无表情。

“师兄——”凤音箫已经走到了此人面前,再次问道,“你怎么来的?”

“从前那个莫笑尘已经死了,就像你师姐一样,现在是张铮公子。”莫笑尘道,“你倒是没变,怎么来这里?”

“你见到她了?——师姐肯见你?”

来人不容置否:“见与不见,都一样,她心已死,我也一样。”

“一别多年,你就是来说这些的?你见到师父,她可好?”凤音箫道。

“是,还是那样。你——现在与她的分别,就是她在殿里,你在殿外,而我在世外。”

“师兄,师姐是身不由己,你不能责怪她。当年……”

“你在责怪我——”

“不是,——你还是那么孤傲清高。师姐为了你,她已经做到了。——你还是上去看看她……”

“随时,不在于此刻,”莫笑尘道,“你还好吗?”

“这么长时间,你才问候我一句,你觉得我好不好?”凤音箫惊喜交加之外,嗔怪道。

“能看到你们,就好了。——我还在武夷山,来京城为师父办事。”

“住在哪里,我可以陪你几天,到处走走?——也好给师父买些东西。”

“——不必了,师父什么都知道了。你已进入公门,不便涉足江湖;妙锦遁入空门,不利于涉足红尘。只有我,还可以来去自由。世道无常,公门险恶,你要当心。”

“是你说的,还是师傅说的?”

那张冷峻的脸,微微一笑:“有区别吗?——上去吧,她正看着,等着你。”

“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

“去吧,我走了,那本剑谱也带走了。——你们要保重,有事我会来。”

说着,转身离开。凤音箫还想说什么,人已离去。这两日,一个梅脂漪,一个莫笑尘,都是不期而遇。这是巧合,还是上天的安排,还是有人在成人之美?她一时难以弄明白。但,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她的身后,像是有着千军万马一样。

凤音箫一见到池妙锦——了缘师父,自然是喜不自胜。一个是皇上看中的风华绝代的妃子,落入空门;一个是偶露峥嵘傲然冷净的大家闺秀,深藏不露。二人不仅文能写诗作画,武也能惊天地泣鬼神。若不是这个乱世弄人,也许,二人各有夫家,平平淡淡成人妇为人母,也可静静地生活。耳听潺水,目赏美景。如今,却是这般搅动着红尘难静。

正是这乱世难息,才有了朝中重臣肆意妄为,让百姓难以安生,也才会让这两个女子,不得不踏进这原本是男人主管的世事。

“了缘师父可好。”吴净寿夫妇问候道。

“阿弥陀佛,二位前辈光临鄙寺,真是荣幸之至,请。”了缘池妙锦道,“妹妹一向可好?”

“有姐姐在,妹妹就好。”凤音箫道,“我见到他了。”

迟妙锦道:“——是,见到了。别在外面说话,随我走走吧。”

“他还是那般样子,来看你……”

“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他就不该来,这不是他来的地方。万岁有无上的权利,他有无尽的自由。”

“只是,这份情意,可抵得上天地乾坤,抵得上日月星辰。”

“阿弥陀佛——,看看那里吧,会让心清净。”

一行人跟随着了缘一起走入禅房,二老上座,凤音箫与池妙锦同作禅椅。房间正面,悬挂着阿弥陀佛彩香画像,桌前香炉和果盘。右侧是观世音菩萨右侧是大势至菩萨。房间古色古香,清净而典雅。崇沫和颜萱,蹊桃和紫荷,在偏殿等候。

“多谢妙锦,我家得以保全。大恩大德,难以回报。”吴大人道。

吴夫人也说道:“是啊,若不是你面圣开恩,不知今日如何?”

“叔父婶婶,不要这样客气,折煞我了。我只是尽了微薄之力,尽心而做罢了。也是当今万岁英明,得以保全家园。”池妙锦道,“但愿天下百姓,再无这等巧取豪夺之事,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正是,皇上圣明,明辨是非才得以保全。”吴净寿道,“了缘师父,却不知史弥远怎么会得知这个龙脉之地,是谁看中了这里?”

“阿弥陀佛,二位长辈,贫尼听说,盗墓贼钻地龙有个徒弟,叫鬼宅通——瑚琏。他通晓地理阴阳,又巴结上司,由他惹起。”

“原来是这个人?”凤音箫道。

吴净寿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凤音箫将她如何擒拿住鬼宅通——瑚琏,如何审问和放了他,一一叙说一遍。

“他回去不久,就被史弥远的手下灭了口。史弥远寻墓之事,也就无从查起。”了缘道,“当今万岁也只好小惩大诫,不了了之了。”

凤音箫插话道:“听说,他是提刑司上官云舒的师兄,可有此事?”

“正是这样,他才投靠了史弥远,”了缘池妙锦道,“他原也是学武喜文之人,只是他急功近利,不肯下功夫,被逐出师门。他怀恨在心,迁怒上官云舒。而上官云舒又是提刑司的捕快,这更引起他的嫉妒,便投靠了史弥远。”

“武宫山历来都是皇家圣地,除了大禹山,就是这里。”吴净寿道,“大禹山皇陵被盗严重,万岁特意保护武宫山阙天阁,他也敢觊觎?”

“史弥远早有窃国之意,只是没有恰切的时机和正当的理由。一旦将自己葬在这里,那他的后人可以名正言顺地窃国了。”凤音箫道,“司马昭之心罢了。”

“万岁怎么说?”吴净寿问道。

了缘道:“也是我们发现得早,制止了,保住了皇家的圣地,万岁当然高兴了。”

凤音箫道:“师姐,当今万岁没有留你入宫,他怎么会让你回来?”

“当然。他的心思我懂,既然入了空门,就难还俗。我也对荣华富贵看得轻,看得淡了。”迟妙锦道。

“我知道师姐心意,皇家禁地,深不可测。皇帝左右,伴君如伴虎,”凤音箫道,“也是难揣摩。”

“不可莽撞出言,妄议当今万岁。”吴净寿道。

“对了,你怎么想,可有意中人?”池妙锦道,“佛家本不该询问红尘,过问世事,可是,你的事儿,也是大事。容不得我不关心?”

凤音箫收起脸容,思道:“随缘最是清净,邂逅未必红尘。远处云烟梦里真,不道郎前镜中人。”

“也罢。妹妹花容月貌,恐万岁若见到,也会动了心情。”池妙锦道。

“姐姐取笑,你我同出师门,心思相同,怎可攀附权贵?”

“呵呵……”

惠净法空师太从大殿经过,听见几位在廊堂说话,便停下来。目光从容慈祥,表情和蔼:“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鞍马劳顿,可到禅房静坐而谈。也不惊扰了佛心,善念。”

凤音箫施礼道:“谢谢师太,惊扰了。”

“佛家无心无念,何以惊扰?”惠净法空师太道,“了缘,即是贵客,何以怠慢,到贫尼禅房去小觑?”她抬眼看看吴净寿和老夫人。二老也正在抬头看她。几个人的目光相对,不由得让吴净寿老夫妇惊呆了:这哪是惠净法空师太,这不是当年的太子妃吴氏吴虞婉吗?是当年济国公赵竑的妻子,她没有死,隐居在这里,不知这个梅王爷,在玉泉山可知?

惠净法空师太看见吴净寿夫妇,也是心中一惊,转而镇静下来。

惠净法空师太合十垂目,镇定地说道:“施主前来小寺庙,荣光了。不知外面风雨声萧萧,听不得耳里,入不得眼里,心就惊了。眼界昏花,耳听不聪,心里还是清的如水。”

听得此话,吴净寿既高兴又担忧,与夫人站起身,一起走进了惠净法空师太的禅房。凤音箫和了缘二人还在客厅里聊着,也不跟来。倒是年轻人,不喜与年岁大的在一起。

三人走近禅房,惠净法空师太轻轻地把门带上,示意二人坐下。

吴净寿夫妇急忙跪倒:“贵妃在上,受臣等一拜。”惠净法空师太道着佛号,摇摇头,轻声说道:“罪臣之妻,哪里是什么贵妃,只是苟且活着罢了。且不要这样称呼,折煞贫尼了。”

“吴贵妃,现在理宗已经即位,你可知晓?”吴净寿道,“没有护国玉玺,也没有御龙佩……”

惠净法空师太摇摇头:“贫尼在此只是为了活命,请二位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否则,我们都不可活命。至于护国玉玺,御龙佩,会有的,但不是奸佞史弥远所能得到的。”

“贵妃,有何吩咐,尽管说,吴某人万死不辞。”吴净寿道,“梅王爷的复国计划已经启动。为了正本溯源,清除史弥远余党,江山永固,当尽心竭力。”

“总有云开日出时,大宋复国之日,便可出现了。”惠净法空师太道,“到那时,我也就安心了。”

“济国公赵竑现在可好?”

“与我一样。”

“那就好,”吴净寿道,“想当年,史大人专权,济国公遭受迫害,幸亏有宗人义士相救,才免遇害。想来,真是黑白颠倒啊。”

“原本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没想到,为了皇权却是自相残杀,祸起萧墙。”惠净法空师太道,“若不是忠良护佑,何以保全到今日?——这也多亏了慕容姑娘: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是啊。当年我父受奸佞陷害,何尝不是如此?以后,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惊扰师太。”吴净寿道。

“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让外人知道,”惠净法空师太道,“你们要多多保重,阙天阁皇家重地,定可安保。”

吴夫人道:“阿弥陀佛,保重。”

惠净法空师太送出了吴净寿夫妇:“一会儿我安排了缘,为你们二位供佛灯。”说着,不等二位搭话,便回到了禅房。吴净寿夫妇前往了缘妙锦和凤音箫处。

二人聊得正兴,不忍得分开。池妙锦见吴净寿夫妇来此,急忙让到里间,请到上座,端上皇上赐的御茶。

“凤儿,怎么和小师傅这样有缘,也是佛心慈意了?”吴夫人道,“你们师姐妹见面,但是不容易了。”

“父亲,母亲,你知道这位同门师姐,该是有多好的悟性。”

池妙锦道:“做姐妹时,就在这样对我不依不饶的;如今,我都是跳出三界外的人,还是这般不饶人。端的是前生的缘分,今生是躲不过了。”

“阿弥陀佛,说得好啊,”正在赶来的惠净法空师太听到这话,笑道,“哦,无缘不聚,无缘不来的。”“那倒是真的有缘分了。”微笑着看看吴净寿夫妇,“佛家总是度化有缘人的。”

凤音箫和池妙锦笑了笑:“师父,阿弥陀佛。”

“了缘,吴大人夫妇要供佛灯,你可以安排一下。”

“是,师父。”

惠净法空师太道:“我说呢,你们何以这般熟识?原来,你们却是师姐师妹地称呼。——了缘,供一盏七彩宝莲长明灯吧,祈福万民康泰,二位福寿连绵。”

“谨遵师父命。”

凤音箫的母亲也高兴,握着了缘小师父的手:“标致的人,佛的心思。”

了缘道:“师妹与鬼无阎一战出名。你的武功被传得沸沸扬扬,让人闻风丧胆,谈之变色。连我这个佛家弟子,也有耳闻了?”

“那是啊,而我师姐的功夫,何尝不也是了得的。”

“你们二人文治武力,当是难得的?”惠净法空师太,“不过,佛家境地,是见不到这打打杀杀的,谨言。”

惠净法空师太送出禅院的大门,目送他们离开大殿……

凤音箫与迟妙锦执手相看:“他一点都没有变,让我想起了我们在武夷山的时候。”

“已经成为烟云,何须还要提起。若非玉簪碎,怎会各分离?空空寂寂青灯亮,一盏难捱长夜静,谁人还恋老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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