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病房的门，伟健马上感到走廊上早春的凉风，忙推推冰云，“你快回去，这里有风。”急着用眼睛看看她，“我去替你换个房间……”

“不用了，阿健，我已经好了。”冰云拉着伟健走到楼梯口，站住了，“回去吧，过几天我就出院。”她望着他，“不要去做傻事，嗯？最后听我这一次。”

“――”他抬头看她，仿佛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急着想明白那“最后”两个字的意思，但她的思绪不在那，仍温声说：

“忘记吧，他本就不该来的。”

伟健立刻惭愧得不知如何是好，把她要回家前他的混蛋举动给想起来，他低着头，希望她能原谅他。

“回去吧。”她抽手，他不放。

“回出吧。”他不放，看见她手腕上很深的伤疤。

“我累了。”她说。

他立刻张手把她抱进怀里，心酸得难受，

“换间房子，好吗？那里那么多人，你睡不好。。。”他搂着她，把她的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把她的手拉进怀里抱着，他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地跳。“你一定吓坏了，你会做恶梦的。”

冰云被他搂着，沐在他的温情里，只感到心中万箭穿过一般，她的悲伤无人能知，她的苦痛无人能知，她的错综复杂的情感无人能知，她将要与他告别了，可周围却是那样一群纷乱的，或是欢喜或是悲伤的、来来去去、上上下下的人。她感受着他最后的拥抱，泣意奔腾而至，“不用。”她下意识截短了话头，不然那冰冷的理智也会因她泛滥的泣意而颤抖的。“回去吧。等我出院。”她只有简而又简方能保证声音的平定。

伟健不说话，慢慢拿两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她。她被他望着，她再也无法面对了，她必须挥剑斩断一切牵联其中的情丝：她不需要他的怜悯，不需要他的感恩，不需要他的歉意。她现在多一分柔情，她走的时候就将多一分艰难与苦涩，她理性的头脑冰冷地掩盖情感的源泉，她感到自己的心慢慢惨出鲜血来，然后碎了，一片一片飞散开去。她咬着牙才能不让泪水冲进眼框，“苍天，我恨你！我恨一切的来路！”她抽回手来，但是她的肩膀再一次被抱住了，她感到身体彻底地空了。“走吧。”她说。她感到那双手在颤抖，她无动于衷地感觉着那颤料，然后觉得万念俱灰。

伟健抱着那个肩膀，忽然发现她的眼神变得飘忽而忧伤，而更多的则是一种他不知道的模糊的内容。那内容被镶在这四面陈旧的白色里，益发地地让他感到不安，

“阿云――”

那个人抬头望着他，却好像听不见他的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他望着那空茫的眼神，好像她的灵魂不在她的身体里。

“阿云――”

“你别动，我想抱抱你。”她望着他，轻声地，好像在跟自己说话，“让我抱你一下。”

他被他听到的、看到的弄得更糊涂了，松开手，呆站在那儿，然后感觉那个人轻轻地抱住了他，轻得好像他是一件易碎的玻璃器皿。她抱着他站了一会，用脸贴了贴他的脸，他感觉世界停了，就在那一秒钟停了，他不知道那怀抱里有什么，只觉得他好像被忧伤整个挟裹了，等那个人慢慢松开手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思维，他看见那个人在说话，然后在离开，他听不见她说什么，他的思维便捡起了拥抱前的断点：

“我去给你换个房间……”

“回去吧。”这下他听到了，也知道回去的背后是拒绝他。

“阿云――”他抓住她的手，望着她，恳求。她不说话，他就看见她的眼睛慢慢变成了粉色，再转成白色，然后决绝地摇了摇头，他终于生气了，气得心往一起抽，不用，就是不用！他的最后一点清醒也被她杀死了，气得推开她的手：“你是嫌什么脏？是嫌那病房脏还是嫌我脏？！”

他看见那个眼神慢慢变得清冷，望望他，“没有。我一直都在领受你为我提供的一切优越。”

他就感觉他要被那清清淡淡的冷气疯了，“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干嘛不让我死了算了！”他使出全部的力气使劲嚷道。

他看见她望着他，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一忽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只恨得不能打自己两巴掌，他看着她脸色转白，望着他，“我不想让你死。也不想再见你――”

他听着那个声音微弱地滑出来，然后看她倒下去，他慌忙伸手抱住，她倒在他的臂弯里，他惊恐地大叫医生……她又躺在了病床上，他悔恨得恨不能从那楼上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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