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2)1床
作者:我的季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22

1床醒了,睁开眼睛看看大家,翻身坐起来,“几点钟了?”

张四笑起来,“太阳照到屁股上了呗。#手打吧随风手打 #”

大家笑起来,几位男士也笑了,1床脸都红了。

“这小张四才讨厌呢。”张四的姨妈5床笑啧她。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1床的丈夫笑着反问她。

“我早起来了――”张四拖长着声音,拖出一串闪亮的自豪来。“她第一早。”她指指妹妹,“我就第二呗。”

“你还说呢,”妹妹笑起来。“你睡觉好像划船呢,把你的手啊,脚啊,都伸到我身上来,我就差一点没摔到床下去。”

大家哈哈大笑,5床笑起来,“这孩子睡觉不老实,翻身打把式的。”

八点钟,主治医生,护士,一行四人来到病房,

“睡得怎么样啊?”医生笑咪咪地问1床。

“还好。张四笑我起来最晚。”1床笑着。

“嗯,今天的情绪不错。”医生笑了。

“背水一战。”1床笑起来,“反倒不怕了。”

医生笑了,“这是你的麻醉师,”指指另一位高个子医生,“今天有三个手术,你是第二号,两点钟进手术室。”

小护士又给她量体温,测脉搏,“你挺幸运,第二号。上午睡觉,下午头一份。要不然啊,你就等吧。不急得你满地乱走才怪呢。”

大伙都笑起来。

麻醉师一边给1床试敏,一边告诉她,预定为你局部麻醉,你不用怕,打了麻药一点儿都不痛。

1床笑了。

“你能知道手术的全过程。”麻醉师说。

“老天!那还不如不知道!”

“这孩子胆子小,从小手割个小口都要害怕。”1床的母亲谨慎地笑着。

医生们走了,1床在床上坐下来,3床笑了:“你不用怕,一会儿也不用他们送你,自己走着去手术室,手术完了再走回来。你是局部麻醉,小手术。没有准备血源,没事的。”3床极老练地。

1床笑了,“我一想到自己是清醒的,我就害怕。”

冰云觉得好笑,原来迷糊不仅能给人快乐还能给人胆量。

1床26岁,她是冰云醒来的那天下午住进来的,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位是她的丈夫,另一位是她的母亲。她给人的全部印象就是瘦,细高的个儿,把她显得如同一株挺立在荫凉里未见太阳的细细的小树。她很憔悴,不太讲话,一脸认真的活法。

她的丈夫是个笑嘻嘻的矮胖子,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让人立刻就知道世界正在闹饥荒,和正在闹饥荒的原因。丈夫进门之后,立刻把房间打量了一圈,他好奇的目光好像他来的地方是度假村,而不是医院。

母亲是个身材瘦小的妇人,目光谨慎,笑容谨慎,连五官都是谨谨慎慎的,她一生全部的写照大概也就是这两个字。她目光犹疑,缺少主见,这大概也是谨慎的延伸。她严肃又庄严地看了看床铺,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放了一页报纸,这才允许姑爷把背包放在上面。等护士铺好了床铺之后,冰云发现他们各自扮演的角色非常的好玩。

护士一走,1床便让老太太躺下来休息,好像她是病号。而老太太则坚决地让1床休息,因为她才是病号。最后两个人总算是一齐坐到了床上,但老太太仍旧坐不住,她好像要籍着“动”来平衡她烦乱的心理。而1床却巴不得她赶紧不要动了,因为她也心神不宁,她需要“静”来安稳她的心绪。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老太太则开始收拾床头的那个小柜子,她不知从那里拿出一些雪白的纸张来,一会儿便把那个小柜子弄得阴阳怪气了。这时丈夫回来了,冰云没留意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等看见他才知道,原来他是去领洗漱用具了:一只脸盆,一双拖鞋,一只茶缸,一只暖瓶。除暖瓶之外,其他一切均是医院出售的,冰云也有同样的一套。

“哎,外面可好了,”丈夫仍笑嘻嘻地,“走啊,出去看看。”

“我不去。”1床无力地说。

“坐了这么久火车,让她歇会吧。”老太太说。丈夫便在床上坐下来,

“宝宝现在一定给她奶奶抱着晒太阳呢。”丈夫说。冰云看他的目光好像能穿过时空与距离亲眼看见一样。

“男孩女孩子啊?”5床问。

“女孩。嘻,可讨人喜欢呐。”丈夫得意地笑了,脸上洋溢着那种简单的快乐,“可胖了”。

“几岁了?”张四问。

“六个半月”。

张四张了张嘴巴,“那么点儿啊!”

这时1床也许搞了个动作,因为丈夫立刻站起来。

“妈,我们出去走走。”1床说。

“去吧,去吧。”老太太应道。

等他们一走,患者们便和老太太拉起话来,冰云这才知道她也是乳腺肿瘤,来开刀的。等他们再回来时,老太太已经和大家拉熟了,1床出去,好像就是给她这个时间。而等她再进来时,冰云发现她轻松了许多,不知那胖丈夫用了什么方法促成了这种转变。这种协奏曲的秘密音符藏在各对夫妇的心中。

第二天,是例行的全面身体检查,手术时间排在三天后的周一。冰云看出,一听到手术时间之后,1床变得更加焦虑和不安,她明显地在等一个人。后来,冰云才知道她等的这个人是她的妹妹。她不知这个小妹妹来了会有什么作用,而她又为什么在盼她?她看得出她烦燥的心情一半源于她自己,另一半儿则是来自她的母亲。冰云看得出,假如她的母亲不来,她也许比现在好得多,因为她现在要费尽心力去“照顾”她,省得她担心。而母亲也在费尽心力地照顾她,可这双份的费尽心力的彼此照顾,却并未收到理想中的效果,反而使空气变得更加干燥,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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