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阅读生死
作者:我的季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76

阿治趴在冰云的床边,冰云已睡了两天了。“春生,嫂子怎么还不醒呢?睡觉怎么会睡这么长时间?”春生不做声。“你,你说,嫂子不会变成植物人吧?”

春生不做声。

“春生你说话呀!”

“我没话说。五哥。”春生垂着头。

阿治看看春生,“春生,我,我――呸!你别难过,嫂子肯定没事。医生说的对,她吓得睡着了。”

春生低头坐着,阿治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春生,你说真的不用转院吗?要不,转到健哥住的医院去吧,这里太小了,那里是医科大学,条件好,医生也好……”

“医生说,最好不要惊动她。她是被吓的,惊吓过度。她现在是感到安全了才会睡这么久的,如果惊动她,会出问题的。”

冰云不知道她已经整整睡了三天了,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以后,她便昏沉沉地睡了三天,黑夜白昼在模糊中交替,喧闹的白日,寂静的长夜,尖锐的哭声、混浊的呻吟声……匕首、鲜血、孩子、流产……这一切混乱的意识交织在她的脑海中。她有意识,但没有知觉,没有疼痛,她明明感到护士在扎针但她却感不到痛,她好像除了呼吸一无所有了。[听风手打 ]可是她的意识里总会有人说有一个孩子,但她又不知这个孩子是谁。她想挣扎,没有力气,她想逃跑,没有意志,她看见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流下来,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从哪流出来的,眼皮却那样沉重如铅。她的意识有时很清醒,能够通过声音辨别出身边说话的人是谁。谁都在这里,唯独没有他。他在哪?他到哪去了?她忽然记起她要离开他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知道了,她想呼唤一个名字,那个声音还没有到嘴边就消失了,于是她放弃一切努力沉沉睡去。

她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她的痛苦日复一夜地折磨着她的全部,从精神到**。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好像死神就在她头顶上跳舞。她害怕,她恐惧,而那焚烧的烈火跳在她的周身,仿佛要将她化为灰烬。她伸出手去,常常会抓到一双修长的手,春生。她便松开手,她多么希望有一双更有力的手来握住她,来帮她赶走死神与恐惧。可是,他不在,他不在!他并不在意她!有时会有一双柔软的女人的手握住她,她也不想知道她们是谁了。她迫切盼望的那个人没有,她放弃一切意志昏昏睡去。

当她醒来时,她看见了一缕阳光,看到春生与谢春颖,看见一些陌生的脸孔与景物。#手打吧随风手打 #她觉得刺目,又闭上眼睛。

“嫂子――”

“冰云――”

两个人扑过来,“春生,快去叫医生。”

她看见春生匆匆跑出去,思维一时转不过来,“春颖,你怎么在这里?”

“谢天谢地!冰云。你还认得我!”春颖握着她的手:“我们都被你吓死了。”

冰云感到意识缓慢,“我怎么了?”

“你小产了,冰云。”

小产?她脑子转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小产?她?她看看春颖。

春生带着医生回来了,医生听了听她的心跳,“感觉怎么样?认识他们吗?”

她点点头。

“我怎么了?”

“过度惊吓,导致小产,加上割腕,失血过多。惊吓导致胃痉挛、嗜睡。你睡这三天把你的家人都吓坏了。”收起听诊器来,“这么胆小还割腕,有什么事不能解决?这么年轻,再不能做这傻事了。你看看,又是春天了,活着多好。”

***

冰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春天,今天是她住在这里的第六天,也是1床手术的日子。

春天真好,活着真好,可是却注定有人活不了多久了,比如6床。注定有人不知道能不能活更久了,比如1床。她现在也不叫冰云,她叫7床,当她和大家一样变成医院病床的一个符号时,她被拉入了一种更大的生死悲欢,甚至,忘了自己的。

1床的丈夫和母亲都早早地来了,他们昨晚显然睡的不好。1床昨晚的药中一定有安定药,所以只有她还睡的正香。4床和8床的家属正在忙碌地收拾着东西,因为今天他们要出院了。多日来挂在床栏上、走道上始终撤不去的万国旗一样的各式尿布终于不见了,初为人父母的幸福和可以回家的喜悦与兴奋交织在他们的脸上。

4床和8床是两位剖腹产的产妇,她们喜得贵子、千金,新生命出生的喜悦和做了母亲的喜悦重叠地洋溢在她们的脸上,还有她们的陪护的丈夫的脸上。她们压都压不住自己巨大的快乐,尽管两尺远外的的另一位母亲,她三个月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冰云看着那些转来转去的身影,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世界,在各自的世界里演绎着他们各自的故事,有悲欢、有苦乐、有战争与和平……他们从不同的地方相遇到这个显得有些狭小的房间里,剪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绝望或希望,然后把它们延伸到另外一种感情,有哭的、有笑的……

生与死,永远是人类繁衍生息中的主题,大家都渴望生、拒绝死,崇尚生、排斥死。

假如没有牵挂,生与死的世界又有什么两样呢?

假如灵魂永存,生与死的境界又有什么两样呢?

她目睹过生命的来临,今晨,她又亲眼看着死亡的光临。生命诞生于一片血污当中,使她感不到生命的美丽,相反,只感到一种残酷的血腥,或者说那种血腥盖过了它的美丽,不是吗?笑的只是旁观者。而死亡,它来得那般的肃穆、寂静,痛哭的只是活着的人。

她望着那些转来转去的人,他们各自编织着自己的悲欢,好像只有她,没有悲欢也没有希望或者绝望,她既不用担心生命的失去,也没有病痛来折磨她清醒的意识,她只是不轻不重的躺在这里,清醒地、冷静地,冷眼看着一切故事的上演与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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