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看看饺子城的门面，看看手里的对联，心里打怵，其实她内心是一个极拘谨而胆怯的人，咬咬牙抬步上了台阶，刚走到门边，一位服务生拉开门，“欢迎光临。”
“谢谢。”冰云走进大厅，一位小姐迎过来，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我――来送一幅对联，找你们经理。”
“您找哪位经理？陈总还是李总？”
“我――前厅经理吧。”
“您没有预约？”
“我只是送一付对联，问问他要不要――
“哦，原来你是卖对联的。”小姐说。
冰云感觉脸颊发热，想说什么，又没什么好说，“我能见见他吗？”
“我们经理很忙，没有时间。对不起。”小姐很职业地。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见我？这付对联全市只有这一付，我想他会感兴趣的。”
“小孙，什么事？”一个男人走过来。
“钱总，一个卖对联的。”
“哦――多少钱？”那人看看冰云，随口问道。
“二十。”冰云看看那个人，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什么？我可以买一百付啦小姐。”
“您看一看……”
“不用。”钱总一摆手，“它一定比别人的都好。”
掏出五块钱，摇摇头。
冰云望着他，他的不堪，不屑，他的三分揶揄，七分嘲讽，就都夹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里展现无遗，她看在眼里，只觉一股无名火起，
“你不怕我这对联是写来骂你，你不知道，却还要花钱买了贴出去吗？”她张口而出，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凌利了，也许是她的心太压抑了，也许她的自尊被钱压得太绝望了。
“怎么说话呢，你！”钱总怒道。
“我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冰云冷然地。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冰云转过头，看见楼上正走下一班人，走在中间的是一个老头，他抬抬手，钱总慌忙肃立。“我可以看看你的对联吗？”
冰云看看来人，站着没动。
“你刚刚说举市无双，我很想看一看。”看了看冰云，“说不定我是个买主哟。”老头笑起来。
冰云打开对联，老头退后两步，认真地看，看过了，不说话，接过对联展在桌子上，仍然看，看过了，转过头，仍不说话。
“老先生高居庙堂，何得浮生半日闲？”
老头看看冰云，忽然笑起来：“你不想听听我对这付对联的看法吗？”
“很想听，所以不问。”
“噢？”老头笑了，“为什么？”
冰云不说话。
“喂，问你话呢！”旁边的钱总看她一眼。
“省得你故弄玄虚。卖弄世故。以势压人。――”
“小姑娘，你太锋芒了，太不知深浅了！”钱总的怒气和他的声音很成比例，“你知道他是――”看一眼老头儿，没再说下去，怒目看冰云。
冰云转头看看他，淡淡笑了：“不惑人，你太卑躬了，你何必杯弓蛇影，你不知道我是谁就行了。”
老头呵呵的大笑起来：“先挫锐气，伺机反攻。小姑娘，有你的。”
“我根本没有反攻的机会。”冰云转向老头，也笑了：“您辐射的气度早已让我大气难喘了，还谈什么攻守，我早已溃不成军了，老先生。对联还请您指教。”
“嗯，又送了我一顶高帽子。”老头笑着，“那么你是喜欢先听优点呢，还是先听缺点呢？”
“既然我选择的不是听和不听，而是先听和后听，我不选也罢了。这只是一个巴掌和一个红枣的关系，既然都是我的，我就接了，先听后听又有何分别。”
“怎么会没有分别呢，年轻人，先苦后甜是被世人认可的、接受了的，而先甜后苦就让人难以接受，这是人性。”
“那就请您尊重人性吧。”冰云笑道。
“嗯。”老头沉吟了一下，“这联字，皆是侧锋出笔，用险太多，中正不足。情至笔端，欲放又收，心失毫厘，行失千里。你的意、笔，走偏锋了。”
冰云不语。
“但整副联布局合理，中心未失，偏中见正，联与字形意相照，境与义兼顾相守，是副好联。”看看冰云，“我说了我的看法，你有什么看法，不妨说说。”
“我没有。先生高人。人如字，字如人，非常感谢您的评点，我会用心体会。”
老头笑了，转头看着身边的一个人，“王总，你不喜欢这联吗？”看着那副对联，忽然大笑起来：“主人所言非虚，举市一联，很有特色，我看做你这饺子城的独家联，用多少年也不会过时。”
王总看看对联，笑了：“非常喜欢。”掏出二百元钱，递给冰云，“谢谢你，这对联我要了。”
冰云看看钱，“我是要二十。”没意识地轻轻叹了口气：“我收二十，已经够多。”
王总笑了，把钱递进冰云手里，“文化无价。刚才失礼处请见谅。”
老头仍在看对联，“王总若嫌凌利，这上下联去掉前四个字，仍不失上佳。”看看冰云：“姑娘以为如何？”
包尽七荤八素，掌握四面八方。冰云笑了：“有容乃大。先生大气魄，晚生钦佩不已。”
老头看看她，笑了，点点头：“小姑娘好才情，去字之后的确这个横批好。你刚才给我出了个上联，我还没有回你一个下联呢。”看着她，“小姑娘眼见佳节，不该长吁短叹忙。”
冰云不语，望着窗外，佳节？是啊，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所有的店铺都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热闹，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春风满面，她不禁在心中叹息，“春风得意，然（言）而无心。云遮雾绕，不见峰回，哪里路转？”
“少年落拓，听者有志。正道沧桑，莫论成败，何谓得失？”看看冰云，“年轻人，春节愉快！”转头向王总点点头，一行人向门口走去。
“前辈――”
老头转过身来：“你是在叫我吗？”
“是。”冰云走近去：“我想说：前辈金玉良言，我记下了。我会努力学习，以后，会把每一出笔都中锋送到。”
老头看看冰云，眼里现出一丝笑意来，伸手入怀中，摸出一支钢笔，“这支钢笔是我平日用的，若不嫌弃，送小友留个纪念。”
冰云看看老头，笑了，接过钢笔，才发再是一支派克，忙递回去：“对不起，我没看到，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老头有点意外，随即笑了，“以小友的领会能力，送什么笔都不贵重。留下吧，好好学习。人生很精彩，不要长叹气。”
冰云看看那个人，深鞠一躬，“前辈一言之恩，冰云铭感不忘。也祝您新春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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