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冰云，也终于没有做满她要的一个月。因为，过年了。

她怎么忽略了大街上熙熙攘攘地购年货的人们呢？她怎么没有听到那顽皮的孩童放的一个一个零星的爆竹声呢？她怎么忘记了她已经二十四岁了，今年是她的本命年呢？打扫完卫生，领了工钱，小心地把钱放进口袋，她发现自己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在意这些钞票，它的价值和意义仿佛都已经超过了钞票本身，但她却不能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这些日子，她好像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冰云，你到哪去？”徐小姐停下摩托，“上车，我捎你一段。”

“不用了，徐姐。”冰云看看那位漂亮爽气的美容院老板，笑了，“谢谢你。――”她欲言又止，那位徐小姐不愧老江湖，隔着头盔也照样看得到。

“有什么事？”她推开头盔。

“我想――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我到哪里可以找一份事做？这几天。过节了，我不知道哪里还会用人。”

“怎么，等钱用？”徐小姐望着她。

“是。”

“多少？”看看她，“可以先在店里支一点，以后慢慢还。”

“不。春节之后，我就――不会再做了。”

徐小姐看看她，“好。先陪我去买付对联，回头再说。”递给冰云一个头盔，“上车。”

两个人一路瞧，徐小姐叹气：“年年买对联我就发愁。就是老一套，还没合适的。我那幅‘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已贴了两年了。就那个还得早买，迟了也没了。”徐小姐笑起来：“做买卖的人迷信，都愿意讨个彩头。没办法，在商言商。”

两个人一路走，确实也没什么好联。

“徐姐，我毛遂自荐，我帮你写一幅吧。”冰云笑了，“走吧，买红纸去。”

“噢？那太好了。”徐小姐看看冰云，笑了，“你想找事情做，到我这之前你在做什么？”

“我在上学。”

“你是学生？”

冰云不语。

“你需要多少钱？”

“我能多筹一点就多筹一点。”

徐小姐看看她，咂一下嘴摇摇头，“上车吧。”

买了笔墨纸回到美容院，冰云裁了纸，兑好了墨，看看徐小姐，“你想写什么？你想出来我来写。”

徐小姐摇摇头笑了，“我不会，你写吧。”

“好。”冰云笑了，“我得先写两个字练练手，我有三四年没拿笔了。”冰云练了几个字，抬起头，“运如晓月腾云起，财似潮水逐浪来。怎么样？”

“好对！”徐小姐叫道，冰云一挥而就，徐小姐拍手，“好字！”然后忽然笑了，“冰云，你不是等钱用吗，干脆你写几副对子，我帮你联系几个朋友送出去，钱的方面，我自会帮你讨个彩头。”

“好啊。”冰云笑了。

徐小姐动手帮她裁纸，“我记得我在一本什么书上看过，一个秀才给一个屠户写对联，是什么一刀斩尽福祸根，就是杀猪，却又不说杀猪，你如果能写出这样的。我想一定能要个高价。”徐小姐直爽地笑起来。冰云就在心里赞佩：她就是这么的爽！

“好，那我就再先帮你想一付。”冰云站起来，地上走了几步，“‘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横批：以假乱真。”

徐小姐回味了一下，“嗯――太好了！”笑起来，我们这一行的确是真假难辨才是好。

冰云笑了，“可是还有什么呢，你的朋友都是干什么的？”

“你就写吧。比如舞厅的，歌厅的，饭店酒店这都行。店越大，越有名，你的联越特别，你要的价就可以越高些。现在大家都追求独特，就想要这个独一无二。所以互惠互利，也不算宰他。”

“我出去走走，”冰云笑了，“我脑子里空空的，有什么店都记不起来了。我出去转一下。”

冰云转回来以后一气呵成写了四副，放下笔来，舒了一口气，笑了，“徐姐，这真的行吗？”徐小姐看了看，一付舞厅的：

上联：红尘万丈，跳出一方乐土，

下联：人生百年，舞尽万种风情。

横批：这里没有世界

一付鞋帽总汇的：

上联：光头闯世界，难摘桂冠，

下联：赤脚走天下，未得合鞋

横批：这里给你。

一付酒店的：

上联：圣贤寂寞，醉里乾坤大，

下联：英雄孤独，壶中日月长。

横批：难得糊涂

一付饺子馆的：

上联：一张面皮包尽七荤八素，

下联：两对手指掌握四面八方。

横批：顺水推舟。

“藏龙卧虎啊！”徐小姐赞道。

冰云摇摇头笑了，“歪才而矣，让你见笑。”

徐小姐抱着手，“冰云，我改变主意了，你自己去送吧，我列几个店名给你做参考，都是行里比较大的，记住，要敢要价。宁可要跑不要要少，过年嘛，赚的就是节日钱，大多数人都会好说话。他们嫌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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