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2)应征的下联
作者:我的季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89

两只鸽子外出“巡游”一圈已经回来了,正站在房顶上和她“对话”,“小流星――“她张开手,鸽子俯冲下来,一边一只落在她的肩膀上,这鸽子是伟健送给她的礼物,大概怕她寂寞。[ 小月手打]那时候他们结婚大概有半年多罢,礼物的原装其实不是鸽子,而是一只黄色的小洋狗,狗送给她的时候很浪漫――给她一个惊喜。可她收得就不太浪漫了――她没要,给退回去了。她在他眼里已和一只小狗差不多了,她会自己再养一只?真是滑天下大稽!她才不要,人只有在寂寞时,或者无聊时才会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用以抱着慰长夜孤眠之苦;或者抱着穿过闹市,以炫耀暴富发达来缓解穷极无聊;或者看着它阿谀谄媚来平衡自己失衡的心理。这是养宠物的目的,而她是不寂寞的,至少她不让他知道她的寂寞。她要让他知道她快乐得很,有很多事情可想可做,她一个人睡觉也不孤单。她为了不至于拒绝得太唐突给他发现了她外强中干的寥落,她才随口说了要两只白鸽子。只是等她养了之后,她才领悟出它是所有人养动物中最自由的一种。她也才知道:它们是鸟类中不多的几类一夫一妻制。这都是她养之前不知道的。她要知道她可能就不会养了。伟健对于这两只鸽子是什么感情她不知道,他开始很无所谓,后来又喜欢起来,有一次,两人去散步,鸽子又照例提前飞到树林去等他们,他看着,竟然对她说:鸽子是鸟类中少有的一夫一妻制,你知道么?

“不知道。”她认真地摇头,“鸟类也有王法吗?”

他便看看她,大笑,她搞不懂这笑的意思,便耸耸肩,随手折下一截柳条做成哨子,自娱自乐地吹起来。她不知道是她有一次在楼顶上跟鸽子的对话让他给听去了,那次她说:“……她们(伟健的情人们)的灵魂是那只狗,可以被他抱在怀里;我的灵魂是你们,是他用任何东西都圈不住的。”冰云伸出手臂,鸽子顺着她的手臂从肩膀上走下来,调皮地看她,她笑起来,她还没等笑完,远处几只鸡鸭已忌妒得扯着嗓子使劲地一齐大叫起来,在抗议她的偏心,只有两只猪还固守着它们憨厚、老实的美德。

“哎哟,可不要叫了。”冰云大声制止道,鸡鸭根本不理她的制止,更加大声地叫起来。“好、好、好,我放你们出来便是。”她妥协道,跑过去打开了鸡栅的门,那几只鸡便飞腾地奔跳出来,鸭子也不甘示弱,蹒跚着追出来,她小女人的坏劲上来,飞快地把门一关,脖儿一翘,看着那几只鸭子。鸭子们好容易才扭扭摆摆地跑到了,看她竟然使这种坏!看看门,看看地,愤怒地瞪起小眼睛,挺起细脖子,大叫起来。冰云哈哈大笑:“我逗逗你们的。”拉开门,鸭子跑出来,鸡们已经在花树底下的泥土里刨了起来,她去端来了一盆水,鸭子们便把长脖子伸进水盆里,蘸着水洗起澡来,那细长的脖子欢快得象一条灵活的蛇。几只鸡也开始“洗”它们的泥土浴,张着翅膀扑腾着,把土扬得老高,个个身子底下弄出一个大坑来。她蹲过去,伸手去摸那只大白鸡火红的大冠子,它大得把它一边的眼睛都给遮住了。旁边的芦花鸡伸头来啄它嘴上粘着的一粒米糖,啄完了,歪眼睛迅速看了她一眼,她看着那狡黠的眼神,不禁哑然失笑,难怪伟健管它叫小坏坏。他管这只大冠子叫芭蕉扇,他还说小坏坏象她。她想起她被他取了许多绰号,喜欢的时候叫她小女孩,小丫头,生气的时候便叫小妖怪,小巫婆,小坏蛋,烦人精!他有时候把她宠得象一个孩子,有时候又会深沉地和她讲一些只有成年的知心好友才会讲的话。她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他们不象夫妻,不管他们怎么打闹、戏笑、亲热,他们心里始终保留着一份外人看不见的心照不宣的客气;也不太象朋友,朋友间最常讨论的男人、女人、家庭、情感的话题他们从不讨论;不象亲人,他们没有亲人那种亲密无间的爱。他们就是这样一对不象夫妻却是夫妻,不象朋友却“物以类聚”,不象亲人却彼此关照的边缘伴侣。她忽然就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她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她已经有五个“家”了,她的飘零,抗争,她的苦读,臣服,她阅尽的人情冷暖,她求索的百转千回……“陋室当中,苦读十载人我是非。”下联!她坐直起来,幽斋之外,飘落一春竹衫兰袂;陋室当中,苦读十载雪火萤灯。( 落叶手打)

冰云到“野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想不到夕阳之下的野渡是如此的美丽!“半江瑟瑟半江红”,不远处的大河正在生动地吟唱着这句唐诗,而墙上那些蓬勃的藤蔓则在流泻的夕晖之下,抒发地唱着它古老的情歌。冰云贴好了她的下联,看了看,又提笔在上面加了两行字:风皱春水,水月随风圆。风皱一池春水,缥缈水月随风缺圆。这是她的添字悬联,佳句难求,既有文人雅士在此,她自不会放过讨教的机会。

喝着茶,冰云开始设想起这个人来。

上次她没想,因为她只想那个联了。

这次她想,因为她很想见见这个人。

她又把那征联仔细看了一下,字嘛,很下过功夫,很流畅。虽然严谨,秀丽,却没有柔媚,所以这个人不是女的。但也不一定。从联看这个人嘛,她第一感觉告诉她:他可能是个学生,学中文的。因为她认为这是一种文字的拼凑。但第二个感觉又马上把它否定了,告诉她:他可能是个“隐士”,而这两个感觉的支点都是这个对联的诞生点――退休在家,养花弄草的一个桃花源中人。中年人的可能性最小,他们成熟的阅历,半生不熟的世故,以及他们的求取功名的雄心,对于生活追逐的忙碌,都让他们很难有这样一种闲情逸趣来出这么一个上联,然后再诞生出这么一种忘尘脱俗的思维,跑出来征联的。但是,也许这个中年人是个职业的诗词爱好者也不一定。所以,她最终也设想不出这个人来。她只能肯定一点――他是个文人。剩下的一切,只有等见面时再做考证了。

“阿健,我是妖怪。”冰云握着电话,“你晚上回家不?”

“你不如问我回洞不。”那边笑起来。

“你回洞不?”

“有唐僧肉没?”

“抓了八戒。我们割了他的耳朵下酒,你要不?”

“要得,要得。尤其还有一个大美人――”

“如果有一个丑八怪你还回吗?”

“噢!那就不回了。我讨厌丑八怪。”

“那你今天是回还是不回呢?”

“回!回!”

“你是在称赞我漂亮吗?”

“不。我是想吃猪耳朵。”

“噢!我的玉皇大帝!原来我还不如一付猪耳朵。我巴结你一下吧?”

“好。”

“我去接你吧?”

“好。”

“我现在就去村口的路边等你吧?”

“我的天!不好!”

“你终于害怕了。可我的刹手锏还没拿出来呢。我现在就去路口等你了,再见。”

“喂,喂!喂――”

冰云大笑起来,“我还没挂呐――”

“小傻子,你可不要去等我。我今晚不回去了,我还有一个饭局――”

“我――要――去――等――你――”冰云电话已经挂了。

冰云远远看见伟健的车子开过来,便路边绰了手,歪着脑袋望着。她知道他放下电话就会去抓方向盘,不回家?她就自信十足地等在他必经的路口上!

冰云隔着车窗瞧见伟健一脸的意外,“既使不大欢迎,你也不会拒绝我搭个车吧?先生?”冰云趴在车门上。

“你是越学越坏了!”

“阿健,”冰云坐在车里,我上次出来,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这次我就是来给他送东西来的。可惜没见到人。”冰云耸耸肩,“我本是打算要坐火车回去的,后来一想,坐你的车就不用花钱买车票了。”

伟健“刷”地停下车:“下去。快点。”

“怎么啦?”

“下去。”

“我口袋里没钱了。我把车票钱打电话,现在不够了。”冰云镜子里看看伟健,“所以我是不会下去的。我一下去,你把车一下子开跑怎么办?你会一点情义都不讲,连头都不回一下呢。”

“我就打算这么做呢。”伟健鼓起脸,“快下去。”

“那就更不下去了。除非我是傻瓜。”

“你已经傻得不折不扣了。”伟健发动车子,话都懒得再说了,冰云便暗笑起来。

“阿健,你会对对联吗?”

“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我说东,你便说西,我说打狗,你便讲赶鸡――”

“那我说东南西北打狗赶鸡。”

“我就对――春夏秋冬种豆收瓜。”

“那你是在做梦。”

“哟,这可难对了!”

伟健便忍不住笑起来。

“想不到你刚学便会出绝对,枉我还苦熬了那么久才想出这个下联送来。等我见到了这个征联的人,一定介绍给你认识,那本书我也不要了,还是送你吧。”

“什么书?”伟健来了兴致,

“你不让我下车啦?”冰云眨眨眼。

“赖着不下就不下吧。”伟健叹口气,“我也就是替你省省车票钱。”

“也就这样。一个还不如猪耳朵有吸引力的人,您还能对她指望什么呢?老公?”

伟健撇撇嘴笑起来。

“阿健,”冰云坐起来,“这个人出了个上联,说有谁能对出下联来,他就送一本大辞典。我就是来送下联的。”

伟健刚要生气她不是来接自己的,转念一想便又庆幸她多亏不是来接自己的了。不然他不是吓煞嘛?这种傻女人!他立刻便眉开眼笑了:“你要赢那本书?”

“那当然。不然我费这么大力气干嘛。哎,你说我赢不赢得到?”

“赢得到,赢得到。”伟健心思早转到猪耳朵上去了,“一会儿我停车去买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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