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男人的另一面
作者:我的季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808

伟健上班去了,冰云一直在床上躺到烦腻了,才懒洋洋地从锦被里爬出来,推开窗子,外面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围墙边的茉莉花正开得灿烂,一对鸽子在房顶上咕咕地讲着私房话。

“小流星――”她喊道,没鸽理她。“小流星――”她把头探出去,往上扭着脖子再次喊道,一只鸽子低头看了她一眼,很不情愿地飞下来落在窗台上,是那只雄鸽。看来还是男士比较有风度,她嘻嘻笑了:“你太太怎么不下来?”鸽子歪头看看她正要飞跑,“别跑!我拿好吃的给你。”她跑去梳妆台的抽屉里抓出米来,鸽子咕咕一叫,房上那只飞了下来,她笑起来:“你真是个好丈夫!”她不把米撒出去,两只鸽子便在她手心里啄着吃。天上的这一对飞禽倒是高兴了,地下诸多“走兽”却愤怒了,楼下的几只鸭子几只鸡,加上两只一向憨厚的猪,看见她居然站在窗口上炫耀这种幸福,一齐在地上愤怒地大叫起来,她这才记起:由于她的懒床,它们都还没有吃上早点,而头上碧蓝碧蓝的天空和晌晴晌晴的日头也在提醒她:菜地里昨天新栽的菜苗也正在向她要茶喝!“噢!小流星,你瞧它们生气了。”她笑起来,“在没有把它们变成烧鸡,烤鸭和红烧猪肉之前,我必须得去喂它们。”

把鸡、鸭、猪槽里加满食物,冰云又提着水桶去了菜地,等她把菜苗的“茶”也奉完之后,擦着脚走回家来时,肚子正在很礼貌地把给她唱歌。伟健早上煮的是米粥还给她保着温,旁边还有一个鸡蛋,一碟专为她准备的咸菜。她记起他告诉她这个鸡蛋是生的,自己煎一下,咸菜要少吃。她看着这三样东西,觉得男人也挺好玩的,他们粗起来的时候象一只表面麻麻的硬核桃皮。细起来的时候象砸开了皮的果仁,曲折、闪回,细腻得超科想象。她知道这两天他是特意留下来陪她的,她并没有想过要把自己曾经的痛与泪分给他,她分过之后,她发现他的拿出来的体贴与怜惜是让人感动的。

她还记得结婚不久,她病了,虽只是微恙,却得到了他极其温柔的关爱与照顾,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她从前也不知多少次的病过,痛过,伤过,磕磕绊绊过,却从来没有人象那样在意过,怜惜过,爱护过。她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种感情,她从哪里也看不到,感觉不到。在母亲和继父那里,在后来她那只有女人的生活里……她不明白夫妻,在一知半解中她感到一种恐惧和厌恶,她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什么感情,在某些知识和情感上,她幼稚得一个学龄前儿童,她还记得他们结婚后……噢!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热了,急忙低头认真吃饭。用三样东西吃饱了肚子,冰云拿了一只苞谷皮做的蒲团在院中大枣树底下坐下来,这树底下有许多蚂蚁窝,她和伟健常常趴在这里看,研究这种除了人类以外,目前为止知道的、唯一拥有“奴隶”的生物。她从来不知道他会对蚂蚁感兴趣,她还不知道他对到河里放鸭子也会感趣,以及到野地里寻找新发芽的野菜感兴趣,他那种兴致决不是一个大人在哄一个孩子玩的兴致,他投入得象一个孩子般的认真。

对了,他还挺有诗情,昨天,两个人在菜地里栽菜苗,她知他忙自己的事,已有好多年没有干过这种活了,但看看他却丝毫没有把它当成苦役,反而做得象模象样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就是农民出身的。打完了垄,他拄着锄站在地头上,忽然诗情万种地说:“柳絮满天飞。”她正拿着小锄头跟在他身后打土坷垃,不期破逗得“嗤”一下笑起来:“噢!亲爱的,你要做田园诗人呢。”站起来等他的下文,他笑了,看看天,看看她,“没了。我是一句诗人。”她却来了兴致,抬头望望空里的飞絮,“点点离人泪。”她接道。那人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相聚好,”这倒很附合诗的起承转合,这时正好一对蝴蝶翩然飞过,“燕子双双飞。”“宝贝儿!明明是蝴蝶――”她白他一眼:“你懂什么?我偏要说燕子!”将头一翘,那个人当即直立着“?”的一下倒在地上,以示他的无可奈何。她大笑起来,趴下去:“你知道蝴蝶是谁变的吗?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他们是两个大傻瓜――”“我们不是。”那个人马上接道,并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他们太象一对平凡的夫妻了!一对生在农村,以种养为生的年轻的平凡夫妻了。这时候她就怎么也不能相信他是一个商人,开着轿车,经营着包括夜总会,健身中心在内的三家店铺。做累了,他们便坐在地头休息,喝自己带来的凉茶,一人一口分苹果吃,他们真的太象一对平凡的夫妻了,她握着他的手去咬苹果,怎么都觉得这生活真得象一出戏剧,而这戏剧则真得象一份平凡的生活。傍晚时,忙完了所有的活计,两个人躺在地头上,伟健嘴里衔着一根草杆,翘着二郎腿的脚上是一双旧农田鞋,裤管高卷在半空中,冰云躺在一边,支着手看着这个男人,心里不禁想: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生活如戏地过了两年,不真实得让她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真的生活。当她从梦里被“砸”醒来时,她以为今天的生活是做的一场梦,而梦里的才是她一直在过的生活。那这个男人呢?他精明、清醒,他是怎么过的这两载岁月?她怎么好像一点都不认识他?他的思想是敏锐的、直接的、开朗的,而她的思想则是曲折的,婉转的,沉郁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可他们却如此和平友好地度过了两年岁月,他在想什么?

“太太,你又发现了什么秘密?每当你弄出这么一副小修女的模样来研究我的时候,我总是被你勾得心荡神驰,不能自己。”躺在地上的人看了她一眼,说道。她嘻嘻笑了躺下去,头上是流金的斜阳,皓皓的长空,不远处的大树上,鸟儿结束了一天疲倦的飞翔,正停在枝头唱着一支婉转清丽的歌。野风吹过,送过淡淡泥土的芬芳,她翘起腿来,“我没想到你能把地种得这么好。”

那个人不理她了,好像知道她在说假话,不一会儿,吐掉草棍坐起来,两手搭在膝头上交抱着,放眼欣赏着他“种得那么好”的土地,然后忽然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土地才是最真实的。”她坐起来。“等我老了的时候,也弄这么一小片菜园。也许这才是人生最后的归宿。”转头看她一眼,“你会和我一起吗?”

她忽然有些感动,想起诸葛亮出陇中时,安排他的儿子在老家为他经营一小片田地。“我不知道,阿健。”她望着夕阳下的田野,“我觉得我现在就在为你经营这片土地。”

那个人不说话,拉着她一起躺下来,她忽然就在那一刹间,明白了什么是“伴侣”,伴侣,在一条路上相伴着同行的人,他们注定了将共承风雨,荣辱,贫富、苦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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