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望着那擎在半空里的那几片“手掌”，听见有音乐从半空里飘下来，她仔细听了听，真的是从半空里飘下来的。是一首古琴曲，婉转而优扬，声音又大，从空里洒下来，让她感到一种沐浴其中的感觉。她正转着眼睛找它的来处，老板端来了她的茶，还送了一碟南瓜籽，一份小点心。这种小店往往老板就是伙计，伙计就是老板，看来这家也不例外。

“您的音乐是从哪里来的？”

“从天上。”老板认真地用手指指天，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噢，谢谢。原来您是姜太公。”

“此话怎讲？”

“封神。你封我做了神仙，可我还不知道呢。”

老板被逗笑了：“那请仙女慢慢领会。”他为冰云倒好了茶，便转到吧台后面去了，冰云便喝着茶，听着音乐，一面吃小点心，一面欣赏着走进“门口”这块窄镜头里的特色风景――行人。她一直就喜欢看行人，他们有的行色匆忙，有的悠然闲适，他们形形色色地交汇成了这个大千世界的主旋律。[听风手打 ]她望他们，饮着茶，感受着一种旁观者的清闲。

日头开始慢慢地移到了门口，这块没有绿色守卫的缺口便开始晒人了，冰云也看腻了，便挪了个位子坐到窗边去。这下看不到“风景”了，便只好品茶，欣赏音乐以及东张西望了。但是她还没有望上一圈，眼睛便已被旁边墙上的一个“专栏”吸引了。专栏不大，又挡在藤蔓的浓荫里，而刚才她又急着去欣赏“风景”，所以便没看到。“专栏”是镶在墙里的，有一块玻璃罩着，很精致。她推开玻璃去翻看里面的内容，内容极丰富，有寻人的，有留言的，有提建议的，有卖书的，有求购的，有给狗找朋友的……其中有一张是最吸引她的――征联的。大概内容是讲：若有能对出此联者，本人以一本唐诗鉴赏辞典赠送，以示谢意与纪念，请对方留下地址与电话。她接着往下看那上联；

“幽斋之外，飘落一春竹衫兰袂”

旁边已有几个下联，其中有一个还不错；

“野渡之上，点缀两船月魄钟魂”

这个联是借这个“野渡”，取“野渡无人舟自横”和“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境。它仍然留在这里，不知是那征联者还没有看到，还是他不满意。竹衫兰袂？是够绝的。这辞典看来是得来非易。慢慢喝着茶，盯着那上联看，然后一个下联在脑子里出现了：斗宝当中，研蓦三秋颜筋柳骨。又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没什么意境。这联本是个实联，没什么太深远的意境，它所表现的是一种文字的功夫。她有一种堆砌的感觉。她若再弄这样一种拼凑上去，这样马上就会一文不值了。但冰云也不能不承认：这些文字如此罗列起来，便成了一条万里长城，没点真功夫你就真对它不出。因为它的确很绝。她希望能够来个以虚对实，以意境胜文字，使这联成为一个好联。慢慢地喝茶，苦苦地去想，茶都喝淡了，太阳都喝斜了，佳句也没想出来。佳句难求，索性不求了，付了茶钱，走出了小店。

伟健是第二天傍晚回家的，进了门便问冰云：

“我听说你都进城了，也没去看看我，你好狠心呐。”

“你听过妖怪还有菩萨心肠的吗？”

“这倒真没听过。”伟健皱着眉摇摇头。

“这就是啦。你天天都骂我是妖怪，临到这时便又希望我是菩萨。其实你是宁愿我做妖怪的。”冰云把手吊在伟健的皮带上，挤着鼻子向他做鬼脸，“你怎么知道我进城了呢？”

“吓，我什么不知道啊――”伟健得意地，“你这边一动，我那边已经知道了。也就是说，你一撅尾巴――”

“你敢说！”冰云偷手去扭他，这时正好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伟健被扭得张开嘴也没敢叫出声来。只好压低声音求她放手，冰云便得意地笑着放手了。

“你这个小妖怪，原来你不仅心狠，而且手辣。”伟健趴在冰云耳朵边。

冰云歪着脖子吊吊嘴，“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真是你一撅――”

冰云便又把手伸到他皮带边。

“我说，我招――”伟健赶紧说。

冰云笑起来。

“我碰见二莲了，我还留她一蓝菜呢。是她告诉我的。”

吃饭的时候，冰云便把她的游历又吹嘘了一翻，讲二莲告诉她要藏好钱包，不理陌生人，以及不向乞丐施舍，伟健便大笑起来：

“下次你和二莲出去的时候，不妨叫上我，我瞧瞧她把钱包藏在哪啦。”

“她的钱包藏得极严密，是贴身缝在肚子上――”

“那肚子不是要缝破了吗？”

“去你的！”冰云笑起来。

“你把钱包藏在哪儿啦？你不会也缝在肚子上了吧？”伟健望着冰云。

老太太笑起来：“你老实吃你的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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