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走出小镇
作者:我的季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07

冰云闲适地靠在椅子里,这是结婚一年多来,她第一次独自离开那个小村镇,她斜靠着椅子,小茶座慵懒、闲散的情调逐渐遣淡了多少日来压在心中的郁闷与伤感。--冯春生,她远没想到她今天的生活里还会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冷淡的,骄傲的,没道理的人。他看她的态度就好像当年箕子在看妲已,看得她感到一种血管里的痛。妲己?她有那么狐媚吗,就算她有那么狐媚,碍他什么事啦?她的夫君不没有被她迷得昏庸不理朝政吗,他呆在酒店里的时间远比呆在她身边要多得多。她最受不了的还是他那永远都冷冷淡淡、故作礼貌的样子,他都来过几次了,可永远就这一种样子。他不对她无礼,但他那种悠远的审视远比无礼更可气。他远远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好像她是地道的红颜祸水,而他则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与她不能同流合污。她感到受伤,她从没想到她还要拿出心胸来接受这样一个人。

阿健对这几个义弟很有情义,这个最小的义弟更是极为看重,而她是他的妻子,他们尊称她一声嫂子,她就不能不拿出长嫂的风范来,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憋闷。她每每被他冷淡地拒绝或者客气地回绝时,她装作毫不在意的笑容实际上掩饰着她受伤的情感。

她喝着茶,看着行人,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人时,他问:你爱健哥吗?你爱他什么?这不过是个傻子罢了!一个没经过世事沧桑的傻子罢了。他懂什么呢?他懂得什么是沧桑?什么叫心死?什么叫绝望?什么是破釜沉舟?她经过了一切走到今天,她已不相信爱情。她不爱他,她一点儿也不想否认。这一生也不会有人爱她,她也知道。他们只和千百的平凡夫妇一样,将用余生的岁月去实践人生的转轮。结婚一年有半了,她已逐渐默认了她的生活,游戏也好,真生活也好,只要她愿意,她大可以把游戏当成生活,也可以把生活过成游戏。而她那混合双打的搭挡也是个不错的人,他遵守规则,懂得合作,而且,如果她需要,她还可以向他要求帮助。她是一个要求自我空间的人,他们生活的模式确定以后,她一直就想出来走走,何况,她心里的闷没有人能说。昨天,她打电话给他,

“我可不可以和妈撒谎说要到你那里,而其实是到别处玩去?”

“嗯?我不明白。”伟健说。

“也就是说,我想要出去玩去,可不可以和妈说是到你那里?”

“那么你真正是要哪里去呢?小妖怪!

“那怎么能告诉你,撒谎嘛!”

“那我要说不可以你就不会撒了吗?”

“那当然。要穿帮嘛。”

“那么你不会讲老实话吗,宝贝儿?”

“你又不在家。”伟健听那边咕噜着,想是嘴唇皮已拉长了。

“那怕什么――”

“我不会。我不管。反正我要你帮我圆这个谎。反正我不会去找你。反正我要出去!”

“我的天,妖怪发怒了。”伟健笑起来,但声音却沉下来:“怎么了,阿云,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的天呐!阿健。我只是要出去走走,就象爸每天清晨的散步一样。只是明天我想走得远一点。”

“你想保持这样的散步吗,阿云?那就别说谎。因为谎言是经不起时间的检阅的,既使这一次我肯帮你。去和妈说,我想她会同意的。如果她不同意,就试着去说服她,我知道你的口才和道理都好得很。”

“我怕她会不高兴。”

伟健大笑起来:“小傻子,你不试怎么知道。可见你是不了解妈的,她前些时候还跟我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简直不象我周伟健的太太呢。”

“真的吗?”

“你去说吧,事实给你的是最好的答案。”

吃过晚饭喝茶的时候,冰云便把她的想法向婆婆说了。她是很试探性的,其实心里早已不抱出去的念头了。人老了,思想会顽固得很,何况这种“散步”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不可理解的――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没什么目的地,没什么事情,不老实呆在家里一个人出去闲逛什么?所以那个想法在出口以前,已一下子退了一大步:

“妈,二莲家的车明天要进城送菜,她也去。我想搭她的车去玩玩。”其实她是想自己走的,没想过要进城,更没想过要搭别人的车。

“去吧。我早就想给你找个伴儿出去玩玩,阿健没时间,我是不愿进城的,那些个车呀,飞来飞去的。你去找阿健不?”

“我不想去。”冰云低着头喝茶,“也不一定进城去。我只是出去看看。”

老太太想说什么,想起儿子叮嘱她一定不要多问,就由她去,便说:“玩玩吧,玩累了就早点回来。”

车子一进城,冰云便下车了。

“二莲,我自己转转。你们去办你们的事吧。”

“阿云,你能行吗?再坐一段吧,我送完了菜,我陪你逛。”

“没事。我随便走走。”冰云抬手往周围一挥,笑了,“谢谢你,二莲。”她结束了话题。

二莲的视线顺着冰云的手划了个圈,等她的视线再落回冰云身上的时候,便开始象一个老年外婆似的告诉她,诸如:钱包要放好啦,走路要看车啦,陌生人搭话不要理他啦,以及不要向乞丐施舍啦,回家时去哪里坐车等等。冰云一一答应着,她总算上车去了,临了又探出头来叮嘱她千万把钱拿好了,不要随便拿出来。冰云瞧她眼里的世界好像武打小说的背景,可她走了一路既没有陌生人来向她搭话,也没有看见一个乞丐,更没有人要来抢她的钱包。

她对于陌生人、乞丐和强盗都不感兴趣,她更感兴趣的是这异地的风土,客乡的人情。和伟健一起出来的时候,她总是没有时间品味这些,因此她觉得直到今天她仍然是个外地人。于是,便把眼睛的潜力全数调动起来,东转转,西转转,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路边小馆叫了一份炒粉,心满意足地吃掉了,又继续去闲逛。反正她没什么事,也没有目的地,走热了便躲进大商场去享受冷风,这是阿健教她的。他教过她许多避暑的方法,比如去买一块冰块握在手心里是极好的消暑抗热方法;热极了时不要吃冰棒而要喝凉茶,如此等等。另外教她一点就是坐车,坐出租车以及公共汽车。她对出租车不感兴趣,出租车有什么好玩的呢,你说到哪里,它便到哪里。公共汽车多好,几路几线,直把你搅得一塌糊涂。好在她没什么目的,哪路哪线都无所谓,她眼看那些公共汽车来来回回的跑,总能看见写着“河西”字样的,这河西是什么地方?既然不知道,那就去看看吧。她看好了一辆新车便上去了,新车舒服嘛。一座坐了一个多小时,她这才发现她是在穿越城市。

她一路欣赏着城市的风景,心慢慢平静和开朗了。河西是个好地方,一条大河碧绿地流淌在蓝天之下,而且她还很快就又发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就是现在她坐的这个地方――野渡茶屋。其实最初吸引她走过来的还不是这个名字,而是藤,一种长青藤。它们绿油油地爬满了整个墙壁,直把那小屋尽都包裹起来,让她感到好似卡通世界里的城堡。走进来了,她才发现这是一个优雅所在,茶的清香飘在空气里。也许因为现在正是睡午觉而不是饮茶的时候,所以小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冰云选了一张对门的椅子坐下来,老板去沏她要的龙井了,她便正好用这段时间来打量这个小店。外面看去满墙的藤蔓,现在在屋里看时应是满窗了,它正好挡住了中午灼热的阳光,为小屋铺展出一片绿色的清凉。有几条顽皮的藤蔓无孔不入地把它那绿色的手掌从纱窗隙里伸进来,好似要来摸一摸这清凉似的,没有摸到,便一直地伸进来,擎在半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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