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周家的新媳妇
作者:我的季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23

冰云不知自己怎么醒了,黑暗里看一眼身畔沉睡的人,不禁脸颊一阵火辣辣地发烫。

昨天早上,她“回门”了,回那个她刚到这里时住的那家酒店,来送她的娘家人都还在那里。酒店的老板很有人情味,专门在大厅为他们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仪式,说:现在他们也是她的娘家人了。她又见到了韦姨,那个因偶然的一句话,却注定是因此改变她一生的女人。是的,她的一生绝对因那个偶然改变了,不管未来是变好还是变坏。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生命的轨迹那种方向性的改变。她望着黑暗里的房间,她的亲人们已经回去了,她感到有些伤感,因为,她孤独了。绝对的孤独了。一切曾经伴着她长大的景物与亲人从此将只能成为她梦里的家园了。同时,她又感到一丝模糊的喜悦,一扇新启的生命之门为她打开了另一个新的世界。身边的人在沉沉地睡着,呼吸均匀而安稳,她把一只手指伸到他肩膀上,又偷偷缩回来,羞愧地把毛巾被拥上下巴,黑暗里咬住嘴唇。她羞惭自己的无知,韦凤英听她居然让一个男人坐在床边陪她讲话度过了新婚之夜,哭笑不得:“老天!这哪是他欺侮你,根本是你在折磨他!”她们说了很多,她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女人的生命和情感可以那么丰富!

“小云,婚姻是一个女人生命的分水岭,它在一夜之间结束了一个旧时代,开启了一个新时代。其实一个人真正的生命并不是他母亲给的那一个,它由另外的一个男人或女人才促成了生命的完满。一个好女人是一个男人人生的开始,一个好男人是一个女人命运的归宿,他们是相辅相成的,所以一个好的女人,要不仅能够塑造优秀的自己,还应该去发扬另一份生命。”

她有些震撼,仿佛她混沌的少女时代一下子被摇醒了,她从来没懂女人,更不懂男人,她以前的这两个概念是混淆的,或者说是分界的。她望着韦凤英,母亲从来没教授过她类似的内容,她给她的似乎只是一个空洞的躯体,也许她根本没有什么好教授她的,而她凄苦而失败的婚姻经历也无法对她做一种更高层次的言传身教,她忽然感到母亲很可怜。而韦凤英说的最后一句话更让她震撼,她说:女人的幸福不一定全是男人给的,但一个幸福的女人却一定不能没有男人给她的幸福。她告诉她生命的结合是异常美丽的!而在这儿之前,她从来就不认为女人会在男人那里得到什么幸福!她认为男人只会欺侮女人。

伟健睡得很香,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夏日早起的清晨正把阳光洒进窗子,在粉色的天鹅绒窗帘上过滤着柔柔的光。身边的人还在安睡,他把手枕在头底下,现在,他是她的丈夫了,他心里升起一种隐约的伟大感,微微笑了。他从来没想过他周伟健会那样度过他新婚的头两夜,真的,他怎么都没想过的。不过现在想想,他没觉着有什么遗憾,相反,竟感到好有一些高伟,不觉便又在心里升起一丝笑意来。她太纯洁了,单纯得连接吻都不懂。她那么小刺猬留下一只老虎做邻居一般地留下他,他当然不能因他自己一时的**打碎了她一生的感觉,他不缺女人。她喝完牛奶睡着了,他洗完澡也睡了。他知道是韦凤英促成了这份圆满,昨天,她“回门”之后,韦凤英他们也要回去了,临别时,韦凤英拉着他俩笑了:“阿健,再见了。今夜,我祝你们幸福,好好关照小云噢!”他用眼角瞟过身边的人,看她满脸飞红,笑了:“谢谢嫂子。”

回家的车上,她第一次表现出主动和他讲话的**,他给她介绍沿路的风景、花木,她则给他讲了一个东方朔智骗汉武帝的故事,讲一棵被东方朔胡乱叫做“善哉”的树如何在几年之后经过他自己的嘴,又长成了“瞿所”。

“噢!原来你在教我撒谎!”她讲完了,他说道。

她第一次轻快地笑起来:“撒谎是人的本能,你从小就会的。”看看他,“你敢说在这之前你不会撒谎吗?”

“不,我从没丧失任何一项本能。”他笑了。

那一夜,他拥有了她。也第一次看到了新娘之美,他永远忘不了她当时的眼神,那种如火在冰上燃烧,一种无比的清澈却又极其的火烈的夺目的光彩。当他拥着她走向床边,一袭轻纱滑落,她羞涩的眼睛里便迸发这种矛盾的光彩,好象在冰冷的雪峰上,异花初绽,那种八百里荒无人烟的、冷静中的野性之美!无比绚丽,无比奇异!他望一眼这个安静地睡在身边的梦一样的女子,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在心底萌动了。永远不要轻视仪式的力量,仪式的力量是不可言传的。肖成业说:做男人和做丈夫的感觉是绝对不一样的。真的,他现在就感觉到了。他收回思绪,尽量不让自己想的太多,想得太远,他要在把握自己的同时也把握住她。

“庄子,你倒能干的紧,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临老了儿子出息成了翻译,我说一句你重一句,以后这饭桌倒多了不少乐趣。”周老太太放下筷子大声笑起来。

冰云端着碗,老太太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她根本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的笑却让她感到一种――别扭。

“阿健,妈说什么?”她微笑着。

“没什么。妈怕你不习惯这里的环境,饭菜吃不惯。”

“谢谢您,妈。我觉得很好――”冰云笑着。

“妈也知道你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习惯――”伟健打断她。

“我真养了个好儿子!”

“老太婆,你少说两句吧。媳妇已经娶进门了,你倒说这――”

“哎哟!这可是我的家。我倒是先连话都不能说了。”周老太太夹起一块排骨来,也许因为心神不合,半途掉进汤碗里,汤,四面溅在每个人身上。

“老太婆,你就养了这么个儿子,你就认命吧。阿云呐,你吃排骨。”周老爷子冲着冰云,指了指排骨。

冰云终于在各人的神色与语气之间知道这并不是一场愉快的午餐与谈话,而她,则是那个不快的中心。她用眼角看看丈夫,后者正低头去夹菜。

“谢谢爸。”她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今天是她进门的第五天,今天上午,大姑小姑才都回去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一小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她不知她应该离去,还是应该留在这里,没有人能指点她。

“去给妈泡杯茶,好吗?”伟健看看她。

冰云看看她,想知道他是让她离去,还是真的让她去泡茶,可她看不出,他的神情上没有任何一点暗示。

冰云离开餐厅,伟健看看母亲,垂垂头:“妈,您说您这么做,叫儿子怎么办呢?以后天天和您在一起的是她,不是您儿子。您这样不接受她,她怎么能让您开心呢?”

“开心?她别给我受气就行了。”

“妈,她敢!就算您为您儿子着想能容她,您这个儿子能容她吗?您说您这个儿子能不能容她?妈,她也是好人家的――”

“好人家?好人家的女儿就这么小小年纪不认不识的随便嫁男人?!”

“妈,您这是说什么呢。”伟他皱皱眉,“她是您儿媳妇,不管怎么样,是您儿子明媒正娶娶过来的。”

“我说的不对吗?”周老太太摔下筷子,“不是图你的钱她会嫁给你?你倒是看看她,我不指望她侍候你妈这把老骨头,你就掂掂你能不能养住她。钱攒足了,就是弃你的时候了!”

“你那女人啊,”周老爷子叹口气,“规矩倒还有,心计也不少。”

伟健笑了:“爸,她能有什么心计,要是一点儿心计没有,眉高眼低的都看不出来,那不更惹我妈生气嘛。”

周老太太用鼻子嗤了一下:“她存什么心计只有她自己知道。”

“妈,她有什么心计又怎么样呢?您儿子花钱,她照顾您二老。如果钱能换来健康和快乐,别说她那点小心计能骗我多少钱去,只要您二老能乐乐呵呵地度晚年,您儿子留着钱做什么?”伟健笑嘻嘻拉住母亲的手,“所以,我的妈,她还敢让您受气?她会把您当老祖宗侍奉的。您就顺顺气,调教调教她,让她好好侍候您和爸,我在外面也安心做事不是?”

“哼!”周老太太甩开手靠进椅子,“我告诉你庄子,她进了周家的门就是周家的媳妇,侍候老的是应该的,你敢擅自给她一块钱――”

冰云端来茶,餐桌上仍然在说话,仍然说得又快又急,她仍然是听不懂,但她感觉――吵架了。婆婆绷着脸靠在椅子里,公公看她进来,低头端起了酒杯,伟健转头看见她,站起身来接她。

“妈,您喝茶。”冰云把茶捧给婆婆。

老太太没做声。

“阿云呐,你坐下吧。”公公说。

冰云坐下来。

“你妈,我们,很担心你,不习惯。吃不惯这些菜,就自己,去动手烧点吃。”周老父子把这话讲得极慢,“呃――你能听懂吗?让庄子告诉你。”

“爸,我能听懂,您讲得很慢。”冰云笑着。

“你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动手。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爸和妈年纪大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们,”伟健看看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冰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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