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崇又回头看了看南面。归章笑了笑说：“你不用担心，归贝、归罴他们应该也没有问题。归豹、养敖、薳和都出城了，那里只有薳书、归通这些文弱之士。再说只要城外得手，他们就根本不需要进行多少战斗。”

说话间，归豹的1000人已经全部出城了，华、梁几家的士卒也快走完，归章示意归崇立刻整顿人马战车，马上跟上。

出了城门，他们顺着月光，沿着护城河快速前进。归章暗暗想到，归豹还真是考虑周密：借着月光出城、整军，待一会月亮就会落下，正好是最黑的时候偷袭对方，然后可以借助晨曦撤军。

可是他正想着，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喧哗，然后喊叫声越来越大，队伍也停了下来。

“嗯？怎么回事？”归章和归崇互相看了看。不一会，一辆战车从前面疾驰而来，车上的一个甲士还还在不断地喊：“快快掉头！楚军发现我们了！快掉头回城！楚军追来了！”

归章非常惊讶，想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是子辛不相信自己，改变了计划？看着前面华、梁几家的士卒开始掉头往回跑，归章飞快地想了想，然后对归崇低声说：“准备掉头回城，但动作慢点。”

这时那辆战车已经跑到了跟前，看到归章的战车后立刻慢了下来。车上是归豹的一位门客，对归章二人行过礼后说：“宰夫大人，我们刚刚和养锜将军派来的一小队人会合，楚军突然从大营里出来了，没有列阵就向我们冲来。看来是发现了我们。公子说速速退回城内，小心他们趁势攻城。”“啊！可是现在这么混乱，怎么回去？城门狭小，来得及吗？”“养锜将军会抵挡一阵，宰夫大人赶紧吧！我去通知章刿将军。”说完后，他让驭手立刻驾车向西奔去。

“怎么办？父亲。”“先回头，但是让后面一卒乱一些，挡一挡归豹。”“您的意思是把归豹挡在城外？”“单凭我们未必能挡住。拖住他们，等楚军追上来。”“嗯，好。”归崇立刻跳上自己的战车，去向手下的卒长吩咐任务。

这时在楚军大营外，子辛也感到非常奇怪。

原本他的手下都已经在营地里准备好了，巫审在右边的大营，屈稽率人在左边的大营。营门口潜伏的哨兵首先是隐约看到胡军来到了营门外两三百步的地方，但是数量没有相像得多。他以为胡军要等一等后面的大部队，不料对方并未停歇，大张旗鼓地向营地冲来，距离几十步后开始用弓箭射过来。小理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胡军又开始大声喊叫：“楚军有埋伏！杀啊！”

子辛正在犹豫间，就看到右边大营打开了营门，楚军战车和士卒举起火把冲了出来。按照原先的计划，巫审带领的人将截断胡军的退路。现在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早动手了，但子辛还是看出来那些火把正向西北方向奔去。这时一个巫审派来的士卒告诉子辛，胡军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楚军的埋伏，正在撤退，他们决定立刻追上去。

子辛立刻转头问身旁的弥：“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家主人被归豹发觉了？”弥也很奇怪：“不会呀？不然归豹就不会出城了。”他眼珠一转，然后说：“右司马大人，不管到底怎样，现在应该是归豹出城了。我们应该赶紧追过去，只要能杀了他，什么事情都好办！”在弥的心里，觉得可能是归章作了什么手脚，让归豹带出的人马比预先说的要少，方便楚军击杀他。

既然巫审追过去了，子辛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立刻率军出营追赶。

“怎么回事？归豹怎么发现的呢？”子辛正在奔驰的战车上疑惑，一名甲士追上来告诉他，屈稽把左边大营里的人也派出来追击，但他自己留守在大营里。另外一人也从巫审那里过来，说他们已经和逃跑的胡军尾巴混战在一起，有的敌人四散奔逃，有的继续向胡城北门逃窜。巫审说他们隐约看到了归豹的旗帜，现在如果一直追下去，也许能在城门口追上。

弥听后立刻对子辛说：“大人，我家主人不是也要跟着出城吗？准备跟在归豹后面，帮助陵尹大人截断归豹的退路。现在虽然归豹有了察觉，但我家主人应该会设法夺取城门，堵住归豹。”

子辛听后灵光一闪，然后叫过一名甲士，在他耳边低声说：“速去告诉巫审，尽快超过胡军，趁势杀入城去。”

巫审现在也想到了这一点。

胡军似乎刚刚出城不久，还是一条长龙的行军队形，现在撤退也成了一条长龙往回奔。不过胡军队伍里难免有点混乱，有不少战车看逃不快，就脱离队伍转向北方，然后寻机奔过来骚扰追击的楚军。巫审就这样咬着敌人，一直追到了城门口。

这时归崇和归章的战车也已经到了城门口。

他们俩本想借混乱把归豹堵在城外，不料华、梁几家的士卒跟拼了命似地往回逃，差点把他们的队伍冲乱。这时归豹的士卒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北边，看样子打算直接绕过他们回城。小理俩人又想干脆翻脸，直接用武力拦截归豹。可是自己只有300人，队伍也已经有点混乱。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对士卒们说过要和归豹作战，现在突然这样命令他们，只能是引起更大的混乱。

这时归章已经无法确定归豹到底在哪。还在东面被楚军追击，还是已经绕过自己回城了？犹豫了一下后，归章决定干脆自己也回城，但是稍微慢一些，让楚军跟到城门，趁势夺门。

计划进行得不错，楚军一直紧紧跟在胡军后面。归崇进城时，还悄悄派出几个心腹去破坏了吊桥的绳索。

归章入城后，立刻下车登上城楼。他发现归仪不在这里，归欣、薳申各率领200士卒守着。看到归章他们上来后，归欣立刻上前说：“唉呀！宰夫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楚军一直追在后面。公子呢？回城了吗？”“公子在您之前刚刚入城。不过养敖、养锜将军还在外面。您说怎么办？”

“嗯？”归章听后一愣。归豹居然已经回来了？那怎么办？看来只能把楚军放进来。于是他立刻焦急地说：“养敖将军可不能留在城外呀！我立刻叫人上来帮你们守城，掩护养敖将军回来！对了，宗伯大人呢？”“他怕楚军趁势攻东门，去那边了。”“那公子在哪？”“公子没有上来。是不是召集人手，准备接应养敖将军啊？”

归章现在思绪有点混乱。怎么搞成这样了？放楚军进城，自己的家院可就有点麻烦。不放，那怎么消灭归豹？子辛他们可是有自己的把柄，今天必须把归豹干掉啊。看来只能放楚军进来，彻底消灭归豹。

想到这，他立刻让人去城下叫归崇把人全部带上来，掩护养敖回城。

归欣看了薳申一眼，然后说：“这……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要不您还是去城下，守住城门？”归章心说让我守城门，那不正好和楚军对上吗？“城下既然有公子和养敖将军，应该足够了。我带有不少弓箭手，上城防守正好。”

说完后，他不由分说地走到城楼前，看向下面。混战在一起的两军已经距离吊桥只有百步了，后面向东跟着一条火把长龙，是追过来的楚军。

归章立刻转头朝归欣、薳申喊到：“你们还不赶紧带人过去，用弓箭射住楚军！这里有我和归崇守住！快去！”对面俩人似乎没想到归章这么严厉，都愣了愣，然后对看一眼，最后还是一起回答说：“是，宰夫大人。”随后他们转身去召集自己的士卒，前往城楼东西的墙头。

这时归崇已经带着归章的人马登上城头。归章向他低头交待了几句，然后俩人就分头指挥手下“拦截”尾追的楚军。在一片混乱中，他们一直等到楚军追到吊桥前才开始放箭。而且士卒们奇怪地感觉到，卒长总是让他们往一个地方瞄准，哪怕那里只有很少的敌人。

一片混乱中，楚军跟随胡军冲入城中。

归豹站在宫城的北门上，看着前面奔来的敌人。

这时归通跑到他身后：“公子，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栾、华几家的士卒带到这里了。”“怎么样？还顺利吗？”“开始有点乱。他们以为真中了埋伏，差点全跑散。幸亏咢、狂几人拦住了。三个卒长听我说可以带他们顺利撤回城内后，就好办了。”“碰上归章他们了吧？”“不错，像公子预料的那样，他们故意捣乱，但不太显眼。后来我们干脆穿过他们跑回来了。一路上大概丢了三四十人。”“不错。你去和咢、狂约束好他们，准备帮助我们守城。”

归通刚转身准备离开，就看到姜海涛走了过来，于是顺便问了一句：“海涛公子，砲弩都准备好了？”“好了，一声令下就能开火。”俩人错身而过后，姜海涛直接来到归豹身旁，向北面看了看。

“楚军果然直奔这里来了。”归豹微微一笑：“后面，我们的身家性命就看你了。”“哎哟！公子，这么大的责任我可担不起。不过您放心，我在下面准备了三匹马、三辆车，实在不行，我们可以马上奔西门。”

归豹知道姜海涛确实准备了马匹车辆，不过他可根本没打算用。转头看了看左边，三个高台那里已经燃起了火堆。那边是薳书负责的，章刿的人马刚刚出城就退了回来，然后薳书亲自去见章通、章刿，告诉他整个计划。归豹可以想象出，章通一定是非常惊讶和生气，但以他的领军经验，肯定能看出这个计划很可行，也知道这是现在挡住楚军的唯一办法。有薳书、章刿俩人领军，集合薳家、章家的近千士卒，守住西侧防线应该问题不大。

右边的火堆现在刚燃起两个。那边是养敖负责，他们一直在和楚军边打边退，所以风险要比左边更大。

不过楚军显然没有想到这里面有鬼，被冲入城内的意外喜坏了。绝大多数火把直奔宫城北门而来。

巫审没有想到自己的战车能那么顺利地冲进城内。城头上射来的箭没有多少效果，吊桥、城门居然也没来得及关。他正觉得奇怪，一直跟在身边的狄，那个归章的门客告诉他，守在城门上的是归章的士卒。这下他明白了：一定是归章看到情况有变，在城门那做了些手脚。看着前面败退的敌人，巫审命令手下快速向南冲锋，争取能跟着敌人冲入宫城。

不过他的这个愿望落空了。宫城北门的吊桥上，一些紧追敌人的楚军士卒砍断了绳索，为后续部队打开一个通道。但是他们随即发现，这里是一面长长的障墙，敌人正顺着一条只有一辆战车宽度的狭窄通道撤退。追击的楚军立刻遭到两面城墙上的夹击，很快就死伤了绝大部分。

巫审的战车跑到北门与宫城的中间时，了解到前面的困难。他站起来左右看了看。这时东方已经开始泛出一点白茫茫的晨光，可以看清数百步之内的情形。

自己位于一条南北大道的中间，道路足有二十多步宽。道路两侧看起来像工坊区，都是简陋的房屋、棚子。而且它们大多倒塌了，所以足足有近百步的空间。

“你去问问，那些房子怎么倒了？”巫审向一名甲士吩咐一句后，继续左右观察。前面百步外的宫城虽然不高，但也不是他们现在这样单凭剑戈就能攻上去。后面的城门那，楚军还在不断涌入。一些楚军已经向左右沿着道路杀了过去。

狄这个家伙大概是在市井里混多了，碰上权贵之后总有点胆怯，所以一直不会主动上前介绍情况，巫审为此忍了又忍。现在他又不得不主动向狄开口，询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狄告诉他，这里就是城内的工坊集中区域，几大家族的作坊大多集中在这里；前面的宫城北门外有一道障墙，东侧入口进去是死路，西侧入口进去近百步后，就是宫城北门；大概是因为离城门近，所以宫城北面有障墙，其它三面都没有，而且东西面有水门。

这时，派去问话的甲士回来报告说，那些房屋都是向两侧逃跑的胡军拉倒的，大概是为了阻滞追兵。

“哼！这样就能挡住我们？”巫审立刻叫人传令下去，各旅向两侧追击，把胡军一直赶到南面去，同时包围宫城。刚传完命令，子辛的战车就跑上来了。

“巫审！杀入宫城了吗？”子辛高喊道。巫审回头说：“这里有障墙，不过东西面没有，还有水门。我已命人向那里杀去。”说到这，他突然想起点什么：“对了，右司马大人，城门那里如何？”“城外留了一千士卒，大军已经全部入城。我已派人沿坡道攻上城头，西边已经上去了。那里是归章把守的。”说到这，他看了看弥和狄，然后说：“你家主人这次立了大功，我们一定会赏赐他的。”弥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家伙现在进城了，看来未必会扶持自己的主人继承爵位。

想到这里，他对子辛说：“右司马大人，我愿为您带路，直接杀往我家主人大院。那里肯定会有人接应。”子辛自然清楚他的小算盘，是怕兵慌马乱中坏了归章财产。不过另一方面，如果能和归章的人碰上，也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厮杀。于是他点了点头：“让狄陪同陵尹大人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几个人说话间，却没有注意到楚军的冲锋势头慢了一些。

当巫审带人向东杀入一条大路，前进了一百多步后碰到楚军的前锋队伍，终于发现了一些问题：前面被放置了一些木架，上面斜伸出很多尖利的木矛，战车根本无法冲过去。很多楚军士卒正在顶着对面射来的箭矢劈砍那些木架，但更多的士卒们挤在后面，无法上前。巫审跳下车，命人从旁边绕过去，结果得知右边是一些土房挡着，左边只有两条仅供三人并行的小路，也被胡军守住了。

巫审听后皱起了眉头，有一点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嗯？把路堵上了？怎么堵得这么快？”突然，他想到了几天前攻上城头后的遭遇。“坏了！这归豹是不是又在耍花招？可不对呀？现在我们足足有上万人，就算不停地冲下去，也没问题啊？”

正想着，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慌的惨叫声，惊得他马上回头张望。土房、旌旗挡住了视线，他根本看不见什么，但听声音的出处，似乎就是刚才自己停歇的大路。“是不是归豹在那里偷袭子辛？”

巫审吩咐这里的旅帅尽快冲破敌人的拦截，自己则步行向回跑去。刚转出路口，他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大路中间倒着一大片楚军士卒，还有战马，只有少数人躲在盾牌、战车下。倒下的士卒几乎没有动弹的，身上插的箭杆一看就入肉很深。特别是一些战马，即便有皮甲保护，也被箭矢扎入马背、马肚，躺在地上哀鸣。

“哪里来的箭？”巫审的问话刚出口，他就看到了答案。噗噗噗一阵轻响，几十支箭从天上几乎直落而下，速度奇快。而且这时巫审看出来，这些箭矢的落点中心，是子辛的战车！

“啊！右司马！”巫审想跑过去看看，又马上止住了脚步，然后对一名举有盾牌的甲士说：“你带几个人去看看。”甲士慌张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举盾猫腰跑了过去。他们一路走过去，居然都没有箭矢再落下。然后几个人翻动刺猬样的战车，不一会就跑了回来。“陵尹大人！右司马大人中箭身亡了！”

巫审张大嘴巴，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周围百步之内应该都是自己人啊？敌人藏在哪？不对，箭是高高落下的，难道是在很远射的？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路上骚扰自己的胡军弓箭，确实能从很远射来。可是现在怎么会这么多，还能射这么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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