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后又看着养敖，感到有点奇怪。这家伙真是当军人当的，这么实诚？归豹这么“阴暗”的目的，这么自私的小算盘，他倒是竹筒倒豆子，全告诉自己。难道不怕自己怨恨归豹？

养敖看到姜海涛的眼神，却没有任何歉疚的意思：“归豹、薳书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事都告诉你。我也这样看。虽然你这次受了点苦，但公子肯定会补偿你的。我们来不及想出更好的办法，不然你就得被放出去，让我们和归章各施手腕来争夺。”

我靠，自己不仅不是老虎，还沦为老虎们争夺的肥肉！真要出了宫城，到那个死鱼眼手下干活，那还真有点头疼。还不如趁早让一只虎吞下去，免得被它们撕扯。归豹这只虎，好歹也算正宗的虎王。在两只老虎之间走钢丝，自己可没那本事，跟着归豹一条道走到黑吧。再说论人品，归豹这边的养頵、薳旃，可要比归虞、归恒他们感觉更舒服。

想到这，姜海涛的心态平复下来，屁股上的药也感觉凉爽些了。他重新趴下来：“原来这样啊。也好，省得后面的考核，让归虞、栾文他们看笑话。”养敖看他没什么不满，也很高兴，让他好好休息，准备离开。姜海涛叫住他：“哎，将军，薳家那小子，叫什么薳出的，刚才向我要弩来着。我是没什么意见，但要是公子不愿意，麻烦你让薳书那老头转告一声，可别让他以为我不守信用。”“哈哈，你还叫人家小子，他的个头可比你还高呢。”“岁数没我大，那就是小子。”“好的好的，我一定转告。没准公子会同意他来这看看，跟你学一学，怎么样？”

姜海涛立刻抬起头：“那更好。你顺便告诉公子，我这里还真缺人，缺那种认字好学的人。就怕你们这些家的小子们不愿意学这种工匠活。”养敖大概没想到他这么“无私”。“哦？你愿意教给大家，那更好了。不过确实像你说的，大多数人不会愿意干这个。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应该和公子他们商量商量，派些子弟来跟你学一学。”“就是嘛，至少派一两个像归通那样懂管理的。还有作记录。我教那些工匠们写字，确实太麻烦了。”“管理？”

得，又要费些口水。姜海涛只好按照自己的简单理解，给养敖讲了讲什么叫“管理”。其实不外乎怎么安排人手减少浪费，怎么安排工作顺序节省时间，有点运筹学的味道。他还把归通在蓼城造十弓车弩时的表现，当作例子好好表扬了一番。这么一讲解，养敖明白了他说的什么意思。“嗯，有道理。当年楚国令尹孙叔敖建造沂（yi2）城时，就安排得非常好，三十天就把城造好了。这应该就是管理的作用吧。”姜海涛听了大吃一惊：原来春秋时就有这么牛的人？30天建一座城，该不会是个小小的城吧？不过他没问养敖。自己吹嘘管理多重要，现在养敖举了个例子，自己再表示怀疑，岂不有点自相矛盾？

养敖走后，姜海涛找机会向服侍他的宫女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沂城居然只比胡城小一点，而且是一座军事重城，有的地方可能比胡城还厉害。这下他还真有点佩服孙叔敖了。这时他也知道，宫女们不全是奴隶，有些是在这里干活抵债的。而这个院落，原先属于先王归宁的一个妃子，刚刚因病死了。姜海涛心说真晦气，怎么给自己安排个死人房间。不过再想想，让归豹给自己新盖一个，太奢望了吧。

就这样，姜海涛过了几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归豹、养锜、薳书、薳申、归通等人，都先后来看望过他。不过最美的，还是跟着归豹来的大美女姬妃，还有那个小女孩。这时姜海涛才知道，小女孩是归豹的妹妹，归苓，现在11岁。姜海涛刚听到这个名字，就有点想笑，因为他想起了在超市里买过的一种东西，龟苓膏。这小丫头带给他的感觉，和龟苓膏还真有点像。清凉，舒服。

闲聊中姜海涛又知道，自己见到的第一把春秋剪刀，就是从姬妃手下的女奴那取来的，养敖找他要的新剪刀，也是给她的女奴们用。她们这些女人都对这种新剪刀非常喜爱，因为这比老式剪刀省力、方便多了。

归苓在知道他是剪刀的发明者，还在蓼城之战中发明了“神兵利器”后（这都是归豹、养锜讲的），就吵吵着要见他，可一直没得到姬妃的允许。其实前几天在松树林旁的小路上，姜海涛看到花园木楼上的那个红衣人，就是姬妃，旁边的归苓太矮，他没看见。母女俩可是看见了姜海涛又蹦又跳、大喊大叫。当时她们俩还说宫城里怎么有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归苓现在说起这事，还忍不住咯咯乱笑。不过现在姜海涛可不像那天感到没劲了，而是非常有劲！

随后几天，归苓总是跑来看他，还让他再表演膝跳反应，唱歌。她不太喜欢还凑合。为了哄他，姜海涛只好搜肠刮肚地又回忆了一些歌，什么《菊花台》之类的。词是记不太清了，临时瞎编。为了不露怯，他狠心地坚持每天只唱一首歌，给自己留下回忆、编词的时间。虽然姜海涛嗓子不咋地，但五音还算比较全，跑没跑调也没人能知道。关键是这些曲子和归苓常听的区别很大，因此很受欢迎。歌曲数量有限，姜海涛就搬出各种笑话故事。什么恐龙特急克塞号，多拉a梦和大雄，白雪公主小矮人，农夫和蛇，变形金刚，魔兽争霸，甚至还有武林外传兄弟连、康熙大帝西游记、士兵突击鹿鼎记、开心词典水浒传、家有儿女林则徐，等等。

切！就算记得再少，咱那电视剧电影漫画书游戏上的素材，还不够摆平你这小丫头？栾文，你小子再潇洒，那也不可能有老子炫！

没几天，姜海涛明显感到归苓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不过在姬妃和姜海涛的严格控制下，归苓每天只能占用他一两个钟头的时间。毕竟还有很多正事要做啊。

工场那头，轸老头、豫和井获准代表工匠们来看望他。姜海涛正好询问了一下工场的情况。原来他们这几天没多少事，就是在为大工场制造一些新工具。框锯、刨子、墨斗、磨床、剪刀、铜尺和木尺等等，都造了不少。不过卡尺太精密了，成品率太低，几个人忙一天也不过造出一把合格的。

最大的问题是套在外面的滑尺稍微磨大一点，就容易晃动。而且造好的卡尺，滑动次数多了以后，也开始出现轻微变形，造成滑尺晃动。金匠们尝试用更坚硬一点的青铜，但打磨时又容易出问题。大家都认为，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卡尺造出来也不耐用，很不划算。利用它精确测量后，磨轴、钻孔工序上节约的时间，还不如它自己占用的铸造、打磨时间多，浪费的青铜也更多。最后轸老头建议干脆不用这种工具了。

姜海涛一听，心说这先进设计看来未必真先进，要想得到推广，还得看它的实用价值是不是比自身消耗足够大。对了，这概念在武器研制上也出现过，叫什么“效费比”，大概是“效果和花费之比”。可是姜海涛知道，卡尺这类精密测量工具今后肯定是必需的；现在多花些功夫改进提高它，是一种必要的技术储备。而且趁归豹现在对不住自己，可以多要些青铜，以后没准就不容易了。

他努力回忆在老爸车间里见过的卡尺，和自己现在造的卡尺进行比较。老爸的卡尺上好像多一行刻度，在滑尺上，而且那个滑尺比较长。不过，刻度应该和滑尺晃动没什么关系吧？加长滑尺呢？问过之后才知道，工匠们尝试过这办法，但滑尺越长，需要打磨的沟槽越长，越容易出问题。姜海涛这时想起，后世的螺栓和螺母之间，客厅小桌的玻璃板下，经常有一些垫圈、垫片，依靠弹性让两个接触面之间更加紧密或平稳。老爸的卡尺里，是不是也有一些垫片呢？

姜海涛马上告诉轸老头他们，回去后把滑尺的沟槽干脆造大点，比现在还深1厘。然后让金匠们铸造一些弹性好的铜条，和沟槽一样宽，厚度不超过半厘。关键是要把它们造成波浪形，两边用板一压会变平，松开后又恢复成波浪形。最后把这些铜条塞到滑尺和主尺之间，利用它们的弹性减小晃动。轸老头他们一听，都说只要金匠们能造出这种铜条，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井提出应该在主尺后面也加上这东西，让滑尺不容易前后摆动。

两天后，轸老头请养敖带他来见姜海涛，送来一把新的卡尺。滑尺被加长了，从侧面的小缝可以看见里面塞着铜簧片。这把卡尺虽然比后世不锈钢造的那种粗笨一些，但用来测量一寸一厘的轴、孔，包括不超过一尺的长度，都已经方便和精确多了。不过轸老头也告诉他，这铜簧片可能不耐用，金匠们不敢确定它过多长时间，就会失去弹性。姜海涛说没有关系，可以慢慢总结铜锡配比，以及铸造后的加工方法、热处理工艺，现在容易更换就行。轸老头高兴地说，这个问题确实不算大，因为造铜簧片虽然要点时间，可是不用对滑尺内凹的沟槽打磨，卡尺也能用很长时间而不晃动，确实成了一个好用的“精密仪器”。

养敖看着也很新奇，用它把自己的胳膊多粗，剑柄多粗，剑鞘里面多宽，全都量了一遍。

养敖这些天每晚都来看看姜海涛，告诉他外面的情况。他们的预防措施还真及时，因为归章在考核的第二天就极力推荐姜海涛担任小司空，连归贝都蹦出来摇旗呐喊。归通咄咄逼人地问归贝，前一天为什么还在不停地讥讽姜海涛，说绝不能给他封爵。归贝居然当众认错，让归通无法应答。加上鱼偃在一旁极力赞赏姜海涛制造的弩，整个大殿之上大有立刻把姜海涛架出宫城，给个封邑府邸的地步。

归豹他们首先借姜海涛受伤，搪塞了一天。然后又以神臂弩有“危险”，姜海涛不通礼乐等理由，极力反对他担任小司空，要把他留在宫城里。这下双方的目的都有点挑明了。鱼偃这个大司空，一向是个百工呆子，大概是得到华梁的点拨，随后两天就不再叫嚣了。薳书他们又私下里通过栾嘉收买栾氏，终于只留下归章一伙叫嚣着要把姜海涛弄出去，让大家“共享”。当然，“共享”是姜海涛根据养敖的描述，自己找到的一个最贴切的词。

后来归豹提出让姜海涛自己选择，也遭到归贝的反对。明眼人都知道，姜海涛自从蓼城之战时就跟着归豹，回到胡城后就没出过宫城。就算姜海涛真想离开，也不大可能在大殿之上、归豹的眼皮底下说这话。

最后解决难题的人，居然是姬妃。她突然出现在大殿之上，说了几点要把姜海涛留在宫城的理由。第一是，姜海涛是从山野之地孤身而来的少年，没有父母亲戚，单独给个封邑，也是人丁稀少，难免孤独，她这长辈于心不忍。第二，她很喜欢姜海涛设计的剪刀等工具，希望他能留在宫城里，为她再造一些新东西。她还对归章说，姜海涛在这里造的新东西，当然也会送给、教给大家。第三，虽然在蓼城之战造了十弓车弩，但最大的功劳应该是属于那些作战的甲士、步卒，绝非姜海涛一人之力。而且仅以一战之功，怎能与章、薳、栾等家族几代人的功劳相提并论，因此现在不适合给姜海涛太多封赏。

其实后两条，归豹一方也曾提过。但姬妃的身份可不同，好歹也是归章的嫂子。而且她的第一条理由颇为动人，第三条也给了章、栾等家很大的面子，一下就把他们拉到自己这方。最后大家决定，给姜海涛一个下士的小爵位，暂时留在宫城内生活。但小司空的官职也被封上了，这意味他还是要做出点成绩。

姜海涛心说这大美女居然还挺厉害，既帮儿子在宫廷争斗中获胜，还说出那么“感动”自己的话。自己当时要是在大殿之上，只听了她的第一条理由，肯定会痛哭流涕。哎，可惜这里的任何话语和举动，都被政治串味了。幸好自己见过姬妃，还有那可爱的归苓，否则真会以为她说的话，完全是政治手腕。

于是六艺考核这一关，姜海涛算是过来了。结果是他被彻底绑在了归豹的战车上。养敖最后告诉他的情况就是，归豹必须经历几年的积累，才能和归章他们彻底摊牌；现在的主要威胁是楚国，他们要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说即将到来，其实也有至少半年的准备时间，因为楚国毕竟刚刚答应胡国的求和。芈午虽然逃回去了，但人车几乎损失殆尽，楚国也需要再积聚力量。对胡国来说，这半年多时间也很紧张，归豹非常希望在踏张弩、神臂弩、十弓车弩之外，姜海涛还能造出一些厉害的武器，让他可以征召更多的国人上战场。这么一说，姜海涛就明白，现在胡国抗衡楚国的最大劣势，在于兵力。

于是姜海涛专门花了一个上午，向养敖打听胡国的总体情况，发现这***还真是一个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