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木桥和地
作者:法拉第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04

战车分成三部分,行进在整个队伍的前中后。除了归豹他们幸存的30辆,还有90辆缴获和修复的战车,总数达到了120辆。这可比当初归豹带来的战车多一倍半了。虽然部分战车只有两匹马,其中一些还是带轻伤的,但马匹总数还是达到了275匹,也比当初带来的多。甲士反倒数量不够,大多数车上只有俩人,于是一些立功、轻伤的步卒也被允许坐到车上。战车旁是步卒,虽然来时上千人,现在只剩400多人,但个个都穿上了皮甲,用上了青铜兵器。而且在他们中间,押解着1328名俘虏(还有317名俘虏有伤,留在蓼城),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一些奴隶、仆人跟随在战车之间。

前面的第一队战车后面,是立下汗马功劳的19辆十弓车弩,都用一头牛牵着。随后是装着战利品的30辆牛车,2000余件兵器、1500多套皮甲捆在上面。归豹特意命令把损坏小的放在表面,还用楚军的帐篷布盖好。后两队战车队伍的中间,是50多辆牛车、板车,装的是粮草、工匠们的行李、老人、女眷和小孩,年轻人都跟在两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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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豹的华丽战车行进在车队中间,他看着前后长长的队伍非常高兴。姜海涛则坐在工匠队伍打头的一辆牛车上。归豹本来给他派了一辆舒适的马车,但他说自己想和轸老头他们多讨论一下十弓车弩的改进,特别是如何借鉴楚军弩的优点。其实他坚持坐轸老头他们的牛车,根本原因是想多了解一下现在这个时期的社会,特别是各种工匠手艺。

姜海涛一边和井聊天,一边欣赏着一路的风光。和他过去走过的路相比,这里简直太自然了。下面是夯实的土路,被碾出两道沟,偶尔还有一堆马粪、牛粪。两旁主要是一些农田,种着各种作物,可惜姜海涛都不认识。大多看起来像小麦,但矮多了,而且高高低低,不像电视上看过的稻田、麦田那样密集而整齐。

问过井,姜海涛才知道,那些农作物大多是黍,也就是他这几天吃的黄色像小米的东西,此外还有稷、粟、菽。井还摘了几颗作物给他看,可是他除了看出菽很像他见过的黄豆,其它三种看起来都像小米。管它长什么样,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姜海涛放弃了分清它们的想法,直接问这些东西的产量如何。井不是很清楚,还是轸老头告诉他:黍的产量一般在一亩60斤,菽稍微高点。江海涛已经知道,现在的60斤,大概相当于12公斤左右,也就是后世的24斤。不过这个亩,显然和后世的亩不一样。

轸告诉他,一亩,是一块100步的田地。再问一步是多少,答案是一步合六尺。姜海涛一听就有点纳闷:100步合600尺,这是长度单位啊,怎么又是面积单位?要不1亩是100平方步?问过这“一亩”的划定方法,他发现自己还真猜对了:100步的田地,长100步,宽就是1步。1步6尺,基本相当于成年人左右各跨一步走过的距离。姜海涛由此也知道,现在的春秋人说“走一步”,不是只迈一次脚,而是左右脚各迈一次,相当于他过去习惯的两步。姜海涛感觉一“步”比一“米”长不少,但到底多少,1.1米还是1.5米,他可闹不准。说实话,现在一米到底是多长,自己到底身高一米几,他都拿不准。现在只能看出:100平方步肯定要比100平方米还大,有没有200不好说,但肯定不超过300平方米。另外,姜海涛怎么也想不起后世的一亩合多少平方米,只好放弃了把现在的亩产,和后世的亩产相比较的企图。

再接着问下去,姜海涛终于明白了现在的计量单位。

重量方面,就是他造弩时接触过的钧、石等等,具体是:一石合十钧,一钧合十斤,一斤十两,一两十铢。根据他的估计,这一斤可比后世的一斤小多了,大概半斤都不到。比如他的体重,按现在的单位就有20多钧,200多斤。他假设自己的体重为40公斤,因此推断现在的一斤,大概在0.2公斤左右。不过怎样能得出精确的换算关系,他感觉很困难。

长度方面,主要是尺、寸。但是现在这一尺只有一巴掌长,好像比后世的市尺短。后世一市尺,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33.333厘米。现在这一尺,大概20厘米。一丈十尺,一尺十寸。另外还有一个“引”,相当于十丈。还有一个情况是:引、丈、尺、寸,主要用在表示物体的长、宽、高;如果要表示路途远近,或者说地上的长度,就用步、亩、里了。一亩是一百步,而一里是三亩,三百步,大概三四百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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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到这里时,队伍逐渐慢了下来。姜海涛正感到奇怪,就听到轸老头说:“该过河了。”姜海涛在牛车上站起身一看,可不是吗,前面有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队伍慢慢移动到河边后,姜海涛看到了一座木桥,桥面只有三米多宽,刚够一辆战车驶过。让他吃惊的是简陋的桥身。它根本不像姜海涛在公园里见过的仿古木桥,两侧栏杆雕龙画凤,甚至还有廊柱屋顶。它甚至连一块平整的木头都没有!

两侧的栏杆是用一些拳头粗细的树枝搭成的,而且很多树枝连树皮都没有剥去。再仔细看看,那些树枝还是用麻绳绑起来的。牛车走到一个转弯处时,姜海涛看见了木桥的下面。桥柱就是简单的大圆木,从这边到对岸大概立了十多排。整个河流看起来也不宽,估摸着30多米。圆木柱之间斜着有一些树干,看样子像插在圆木柱上的某些洞里。姜海涛明白这是在利用三角形的稳定性。

再近一些,他可以看到河水了,向东流去,速度并不快。问过轸老头后,姜海涛知道这叫灌河,向东流入了史河。他们刚刚离开的蓼城就在史河西面。靠近木桥后,他看到前面的战车在一辆辆地通过木桥,还有几名甲士在负责指挥。看来这座木桥的承重能力还是有限,虽然它那些圆木桥柱看着很粗很密。

轮到自己的牛车上桥后,姜海涛听到车下不时传来咯吱声。桥面是用一块块木板拼成的,每块一两米长,二三十厘米宽,正好两块一组横在桥面上。偶尔还有三块拼成的。透过接缝,他又看出这些所谓的木板,有不少其实是从中间劈开的圆木,平面朝上,外表面在下。而且在这些木板、圆木上,经常开有缺口,有麻绳穿过其间,把木板和一些东西绑在一起。

一边过桥一边询问了轸老头他们后,姜海涛才知道这座木桥基本上是分三步建成的。第一步是把一些整段树干立在河里当桥柱,并且用一些细点的树干,通过榫卯结构把桥柱互相联结上。第二步是在上面架一些纵向、横向的竹竿、树干。最后是铺上桥面。姜海涛看见的麻绳,就是在后两步中捆扎用的。

介绍到这里时,姜海涛问他们为什么不用榫卯结构。轸老头说那样做很复杂,得一点点凿,尺寸稍有不适就会让桥产生晃动。而且木桥天天日晒雨淋的,经常需要维修,还是捆扎更实用。这时井在旁边说:现在他们可以用框锯加工出榫卯,能比过去更精确;还可以锯出比较薄的木板,既能承受车轧,也能减轻桥的自重,所以应该能造出更好的桥。轸老头点头表示同意。姜海涛则想起了那个著名的“赵州桥”,拱桥结构。从现在了解的情况看,春秋人恐怕还不知道这个结构,至少胡国工匠们还不知道。

要不要把这“发明”出来呢?姜海涛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暂时忍住了,决定日后用木头造一个小模型后再说。虽然拱桥结构的基本原理他知道,但木块有没有石块那么经压,各个木块之间怎么配合,如何防止滑动和错位,他可心里没数。

而且他这时想起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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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一过桥,姜海涛就告诉轸老头,自己要去前面问点事。看到他跳下车向前追去,轸老头马上吩咐黑子跟上,充当了一个保镖。到前面的战车队伍里后,姜海涛找到养锜,问他有没有地图。养锜很快就让人拿来了一幅。

姜海涛原本以为,这时候的地图恐怕像他在某些电视剧上看到的那样简单、抽象,比如有山的地方画些山,城市就画座房子,不料却发现这地图要细致得多。

它绘制在一张半米多见方的丝绸上,而且是彩色的。几条青色的线条和色块一看就表示河流、湖泊,而且从线条的粗细可以看出河流的宽窄。几个蓝色方块很像是城市,可旁边的字姜海涛不认识。他指着最大的一个方块问道:“这里是哪?”养锜看了一眼后说:“胡城。”姜海涛再仔细一看,一条表示河流的粗线从胡城的右下方流向左上方。

姜海涛随后往地图的下方看,打算找到南面的蓼城。他很快就找到一个小方块,于是指着它问:“这里就是蓼城吗?”养锜奇怪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指着地图上方的一个小方块说:“这里才是。蓼城在胡城的南面。”“啊?”姜海涛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春秋时期的地图不是上北下南,而是上南下北!

怎么会这样呢?他感到很奇怪,看着地图发愣。养锜没有打搅他,于是他猜想出了几个理由。第一,南方是太阳,而中国古人一直讲究门向南开,皇帝也要面南背北而坐,地图自然是上南下北的更顺眼。第二,现代人知道地球是圆的,而把人们居住的北半球当作上方,看起来就像人是头朝上站着,所以地图上选择了上北下南。真是因为这个吗?鬼才知道。不过不管这样,自己肯定是要别扭一段时间了。

重新回到地图上后,姜海涛慢慢看清了胡国大致的地理情况。(注:有关中原地图河流的古代名称没有找到,只好用现代名称代替了。)[注020101]

总体来说,胡国位于一个河流众多的地区。河流对于春秋各国来说,显然是最重要的资源——有水才能有田,有田才能有国。因此在这幅地图上,表示河流的青线是最主要的内容,也绘制得非常精细。姜海涛发现这些青线不仅画得很连贯,而且有粗有细,很容易看出河流的宽窄和流向。地图上最大的一条河流在地图的中上部,从右向左蜿蜒流过的,养锜告诉他那是淮河,一直向东通到吴国。其它河流基本上是淮河的支流,可以分为南北两大部分。

北方,也就是地图的下方,从左往右主要有涡河、淝河、颖河、润河,都是从西北流向东南。胡国的主要领地和城邑就集中在这一带。涡河西岸的蒙,是胡国的第三大城市,在地图的左下角。向西北方向过淝河,再到颖河的西岸,就是胡城。从胡城沿颖河而下,是胡国的第二大城市,颖。这三座城邑基本呈三角形,原本胡国的封地就只有这些地方。这一带的小城、村庄,也用大小不同的方块绘在地图上了。

淮河南岸,地图的右上角,是胡国近几年从楚国夺占的蓼邑。那里的河流基本上从南向北汇入淮河,自西向东有史河、汲河、淠河。蓼城就在史河的西岸。灌河则是从西南流向东北,在蓼城的北面不远处汇入灌河。汲河、淠河那一带,是吴国的势力范围,有潘、六、潜等城邑。这四条河流,当然还有其它很多小支流,源头都在南方的大山里,不过在这张地图上已经看不到了。

更远的地方,养锜说那得回到胡城后才能从更大的地图上看到。不过从他的介绍中,姜海涛知道从蓼城往西300里,有蔡国,还有沂、息、大隧等城邑通往楚国;从胡城往西北300多里,有顿国、陈国。东面距离吴国比较远,有上千里,不过300里外的潘、州来、六、钟离、徐等地,都是吴国的。所以淮河以南到大山之间的地带,包括蓼、舒、巢等地,是吴楚两国经常冲突的地区。

最后姜海涛问到这次的回程路线。养锜说,他们现在刚刚跨过灌河,然后要沿着史河西岸一直向北走,到淮河后渡河,然后向北偏东走,先渡过润河,走到颖河西岸,最后渡过颖河就是胡城了。整个路程是300多里。

姜海涛这时对成语“退避三舍”有了更深的理解。现在的主要道路上,一般每隔40里就设有一舍,因为在周朝,每日的行走里程就是40里。“三舍”,就是三天的行军里程。从蓼城到胡城,原本只需要七舍。不过在淮河、润河、颖河,他们都需要花一天时间渡河,因此那里在河两岸都有一舍,这就是十舍。如果在过去,也就是按照古制,这意味着他们要走十天才能到。现在的战车、军队如果需要,每天可以走60多里,甚至达到80里,因此他们将在几个好走的路段加快行军速度,早走晚歇,一天走两舍。归豹急于确保自己的统治地位,计划八天就回到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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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灌河上那座简陋的木桥后,农田、土房就少多了。路旁主要是各种树木,有高有低,叶子、形状、颜色五花八门,不像后世的公路旁,整整齐齐地一种树。直到下午三四点钟,姜海涛才又看到大片的农田。它们大多在夯土路的右侧,询问过养锜后才知道:那边过去几里地就是史河,支流也多,灌溉起来更容易;路左侧地势稍高,支流的流量自然小一些,因此农田也少一些;继续顺着那些小支流往上几里地,就是没有人烟的丛林、草地了。

这里也是他们今晚宿营的一舍,村子里有一个专门的院落可以供归豹歇息。其他贵族们可以征用国人的土房居住,甲士们住帐篷。本来按照一般的行军规则,步卒们只能围着帐篷露营,依靠篝火取暖。不过这次他们大胜楚军后缴获了不少帐篷,大多数步卒也能睡到帐篷里了。

看着步卒们在村子周围找了几块地方搭帐篷,姜海涛总算明白野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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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20101]:这里有关地图的描写,参照了《中国科学技术史稿》第186页,对马王堆出土的地图的介绍。1973年,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了三幅绘在帛上的地图,分别是地形图、驻军图和城邑图。从图中地名和墓葬来看,可以断定它们是西汉初年测绘的。而从各种文献记载看,战国时期地图的绘制已达到较高的水平。马王堆地图的几个特征就包括:上为南,下为北;图中已有统一的图例,比如县治用方框,乡、里用圆框,水道用上游细、下游逐渐变粗的曲线,闭合曲线表示山脉的轮廓和延伸方向,等等。驻军图还是彩色的,还标明了驻军的布防、防区界线和指挥城堡等,河流、湖泊用田青色,军事重地用黑底套红勾框,居民点用红圈或黑圈,军队行动的道路用红色虚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