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朝局有变
作者:悲伤的白娘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13

两日后,三封书信几乎同至长安。其中一封为萧问天亲书送与天子,书信细陈陈仓灾情,并将县令王亥串联临县、勾结豪强而鱼肉百姓之事详细秉明,信末请罢陈仓、美阳二县令,再择作恶居之豪强捕而诛之,将其家财充公作为赈灾之用。

早朝散后,元帝摆驾至桂宫,傅昭仪听闻黄门通传,喜不自禁地将元帝迎进桂园殿,一面故作幽怨之态说道:“陛下好几日不来臣妾这边,该不是把臣妾忘了吧?”。

元帝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半天才将气息调匀,拉起傅昭仪的手笑笑说道:“朕哪能忘记你?这几日觉得身子甚为不爽,精神不济之下难得四处走动。朕既为天子,不可一日怠于国政,只好在未央宫里头窝了几日”。

“那陛下怎不住在桂宫?公卿大臣们有事的话,来桂宫上奏不就行了?再说,康儿好几日不见陛下来,老是在臣妾面前念叨说父皇不疼爱他了!”,傅昭仪犹自不依不饶。

早上朝议之后,领尚书事的右将军王商递上太子的那封书信。直到踏入桂宫桂园殿的大门,元帝都在一门心思地权衡着如何答复远在陈仓的萧问天。他命近侍宦官赵一查过陈仓县令王亥的履历,王亥,魏郡元城人,父丞相长史王根。初举孝廉为陈仓主薄,继而左迁县令。元帝自然认识王根是谁,不然,处置一个小小县令也不会让他费神思量。许久左右不得计,元帝只觉一股浮躁之气在胸中翻涌,听那傅昭仪仍在絮絮叨叨个没完,顿有一种厌恶之意。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元帝走到方案边坐下来,然后挑着案上漆盘内的板栗掰开,细细嚼起来。

“陛下,屯骑校尉张乐给您的密信”,赵一从桂园殿外匆匆走到元帝身边,躬身将一片帛绢捧过头顶。

“怎么才到!”,元帝小声嘀咕一句,展开飞扫视一遍。帛绢上详细记载了太子此次陈仓之行的一言一行,没有半句主观评语。“哀民、抚民,善纳人言,礼遇人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豪强……”,书信中这些个字眼让元帝心情大为舒畅。“经历一番风雨,我儿终于峥嵘初显!”,元帝在心中赞道。

折上帛绢后,元帝霍然站起,吩咐赵一道:“摆驾,回宣室”。

“陛下!……陛下!才来一口气,怎么又要走?康儿的课业还等着您去查看呢!”,傅昭仪追在元帝身后挽留道。

“改日吧”,说话间元帝已走出桂园殿门十来步距离。

一刻功夫,宣室已经近在咫尺。元帝拉开车驾窗帘,唤来赵一命道:“召驸马都尉和太常丞来宣室”。一领命,然后回身交待车驾队伍中的两名期门郎,飞马去传史丹和张勃。

早上朝议后,诸位公卿大臣已经散去,各归府署理政办公。元帝在宣室等了好一会,史丹和张勃两人才急匆匆地赶来。两人参拜完毕,抬头见元帝低头跪坐,以手肘支在长案上,俯身来回看着什么东西。

“不知陛下召臣与太常丞前来有何吩咐?”,史丹趴在地下等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元帝道。

光四年九月,朕为体恤百姓,裁减国库支度,曾罢了卫思后园及戾园,今朕欲复之,你们有何意见?”。元帝缩回身体坐正,抬头问伏在地上的史丹和张勃。

张勃任职太常丞,掌祭祀及行礼之事,总署曹事,典诸陵邑。皇帝召自己计议皇家陵寝之事,倒也合情合理。只是两处园陵弃置将近五年,风吹雨打的无人维护,恐怕早已破败不堪,如今寒冬天气,不宜工匠作业,因而回奏元帝道:“陛下欲复两处园陵,为合天道、从人伦之举,可彰德于天下万民。但是,眼下天寒地冻……似乎不利园陵修缮”。

一旁的史丹没从这方面考虑,他不解的是,皇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没头没脑地提这件事?卫思后园和戾园,供奉的是孝武皇帝的皇后卫子夫,以及卫太子刘据。史丹联想到这两个人的生平际遇,如今皇帝要复置两处园子,不会平白无故的不含深意吧?太子?!难道皇帝已经做出了抉择?

“陛下,此举是否诏示诸候王大臣?”,史丹试探地问。

“自然,朕要下诏赞颂先祖据为太子时端方平和,不过是遭奸人诬陷,才招致灾祸加身。另褒扬卫皇后教导有方,不失为一代贤后”。元帝说得郑重其事,言辞恳切。才说完,又想起刚才张勃所述之难处,因而再说道:“朕知道寒冬不宜工匠之事,先下诏遍示公卿大臣,让他们明白朕之苦心。明年吧,开春后再动工不迟”。

“陛下圣明,此举定能肃清当前朝野中的一片鼓噪之声,各人收心而安守其位,天下秩序清正矣!”。史丹向元帝拜了两拜说道。

元帝长长舒了口气说道:“愿上天佑我大汉这些年为种种表象所迷惑终需时日才能洞悉人心本质,现在还不晚。张勃,你先退下,先行将此事筹备筹备”。

张勃直到现在还是似懂非懂,当着皇帝的面又不好细问史丹,于是拜别元帝后,直奔兄长张霸的廷尉府邸不提。

“你明白朕此举的用心么?”,元帝问留下来的史丹道。

史丹想来想去觉得不好开口,以他的猜测,皇帝此举涉及废立之事,关系着国祚皇统的敏感议题,自己做臣子的是万万不可轻易妄言的。

元帝盯着史丹的脸直直地看,四十出头的年纪,史丹的脸上已经皱纹丛生,显得老气横秋且暮气沉沉,“都老啦!当年的风华英姿不再,雄心壮志也被雨打风吹去,应该为后人铺路种树喽”。元帝再次咳嗽起来,觉得胸腔里闷得喘不过气来,喉结里又堵上了什么东西,于是接过赵一递来的丝帕捂在嘴上,俯身再次剧烈咳嗽。忽地一嘴腥热味道直冲鼻管,元帝摊开丝帕一看,上面竟有数团血丝!

赵一在旁边看得真切,惊呼道:“陛下!……奴才这就去召太医来”。元帝伸手制止,示意赵一不要声张,一把将丝帕扔在赵一捧着的漆盘上,然后问史丹道:“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一门,能不能挑出几名青年才俊?”。

史丹正诧异于刚才赵一的那声惊呼,却见皇帝神色如常地问自己话,脑海中搜罗一阵答道:“青年才俊么?……只听说过许况和许党两人,一个放了外郡,一个在军中,其余的就不太清楚了”。

“许况、许党?朕有印象,建昭二年一个任为北地都尉,一个放了东郡长史”,说着说着,元帝想到了自己的生母宣帝许皇后,当年母后明知遭权臣霍光谋害,仍召许氏族人留言告诫,当以国事为重而勿用权争衅,不要为了报私仇招致生灵涂炭。心念至此,元帝慨然长叹道:“许氏一族素来秉持其先祖仁让隐忍之族规家风,清高淡薄、不图权势,奉公而治天下。假如朝中公卿大臣皆奉如此信条,何愁四方不平、宇内不定?”。

“上古高士许由之风骨,我辈只能仰望;许氏家风代代相传,多有贤臣能吏。就是如今的太子妃,恭谦温良的性子依稀如当年先帝之许皇后”,顺着皇帝的意思说话,史丹最为擅长。

最近颇为念旧,许氏为皇亲,你跟丞相去说说,把许况和许党招回长安吧,许党迁骑郎将,许况迁期门仆射”。

史丹应喏后心中一凛,“朝局大变啦!”。骑郎将主皇帝宿卫护从。期门仆射为天子亲军之一期门军主官。宫城之中,各殿门内属期门郎宿卫,殿外至宫门属卫尉管辖。再加上大司马车骑将军执掌全国兵事,这从内到外,许家不是牢牢握住了大汉军权么?皇帝为什么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