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声声疾苦
作者:悲伤的白娘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89

出城不到五六里,数十年不遇的雹灾造就的后果,渐次展现在萧问天眼前。路途中接连几处村落一片萧索,好一点的砖木民居,被冰雹打得屋顶洞开、椽梁裸露,几面秃墙下遍地瓦砾;而那些土墙茅舍更是多有坍塌,大风刮过,曾经作为屋顶的茅草被席卷而起,凌空翻飞。“人呢?百姓都到哪里去了?”,萧问天自语道,极目四望,想要寻些人影一问究竟。

“殿下请往左手看!”,身后的张乐左手一指道。萧问天顺着张乐手指方向望去,大约一里开外,几束袅袅青烟升起,像是生火做饭燃起的炊烟。看看”,萧问天说完,便打马寻路,向炊烟方向驰去。

路难行,村间小道容不下大队军骑,只能两三匹马并辔缓缓而行,地里的麦苗歪七八糟地枯萎黄,时有血肉模糊的牛羊横在阡陌间,尽管天气寒冷,却也散出阵阵恶臭,看来已经死去多日。不到一里路,一行人马竟走了大半个时辰,青烟正是从眼前紧邻的三四间茅舍冒出。

茅舍前有一麻衣中年妇人,正劈竹串草,结着一堵藩篱。两个三四岁大小的孩童在其身边玩耍,看到大队军马,先是一呆,继而惊骇哭嚎,直往中年妇人怀里钻。那妇人也是一愣,停下手上活计,不知所措地看着萧问天等一行人。

萧问天向身后挥了挥马鞭,示意众人下马,再不紧不慢地朝中年妇人走过去,蹲下身子和气地问道:“大婶,村子里的人呢?”。

妇人有些紧张,没有直接回答萧问天的问话,警惕地问道:“敢问……奴家敢问公子是何人?到此又有何为呢?”。

婶放心,我们是朝廷派来赈灾的。一路看来,此次灾情甚为严重,县署可曾将那抚恤钱粮放下来?”,萧问天耐心再问。

中年妇人仔细端详萧问天一阵,觉得眼前这位公子态度和蔼可亲,似乎没有恶意,神情稍稍舒缓道:“公子不是来收赋的?村子里的人呀,都跑光了啦!或往陇县,或至汉阳郡,但凡有个依靠的,都去投亲靠友了。只剩奴家和隔壁几户,男人被雹子砸死了,上有老下有小,好歹无处可去”。

萧问天一阵默然,倏地浮现出一丝怒意:“收赋!受灾如此严重,谁人还来收赋?!”。

妇人摇头大叹,面有悲苦之色,幽幽说道:“公子不知哟……朝廷是派下抚恤钱粮,可是能有多少落到庶民头上!”,抄起衣袖抹了抹眼眶,妇人继续说道:“可恨的是县里官商一家,豪门富户趁灾囤积粮食等一应生活物料。遭了灾多数家中空无一物,可这人总要吃饭不是?朝廷的抚恤不但不够,反被飞涨的粮价掏走了本来不多的积蓄凡能活下去,谁人愿意背井离乡哟……”,妇人说到这里,鼻涕眼泪流成一线。

萧问天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听到这里,不禁起身仰天长叹,恨恨地半拔出腰间长剑,一幅要见血杀人的样子。

一旁的贾如凝神听完两人对话,时不时仔细地查看着萧问天的神色,于那举手投足的细微之处考校着眼前太子的性格品行。待萧问天仰天长叹,心中情感喷薄而,自然流露出来,贾如便不再疑虑。混迹官场将近十年,迎来送往地也算阅人无数,看人,他自信还有些把握。

“殿下,刚才这位妇人说出来的事情,不过十之一二”,贾如走到萧问天身边说道。

吗?难道还有隐情?”,萧问天送长剑归鞘,侧脸问贾如道。

“当今世态,大灾,民大恸,官吏豪强则大喜。拿此次陈仓的事情来说,其一者,以囤积居奇的手法数倍收回朝廷抚恤钱粮。其二,县县勾连,以赈灾名义广派劳役,不愿出劳役者,可以钱替。比如邻县美阳,就征得无钱庶民两千余,驱之上山伐木采石,以充陈仓重建房舍之用,前五日,山中石崩,采石庶民死者不下百余。其三,陈仓本县再收赋税,名为慰劳邻县帮忙赈灾……凡此种种,哪能一一列举啊!”,一盏茶的功夫,贾如才把事情说完。

可能是见怪不怪,贾如面无表情,说话语气不咸不淡、风平浪静。可是一番言语下来,萧问天心头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无耻!无耻至极!”,萧问天大骂道,额头青筋跳起,疾步回身上马后又向贾如说道:“翻手云覆手雨,天下的便宜岂不都让这些人占尽了!你给孤挑几个打头的豪强富户今儿要亲自去会会。孤不信,他们如此作为,项上不知长了几颗人头!”。

萧问天说话间却是不怒了,一股杀气充斥全身,逼得贾如有些恐惧,迟疑了半天才对萧问天说道:“此处往前三里,有一庄园依山傍水,庄园主人名唤朱仁,家有良田近千顷,又有城中商铺数十间,资财不下千万,在本地素有为富不仁的名声”。

萧问天双腿一夹,一抖手中缰绳催动马匹,左右环顾众人道:是他了!陪孤去会会这个朱仁!”。没走两步,从身后传来中年妇人的招呼声:子,多加小心呢!他家可养着一二十条凶猛的恶犬……”。

左折右绕地穿到村子尽头,迎面现出一座小山,山脚一座庄园林林落落占地近百亩,园中各处房舍清晰可辨。萧问天勒住缰绳,指着一片空地对屯骑校尉张乐说道:“此处离庄园不过三四百步距离,你且命骑士下马静候,孤要先去勘验一番,回头再作计较”。

是……殿下您的安全……臣不放心!何不命骑士前去一鼓成擒,献于殿下脚前?”,考虑到自己此行的职责,张乐对萧问天的决定有些担忧,至于太子还要勘验什么,他更是迷惑不解。

一旁的张放在马上笑道:“叔父大可放心,有侄儿与冯兰、李响陪着殿下,定保殿下周全无虞。再说,一小小庄园,又非龙潭虎**,怕它做甚?”。

萧问天捏着手中的马鞭戳向张放胸口,笑道:“好个见缝插针,瞧这姿态表的,孤听了心里舒坦!哈哈……”。

“殿下里是那个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被萧问天一顿揶揄,张放竟狼狈的脸红。

点忘了一个绝妙人物,孤要演出戏,正缺一个穿针引线的人呢!贾如呢,你辞官多久了?”,萧问天转身向后,将视线定格在贾如身上。

“回殿下,是三日前的事情,殿下可有差遣?”,贾如问道。

“朱仁认识你么?他知道你辞官的事情?”

贾如答道:“臣与他不过点头之交,面上还是熟的。臣辞官前有些时日没见他来过县署,应该还不知道臣的这等事情”。

“好吧,跟孤一起跑一趟”。

贾如口头应喏,一面动着心思:太子不失为谨慎之人!站在一般人的立场上看,屯骑校尉的建议中规中矩,合情合理,可殿下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亲身前往?不信自己先前所言?或是对自己进一步的考究?一丝宽慰涌现在贾如心头,自己何尝不是一直在揣度太子?君臣相试,先秦孝公与卫鞅之故事,千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