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烟幕重重 8
作者:爆爆豌儿      更新:2019-08-31 13:57      字数:3921

整个内室虽已烧得不成样子,却还是能看出当年的奢侈。

那黄猫站在一璧焦黑的柜架前,看模样应该是曾经放列梳妆屉的柜子。

那柜子前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个残破变形的盒子,盒子打开着,凌乱的堆叠着些首饰。

黄猫看看夏清时,又看了看盒子外落出来的一样东西,喵呜一叫,用爪子掏了掏向着夏清时那东西。

夏清时蹲下身,只见那是一个扁圆形的脂膏盒子。

盒子似乎是银做的,却通体泛黑,盒盖早不知落哪里去了,打开着的圆盒子内,仅剩了一点殷红色的脂膏。

脂膏并没有沾上黑色的灰烬,看来这银盒子是三年前那场大火过后,才被人打开的。

夏清时疑惑的将那盒子捡了起来,见那本该干涸的脂膏竟是香香腻腻的,装脂膏的盒子外也镂刻了吉祥如意的祥云萱草纹样。她将盒子凑到了鼻旁,略微的闻了闻,清淡的香气中有一股甜腻的腥味。

这种脂膏又叫胭色口脂,曾在京陵风靡一时,是用重绛、石榴、山花或是苏芳木作色,加入牛骨髓、猪胰等稠密润泽的物料,搅碎后揉合在一起,做成涂抹嘴唇的一种胭脂。

因为这种胭色口脂涂抹之后能让嘴唇湿润软绵,看起来晶莹剔透,犹如熟透了的樱桃一般,一时间无论是养在深闺的娇女、宫中贵人亦或是烟花柳乡的姑娘,人人趋之若鹜。

只是,夏清时却从未用过,只因那时她总是女扮男装跟在爹爹身旁,实在是少有时间装扮自己。

“你就带我来看这个?”夏清时低头问一旁的黄猫。

黄猫喵呜一叫,趴在了地上。

夏清时将那盒子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想用手擦干净那银盒子上被火熏盖上的黑灰,露出盒子本来的面目,哪知使劲擦了擦,却一点黑迹也没有擦去。她耸耸肩,头一侧见到不远的一张芙蓉千工六柱床下有个扁圆形黑乎乎的东西,俯身伸手去摸,拿出来正是这银盒的盖子。

夏清时将盒盖盖上后,放入了怀中。

刚想起身,忽然见到床头的一璧雕格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这种芙蓉千工的床头,一般都左右各嵌有一璧雕格,雕格内放足了檀香屑等香料,既可以熏香床幔又可以防蚊驱虫。

不过往常这雕格皆是轻轻拢上的,不会像这一璧这样死死的压了进去。

因为香料会时常换过,格子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压死了实在没有必要。

除非,这雕格里放了什么隐秘而又重要的东西。

夏清时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也曾在自己床头的雕格里藏过自己珍爱又不愿被别人看见的东西,每日睡前便可以随手拿出来看看,看足了又重新塞回去,往往这种时候,都会做贼心虚的将雕格死死压住,生怕被别人发现。

夏清时用尽了力气,才将那格子给拉开了,里面零散的香料下面,掩藏着一个上了小金锁的铜箱子。

箱子仅比巴掌大点,拿在手中却是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多亏了云初藏得隐秘,才在大火之中保住了这个铜箱子。

夏清时随手取下发间别着的那一支翠翘,用银尖插入小金锁的锁眼里去,依着响动,缓缓的左右转了转。

只听咔哒一声,金锁应声而落。

夏清时将铜盒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笺……

她心头一跳,觉得这些细心藏起来的信件一定至关重要。

于是小心的将信笺取出来,一封一封的读了。

到得最后只感到心绪波澜起伏,原本扑朔迷离的案情豁然间明晰了起来,凶手的来历终于有迹可循。

只是目前,她必须赶快前往染茶阁,见一见那个从三年前起便避世不出的紫菱川。

“良月姑娘,你在里面?”

有小厮的声音从锦茵阁外传了出来。

“唔……怎么了?”夏清时将信笺重新放回盒子里,把盒子往袖中一藏,穿过内室的月洞门出了锦茵阁。

见折梅院洒扫的小厮正探头朝里顾盼。

见夏清时出来,他忙迎过来:“晨扫时见姑娘往这个方向来了,此刻果然在此,殿下正唤你呢,姑娘快去吧。”

夏清时随口问道:“唤我做什么?”

那小厮陪个笑:“我这做奴才的怎么知道,不过听闻殿下今日又要进宫里去。”

“又要进宫?”夏清时嘟囔,上回进宫赏桂回来后,夏清时便一直未见到段南唐,想必他是想问自己查案进展吧。

“是阿,每年这个时候皇上总爱招殿下他们进宫赏秋,偶尔还要去木兰围场秋猎几回,说起来去年秋猎的时候,锦妃娘娘还陪着去的。”那小厮挤眉弄眼,“奴才刚进咱们如意馆的时候正逢上端阳,那锦妃娘娘还跳舞给大伙儿看呢,现如今听闻连皇上要看一支舞还得看锦妃今日是否有那兴致。”

小厮感叹道:“这人与人呀,就是不一样呀……”

两人说话间,已穿过回廊,到了折梅院,夏清时谢过了那小厮,径直往段南唐的书房里走去。

隔着纱窗见摘星也在其间,还未敲门,便听到段南唐遥遥喊了声:“进来。”

夏清时一踏进书房,段南唐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眉头一皱,出言道:“去换身像样的衣服,和我一同进宫。”

低头看向自己,因刚刚出来得匆忙,只简单的穿了一条葱白水纹样绸裤,上身披着间外褂,内里的亵衣若影若现。

夏清时脸一红,点头应了,才问道:“进宫去做什么?”

段南唐望了她一眼:“简单的说便是让皇上,皇上身边的人对你有个印象,知道你是我段南唐新收入的贴身侍女。再则,便要让皇上对你产生好感。”

“什么?!”夏清时吓得够呛。

段南唐冷着一张脸,说话仍是不紧不慢:“要让皇上觉得你亲切,如同自己的女儿一般,如此中秋晚宴后,提出我查到你正是皇上的亲女儿才不会过于唐突。”

说完不再理睬夏清时,冲摘星道:“这次秋猎短则三五天,长则十来天,甚至是中秋宴前一日才能回来,此间如意馆中的事宜皆交由你定夺。”

夏清时一怔:“木兰围场秋猎?”

要去这么久?那案子可怎么查,要知道案子拖的时间越久,查起来便会越加困难。

况且她此刻着急见到紫菱川……

正思忖着,忽听院内刚刚洒扫的小厮慌慌张张的跑来,立在门外,结结巴巴的嚷道:“殿下,不好了。”

段南唐神色未变分毫,倒是摘星柳眉微扬,杏眼一瞪:“没规矩的东西,是嫌板子挨少了吗?”

小厮悚然一惊,汗如雨下,顷刻间便抖了起来:“奴才……奴才冒失,还请殿下恕罪。”

摘星这才不慌不忙:“进来吧。”

小厮一进门便扑通一下跪倒在了门前,吞吞吐吐道:“殿……殿下……染……染……染……”

段南唐没了耐性,挥了挥手。

摘星点头,冲小厮道:“没用的东西,话都不会说了么?来人呀,拔了他的舌头赶出馆去,换个能说话的进来。”

夏清时背后一凉,见那小厮也是吓得面如土色,一个劲的摇头:“别别别拔我舌头……我……殿下……”

摘星漠然:“来人阿。”

霎时间书房的门打开,两个家丁来架起了瘫软的小厮,一下便拖出了屋子,另一个身穿桃红色短衫的丫鬟款步走了进来。

朝着段南唐盈盈一拜,一字一句淡然的道:“殿下,染茶阁的紫菱川姑娘死了。”

摘星眉头紧紧皱起,段南唐仍旧是不动声色,唯有夏清时一时惊讶,大声叫了出来:“死了?!”

摘星瞥了夏清时一眼,夏清时敛住心神,沉下气来,问那丫鬟:“怎么死的?”

丫鬟对夏清时也是毕恭毕敬:“回姑娘的话,据说是沐浴时溺水而亡的,不过奴婢也只是听来的并未亲眼看见,具体情况,并不是十分清楚。”

夏清时点头,冲段南唐躬身:“殿下,奴婢今日不能同你一起进宫了 ,还得先去染茶阁看看。”

段南唐不置可否,让那丫鬟先出去了,略一沉吟道:“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傍晚进宫。”

说完后起身:“走罢,一起去染茶阁看看。”

染茶阁同箬阑阁一样也临着阑池,是整个汁香院中唯一的两个临靠阑池的阁子。

不过染茶阁在阑池的另一面,人烟僻静至极,除了跟着紫菱川的一个丫头,和初音、灵洄两人时常走动外,平日里几乎是没有人去的。

此刻却是乱哄哄的,人人皆往那头走。

夏清时跟在段南唐后头远远的就看到成片成片的姜花绵延在阑池旁边的低洼处,一阵怡人的清香随风而来,几丛山茶后头,有一间茶色屋瓦,四周坠满幔帐的雅致阁子,便是那染茶阁了。

“寻常姜花八月里便开过了,怎么这些如今还开着?”夏清时疑惑。

摘星解释道:“紫菱川身子不好,这处染茶阁是特意为她建的,阁前编植姜花驱寒,阁后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泉眼,可供她浸泡疗养,温泉池子里的水皆引到了姜花田里,如此便能从六月里一直开到现在。”

“原来如此。”夏清时向前望去,果见染茶阁后烟雾缭绕,一派的袅娜风光,这紫菱川还真是会选地方。

“殿下,紫菱川姑娘的尸体便在前边的池子里。”

日常跟着紫菱川的潮衣丫头眼带泪痕匆匆而来。

段南唐颔首,掀开幔子,径直往里走去。

“姑娘每日辰时便会在池子里泡上半个时辰,一年四季天晴下雨从未间断过。”潮衣一路走,一路说着,“近日天寒得厉害,姑娘身子越发不适宜起来,今日一早便进去了。奴婢便坐在外面绣冬衣的花样子,可直到将那花样子绣文,姑娘却还未出来。”

“因为姑娘泡澡时最不喜人打扰,奴婢便也不好进去打探,足足又等了半个时辰,见还没动静,因要询问姑娘午膳想用些什么,奴婢实在忍不住了,便撩开了帘子来往里看了看……”

说到此处潮生的声音有些微颤抖:“只见姑娘裸着身子搭在池子边上,我唤了两声,却没有反应,还道……还道姑娘睡着了……”

夏清时跟着段南唐往紫菱川泡澡的池子里走。

这染茶阁构造精妙,前面半璧是寻常的木屋子,搭出去一个木台临在阑池上,倚一池旖旎风光,后面半壁却是罩的半透明的琉璃瓦,四个金丝楠木的柱子围着一个温泉水池子,周围拢了幔子,半开半阖,别致非常。

只见紫菱川还呈先前的姿势半倚在池子边,漆黑如瀑的发丝半披散着,缠绕在白皙柔嫩的肩头,温泉水中铺满了玫瑰花瓣,水波盖在她的胸前,跌跌宕宕间春光半露,紫菱川半睁着眼,兴许是温泉水一直泡着的缘故,一副粉面含春的模样,竟叫人看得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