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长相思(上)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10

夜半时分,悠然醒转。

确认自己还偎在师父怀里,遂松了一口气。

师父仍在熟睡,胸膛安静地起伏,吐息均匀,怀里的檀香中还残留着昨夜纵情欢爱的气息……

想来私奔出兴都城已半月有余,竟一直没有现有追兵的踪影,莫非一切真的遵循我当初的设计——在我逃离王府之后,墨松冉现匕上的刻字,就怒火中烧地冲去将军府找项逸南要人,项逸南自然是交不出人来,因此两人就起了争执,冷连得去劝架,于是三人都暂时无暇出动人马来追寻我们的踪迹?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算是万事大吉!

可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前来搜寻……

思及此处,又没来由地心神不宁,于是微微辗转,没想到竟将师父惊醒,他又伸手将我搂紧,低声问道:“怎么了,予蝶?”

我仰头对他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对不起,竟然把你也给吵醒……”

他摇摇头,将薄唇贴在我的前额上,“不是你将为夫吵醒,是为夫若不抱着你就难以安寝……”

我笑了,将头埋进他怀里蹭了蹭,不再言语。

师父又关切地问:“予蝶,你在想什么事情?”

“嗯……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该安定下来。找个地方定居……”我当然不能说我是在担心。

“好啊。你想找怎样地地方定居?”

我便开始yy。“找一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地仙境。一栋小房子。一个小院子。每天与你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嗯。当然。还得有一两个小孩子。那就更有乐趣……”

师父竟然不解地问:“小孩子?谁家地小孩子?”

我绝倒。“什么谁家地?当然是咱们自家地!如果一直在一起同床共枕却没有生出小孩子。那只能说明咱们其中一个人有问题……”

“是……是吗?”师父喏嗫着。还是迷惑不解。

我便问:“怎么?你不想要?不想要那我就不生了。”

“要,当然想要!”师父慌忙说道:“希望孩子……能长得像你……”

我搂住他的颈脖贼贼地笑道:“长得像谁不要紧,重要的是要看夫君你够不够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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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得起得稍微迟了些,离开客栈后,两人继续骑马向东走去。

途中又在路边休息,我们无意中现官道附近还有一条不算崎岖的山路,曲径通幽,风景秀丽,似乎还能与官道并行。

于是我们改走那条山路,共乘一骑悠然漫步,让另一骑跟在后面专驮行李。

我侧身靠在师父的怀里张望和感受周围的一切——山路两旁长满郁郁葱葱的乔木,遮天蔽日,去年残留的深绿老叶与今春初的嫩绿新叶交织在一起,偶尔漏下几点斑驳的光影。马蹄缓缓踩过缀满各色野花的草地,透过乔木枝叶之间的缝隙,能窥见山坡上梨花与桃花盛开的间断光景,隐隐还能听见附近传来清泉淙淙的乐音。

“予蝶,给为夫唱支歌罢。”师父轻声提议。

我撇了撇嘴,拒绝:“现在可不能唱。每次我一唱歌,你就会睡过去,我现在若是唱歌了,你一犯困就一头栽下马背去了那可怎么办?”

他轻笑着接道:“栽下马背去不就又能醒转过来了吗?”

我说:“那也不行,你本来就够呆了,再一头栽下去,将头撞得更呆了,那可能连我都不认得了!”

师父俯头在我耳边低语,“不要紧,就算是忘了自己,也不可能会不认得你。”

“你这是从哪学来的甜言蜜语?”我微微侧头斜了他一眼,却正巧让脸颊触上他的薄唇,他便伸手抚住我的脸,径直要取我的唇。刚感到一丝蜻蜓点水的**,我便推开他,嗔道:“小心驾驶,安全第一,看着前面,不许分心!”

师父闻言笑着直起头,但脸上的笑意却突然凝住……我见状忙将头转向前方去,还未看清什么,师父就已急掉转马头,一马鞭挥在一直安静跟随于我们身后的驮行李的马臀上,令那马突然受惊,嘶叫一声便直直往前冲撞过去,随即又策动我们身下的马匹朝来时的方向飞驰折返回去。

我惊魂未定地抱紧他的腰,要越过他的肩往回瞧个究竟,却被他伸手将头按回他怀里,他又突然偏离山路,转入路旁的树丛缓坡直奔附近的官道而去。

耳畔是树丛的枝叶划拉过衣衫的摩擦声,身后是杂乱的人声与马蹄声……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到了!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但却谈不上惊慌——逃又能逃向哪里去?大不了就是一死,这半个多月的幸福甜蜜让我觉得死了也值,死前还能跟师父抱在一起,那就更加值!

我又听到有箭急划破空气的声音,一阵劲风嗖然刮过我身畔,很快啪的一声撞进了旁边的树干里,紧接着又传来新的箭声……

师父的身躯陡然僵直,他突然大力地将我的身子一推,令我在马背上坐正,然后迅将马鞭与缰绳塞进我的手中握紧,咬牙颤声道:“不要……回头看……,一直往……前……”

我反手攥紧他的手不让他松开,咬紧牙用背努力撑住他逐渐沉重压下的身躯,欲继续策马狂奔,身下马却突然惨烈地嘶叫起来,前蹄离地,将我与师父一同摔下马去……

最后的记忆,是师父猛然将我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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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睁开眼睛,陌生的水色纱帐,陌生的雕花床顶……微微侧过头去,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陈设,还有一个陌生的侍女打扮的女子,一见我醒来,就面露欣喜,赶紧为我端茶倒水。

我试着动了动身子,酸痛无比,但还不算碍事。慢慢抬起一只手臂,上面有几道清晰的划痕与擦痕,也只是表面皮肉伤,连包扎都不必。

侍女小心翼翼地扶我坐起身来,然后将茶水双手奉与我,我接过茶杯缓缓抿上一口热茶,咽喉的干涩得以稍稍缓解。我努力回想失去意识之前的情景,尔后便低声问那侍女:“这是在哪里?”

那侍女睁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我,聪慧机灵的模样很像祈雨,但却没有开口言语。

我越过她的肩望向窗外,能看出几个高大男子的身影,手中似乎还握有武器。我此时的处境很明显,那些都是侍卫,而我正在被软禁。

我喝了一口茶,又问那侍女,“跟我一起被抓来的那个男人,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她只是摇头,依然没有言语。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问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是摇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嘴,始终没有言语。

原来是个哑女……

我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要自己保持冷静——师父应该受了伤,但不一定致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继续……但是,追捕我们的是谁的人马,这一点必须弄清,这样才能知道师父还有无生还的可能性……

于是我将茶杯递回给那哑女,对她说:“去告诉你们主子,我要见他。倘若他不来,我会不吃不喝直到他来了为止。”

那哑女只是看着我没有反应。

我便说:“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懂了吗?能听懂你就点点头罢。”

她点点头,随即便转身走出门去。

我坐在床上安静地等待,心里却并没有忐忑不安,反正无论是落到谁的手里,注定都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局,那还不如不要白白浪费心力。

待到那个哑女折返回来之时,依然是她孤身一人,只是端来了很多吃的东西。饭菜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竟然还有我最爱吃的酥皮点心。

我皱了皱眉头,将脸侧向一边去……看来那个人并不相信我绝食的决心……

肚里其实真的很饿,一直在蠢蠢欲动地叫嚣着,饿得令人恶心……于是我缩进被窝里,开始回忆这半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情不自禁地笑,却又止不住地哭泣……

“不要……回头看……,一直往……前……”万一师父真的已经不在,那这就是他临终的遗言……可我并非真正的精魅,现在的我是这样的平凡渺小,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如何能做到不要回头看,又如何能一直往前?

但我很快就没了力气笑,泪水也被哭干,真不知在我醒来之前到底昏迷了几天……于是我将思绪掐断,任由自己陷入半昏迷状态……

这个Rpg,我闯关失败,却再也不能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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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的嘴唇突然触到一丝甘冽清甜,本能性地张开嘴由着它丝丝渗入口中,再润进喉咙里。

我费力地张开眼,一抹紫色的身影……是冷连……

他又将一勺甜汤喂至我唇边,我微微躲开,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用微带恨意的眼神看着他。

他面无表情,声音平淡,“你闯下这么大的祸,就想一死了之,未免太自私了些。”

我微皱眉头,移开眼不再看他。

他说:“你不是说要见我吗?既然我来了,你也可以吃东西了。”

我依旧不理不睬。

他又说:“你师父没死,也在我这别苑里,但倘若你再不去劝他吃点东西,那他可能就真的会死掉。”

我忙用急切的眼神看着他,却还是不肯张嘴。

他微皱着眉头看着我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有多难看?简直就像个妖怪……以这样的模样去见你师父,你师父也会被你给吓坏。”

我还是倔强地看着他,在没有亲眼验证师父是否活着之前不肯轻易就范。

他移开视线,良久,才轻叹了一口气,说:“难道……你想连你肚里的孩子跟你一起饿死不成?”

……孩子?!

冷连依然看向别处某个虚无的点,嘴角泛起似有似无的冷笑,“事情展到这样无法收拾的地步,想来也都得怪我,怪我当初一念之差,不仅不忍心杀你,还屡次将你救下……救下你又没能看住你,竟让你有机可趁逃了出去……因为你,我违背了上面的命令还与同门之人为敌,甚至还欺骗背叛了自己的兄弟!最可恨的是,直到现在,我竟然还是……舍不得……杀了你……”

他眼波回转,又缓缓地看向我,“我一直不来见你,不是因为我不敢来见你,而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你。无论是将你交给松冉还是项将军,我都不愿意,想要自己留着你,可你腹中却又已经珠胎暗结,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而我最不甘心看到的还是你跟你师父在一起!所以迫不得已,我还是只好来问问你,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拿你怎样才行?!”

我腹中……真的有了师父的孩子?!

他将我唇边业已放凉的那勺甜汤收回去,重舀了一勺温热的,又送至我唇边,我终于张口喝了下去。

他一边继续喂我喝汤,一边冷笑道:“这才像你佛予蝶,任何时候都不肯轻易放弃。多喝点,恢复了力气,我才好让你见你师父去……虽然我很不愿留着他的性命,但我又偏偏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不然到时候还得丢掉我自己的这条命……我若是死了,上面又会派出新的人来追杀你,到那时,我之前为了救你而花的功夫岂不都是白费努力?!”

冷连这千回百转的逻辑,实在令人头脑混乱,匪夷所思……可我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只知道,我有了师父的孩子,所以我必须活下去,这个Rpg必须要继续……

现在反倒有些庆幸是落到了冷连手里,他碍于“上面”的命令不能取师父性命,若换作是墨松冉,一旦得知我怀上了师父的孩子,那铁定就是到了世界末日……

冷连喂我喝完甜汤,又喂我吃了一小碗红豆粥,我刚恢复些许力气,便挣扎着要下床去。冷连将我轻轻摁回去,皱着眉道:“你先好好睡一觉,傍晚再去也不迟,你师父可没那么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