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鏖战曲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955

刚一出房门,冷连就迎上前来低声问我:“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绕过他径直往前走着,随口答道:“还能有什么?不外乎就是爱慕之情。”

冷连也不顾不远处有侍女在,从后面拉住我的手臂,继续追问:“那他……又对你做了些什么?”

我回转头去看着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忍不住轻笑道:“就做了……哥哥曾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儿呗。”

拉着我手臂的手倏然攥紧,我吃痛地微皱起眉头,不由得加重了语气:“怎么?哥哥曾对我做过的事情,连你自己也觉得不齿么?!”

他闻言一怔,无言以对,我趁机猛然挣开他的手,又对他低声说道:“不管他对我做了些什么,今日之事,可都是在哥哥的眼皮子底下生的,既然哥哥你会纵容它生,那想来也定不会将它拿出去说与别人听罢?”说罢撇下他转身迈出厅门走向园中去。

正坐于园中拭筝的青筝,见我迈出了厅门,便起身笑脸相迎:“殿下的酒……醒得好快呵。”

我也对她笑道:“正如姐姐所说,这酒不仅不易醉,正月里喝了还能暖身。醉酒不要紧,怕的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青筝闻言,清妍的脸上浮现暧昧不明的笑意,纤纤玉指指向身畔簇拥盛开的绣球花,对我道:“殿下你看这花,虽在这花草清冷的时节开放,却开得一点也不寂寥,照样花团锦簇,招蜂引蝶,令人好生羡慕。”

我却指向园中的红梅,对她不置可否地笑道:“姐姐羡慕那绣球?我反倒更佩服这株红梅,明明开满殷红明艳的花朵,却偏偏要维持清高孤傲的身姿。所以,它终究只能在这清冷时节开得寂寥,真是可惜了。”

青筝面不改色地掩口轻笑,“殿下真是爱说笑,贱妾尚未弹筝,殿下不如再坐下来听一曲?”

我摇头道:“不必了。离开得太久。恐王爷担心。我还是先回去了。今日多谢姐姐地盛情。下次再来姐姐这里叨扰。”

“殿下客气了。贱妾恭送殿下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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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青筝地别苑。祈雨紧跟上来低声问我:“殿下。这青筝夫人好生古怪……怎么奴婢进王府以来就从未听人说起过她地存在?”

我微微一笑。也低声道:“大概是王爷不愿有人提起罢。谁知道呢。这种无聊地事情你就别多管。”

祈雨闻言皱了皱可爱地鼻头。继续追问道:“还有。殿下。方才……奴婢怎么恍惚听见屋里有人在叫……项将军?”

我笑吟吟地斜了她一眼,道:“该不是你今天早上见了项将军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出现幻听了罢?”

“殿下……”祈雨的俏脸顿时绯红起来,“就知道取笑奴婢……”

我嗔道:“坏丫头,少来!那次去长乐寺的路上,你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那小模样能骗得过我的法眼?!你若是真的动了心,我就替你向王爷说说去,让他为你做主将你许给项将军……”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啊,殿下!”祈雨慌忙拉住我的衣袖说:“奴婢可舍不得离开殿下,而且……看项将军那般模样,府中肯定妻妾成群,美女如云,奴婢只是一介小小的侍女,又姿色平平,怎么高攀得起?!让他知道了还不笑话死奴婢……”

“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也跟你差不多的情形,不也当上了王妃?只要你努力,而且付出了真心,我就不信哪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会不动心!”比如我家那个比呆木头还呆的师父,不也一样被我勾引了去?

祈雨垂下头去低声喏嗫道:“可是……奴婢觉得……项将军喜欢的是……殿下你……去长乐寺的路上,就算他在与奴婢说话,眼睛看着的都还是殿下你……”

我忙捂住她的嘴,小声说:“坏丫头,别胡说八道了,小心王爷知道了又大雷霆!我反正已经嫁给了王爷,不管他喜不喜欢我,他都没戏!”

“是,奴婢知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祈雨嘴上虽应承着,脸上还是一副纠结的表情。

我只好转移话题,对她吩咐道:“听说最近流行女子穿男装,你待会去找人为我赶制两套,素净点的颜色的就行。”

“最近……有这样的流行?”祈雨迷惑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

我又对她耳语,“还有,我看王爷的衣裳怎么好像只有墨色,单调得紧,你顺便也让人给王爷赶制两套,要银灰色与梅红色的……为了给王爷一个惊喜,制衣裳这件事可千万要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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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房里,只见墨松冉正端坐于桌旁,神情阴霾地看着我问道:“你去了哪里?我说过,没我在你身旁,哪也不许去!”

我对他淡然一笑,道:“我方才去了青筝夫人那里。”

墨松冉的眼神立即闪躲起来,“你……怎会去了她那里?”

我露出迷惑的神情:“她亲自来请我过去把酒小叙,我又怎能不答应?怎么,王妃与侧妃在一起培养姐妹感情,王爷也不允许?”

“我,我没说不允许……”墨松冉低低地说:“她的事情……你不要介意……”

我嫣然笑道:“突然多出一个人可以陪我说话解闷,我又怎会介意?只叹王爷不早点告诉我府中还有这样一位可心的美人,害得我这半年多以来好生无趣!”

他抿着唇望着我,颜色阴晴不定,一副捉摸不透的神情。

我忙出声打破这压抑,“还有一件事,希望王爷应允。我想借醉枫一用,让她教我射骑。”

“射骑?”他皱起眉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微微摊开双臂,歪着头对他说:“最近不知怎的,突然就爱穿胡服了,穿胡服怎能不会射骑?所以一时兴起想要跟醉枫学习学习。”

他沉吟半晌,终于应到:“那好,我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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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接下来半个多月的时间,我都天天到练武场跟墨松冉学习射骑。

拉普通的弓弩,我没有足够的力气,于是墨松冉命人为我量身赶制了一副轻巧的短弓,手把手地教我力道与姿势,用足了耐心。

我的眼睛有轻度的近视,好在并不太影响视力,距离不算太远时不戴眼镜也基本可以射到箭靶(想戴也没眼镜可戴的)。反正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我也不强求能射得太准,只求训练出一点点瞄准力与拉弓放箭前那一瞬凝神屏息的沉稳。

然后是学骑马,这才是当务之急。我天生缺乏运动神经,就算是匹温良的雏驹,刚开始我也得费很大劲才能仅凭自己之力勉强跨上去,但跨上去之后几乎就已没了力气再去驾驭。于是每天都累到腰酸背痛筋疲力尽,但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去。每次都是被墨松冉不由分说抱回房去歇息。

后来渐渐习惯了骑着雏驹在马场上奔跑的感觉,墨松冉便将我抱上他的高大坐骑,攥着我的手拉紧缰绳,坐于我身后一起驰骋。待我渐入佳境之后他就松开手飞身跃下马,然后骑上另一匹坐骑与醉枫一左一右护卫着我,以防我突然摔下马去。

如果不那么劳累,我真的很喜欢骑马驰骋的感觉。劲风拂面,衣袂飞起,整个人似乎都在空中飘移,就连沿途单调的风景也流逝出了无限自由的气息。而且,驾驭有生命有灵性的个体,当然会比驾驶汽车那样的一堆钢铁更加有趣。

至于真正意义上的射骑,也就是骑在马上拉弓射箭的技艺,呃,我还是很爽快地放弃。

由于学这射骑,我也终于同墨松冉找到了共同话题。一说起他那些心爱的马匹与擅长的武艺,他的嘴角就是掩不住的笑意,抚着马背时的他,眼神纯净得几乎像个小孩。原来他并非是惜字如金的傲气,只是对于不擅长或不感兴趣的事情懒得多加言语。

高大,英挺,贵气,专一,不善言辞却关怀体贴,这样的男人真是难得的极品。如果没有师父先入为主,也许我真的会心甘情愿地躺到他床上去。可惜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却只能采撷一朵。好吧,在逃离王府之前,请容我再一次地扼腕叹息。

希望他很快就能将我忘记,然后找到另一个他珍爱的女子,而那个女子,也会同样对他付出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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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捱到了逃离的前夜。

我取下髻上的紫袍玉簪放入妆盒,另挑了几样轻便又值钱的饰丢进包裹里。没办法,私奔之后将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不得不考虑民生大计。

我换上让祈雨让人赶制的轻便男装,将长挽成男式髻。腰间藏一把精巧的小匕,以防万一。这匕是我缠着墨松冉要的,纯属赏玩用,刀锋太钝杀不了人,但用来吓人倒是绰绰有余。

以墨松冉为借口制的两套衣装,本想都拿走,但一转念又留下了那套银灰色的,留给墨松冉饯别。还有师父赠我的佛珠与那方镜花水月般的绸绢当然不会忘记……

打点好一切,就静候着项逸南的来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会只身一人潜入王府,毕竟这是九王府,他不可能明目张胆地集结人手一起贸然闯入,这样目标太大,也容易被侍卫现。而且以他目前为止的言行看来,项将军的血脉里流淌的应该也是离经叛道的热血。我无法确定他是否真心喜欢我,但我几乎有8o%的把握可以判定他生性喜欢寻求刺激。这一点,我们称得上是一拍即合,惺惺相惜。

无论今夜会生什么变数,也不管项逸南值不值得相信,总之,今夜我只能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我看见守在窗外的侍卫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不久门就被推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躯闪身迈进门来。

虽然身穿着黑色夜行衣,还遮住半边脸,但凭着那双月华灼灼的凤眼,我也能认得出他就是项逸南。果然,只有他一人前来。

他用凤眼朝我微笑,向我伸出手来,要带我逃离这幢华丽到空洞的房间。

这一瞬间,我竟放弃了所有的疑虑,仿佛他不是将军而我也不是什么王妃,我们只是两个结伴要去冒险的旅伴,即将携手一起潜入广袤的星空,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地之间。

我将手交给他,随他一起走出门去。迈出廊檐下,他抱住我的腰,让我搂紧他的肩,然后飞身跃上了屋檐。

他抱着我轻捷地跃过一重又一重的屋檐,凛冽的风声掠过我的耳畔,他怀里的麝香在夜空中缓缓消散。我有些害怕地向下望去,整个王府的格局都尽在眼前,一格一格的院墙凑成了一个棋盘。人们都说高处不胜寒,其实哪知自高处俯瞰时会有君临天下一目了然的骄傲在心头盈满,就算会心生几丝胆寒,那也仍会感到快意心甘。

这一路,竟无人阻拦。眼看就将跨越最后一道院墙,我反倒心急了起来,趁他正将头转向另一边张望有无侍卫现,我便偷偷拔出腰间的匕,瞄准了掷向院墙下的一个侍卫的肩。

那侍卫原本以为天下太平于是正垂着头靠着墙假寐,猛然间被我掷去的匕惊醒过来,匕啪嗒一声跌落至他脚下的青石地板,刀锋被月华镀上的寒光有一瞬间的耀眼。

“糟糕,我有东西不小心掉下去了!”我在项逸南怀里低声惊呼。

项逸南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下面的侍卫就已敲响了锣鼓,一句“有刺客~!”的吆喝将宁静的夜空划破,众多的侍卫迅朝这边靠拢,其他下人也被从睡梦中惊醒,原本沉寂的九王府顷刻间就亮如白昼,很快将我与项逸南的行踪暴露。

项逸南及时纵身飞跃过那最后一道院墙,令身后的弓箭齐如焰火一般绚烂绽放,随即又空寂地凋落。

双脚刚一落地,不远处的王府大门已被打开,侍卫们蜂拥着追了出来。项逸南拉着我的手往前跑,手心略微湿滑,不知是我还是他出的冷汗。

终于逃到一个拐角处,他将我抱上早已备好的良驹,低声问我:“你可会骑马?”

我点头道:“会骑一点。”

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给我,道:“这是你要的兴都城与溪南国的地形图,你先骑着马去将军府等我。”

我接过地图,又问他:“那你呢?”

“我去会会他们,正好帮你拖延一会儿时间,你放心,我穿着夜行衣,他们不会认得我。”我几乎能听见他全身好战的血液正在喷涌。

“那你要小心一点。”我叮嘱了一句,又从马背上俯下头去隔着蒙面布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低声笑道:“多谢你,逸南。”然后策马调头,飞驰离开。

身后隐隐传来鏖战厮杀的声音……喜欢玩心跳刺激?那我今天就让你玩个畅快淋漓!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项将军,应付这些小喽罗应该完全不成问题。项逸南,无论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我看我都最好离你远一点,以免到时难以逃脱你的手掌心。

我还忘了说一句,被我掷下去的那支匕,刀身上已被我清晰地刻上“项予蝶”的字样。不知墨松冉得知我的逃离并看到这支匕之时会露出怎样的神情……想来还得多亏他给了我一双翅膀,才让我今夜得以成功飞翔。真是有些对他不起,可是,为了不辜负师父,就算是辜负全天下的人我也在所不惜!

夜里的兴都城会有宵禁,所以我特地与项逸南将行动策划在宵禁刚过的凌晨,正好是冬末春初的季节,黎明的来临被延迟,而人们也习惯了随之延长酣睡。

凌晨的天空尚未放明,但兴都城的大街却并不黑寂,正月刚过,挂在树上与廊檐下的红灯笼还未卸下,依旧忠实地为我照亮前进的行路。

行至一个岔道口,我策马向右,直奔长乐寺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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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到达长乐寺之时,寺里的晨钟已悠然响起。佛寺的作息总是那么守时,不似世俗的子民这般,受天色与气候的影响便随意改变作息。

我骑马绕至长乐寺后门,翻身下马快步走进后院的禅房集聚地。扫地的僧侣都抬头用惊奇的眼神打量着我,但又以为我只是个身材娇小的男子,所以并未阻拦。

我凭着记忆穿过回廊找到师父的禅房,师父正巧开门出来要去上早课,抬头一看见是我,就顿时愣住。

他刚一开口唤道:“予蝶……”我便忙将他推回至禅房中,关上门,然后解下背上的包袱,打开包袱拿出那套梅红色的男服递与师父,对仍有些怔忡的他笑道:

“别傻愣着了,快换身衣裳,好随我私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