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镜花吟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054

走出师父的禅房之时,天色已近黄昏。

晚霞洒满长乐寺的廊檐,整个世界被笼罩上一片温暖幸福的色彩。

我悠然走向寺门附近的茶棚,嘴角是掩不住的轻笑与回味。

祈雨仍旧坐在茶棚里等我,一看见我就急忙迎上来拉住我的手,杏眼中的眼泪呼之欲出,“殿下,您这一去可让奴婢好等!醉枫他们一直没有来,您又没了踪影,奴婢一个等在这里,心中真是没着没落的……生怕殿下您会不会出个什么闪失……”

我一脸歉疚的对祈雨说:“抱歉啊,祈雨,我只是碰巧在寺里遇到一位故人,一时聊得尽兴就忘了时辰……醉枫她们一直没有来?”

祈雨肯定地点点头,说:“奴婢一直盯着寺门,没见到他们的踪影……”

这就奇怪了……我咬唇沉吟:莫非在路上遭到了什么不测?还是一直在其它地方搜寻?

“殿下……”祈雨小心翼翼地将我从沉吟中轻唤回来,我抬眼看着她问:“怎么了,祈雨?”

祈雨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去,低声道:“没,没什么……就是总觉得……殿下现在的样子,感觉……有些异样……”

“哦?有何异样?”我不解地问。

祈雨又瞄了我一眼,迟疑地说:“殿下向来都有些郁郁寡欢,就算是笑起来都有几分苦涩,可是现在……不自怎地,突然就神清气爽,满脸的喜色,就连眼神,也好像活泛了许多……”

我闻言慌忙抚住自己地脸……不会吧。反差有这么明显?一想到方才与师父分别之时还依依不舍地拥吻缠绵。面颊又不禁微微烫起来……

“大正月地。天气尚未回暖。殿下地脸上怎地就桃花盛开?”祈雨掩口而笑。

我瞪了她一眼。嗔道:“坏丫头。敢揶揄我!我不过是方才得以与故人叙旧。太开心了所有才会这样……别笑了。咱们还是赶紧回王府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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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王府大门。沿途地下人就闹腾开了。“王妃回来了。王妃可算回来了!快。去禀告王爷!”

不出一会儿。墨松冉那黑色地高大身躯就出现了。他快步走上前来一把将我抱紧。连声说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只得望向他身后的醉枫,醉枫便朝我行礼道:“今日在街沿避让之时,有人朝轿里放暗箭,但被在下给拦截下了,后来人群有些混乱,待平息下来之后才现殿下和祈雨不知何时走失,于是在下及其他侍卫立即出动前往长乐寺的路上及寺里搜寻,却没寻到殿下的踪影,又去回王府调派更多人手全兴都城地找,也一直没能够找到……”

有人放暗箭?果不其然,青筝还是不肯放过我……

一旁的祈雨睁大了眼睛对醉枫说:“可是……奴婢与殿下一直在长乐寺等你们啊……”

醉枫微皱秀眉,道:“一但现殿下走失之后,我们就立即去长乐寺找过你们了,长乐寺离当时走失的地点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不过两条街的距离?那怎么好像走了很远的样子……”祈雨小声嘀咕。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那个姓易的故意带我和祈雨绕了远路!不过我还得感谢他带我绕了远,帮我绕过了醉枫他们的追寻,让我得以与师父在长乐寺重逢相聚……

我在墨松冉怀里抬起头安抚他道:“我这不是好好地回府了么?又让王爷忧心了,对不起……”

墨松冉看着我叹道:“平安归来就好……此番可有将你累着?”

我忙垂下眼,不敢正视他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低声道:“多,多谢王爷关心……我现在很好……我……我先回房更衣去……”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我松开,抚着我的脸说:“那好,你先去更衣,然后与我一起用膳。”

我垂着眼点点头,然后离开他走回房去。

回到房中,我让祈雨也先下去休息,又遣退其她侍女,说想要独自更衣。然后独自一人对着铜镜,缓缓解下身上的披风与单衣。

胸前的肌肤上清晰地浮现粉色花瓣飘落的痕迹,那是师父意乱情迷时留下的印记,与我此刻脸上的绯红遥相呼应……

我轻抚了片刻,便找出一身湖绿色滚金边改良胡服穿上。这胡服一向是我压箱底的衣裳,它翻领窄袖,短摆收腰,虽然很显身体曲线,但总让我觉得过于类似现代装扮,没有古装应有的唯美飘逸,但今天为了挡住胸前的花瓣,情急之下只好将它给穿出去。

没想到,穿上之后倒很有几分欧洲十九世纪的公主风情,于是随手给自己梳了个朱丽叶式的型——用银丝绳将长松松地编成辫束在一起,斜垂于右肩上,有几丝凌乱慵懒的感觉。

穿戴完毕之后,对着铜镜思忖,不知待会墨松冉会不会惊惧于我这副惊世骇俗的造型。不过,管他的呢,最好以为我疯疯癫癫从此对我敬而远之。

果不其然,当我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眼神充满了惊异。由此我反倒格外开心,于是晚膳时,我胃口很好,他却破天荒地吃得很少。

晚膳结束后,我正要向他告辞然后回房去,他却先走过来执起我的手问我:“可否陪我……一起去赏月?”

我想要拒绝,但又怕他起疑,于是只好点头应允,由他执着我的手一起步向后花园去。

赏月就赏月,于是我就只顾抬头望月。他也沉默一如往昔,不多言语。

花好月圆,晚风微醺,正是卿卿我我地久天长的好光景,美中不足的是在我身旁执着我手的人不是师父,这着实令人感到可惜。

正在心中叹婉着,突然脚下不慎一滑,墨松冉低声惊呼一句:“小心!”便将我搂在了怀里。

墨兰的幽香扑鼻,接踵而至的龙涎香逐渐浓郁得令我头晕……他缓缓托起我的下颌,俯头轻吻住我的唇。先只是试探着碰触,见我没有反应,便辗转深吻下去。深吻又化作了激吻,他的呼吸愈急促,用手将我搂紧,出想要索求更多的信息。

直至他欲伸手扯开我胡服的衣襟,我这才猛然惊醒,用力推开他的身躯,攥着衣襟垂下眼匆匆说了一句:“我累了,想早点歇息,外面寒露甚重,王爷也请早些回房去……”然后转身仓惶逃离。

“且慢!”刚跑出几步就被他叫住,我犹豫地回转身去,只见他墨色的身躯立于月下,好似一株落寞的苍松。他的神色模糊不清,月夜中只传来他低哑而又坚持的声音——

“我会一直等你。”

这句话,与师父对我说过的那句“为师要一直在这长乐寺中等你”的话何其相似……我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涟漪,有些莫名的心疼,但还是咬咬牙转过身去,继续仓惶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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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没让祈雨陪寝,只是手攥着师父送的紫檀佛珠和一方绸绢独眠。

记得昨日与师父分别之前,他取出我的紫水晶项链要为我重新戴上,我却摇头对他笑道:“不用还我了,就当定情信物放你那里罢,正好你也曾送过我一串佛珠,我还一直当宝贝一样好好留着呢。”

尔后又想起《孔雀东南飞》里的辞句,便将头埋入他怀中低语:“君心若紫檀,妾心似水晶,水晶坚而明,紫檀韧且郁……”

师父闻言莞尔,便要将这话题在他用来包裹紫水晶项链的那块黄锦上,待他摊开黄锦之后,我看清上面还带有点点殷红的血迹,这才辨认出这黄锦是从我们初夜的床单上裁下来的,而那殷红,分明就是……我的双颊不禁微热起来,却现正坐于蒲团上俯头题字的师父的耳根也是微红的,令人恨不得凑上去再咬上一口……

后来我又拿出方才拭过师父与我唇上的玫瑰胭脂的那方绸绢,也让他题上同样的字句。淡水色的绸绢上出现两行师父飘逸而不失苍劲的题字,再加上几抹淡玫瑰色胭脂的痕迹,真成了镜花水月一般的艺术品。

想到这里,我又展开绸绢反复细看,嗅着佛珠上的檀香难以入眠……不知师父今夜是否也会如我一般,手攥着黄锦与紫水晶项链彻夜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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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清晨,侍女正在为我梳妆,墨松冉便迈进屋里来。

他遣退梳头的侍女,默然地立于我身后。我从铜镜中看到,他又拿出了那支紫袍玉簪。,轻轻插到我刚挽好的髻上。

然后他看着铜镜中的我,低声道:“这玉簪流落了很远,下次你要小心一点。”

下次你要小心一点?我闻言心中一颤——这句话,既像叮嘱,又似乎隐含威胁……或许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把话说开令我难堪……

我垂下眼去,用沉默代表应允。

他抚住我的肩,俯身轻啜我的颈项与脸。我闪躲不得,只得将头侧向另一边,却赫然现一个紫色的身影正立于门边。

冷连!他回来得好快!

他看了一眼正俯头吻我的墨松冉,便微皱眉头将头侧向一边。

墨松冉察觉到我的不自然,便抬起头来,终于现了冷连的存在,便对冷连招呼道:“表兄何时回到兴都城的?”

“就是方才。”冷连对他挤出一丝浅笑:“听闻你和弟妹都在这边,故特意前来看你们一眼。”

墨松冉笑道:“那正好,咱们一起去用早膳。”说话时,手还轻抚着我的肩。

我眼波一转,也对冷连嫣然笑道:“哥哥早安,多日不见,让我和王爷好生想念。”随即又捂住嘴轻咳了几声。

墨松冉忙俯头问道:“怎么?莫非是昨夜赏月时受了风寒?”

我轻轻摇头,抚住他置于我肩上的手,抬头对他柔声低语道:“昨夜在王爷的怀里,我又怎会受什么风寒?”

墨松冉怔怔地看着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我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与柔情。

我又伸手抚住他微热的脸,嗔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咱们就快同哥哥一道去用早膳。”

他慌忙回过神来点点头,执起我的手让我站起身来。我一站起身就将头偎向他的肩,“我头有点晕,可能真的受了点风寒。”

他忙用手搂住我的腰,一边朝门边走去一边对我说道:“那用完早膳后就让大夫来给你看看。”

我点点头,又望向冷连,只见他原本就不如以前红润的脸业已变得煞白。于是我又慌忙挣开墨松冉的手,羞郝地说:“让哥哥看笑话了,咱们还收敛点。”

墨松冉又将手搂上我的肩,不置可否地笑道:“表兄又不是外人,用不着收敛。”

正说着,门外来了一个侍卫通报:“王爷,前厅有客来访。”

墨松冉微皱起剑眉,问道:“大清早,来的是什么客?”

侍卫又说:“回王爷,来人自称是项逸南项将军。”我察觉到冷连听到这个名号时身形突然僵硬,原本就紧握的拳在微微颤动。

墨松冉眉头拧得更深了,“新上任的护国大将军?还从未见到过……”随即又对我说:“你与表兄先去吃着,不必等我。”

我摇摇头,固执地说:“不嘛,我要等王爷回来一起吃。”

墨松冉眼中微露笑意,抚着我的脸道:“那好,你先等着,我尽快回来。”然后对门边的冷连点点头,便快步走出门去。

屋里突然又只剩我和冷连俩人,我的手心有些汗,忙对他笑道:“哥哥与我一同去膳厅等王爷罢。”说着也要从他身畔走出门去,却被他猛然箍住手臂不让前行。

他用另一只手拉上门,然后将我拽到妆台前坐下,垂着眼咬牙问我:“听说你昨天去了长乐寺?”

我一边吃痛地抚着手臂一边露出迷惑的神情仰头问他:“正月里去佛寺烧香祈福,有什么问题吗?”

他缓缓俯下身来看着我,气势越凝重,我捏紧了手臂,面不改色地望着他桃花枯萎的双眼。

突然,他双手拽住我胡服的衣襟,一把扯开,袒露出里面的抹胸与胸前的粉色花瓣。他审视着那些花瓣,阴冷地低语:“你……果然又与他相见了!你可知这会给你招来杀生之祸?!”

“难道我招来的杀生之祸还算少吗?!”我急忙反驳,“这些印记……都是王爷昨夜留下的,我与自己的夫君恩爱难道也有错?!”

“我分明在你身上闻到了檀香!你休想骗过我!”他拽着我衣襟的双手在微微抖。

“你说檀香?”我不置可否地笑道:“我每夜都攥着师父以前送我的佛珠睡觉,当然会染上他的檀香。”随即又急急地问他:“你听说我去过长乐寺就如此紧张,莫非他……”

“你想得太多了!”他慌忙打断我,微眯起双眼看着我问道:“这印记……果真是松冉留下的?”

我直直地看着他,浅笑道:“当然是王爷留下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哥哥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终于想通了,要做个安分的王妃,对王爷贤良恭顺,再也不拒绝与他圆房。所以,现在我成了哥哥你名副其实的弟妹,是兄弟之妻,今后还望哥哥自重,不要再做这种闯入弟妹闺房扯人衣襟的事了,恐遭人耻笑有违纲常!”

他闻言嘴角扯出一丝凄冷的笑:“有违纲常?你竟然在这里跟我讲纲常?身为王妃却在大婚之夜与和尚私通的女人,也配跟我讲纲常?!”

说罢他猛然抱起我,狠狠地吻住我的唇,直到我被吻得痛苦窒息之时,才松开唇,一边扯下我的腰带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身子,你师父碰过,松冉碰过,又跟妓女有何分别?!我为何就不能碰?!”

我刚要惊叫出声,就又被他的唇给堵住,拽出我的舌尖狠狠地吮吸,不再给我咬他舌尖的机会。刚要挣扎,又被他压倒在妆台上,直接伸手欲扯下我的内裙想要长驱直入。

幸好门外及时响起敲门声,传来祈雨的声音:“殿下,王爷请殿下到前厅见客!”

冷连的身躯陡然僵直,终于放开我,退后几步低喘着说:“又来了一个……你不该见到之人……”

我无暇理会他话中的含义,只是慌忙站起身,整理凌乱的衣衫与髻,又去拣散落一地的珠翠与妆盒。冷连这个人实在危险,越容易丧失理智,看来以后一定要尽量避免与他单独相处才是……

整理好一切之后,我逃也似的快步走出门去,惊魂未定的心直到快走到前厅了才稍微平息,突然又感到有些不安——墨松冉从不让我见客,而这次又为何要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