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和小苏进来传菜时，笑着称呼他：“唐经理！”

他大吃一惊，说：“不要乱喊！”

小李说：“你姓唐喊你唐经理有啥子不可以？”

乐宜也说：“不要乱喊。”

杨师傅微笑着问：“你当不当得下来经理？”

他没回答。

唐经理的老婆来了。晚上，他去大堂吃饭时，听见黄总说：“唐经理，锅锅香有今天这个样子，全靠你！”

唐经理有酒意了：“哪门这么说喃？”

他去吃饭，坐的位置距黄总、唐经理比较远，听他们的谈话声和其他距他远的顾客的谈话声一样嗡嗡的。

他值夜班。他去洗手间时，看曹哥和唐经理夫妇坐在厨房外面聊天，曹哥问他：“唐岚，你下班了不出去耍？”

他回答：“我要自修，不出去耍。”

曹哥说：“你要看书。”

唐经理对媳妇说：“唐岚是我们那里的人！”

他看着唐经理的老婆，觉得唐经理的老婆像市井妇女。

唐经理的媳妇看着他，笑着说：“老乡。”

他不敢高攀。

一天晚上，他值夜班，看了一会儿书后，梁仁和小林叫他去外面聊天，他也想解开心中的谜团，就出去跟他们聊天。

梁仁问：“唐哥，你来锅锅香上了一个多月班了，你对锅锅香的生意啊管理啊有些什么看法？”

他回答：“莫得啥子看法。很多情况我都不了解。”

梁仁笑着说：“你一天就只想到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下班了就回去自修。”

他问：“乐宜看起来文弱，还读过大学，字也写得好，以前在狮子楼学过技术，他是厨师啊？”

梁仁解释：“乐宜不是厨师都晓得，每家火锅店才开张的时候生意都好，都会多招很多员工，开始那几天忙过了，老板就把多余的人、做事不认真的人开了。锅锅香开张的时候，他和你一样，也是杂工。上了几天班，老板晓得他在狮子楼学过技术了，觉得他做事有头脑，多少有点文化，就提升他为厨师长。黄老板可以，知人善任。黄总请大哥帮忙管理、经营火锅店，相信大哥和唐经理的话，觉得乐宜太年轻了，乐宜提的建议黄总往往不采纳。大哥不懂做生意，把很多事情搞得乱七八糟。”

他惊呆了：乐宜竟然不是厨师，当初竟然也来应聘杂工，黄总竟然不采纳乐宜的建议！如果乐宜提议给我涨工资，阳姐不提议给我涨工资，或者乐宜提议给我涨工资，阳姐不支持乐宜的提议，黄总会同意乐宜的提议吗？领工资的时候，乐宜对肖哥说：“是阳姐提议给唐岚涨工资。”

领了工资后，乐宜说：“黄总不轻易给员工涨工资，说涨了工资以后，要是做得不好，降工资就困难，容易影响员工做事的积极性。”

大哥是黄总的哥哥，是省里某部门的大官，女儿是川大在校本科生，喜欢下属尊称他“大哥”，文革时曾去支援边疆，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和官场经验，应黄总要求，下班后，和媳妇帮黄总管理、经营火锅店。

他和大哥见过几次面，觉得大哥很有气质，却没有和大哥打过交道。他听于师傅说过，大哥的女儿学的是信息与管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大哥的女儿交往。

下属提到大哥的女儿时，黄嫂很自豪；下属在大哥面前提到大哥的女儿时，大哥也同样自豪，满足；而成千上万的中国农民只会想女儿大了是人家的人，不会去考虑女儿这辈子怎样才幸福？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听同事说大哥的女儿来吃火锅了，他去大堂吃晚饭时，坐在他旁边的小李说：“大哥的女儿准备回去了。”

这时，他听见了黄嫂在问：“不耍了？走了啊？”

他抬头看四周，现一个女子正在看他。

小李说：“那个就是大哥的女儿，是大学生。”

大哥的女儿也许听说过他在自修大专，喜欢看古书，竟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他也看她。是个身高约一米七十五的女子，育成熟，没有中学生脸上的稚气，像个学生。他希望她对他有好感。他想到自己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下半年拿到文凭后，仅仅是大专生，找对口工作时，不能与正规院校毕业的中文系大学生相比，他的自尊心使他不好意思主动招呼她她看了他很久，他看不出来她目光里面是觉得他有志气还是觉得他有些书生气还是有其他想法，他有些不自然了，她还是看着他。

他第二次看见大哥的女儿，也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他正在摆盘，无意中抬头看见了站在厨房门口欣赏他摆盘的她，他看着她，很高兴，笑了。

张筝看着他，说：“唐岚看到大哥的女儿，笑了。”

她看出他在意她，知道他喜欢她，就走进厨房，只和其他人说话，根本不看他。他看她的神情，知道她晓得他在看她，他很难过，使劲看她，她还是不看他。他喜欢她，就算爱她，都不敢追她。

他觉得她该和他交朋友。

蔓延到成都后，许多小餐馆倒闭，锅锅香的生意也不好，黄老板裁减员工，小程被裁了，刘虹辞职走了，只剩下几个工龄较长的服务员、传菜员，黄总安排一个服务员和一个传菜员值夜班，他和小苏、穆芝同一天值夜班。

乐宜说：“黄总要求裁员，人手少了生意好的时候咋个办？休假咋个安排？”

于师傅说：“我不做了。”

乐宜问：“你在哪儿去（你去哪儿打工）？”

于师傅说：“我去安徽。都说好了。”

他问于师傅：“你要走？”

于师傅说：“要走。以后电话联系。”

下班后，于师傅结了工资走了。

第二天上午，小谢到十二点还不来上班，他感到厨房里面气氛不对劲儿，华师傅、杨师傅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异样。

乐宜到大堂去了，他说：“小谢还不来上班。”

华师傅说：“老总要乐宜裁员，乐宜把小谢裁了。”

他难过了：如果生意好，老板不会裁员！兵哥哥，我也是打工仔。

梁仁进来了，说：“乐宜对兵哥哥很好。兵哥哥早上来上班，乐宜在外面拦阻兵哥哥，把工资给兵哥哥，还给兵哥哥买了包好烟。乐宜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

乐宜不会开除他，阳姐也不会裁他。

顾客来用餐了，小章进来端香菜，称赞他：“唐师，你摆的盘很好看，做事很认真！”

华师傅和肖哥说：“哦哟！”

他看着小章的眼神，表情，相信小章不是讽刺他，很意外。

小章出去了，肖哥说：“这些妹子的年纪都小，只有穆芝年纪大，有二十岁了。”

下班后，姐姐打电话给他，说目前蔓延，要他注意身体；由于蔓延，服装生意也不好，姐姐不来成都进货，也不来成都耍。他想跟姐姐在成都耍，聊老家的事。

黄总、阳姐和大哥、唐经理开始研究怎样才能使火锅店的生意尽快好转。大哥决定从厨房入手，进厨房和乐宜商议改变一些盘的造型：“那个负责摆盘？摆几份盘出来看。”

他把摆好盘的菜品端出来，大哥看了评价：“好、好，摆得好看！”

小李没有事情做，站在厨房门口看他们研究摆盘，大哥说：“把腰片摆成平行四边形，看好不好看。你懂不懂平行四边形？”

他回答：“我懂。”

他猜测：大哥那个年代的学生，可能到高中才能学到十年代初中课本上的知识。

华师傅一边切菜一边说：“唐师文化高。”

他把椭圆形的腰片宽处对折，以和椭圆形瓷盘的中线成四十度夹角摆在盘子上，把第二片腰片压在第一片腰片上，低于第一片腰片的高度，第二片腰片往后退，顶部距第一片腰片的顶部约两三毫米，数片腰片被整齐地摆在瓷盘上面，俯视时是平行四边形。

小李说：“这个腰片摆得好看。”

大哥说：“摆得好看。”

大哥说：“红花也要绿叶扶，再来点装饰。”

大哥对华师傅说：“小伙子，拿根香菜叶子给我。不要多了，只要两三根。”

华师傅拿了几根香菜叶子过来，他拿出个瓷盘，大哥把香菜叶子放在瓷盘上面，拿起一茎香菜叶子，看着腰片，紧张地思考把叶子搁在哪个位置好。

他看大哥无法作出决定，就说：“把叶子摆在瓷盘尾部试试看。”

他拿了一茎香菜叶子，把香菜叶子横搁在腰片尾部，弧形的叶柄与腰片构成大约六十度夹角，他谈他的观点：“角度不同，视觉效果就不同。”

大哥听了，惊讶地看着他，说：“小伙子，可以！”

大哥继续盯着腰片思考，几分钟后，大哥拿了两三根香菜叶子，把叶炳圈成一个松散的圈，放在腰片上面，瓷盘的中央。

小李说：“大哥，好看。”

大哥规定：“以后，腰片就摆成我今天设计的样子。”

生意并没有好转。乐宜坐在菜台前面的凳子上耍，看小章进来了，说：“长得像冬瓜，腰杆都莫得。”

小章说：“关你屁事！”

乐宜说：“是不关我的事。我是叫中国的男儿都不要你，要你嫁不出去。”

小章气得没法子，第二次进来时，大声说：“乐宜！……”

乐宜生气了：“乐宜是你喊的？”

小章不管他，只管把事情告诉乐宜，小章出去后，黄嫂温和地对小章说：“小章，莫耍小孩脾气。”

小章说：“他都不尊重我，我还尊重他？”

乐宜劝华师傅：“华仔，小章长得像冬瓜，重新找一个！”

华师傅回答：“我没和谈她耍朋友！”

大家半信半疑。

他问华师傅：“华师傅，你在跟小章耍朋友？”

大家认为小章在跟华师傅耍朋友，遇到小章耍小孩脾气的时候，都不跟小章吵架，给华师傅面子，华师傅对他说：“唐师，她不是我女朋友，不要给我面子！”

他不太相信华师傅说的话。

小章大约十九岁，身高和华师傅差不多，有少女的皮肤，却没有少女的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