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尔虞我诈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428

清晨初晓,细雨蒙蒙。

任狂澜轻袍裘带,负手立在窗前。默默地凝视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凄风苦雨,目光阴冷而沉重。

虽然闯入府中的阿龙等人或杀或擒,已尽数被歼,但他却并无一丝喜悦,甚至还感到非常失望。因为他最想得到的那个美艳惊人的女族长——飞虹没有抓到。

那一晚飞虹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忘不了那一双充满野性的和智慧的大眼睛,忘不了那骄傲不屈同时也充满挑战的眼神,更加也忘不了飞虹那曲线曼妙、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美丽胴体。

这一切的一切,都强烈地吸引着同样自负高傲的任狂澜。与他的弟弟“花花太岁”任廷忠一样,任狂澜也喜欢女人,尤其是绝色美女,但他心计却要比乃弟深沉许多,行事也十分小心谨慎,从不过份张扬。

作为当朝驸马、世袭候爵,任狂澜在外面自然有无数美女青睐,逢场作戏、金屋藏娇这种事在所难免。但在府中,他对朝阳公主却又是呵护倍至,绝不泄漏一丝一毫。是以朝阳公主虽有风闻,却也只能装聋作哑。

当然,任狂澜的家世、权势和他的相貌,都可说是人中龙凤,很容易受到女人青睐,时间一长,他自然而然便有了一种无往而不利的良好感觉。有时甚至认为,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除了皇上拥有的他没法抢以外,其余的就全部应该属于他。

但这次,他看中的女人却跑了,这令他大为光火——尤其当他听说,是尉迟鹰救走的,这就更增加了他的愤怒。

任狂澜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恨一个人。以往,纵使有人得罪了他,他也只会报复,而不会去恨他们,因为他们不配。

但现在不同了,尉迟鹰的出现,不仅夺走了武帝的宠爱,还有他垂涎已久的权力。甚至,长安城的每一个女人的目光似乎都在注视这个出身卑微的“大周第一勇士”,而忽略了家世清贵的驸马都尉。对后一点,心高气傲的任狂澜尤其无法容忍。

“尉迟鹰,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几时?”任狂澜在心里恨恨道。

目前的尉迟鹰,正是圣眷方隆,纵然任狂澜心中万分嫉恨,也不敢公然与尉迟鹰作对,徒然招惹是非。虽然云苍禀报说那个女贼飞虹四下都搜寻不着,大有可能是隐藏在尉迟鹰府中,但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在手,亦只能徒呼奈何。

一个总管模样的中年人匆匆走了进来,垂手道:“驸马爷。”这声呼唤,打断了任狂澜的胡思乱想。他眉头一皱,为下人的打搅感到不悦,极为不耐地道:“何事?”

中年人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知道任狂澜最烦沉思时被打搅,但这事却不同一般,忙陪笑道:“回驸马爷,宫里的刘公公来了,正在前厅奉茶。”任狂澜回过头,道:“你去请刘公公宽坐片刻,我换衣后即刻出来。”

这刘公公乃内宫总管大太监,专事皇太后寝居、饮食,乃皇太后亦即他的姑母的心腹。对这样的人,骄傲自大的任狂澜也是要对他礼敬三分的。

换好衣冠,任狂澜健步而出。来到前厅,只见刘公公正愁眉不展地坐在椅中,身后随伺了一个宫女。任狂澜瞥了她一眼,这宫女腰细腿长,体态甚美,但一张脸却十分普通,令人毫无回味之处。任狂澜目光扫过,那宫女一双黑亮清澈的大眼睛闪过一抹异芒,不自然地垂下了头。

任狂澜微有熟悉之感,但见这宫女姿色平庸,只道是害羞畏怯,也没放在心上。心思集中在那愁眉苦脸的刘公公身上,暗暗纳罕:往日这老儿出宫,必有油水可捞,总是笑模笑样。今天是怎么啦?当下哈哈一笑,道:“刘公公,今天是什么好风把您老吹来了。”

刘公公站起身,强颜欢笑道:“驸马爷,老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奉太后懿旨,来见驸马爷。”任狂澜立即肃然道:“未知太后找小侄有何吩咐?请刘公公明示。”

刘公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略微定定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天太后老是心中郁闷,茶饭懒思。虽然请王太医、李太医他们诊断,但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道道。太后又说这几晚老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怪梦,怕是中了邪……”

任狂澜皱眉思索。刘公公又喝了一口茶,道:“本来呢,太后圣体,自然是百神呵护,邪魔不侵。但却是有备无患才好。太后的意思,在宫里做一场法事,以求神灵庇佑。听人说,你这里得了一把宝剑,叫…叫……什么……”

任狂澜道:“太阳神剑。”

刘公公双手一拍,道:“是了。就是这个‘太阳神剑’。听说有祛病避邪的妙用。所以太后就命老奴来暂借一用。”任狂澜一笑道:“原来是这等小事。既然太后用得着,小侄就送给太后好了。说什么借不借。”转头对身后的亲随道:“速去书房将剑盒取来。”

刘公公和他身后的宫女同时轻舒了一口气,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任狂澜以为他们是为太后担心,也没放在心上。任狂澜又道:“小侄也有几日没有入宫问安了。既然太后这几日圣体违和,那待会小侄便和刘公公一起捧剑入宫,顺便向太后问安。”

刘公公一怔,急忙摆摆手,道:“万万不可。嗯……驸马,这几日太后正在斋戒求神,不见外臣,以免妨碍太后清修。驸马这番心意,还是由老奴代为转达吧!”任狂澜心中微觉奇怪,但涉及宫闱,却也不敢多说,点头道:“如此也好。”

说话间,剑盒取到。那宫女双手接过剑盒,双手竟在微微颤抖。任狂澜正陪起身的刘公公说话,浑没察觉。因这刘公公身份特殊,又是代太后前来传旨,任狂澜亲自将两人送至大门,这才转身回府。

回到书房坐了一会,任狂澜越想越觉刚才那个宫女眼熟。究竟在哪里见过,却说不出来。照理说,这般姿色平庸的宫女,自己怎会放在心上?又细细思索了一会,忽然觉得不对。

第一,太后圣体违和数日,自己怎会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此事于理不合。第二,宫中除御前带刀侍卫外,携带兵刃入宫,那便是杀头的大罪。太后真要用剑辟邪,本该有侍卫同来才是。第三,刘公公是个太监,从来不近女色。往日出宫,都是带一个小太监,今天怎么偏带了一个宫女?而大周惯例,严禁宫女出宫。刘公公虽有权势,但终归是个奴才,如何能带宫女出宫?

想到这,任狂澜“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大声道:“不对,此事有诈。”立即命人:“速去宫中查问,刘公公是否回宫?”

不多时,亲随回报:“驸马爷,据宫中侍卫讲,刘公公今一大早就出宫,直到现在,仍未回宫。”

“糟糕,果然中计了。”任狂澜脸色铁青,心中暗暗后悔。太后若真的圣体违和,刘公公既然奉旨取剑,自然应该立时回宫,岂有在外耽搁之理?大声道:“府中家将,立即出府寻找刘公公下落。另外派人知会京兆伊,让他们派人协找。”

正忙乱间,左提督云苍和护军总管英捕风连袂来访。见驸马府中鸡飞狗跳,任狂澜更是一改往日平静神态,神色不善,心中诧异,齐问根由。对这两个心腹,任狂澜也不隐瞒,将适才之事说了一便。

云苍脑子转得最快,道:“如此说来,是有人借刘公公之手,来骗取那柄太阳神剑?但这人是谁?居然敢假冒太后之名,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英捕风也点头道:“不错。云大人言之有理。是谁敢冒杀头的风险也要骗取这柄宝剑?”

任狂澜心中一动,道:“敢冒杀头的风险也要骗取这柄宝剑的,除了那些南蛮,还能有谁?”说到这里,脑海中浮起那个姿色平庸的宫女,猛然恍然大悟:“是了。刚才那个宫女定是飞虹,她经过易容,我才一时没认出来,只是觉的她眼熟而已。”

云苍道:“这就对了。必是此女以死相胁,逼刘公公来骗取宝剑。她见强夺不行,便来巧取。也只有这些独龙族的蛮子,才会将这柄剑看的比天还大,不惜舍命来夺。”英捕风道:“驸马,他们这会肯定走不远。末将这就去传令,将这些蛮子抓回来。”

云苍道:“英总管,你先稍安勿躁。京师重地,可不能如此轻举妄动。万一惊动了圣驾,那可不是玩的。”任狂澜也想到了这点,点头道:“云提督言之有理。捉拿这些蛮子,不过举手之劳,用不着急于一时。”

英捕风想想也对,不再言语。云苍沉吟了一会,忽道:“驸马,你不觉此事有些古怪?”任狂澜目光一寒:“古怪?”云苍点点头,道:“驸马请想,这些蛮子来自穷乡,又是初至京师,自然人生地不熟。若说瞎闯瞎闹,倒不奇怪。奇就奇在,他们怎会知道刘公公是太后亲信,又怎么知道利用这层关系来骗过驸马,轻而易举夺回宝剑?凡此种种,都说明……”

任狂澜冷冷插口道:“有熟知宫中内情之人指点他们。否则,他们绝想不出这条计策。这个人……这个人……他妈的……”

云苍和英捕风对视一眼,自然也猜出了是谁。在长安城中,敢和驸马都尉任狂澜明刀明枪,公然作对的,除了尉迟鹰,还能有谁?

他们猜的一点也不错。这件事,从头到脚,都是由尉迟鹰策划,而由飞虹去执行。尉迟鹰深知任狂澜虽骄傲自负,但人极聪明,武功又高,府中家将、门客上千。明抢暗偷都很难奏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献出来。而在长安,能让他拱手献出到手宝物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后了。尉迟鹰替他选的是太后。

当然,这中间还要有一个穿针引线的人物。这个人必需是任狂澜所熟识,而且要令任狂澜完全不能起疑。这个人非刘公公莫属。尉迟鹰身兼大内副总管,对刘公公的行踪自然了如指掌。

飞虹按照尉迟鹰的吩咐,先躲在僻静处劫持了刘公公,以死相胁。刘公公这种人,最是贪生怕死。被强行喂了两颗假毒丸后,立刻变得极其合作。按照飞虹的吩咐,果然骗出了“太阳神剑”。

想明白了此节,三人沉默片刻。英捕风道:“驸马爷,依你说,咱们该怎么做?”任狂澜唇边泛起一丝微笑,:“我想这样,如此…这般…这般……你们看怎么样?”云苍和英捕风听完,一起鼓掌大笑,道:“高明,太高明了。”英捕风笑道:“他让咱们吃了一回哑巴亏,驸马这一招,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苍笑过又道:“云某再补充一点。咱们也应该再派出一队人马,秘密前往。若能先将宝剑夺回,岂不更妙?”任狂澜立时领悟,道:“不错。云大人此言对极,若真能如此,看他还有何面目回朝面驾。不过,何人去才合适呢?”

说到这里,任狂澜又是一阵气恼。自己好容易重金礼聘了红鹰上人等三位高手前来,只为一挫尉迟鹰这“大周第一勇士”的风头。谁想尉迟鹰竟然会想出“杯酒论武”这么一招,漂漂亮亮赢了一场。令红鹰上人等大感面目无光,再不愿逗留长安,立刻请辞离去。

左提督云苍头脑灵活,想了想道:“卑职手下有一名右卫副将,名叫黄金龙。此人原也是绿林出身,手底很有两下子,人也精明干练。他本身又是来自云贵,熟悉当地风俗,不如就派他前去。驸马再从府里抽些好手给他,无需太多,三五十人想来也就够了。”

任狂澜立即道:“好,我再派云骑尉耿介、骑都尉孟紫鳞带五十名好手随他前往。再让‘秃头雕’莫东海作向导,必然能追上女贼一行。事不宜迟,此事立刻就办。明天我就进宫面禀太后。”

与此同时,飞虹一刻也没耽误,率族人快马加鞭,出了长安城。虽说阿龙等族人尚待搭救,但他们现在却没有力量再搭救失陷的族人。

飞虹明白,只有将圣物迅速送回山寨,才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尉迟鹰也曾警告过她,一旦计划成功,拿到神剑,立即离开长安。是以飞虹虽极想向尉迟鹰当面道谢别过,却无法办到。

次日一早,任狂澜入宫面禀太后,同时暗嘱心腹调派人手。如此雷厉风行,自然引人注目。他驸马府的人马刚一出动,尉迟鹰就得了消息。

尉迟鹰早已料到任狂澜必不会就此善罢干休,故而派人密切监视驸马府的一举一动。既然不出所料,尉迟鹰不免暗暗担心:“这任狂澜动作好快。飞虹武功虽然不错,但独龙族的好手大多失陷在驸马府,尚未救出。黄金龙、孟紫鳞、耿介等人,手底下都有两下子。他们前往追杀,独龙族只怕难逃一劫。怎生拉他们一把,却又不必与任狂澜撕破面皮?”

正在苦思未觉之际,卫士来报:“陛下召见。”尉迟鹰不知何事,急忙更换衣冠,出府上马,进宫面驾。

武帝正在御书房相候。尉迟鹰入内行过大礼,武帝端坐在龙椅上,珠冠黄袍,目光炯炯。微微笑道:“小鹰,朕今日召你前来,你可知为了何事?”尉迟鹰恭恭敬敬道:“陛下召见,想必是有国事垂询。”

武帝微微摇头,道:“今日却不是为了国事,而是为了私事。”尉迟鹰愕然道:“陛下之事,便是国事,怎能谓之为私事?”武帝摇摇头,道:“小鹰,你此言差矣。国者,万民也。朕虽身居九重,尽拥万民,然一己之私,终是私事。”

尉迟鹰心中感叹,道:“陛下圣明。但不知陛下有何私事差遣?”武帝浓眉微微一皱,道:“今儿一早,朕前往太后宫中问安。太后言道,这几日心中烦闷,总有些疑神疑鬼,怕是冲撞了某些邪神。便想在宫中做一场法事,需要一柄‘太阳神剑’辟邪。嗯,你可听说过此剑?”

尉迟鹰心念急转,隐隐觉得不妙。想了一下,字斟句酌地道:“回陛下,臣听过此剑。此剑削铁如泥,是一件利器。但若说有辟邪之用,似乎有些言过其实……”武帝点头道:“此剑能否辟邪,先不去管它。太后既点名索要此物,朕身为人子,自当为太后取之,以尽孝道。太后的意思,此事由你去办。”

尉迟鹰心中暗暗叫苦,情知这必是任狂澜设下的奸计。虽然满心不愿,但圣上金口一开,再难违拗,只好道:“是,臣尊旨。”

回到统领府,参军闻人宏见他神色不善,问及缘由。尉迟鹰便将此事说了,闻人宏也大感为难,叹道:“唉,任狂澜这条计好毒。他挑唆皇太后,由太后向皇上提出来,皇上事母至孝,自然满口应允。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夺回神剑。”

尉迟鹰苦笑道:“我何尝不知这是任狂澜的一石二鸟之计。但既有皇上亲口交下的差事,却又怎生推诿?”闻人宏虽满腹机谋,但涉及皇上,也没了主意,摇头道:“圣命难违。统领也只有亲自走一遭了。独龙族将此剑视作圣物,不惜以命来夺。统领此番前去,唉……”

尉迟鹰自然明白闻人宏话中含意,要将此剑进献,必然会和独龙族发生流血争斗。如何才能既不违皇命,又能避免流血?思索良久,也没想出一个两全之策,废然长叹道:“也罢,本座也只能见机行事了。”闻人宏道:“这次虽非行军打仗,但却也是有备方能无患。统领多带一些人手罢。”

尉迟鹰想了一下,道:“这次就让上官烈、俞铿、耿烟飞三人陪本座前去,再让况钟带八名铁卫,应该够了。”闻人宏点点头,道:“那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闻人宏走了,尉迟鹰慢慢踱到窗前。一对浓黑的剑眉,紧紧锁在了一起。他的眼前,仿佛重又浮现出飞虹那张美丽、坚毅而又悲愤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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