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驸马都尉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149

任廷忠狼狈不堪地被人扶回驸马府,亦即安平侯府,早有人飞报驸马都尉任狂澜。

任狂澜好梦正酣,被人叫醒,心中之愤怒可想而知,将几个当值的亲随骂的狗血淋头。当他听说兄弟被人打了,起初还有些不信,披衣下床来到花厅,只见二弟任廷忠躺在一张软榻上,大呼小叫。几个郎中正手忙脚乱地为他敷药治伤。

任廷忠一看大哥来了,顿时来了精神,本来身上只痛了三分,现下便是痛了个十足十,哭声震天,叫声动地,一边哭一边道:“大哥,你要给小弟作主呀!你若不给小弟出这口气,那小弟也不活了!”

任狂澜皱了皱眉,道:“二弟,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任廷忠一怔,他当然不敢说是自己夜闯青楼,强抢一个青楼女子而被毒打。旁边那个师爷是个乖巧圆滑之人,连忙上前道:“驸马爷,事情是这样的。”

当下详细将任廷忠如何出外玩耍,遇上了禁卫军统领尉迟鹰。双方略有争执,二公子便惨遭毒打,至于任廷忠如何强抢民女,意欲逼奸之事自然略去不提,只说二公子是在青楼玩耍后挨打的。

任狂澜越听越怒,心忖:尉迟鹰,我与你一殿为臣,虽无交情,你也不该如此不念同僚之情。更何况打狗还要看主人面,你殴辱我兄弟,那是摆明不将我任狂澜放在眼里了。

心里虽这么想,但任狂澜终究也是一个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物,虽然年过不过三十,但却胸有城府,极善审时度势,不像他兄弟任廷忠,草包一个,只知吃喝嫖赌。当下强压怒火,问道:“还有什么?”

那师爷察言观色,知道驸马爷的怒火已被挑了起来,当下又将尉迟鹰的每句话都添油加醋说了一遍。任狂澜勃然大怒,举手一掌,拍案而起,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张红油楠木八仙桌四分五裂,成为一堆碎木。

屋中侍候的郎中、丫环、家人无不脸上失色。连任廷忠也知趣地止住呼痛。任狂澜素来喜怒不形之色,看来今天是怒不可遏了。只听任狂澜冷冷道:“那尉迟鹰真这么说?”

那师爷急忙赌咒发誓,道:“驸马爷尽可去向刘四、五二虎他们查问,小人若有半句虚言,便教小人天打雷劈。”

任狂澜烦燥地一挥手,那师爷知趣地闭上嘴。任狂澜在屋中来回踱了二圈,喃喃道:“尉迟鹰,你好大的狗胆,打了我的兄弟,还敢出此狂言,分明是藐视于我,欺人太甚。”想到这里,怒不可遏,猛地大声道:“来人,召集府中护卫兵将,披挂整齐,本驸马要亲自去将尉迟鹰这厮的狗头揪下来喂狗!”

家人慌忙出去传令。任狂澜气呼呼地屋中转了两圈,一眼瞥见任廷忠嘴角含笑,满脸俱是兴奋之色,不禁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不妥不妥,这尉迟鹰的禁卫军都是千中选一的勇士,府中更是高手如云。我府中这班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真要打起来,只怕捡不了什么便宜。何况此事若是闹大,对自己也不利,皇上目前对尉迟鹰是恩宠有加,他又是殿前太尉宫牧野的义弟,轻易动不得,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多半另有隐情!”

任狂澜深知自己这个宝贝兄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更兼好色如命,素日里便极不安份,四处惹事生非,各有司衙门看在自己面上,才不去管他。此番听师爷所说,完全曲在对方,多半是维护之言。尉迟鹰此人,深沉机智,决不会没来由做这么一个恶人,公然与自己作对。想到这里,任狂澜心中已拿定主意,此事不宜闹大。

正在这时,家人来报:“护卫兵将已全数聚齐,听候驸马爷调遣。”任狂澜挥手道:“没事了,叫他们都回去睡觉。”那家人一怔,忙道:“是,驸马爷。”转身跑去传令。

任廷忠本来正在高兴,满以为大哥会为自己出头。此刻一听,心中一急,也忘了身上伤痛,忙道:“大哥,你……你不准备替小弟出头了?”

任狂澜脸色阴沉,厉声道:“你还敢再提出头二字?若不是你成日在外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怎会惹上这种麻烦!从今日起,你好生待在府里思过,不准再出府招摇,听见没有?”

任廷忠不知兄长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心中委屈万分,哭丧着脸道:“是,大哥。但…大哥……小弟这顿打……就算了么?”

任狂澜冷冷一笑:“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谁敢动咱们任家的人,你大哥都绝不会放过他的。”至于怎样“不放过”,任狂澜心中也已有计较:“尉迟鹰,明争不行,那就来暗斗,我倒不信,你一个出身寒微的小小军官,能斗得过我?”

尉迟鹰回到统领府,也曾想过,自己打了任廷忠,任家的人只怕不会善罢干休,尤其是那个驸马都尉任狂澜,更非等闲之辈。但一连过了十余天,也没见任家有什么异常举动,心中便也渐渐有些松懈。

适逢这几日得到消息,宇文护的心腹党羽──“阴山六怪”中的仅有三人出现在密云县一带。这三人都曾助纣为虐,残害过不少正直大臣,实可说罪大恶极,当日除奸之时,这三人见机快,乘混乱之时侥幸得以逃脱。

尉迟鹰与“阴山六怪”也颇有过节。当日盗取密函,他虽伤了“冷焰掌”苏晓晓,却也挨了“无情女”莫三娘一剑。此番正是天赐良机,公私兼顾,当下禀明武帝,挑了南翼、楚扬和十名好手,亲自带队前往。

尉迟鹰执掌禁卫军后,深知消息灵通之重要。他熟读《孙子兵法十三篇》之余,对其中《用间》一篇极为欣赏。

孙子日:“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尉迟鹰明白,禁卫军乃百战精兵,骁勇善战,它的职责和任务也和任何一支部队不同,是专为应付任何突发事件的。但若消息不灵,耳目闭塞,再精锐的部队也难以应付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当然也就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唯一的应对之策,当然就是孙子所说的“用间。”尉迟鹰思虑许久后,专门拨下巨款,以长安为中心,大肆收买、安插眼线、细作,以期逐步建立起一支极为庞大的情报网,慢慢遍布北周全境,甚至北齐、南陈、西域等国。

一开始自然人手经费都是严重不足。尉迟鹰采纳部属建议,将当年被宇文护及党羽所害,被逼身陷囹圄、家破人亡之人尽皆昭雪,并适量资助银两,使其可以重新生活。其人感恩之余,自然也就愿为禁卫军效力。此番能查到“阴山六怪”的下落,便是一个当年曾为“阴山六怪”所害,现下正在密云县开一家小酒楼的眼线所报。

尉迟鹰循此线索,带人扑至密云县。阴山三怪却已离去,但尉迟鹰发下缉捕密令,广布眼线,终于在大王庄找到了三怪的藏身之处。

双方一场恶战,老四“枯竹杖”史天铎被尉迟鹰用重手法震碎内腑而死。“无情女”莫三娘重伤被擒,“冷焰掌”苏晓晓也被楚扬擒获。

回到长安,尉迟鹰便入宫见驾。武帝却并不在宫中,内侍言道皇上现正在南苑校场观看西域龟兹国进贡的异兽。

尉迟鹰一听,大感好奇,他虽已是统领万人的将军,但却也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好奇心极重。一听有番邦进贡的异兽,也顾不得鞍马劳顿,立即赶往南苑。

甫至南苑校场,便见甲士林立,旌旗如海,将一个偌大的校场围得不泄不通。尉迟鹰亮出身份,自然是立刻放行,同时有人飞报武帝。

尉迟鹰本想到校场近前去看是何异兽,忽见殿前太尉宫牧野从观礼台上下来,匆匆走了过来。尉迟鹰刚想施礼,宫牧野已一把拉住敢他的手,满面兴奋地道:“兄弟,你回来的正好,这下全看你的了。”

尉迟鹰丈二摸不着头脑,诧道:“大哥,你这是怎么啦?莫非又出什么事啦?”宫牧野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却也不是坏事。”当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

原来,西域有一大国,名为龟兹。其主新闻北周铲除权奸,武帝亲掌大权,正自整军经武,心下颇为不安。便想探探北周虚实,特命侍郎苏翰尔达为使臣,随带十车金珠和土产,特来朝贺。

武帝新掌大权,便有外邦来贺,心中自然十分喜慰,命礼部妥为接待。但苏翰尔达却在朝堂上提出,他从龟兹国带来一件异宝,乃是一匹罕见的野马,暴烈力大,行走如风,龟兹国中无人能御。但如北周能有人降伏此马,便情愿将此马送给北周。话虽说得十分婉转得体,但挑畔试探之意却也显而易见。

武帝心中十分不快,立命摆驾南苑。率一众文武百官齐登观礼台,欲挑选勇士降伏此烈马,打下这番邦使臣的气焰,一振国威。

苏翰尔达胸有成竹,见武帝受激,心中暗暗高兴,随即命令随从:“将魔鬼带到校场来。”随从答应了匆匆离去。不多时,便听校场外隆隆声响个不停,烟尘飞扬,大地似也在轻轻颤抖。

武帝和百官又惊又奇,举目望去,便见八匹骏马拉着一辆铁笼车缓缓而来。笼柱均是粗如儿臂的生铁所铸。车内一匹高大雄骏的黑马正在笼中烦燥地来回游走,不时咴咴嘶鸣,碗口大的铁蹄踏得铁笼“咔咔”作响,不是溅出一两点火花。

苏翰尔达大声传令,将铁笼车拉至校场一侧,此时校场四周都已布下长栅,外围则是成千上万的护卫兵将,旌旗飞扬,剑戟如林。数十名龟兹武士持矛守在铁笼边,一名马夫战战兢兢上前打开笼子上的铁锁,立即跑开,黑马似乎颇具灵性,见状立即扬尾摆头,顶开铁门,长嘶一声,奔了出来。

众人便觉眼前一花,似乎便有一道黑色闪电划过。待定下神,那匹黑马已奔至校场中,昂首长嘶,状极兴奋。

武帝凝目细看,只见此马高腰长腿,双耳直竖,胸前健肌如铁。颈项鬃毛长约盈尺,身姿线条流畅,显得十分雄骏高大。奔驰之际,更是疾如风烟,宛若龙腾。嘶鸣之声,清越高昂,又如龙吟,浑身上下,有如墨染,竟无半根杂毛。好一匹西域龙驹!

黑马久困牢笼,长时未能一展骏足,此刻脱却束缚,立即奋髯扬蹄,在场中来回疾奔。这校场原是练兵之所,占地广阔,足可容纳数千将士操练。黑马在场中发力疾驰,烟尘飞扬,众人只见那尺许长的马鬃在滚滚烟尘中高高扬起,益发显得神骏异常。

众官无不惊叹,但见尘烟滚滚之中,一团黑色的影子,风驰电掣般纵横疾奔。看来,若非校场四周均有数丈高的木栅,而场外又是甲士如云,它早已冲出去了。

北周立国北方,民风淳朴,素以弓马自傲,无论将军士卒,均是爱马如命,更何况这等罕见的龙驹宝马?一个个直看得眼内喷火,恨不得立时将此马抢过来,驱使驰骋,方才大畅胸怀。

武帝注目良久,也不禁点头叹道:“果然是一匹罕见的龙驹。”他虽出身帝王之家,但自幼习学弓马,爱的便是骏马良弓。此刻一看此马剽悍如龙,奔行如风,实在是一匹难得的神驹。虽然此马野性难驯,但龙马大都身具烈性,若说龟兹国中无人能御,恐怕也并非夸大之辞。

龟兹使臣苏翰尔达在旁,察颜观色。知道此马已打动武帝,心中暗喜。他此番出使,用意之一便是暗察北周虚实。龟兹国虽僻处西域,却也最重勇士,故而想出此法,来试探北周国内是否有什么奇人异士。

当下苏翰尔达清了清嗓子,道:“陛下,此马乃敝国山林间的野马。生来便力大无穷,奔行如风。且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性情暴烈无双。敝国上百名马师费时一年,方才捕获此马。但却无一人能御,还有四名马师因此而丧命,端的是一匹世所罕见的烈马。”

武帝微微颌首,心忖:此马如此神异,自非庸人所能驾驭。只听苏翰尔达续道:“敝国国王心慕大周乃中原大国,国中人材济济,情愿将此马进贡,由大周勇士御之,也令我西域龟兹诸国一开眼界。”

武帝扫了他一眼,立即从苏翰尔达恭谨的语气中明白了其中真意:此马暴烈力大,奔行如风,要驯服谈何容易?若万一我大周无人能驾驭此马,岂不令西域诸国都小觑了大周?

武帝心中沉吟,还未答话。一旁的齐王宇文宪忍不住了,愤然道:“我大周雄踞北方,以弓马打出来的花花江山,国中勇士如云,还怕驯服不了一匹野马?”说着,向武帝微微躬身,大声道:“请陛下降旨,鳞选马术精熟的勇士,降服此马,振我国威。”

武帝点头应允,小太监传下旨去。便有户部车驾司郎中杨凡出班奏道:“皇上,臣保举一人,定能降服此马?”武帝大喜,问道:“何人有此才能?”

杨凡道:“便是臣属下之人。此人唤作‘大力神’乌伦,武艺精熟,且熟悉识马性,降伏烈马上百,御术之精,有京中第一人之称。请陛下恩准,让此人下场一试。”

武帝点头道:“车驾司主管车仗、饲马之事,杨爱卿既力保此人,便让他下场一试,若能降伏此马,朕重重有赏。”

众臣见龟兹使臣出此难题,而皇上欣然应战,都是精神一振,有不少人听过这乌伦之名,纷纷道:“有此人下场,应该便能降伏此马。”有人反驳道:“那也难说,你没听见么,人家龟兹国无人能御,还死了好几个,乌伦虽擅长驯马,只怕也未必能一举奏功。”

说话之间,一个着青衣,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已手执套索,跃入场中。他大约四十余岁,面如古铜,猿臂熊腰,虽身材适中,却十分粗壮结实。

此人正是“大力神”乌伦。他驯马经验极丰,知道越是烈马龙驹,越是难驯,是以他并不急于出手,而是在场中随着黑的身影,细细观察,伺机而动。

转了几圈,乌伦心中渐渐有数。当下凭籍多年的经验,选好方位,待那黑马冲过来之时,猛然将手中长绳荡了几下,呼的一声,绳套向黑马头部套去。

这一下动作迅速,落点也极精,眼见非中不可,但那黑马也委实机警,一见绳套飞至,迅疾将头一侧。乌伦这百发百中的一招“飞索套马”竟至落空。

黑马一声长嘶,四蹄一挫,便向“大力神”乌伦猛冲过来。乌伦身手轻捷,一见黑马冲至,立即身形疾闪。随即足尖点地,身子腾空而起,想扑至黑马背上。

但乌伦身子犹在半空之时,黑马突然后蹄一撑,身子便一跃丈许,动作之快,委实匪夷所思。

乌伦这一跃,本以为十拿九稳。往日御马,也不知曾跃上过多少烈马的马背。今日却在众目睽睽下落空,心中大惭。他动作不可谓不快,出手不可谓不准,但那黑马宛若通灵一般,动作竟比他带快,还要准确。乌伦心中凛然,益加打起精神,全心全意欲降服此马。

一人一马在场中角逐了约一袋烟的功夫,乌伦终是此道高手,极善把握机会。一条飞索,破空飞出,不偏不倚正套中黑马脖颈,乌伦双臂用力,欲将黑马掀翻在地。他天生神力,素有“大力神”之称!只这一掀之力,便不亚千斤,满以不能将黑马掀翻,也能令它止步。

但乌伦却也委实低估了那黑马,念头刚起,一股大力已从绳上传来,脚下情不自禁地滑出五、六步。他大惊之下,急忙大喝一声,用力稳住身形,那黑马脖劲被套,愤怒无比,长嘶一声,发力猛冲。

这一下,乌伦再也支撑不住了,两股大力冲击下,双手虎口尽裂,鲜血直流。两臂酸软,说什么也拉不住绳索。他这股力道一松,黑马如释重负,又是一声长嘶,身子竟腾空而起。乌伦手虽放开了绳套,但结头仍系在腰间,脚下一错,登时被拽翻在地。

黑马狂性大发,四蹄翻腾,声若闷雷,在校场中左冲右撞。后面虽还拖了一人,但速度之快,却仍不亚于寻常骏马。

众人无不大惊,武帝也不禁面色一沉。初时尚可听到乌伦惨呼挣扎之声,但一会儿便戛然而止。惟有那匹黑马,似有无穷精力,仍在场中乱冲乱撞,竟无丝毫疲态。

齐王宇文宪一看不好,急令人跃马入场,斩断绳索,将“大力神”乌伦救了出来。

众人围拢一看,乌伦头破血流,双目直瞪,竟早已被活活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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