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耳的琴音可以很容易的让人产生愉悦的心情，但要让人产生悲伤的情绪，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也就是说运用琴声叫人笑容易，让人哭可就难了。同样的，对于自然界的物质，用琴让它们产生更加激烈的感应，类似于人类悲伤的感觉，是件更加不容易的事情。所以使草木含悲就是竖琴琴技的第四重境界……”

纳赫入神地听着，脸上不觉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以前他只知道尽量奏出动听的音乐以取悦观众，从没想过让人或世间万物生出悲伤的感觉是更为高深的琴技。

希路德看到他脸上的怀疑，微微有些后悔。想：“我可能操之过急了，他现在当然还难以明白这些，以后慢慢再说了。”

“老师……”

纳赫抬起头来悠悠地问：“竖琴更高的境界一定可以控制人的思想吧？”

希路德吃了一惊。看来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非同寻常啊，或许我低估他了。于是他小心地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因为你的琴声让我产生了幻觉。当时我只觉得自己好像就在你所描述的战争中……很……很害怕的感觉。”想到自己害怕的样子，纳赫不由得有点害羞。

希路德以微笑来宽他的心。接着问：“我还没有达到能控制你思想的境界，不过你听到我的琴声产生联想倒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我在琴声中描述的确实是一场可怕的战争。说说看，你都看见了什么样的幻觉？”

纳赫想了想，说：“感觉不是那么清楚，不过我记得，幻境里的战场火焰烧红了整个天空，敌人就那样漫山遍野地扑了过来。它们不是人类，完全不像《高卢战记》中描写的野蛮人那个样子。不过我敢说，他们比野蛮人更无情，也更恐怖。它们非常高大，浑身冒着火焰，挥舞着巨大的锤子或者狼牙棒。我们这边的士兵虽然很勇敢地迎战，但是明显抵挡不住，人数越来越少。于是那些敌人冲了过来，冲上了那座桥，桥瞬间坍塌了，他们越冲越近，离我很近很近……。”

纳赫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不过只一瞬，他就恢复了正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急忙自我解嘲地笑笑，说：“然后我就被我的朋友叫醒了。我真的用了醒字，因为那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不过那个感觉非常的……舒服。因为我以前从没有过很害怕的感觉，即使是父亲打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太过恐惧。这次的体验让我觉得恐怖的感觉，真的相当的特别呢。醒过来的时候我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希路德敏锐地发现，纳赫眼中出现的除了所谓恐惧，更多的还是兴奋的光芒。难道你真的在渴望战争，渴望复仇么？

“不过，”纳赫接着说，“我真的猜想不到老师你所唱的到底是哪一场战争。我所知道的神界战争好像还没有这么大场面的。”

“你所知道的神界战争？”

“呵呵……”纳赫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上祭司学校的，虽然功课不怎么好，但出于对上古神话的兴趣，神界战争的故事还知道一些。比如天神宙斯夺位，反抗他父亲乌兰诺斯的战斗，还有奥林匹斯众神与十二泰坦的战斗……这应该是场面最大的了吧。不过我想也只能算是战斗而不是战争。即便他们的法力再高强，人数有限，也没法达到你所描述的，也是我幻觉中所见的那种气势。”

希路德也笑了，说：“作为信仰罗马众神的祭司，你在你的语气中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尊敬，难怪你的功课会不好了。”

纳赫辩解道：“我没有不尊敬啊，每次祭祀的时候我都是非常认真的。我只是说出我的感觉而已，如果我的想象冒犯了神，想必宙斯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个来找我这个小学生的麻烦。”

“我想宙斯他们这会儿一定在祈祷你不要去找他们麻烦就好了。”希路德哈哈笑着，显得非常开心。

纳赫有点不好意思，说：“也许你说的对，在内心里我确实没有怎么真正尊重他们。也许他们真的在天宫看着我，看我有没有用心地做祈祷。但是在我非常用心的时候，也从没看到过他们给我丝毫的指示。如果我的用心总是没有什么效果，那后来自然不会很用心了，对不对？有时候我甚至想，我暗暗骂他们，他们会不会听到，会不会给我什么惩罚？我倒希望他真的能给我什么惩罚，让我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这也没有……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尊敬他们呢，反正作为祭司的薪俸是罗马担负的，我只需要向国家和公民们负责就可以了，是不是？”

希路德听这少年说得头头是道，若有所思。

纳赫又催他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就是你的歌里唱的是哪场战争啊？我敢说，那与奥林匹斯神无关。”

形势似乎都在向有利的方向发展。庞培在陈设华丽的客厅内踱来踱去，一边想着：“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段时间里，凯撒派们也并不是碌碌无为。保民官库里奥带着少数倾向凯撒的元老也发动过零星的反击。但是现在在罗马，除了平民，政府这一层面上已经很少有人敢公开表示支持凯撒了，这全是由于庞培导演的刺杀事件所致。库里奥他们最多也只是打着公平的幌子提出凯撒和庞培的军队应该同时解散，要不就都保留军权以互相牵制。最后折中的结果是：两个人应该各交出一个军团去叙利亚，因为克拉苏曾在那里遭遇惨败。当然一个军团对两人来说都不算什么，但是庞培巧妙地提出，将自己刚借给凯撒不久的第九“西班牙”军团上交。这样一来相当于凯撒上交了两个军团而庞培没有丝毫损失。这一出一入，庞培的优势就更明显了。

就在刚才，来自北方的消息更是让他兴奋。他安插在凯撒军营里的人带来情报说：凯撒的军队由于长期服役而疲惫了，士兵们渴望回到家乡。如果他们越过阿尔卑斯山，他们会马上投到庞培一边来。庞培愉快地设想着这样的情景：“如果没有了军团，凯撒，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这时候，传令官来报：“贝尼特元老求见！”

“他早就应该来找我了。”庞培想。

老贝尼特传着白色的托加长袍，面容有些憔悴。他虽然娶过三任妻子，但直到十三年前，最后的这任妻子才给他生下纳赫。他一直把这个儿子看作上天给予他的恩赐，宠爱有加。现在爱子被庞培的卫兵抓走已经有两天了，让他这些日子一直寝食不安。但在没有搞清楚庞培想做什么之前，他没有莽撞地采取行动。他以为庞培已经得知他实际上是倾向凯撒的元老，就是所谓的凯撒派，因此想掳走自己的儿子来要挟自己做什么事情。但是两天过去了，庞培却没有向他提出任何要求。他不禁焦急起来。趁着今天元老院要召开临时会议，他主动提早来通知庞培，手握着元老院内部的决议，这样也可以让自己在谈判的时候多了一份筹码。

庞培在客厅门口迎接元老。他看着贝尼特缓步走来，心里微微冷笑。“这老家伙还真沉得住气。”

“大将军。”贝尼特首先出声，因为庞培一直这样平静地看着他，就是不肯先打招呼。

于是庞培笑了：“呵呵，元老大人亲自登门，真是稀客啊！”

“大将军事多，平时还真不敢打扰。”

“贝尼特元老这样说，是以为我现在很闲？”

老贝尼特微微一笑，说：“罗马城里谁不知道，现在最忙的就是大将军了。白天要应付我们这些老顽固，晚上还要应付刺客，将军注意身体啊！”

庞培觉得惊讶，儿子握在我手里，居然还语中带刺，他究竟有什么底牌呢？但是他从贝尼特的眼神里看到的却满是真诚，就像是最亲密的亲人给他最真诚的关怀一样。于是他往旁边一让，伸手引道：“元老请！”

“请！”纳赫父亲昂首走进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