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拦河大战2
作者:宋思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840

天色由明转暗,一片昏黑的时候,端木秀双手用劲,噗的一声轻响,上面束缚的绳索立即断开。他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侧耳细听良久,确定远处监视的岗哨并未发现这边的动静,这才缓缓抬手,将遮挡住两眼的黑布挪到一旁,转动眼珠,仔细打量四周。

六人置身之处,果然是善水家的那艘中型木船,那岗哨斜倚船首,正心不在焉地四下观望,根本没有瞧着他们,并且从他的角度,这里一排排的座位遮挡着,并不能够看得完全。

端木秀悄悄坐起身来,解开脚上的绑缚,顺手将身旁的阿荣也解开了,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又将剩下四人解开。那岗哨浑然未觉。阿秀见状做了个手势,无声无息地扑倒地上,缓缓朝船首爬行,阿荣如法泡制,紧紧跟在他后面。剩下四人则在阿发带领下,躲到座位后面的安全之处。

转眼之间,二人已到船首,距离岗哨不过五六米远的距离,那人依然毫无察觉。阿秀手肘一撑,腰腿用劲,挺身朝他后背袭去,看看得手,岗哨突然将身一侧,避开了致命之处,那一击正中胳膊和前胸,他低低痛哼一声,手抚胸口坐倒在地,呻吟道:“阿秀哥!”

阿秀一双手已经又击到他胸口,听到这一声叫唤,连忙硬生生止住,定睛一看,说道:“司文郎,是你!”

眼前这人,却是新近搬到忘归之野定居的一名少年,跟阿秀私下里切磋过武技,相互间颇为佩服。此时,他脸色煞白,点头说道:“早就盼着……你们快点……快点将……我……解决掉……然后逃之夭夭……”

阿秀恍然明白,点了点头,心里一阵感激。原来他们碍于上面的命令,捉住自己六人后,早就打好了放水的主意,是以并没有采取什么有力的看管措施。他赶紧蹲下身,察看司文郎伤势,一面问道:“镇上这两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司文郎摇手拒绝,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将来……慢慢……兵刃在右边柜子……你们快走……这里危险……我……不要紧……”

“我们一起走。”阿秀抓住了他双手说道。

司文郎缓缓摇头:“老娘身子不好……我……留下来……我……支持不住……”他将头一低,缓缓闭上双眼。

阿秀将他轻轻放倒在地,察看伤势,确认他只是断了两根肋骨,疼痛之下暂时晕了过去,这才做了个手势,让阿荣待在这里监视周围动静,独自过去,找到右首一只大木柜,将里面诸番物品尽数搬了出来。木柜上面有锁,不过自然难不倒他。

六人朝地上的司文郎行礼,然后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行止。这少年身手不弱,这一次为了放他们离去,竟硬生生挨了阿秀一击,虽不致命,还不知道将来能否蒙混过去。

离火大叔听说五长老及四大家族的人此时极有可能正在岸上帝国军营前,脸有忧色,沉吟不语。阿秀看了看大叔夫妇与林雅三人,咬牙说道:“倘若事情真的不妙,即使我们全体加入进去,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眼下情形,能够多逃出几个人,忘归之野的力量便多保留几分,也不辜负司文郎的一番好意。你们先找个安全无人的地方,躲藏起来。待我一人悄悄过去,趁着现在尚未正式开战,将消息告诉他们,然后我们立刻就走。”

众人默然点头,甚至林雅也没有出声反对。这时她已经从伤痛中恢复过来,想了想说道:“这附近若论安全之地,莫过于首元山的山腹。通道被破之后,短期内难以使用,必定不会有人再到那里去。我们先过去,等你回来之后再想办法离开。”

阿秀道:“好,就是这样。”一面悄悄站起身,朝四下里眺望。附近除了这艘中型木船,还泊着大大小小若干艘忘归之野的船只,在波涛之间上下起伏,只是上面全都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

他正要动身离开,林雅又道:“等一下。”她在身后一阵摸索,取出一根笔筒状的小短棍,装在他的腰背之间,这是西羽的风擎,先前六人被擒的时候,已经被收缴了去,刚才司文郎又连同兵刃一齐归还了他们。林雅道:“你带着这个,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说罢将使用方法告诉了他。

端木秀趁着天黑,借物障形,悄悄往众人所在之处赶去。天色更加黑了几分,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被一阵淡淡的雾气笼罩,虽然不利于赶路,潜踪匿迹倒也方便;加上风擎之助,他的身法更加快似闪电,矫若游龙。走了不多久,他止住身形,藏在一棵大树背后,小心翼翼探头外望。此时,外面影影幢幢,有若干人正候在那里。

端木秀定睛一看,心里不由一喜,眼前这些人身穿忘归之野战士服,应该都是自己人。他现出身形,往外便行,那些人立即发现了他,手持兵刃围了上来,身手均颇为快捷。

阿秀也不闪避,待他们围定之后,环顾四周,居然没有见到一张熟面孔,不禁皱了皱眉。他生性好武,平日里只是加紧习练家传武技,并未参加过忘归之盾的战士训练,这两年陆续进来的新人又多,一时间哪能尽数认得?只好说道:“你们不认识了?我是端木家的阿秀,请问五长老及四大家主是否正在前面?”

周围的人互瞧了一眼。其中一人道:“咦,你怎知道?”

“此事稍候再说!”端木秀迅快答道,“我有紧急事情,立刻要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烦请让一让路,或者疾速替我通报一声。”

先前那人答道:“五长老与四位家主都有要紧事,暂时脱不开身。你直接告诉我们,待他们有空的时候立刻替你转告。”

阿秀心想,这样的转告,岂不相当于自己白来了一趟?连忙又道:“此事十万火急,正与目前的战事有关,无论他们眼下有什么样的紧急事情,也请暂时放一放手……唉,我还是立即过去吧,这样节省时间。”说毕,他往前就闯。那些人立即调整队形挡在面前,手里刀剑径朝他身上招呼过来,先前那人喝道:“大胆!居然敢闯战阵,让你知道厉害。”

阿秀倒不怕他们围攻,可是眼下情况危机,倘若这里起了争端,扰乱己方阵形,后果不堪设想,只好停下身来,跺了跺脚,咬牙低吼道:“上千人的性命眼看危在旦夕,倘若他们真的遇到危险,都是你们害死的!”

那人冷笑答道:“我众敌寡,又是有备而来,有什么危险可言?”

“战场的胜负,并非人数多寡就能决定。你们是第一天打仗么,怎么不知这个道理!”

“我们只知道执行命令,牢牢把守住这个地方。”那人回答道。

端木秀沉下脸来,拔剑出鞘,说道,“说不得,只好得罪各位。我此番不得已下闯阵,只盼能够尽快见到长老及四位家主。”

他身形略侧,正要出击,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什么危在旦夕,谁在这里耸人听闻?谁人胆敢闯阵?咦,这不是端木秀大哥么?你受命护送瑞大叔夫妇离开,怎么还在这里?”说话间那人从树后转出身形,年纪甚轻,脸含浅笑,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一双眼睛颇为精明,却是善水斓的长子善水铭。

阿秀好容易见到一个熟人,却是端木家在原野上的宿敌。可是情况紧急,已经顾不上这个,况且眼下大家正是同仇敌忾,当下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将刚才的请求又说了一遍。善水铭倒没有故意刁难,只道:“究竟是什么紧急事情,阿秀哥可否透露一二?”

阿秀听他的称呼颇为热络,显然并没有将自己当作敌人对待,舒了一口长气,说道:“还是阿铭哥识得大体。请你立刻告诉他们,就说我得到确切消息,这里的营地只是陷阱,帝国军队早已不在,此时想必正在附近某地埋伏,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善水铭听罢,脸上笑容收敛,略一思忖之后,说道:“既是如此,请阿秀哥在这里等一等,待我前去通禀。”旋即转身离去。

他这一离开,足足好长时间之后,才回转过来,脸色郑重,说道:“大长老正在前面,要立即见你,阿秀哥请随我来。”

阿秀赶紧跟随在后,一面狠狠瞪了几眼周围那些人。刚才善水铭离开的时候,他们依然手持刀剑,虎视眈眈的将自己当作敌人看待,实在莫名其妙。

刚才这么一耽搁,周围的雾气更浓了,天色又黑,善水铭的背影只在前面一两米的地方,竟然已经看不见。好在他的脚步声一直响在耳旁,成为最好的指路标。

曲曲折折又行了一段,阿秀蓦地停住脚步,道:“阿铭哥且慢!”

善水铭回头笑道:“阿秀哥怎么了?”

“咱们队伍应该正在右前方,我已经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你怎么带我直朝左拐,岂不是背道而驰?”

“呵,长老为了节省时间,早一点见到你,特地赶过这边来的。这不,已经到了……阿铭见过大长老!”善水铭抢前几步,站定身子,恭恭敬敬地朝前面浓雾之中行礼。

阿秀放下心来,也抢步上前,浓雾之中果有一人,此时正背对他们立在面前,高高的身形宛然大长老一般,披着一件长长的斗篷,连头发也一并遮挡住了。阿秀站定身子,学着善水铭行了个礼,也道:“阿秀见过大长老。”

尚未起身,腰间突然一阵剧痛,椎心刺骨,痛得他几乎屏住呼吸。阿秀本能地挥出右拳,噗的一声,正击在偷袭者身上,倘在平时,这一击之力,至少将那人击出三五米开外,可是这次拳头无力,那人身子微微晃了晃,便又立定,右膝一抬,击中他胸腹之际。阿秀立足不稳,踉踉跄跄便欲跌倒地上,旁边有人捉住了他两手胳膊,向后面反拧。他使劲一挣,却哪里挣扎得开?拳头接踵而来,重重击在他小腹和背上,打得他两眼金星乱迸,疼痛不已,身子更加难以动弹。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很快就全身软绵绵地,失掉了反抗之力,只是胳膊被人抓着,才不至于躺倒在地。对方终于歇手。头顶一紧,有人抓住发髻,将他的头抬了起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带着嘲讽在耳旁隐隐的道:“认得我么?”

他定了定神,努力看了半晌,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心里格登一沉,头脑中嗡的一声,霎时间失去知觉。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极为漫长,又似乎极为快捷,等到他终于缓过一口气,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再一次沦为阶下囚。他背靠一棵大树根际的主干斜坐着,脸色煞白,浑身无力,一呼一吸之际,身上的疼痛仍然不时地传来,腰际尤其剧烈,每一下都似乎痛入骨髓,原来那里有一柄匕首直插至柄。鲜血已经染红了附近的衣衫。

这样严重的伤势下,手足依然上绑,好在只是略微束缚住他的身体,不能够自由活动而已。旁边有人正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他耳内。

“……让你想办法制住他……居然伤得这样重……这里好多问题……”

“……是……是我考虑不周……”

他克制住自己,不睁眼去看说话的人,也不想身上的伤势,只是缓缓调整呼吸,运用端木家独有的疗伤心法,吸收天地之力,要让身体尽快复元。

本来,手里没有家传宝剑的支持,这样的过程相当缓慢而且艰难,可是当他顺利启用心法之后,发现周围正弥漫着强大得近乎恐怖的力量,正在急迫地左冲右突,终于发现了他这个渲泻口,立刻发疯似的往他身上汇聚过来。身体一阵温暖,伤口也不那么疼痛了,这股力量竟跟他日常所用毫无区别。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很快地进入疗伤状态,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帝国军营前的战场上,天戈与端木长风已经交手多次,都是一沾即走的试探,并未到一决胜负的时候。两人认识多年来,惺惺相惜,日常也曾交流切瑳过武技,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卡罗其,还曾经不止一次并肩战斗,彼此间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可是眼前这样你死我活的比拼,却还是第一次。

霎时间比斗场上人影如山,剑气纵横,两人察隙击懈,找寻各种各样的机会抢占上风,虽说只是试探,对方稍有疏虞,必定立即将虚招化实,狂风骤雨一般攻击过去。

端木的家传武技,以快速敏捷为要,讲究对力量的控制和运用,跟天戈颇有一些类似。两人又各持宝剑,只是这宝剑本身的力量和发挥出来的效果大不相同。天戈不知道运用之法,宝剑在他手里只相当于普通兵刃而已,从这一点来说,端木长风占了大大的便宜;可是天戈年轻虽轻,身经百战,多年出入生与死得来的经验与本领,又远非端木长风之流可以比拟。

几番交手试探之后,端木长风觉得对手招式越来越沉,每一次须得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抵挡得住。他心知不妙。武技最讲究力量招式的娴熟与流畅,长久的修习锤炼之后,才能够抓住各种机会,将自身实力充分发挥。眼下天戈的招式,速度快捷,角度刁钻,几乎每一击都令他避无可避;兵刃相交之后,每一下都令他身形一滞,圆转流畅的身法受到影响,须得花费比往常更多的力气,才能保持现有的攻势。再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气力不加,招式缓慢下来之际,就是败在对方手下的一刻。

这么多年以来,他心中第一次升起衰老迟暮的感叹,当下暗暗调整呼吸,运起那种以前从未使用过的家传心法,宝剑身上发出蒙蒙绿光,周围淡薄的雾气厚重起来,迅速往身旁周围聚集。

远处,正凝神观战的端木长青发现这一变化,眼眶湿润起来。他转身在司戎长老耳旁低声说了几句。司戎长老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即发出全军急速后撤五百米的命令。

天戈这些日子跟总座和西羽在一起,所学已经不局限于武技,很快便察觉到,周围有一股从未接触过的奇异力量正借着雾气迅速汇聚,越来越厚,越来越密。他的眼光远胜常人,更发现这浓雾并非普通的纯白,而是白中带绿,又透出隐隐的红光,跟端木长风手持的宝剑极其相似,显然,这股力量是他利用宝剑召唤而来的了。

他心里感到不安。虽然他曾经宣布说,要尽最大的力量阻止他们进入帝国营帐,倘若需要杀死其中的三五百人,才能够挽救剩下六七百人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做了;可是在他内心,仍然盼望着能够不杀一人解决这次争斗。长老们没有下令全军出击,令他舒了一口长气,尽管当时他曾经打定主意,擒贼擒王,在场的九个人,无论是谁想要发出这个命令,他必定抢在命令发出之前,不择手段地将它们胎死在对手的腹中。

眼下端木长风召唤而来的力量,却在他能够控制把握的范围之外,天戈略微估算了一下,倘若力量全部集中并于瞬间爆发出来,一击之威绝不亚于当初与总座的实力相拼。

这种玉石俱焚的拼斗方式令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倘若由得端木长风蓄足力量,从容发出这一击,自己和他固然绝难幸免,在场的千人军队,能够生离这里的恐怕也是寥寥无几。好在他的能力跟总座比较仍有相当大的距离,不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汇聚如此巨大的力量。眼下正是他积蓄力量的阶段,虽然可以通过毫不停歇的狂猛攻势,延长他力量积蓄的时间,却只是扬汤止沸,并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要制止这样的悲剧发生,有且只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天戈的攻击停止下来,他将心之眼全面展开,在重重雾气中牢牢锁定对手。一动不如一静,他在等候对手蓄满力量、即将发动攻击的那一刻。

那一刻,正是敌人最脆弱的时候。

以端木长风本身的实力,并不足以控制这样强大的力量,所以他在即将攻击的那一瞬,必定会露出相应的破绽,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制止他。以往,在面对一只只力量强大得近乎恐怖的成熟灵兽时,他都采用这样的办法,以弱胜强,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可是端木长风并非灵兽,他古道热肠,是自己敬重的长者之一,绝不能够如此一杀了之。如何保住他的性命,这才是最最令人头痛的一件事情。

端木长风发现对手忽然停止攻击,心里有点奇怪,却顾不上追究。无论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召唤而来的力量最终全部汇聚到身上,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他的身形随之停止下来,静静站在浓雾之中,继续以更快的速度集聚力量,同时暗暗提防对方的突然袭击。

闪电式的交手突然停止,周围陷入死一般的静寂,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一刻。

重重雾气下,一旁的千余战士对于眼前决战自然无法目睹,却也感受到这样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不禁个个屏住呼吸,甚至偶尔轻微的咳嗽也暂时消止。

在这万木无声待雨来的关键时候,蓄势待发的端木长风突然发现,周围越蓄越多渐趋满盈的力量,突然在远处找到了一个渲泻之地,正在飞速减少,而且越来越快。召唤力量的速度渐渐抵不过消耗的速度,理想中的最后一击眼看难以真正发出。

他大吃一惊,眼下力量并未蓄满,可是再这样等待下去,就连拼搏的机会也失去了。心念转动间,他双手握剑,让六颗宝石与双手手心紧紧贴住,周围的力量开始疯狂地朝剑身聚集过来。全身一阵剌骨的剧痛,这是力量在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范围内急剧膨胀的反应,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

这一番变化,正在一旁守候的天戈自然立即察觉。他将手中宝剑一振,毫不犹豫地穿越重重雾障,闪电一般朝端木长风攻击过来。

端木的家传武学,经过千余年家族精英的锤炼修补,早已预料到敌手的这一招。两人之间浓重的雾气,丝毫不影响长风对敌人一举一动的把握,浓雾是他身体的延续,扩大了自己的感知范围,同时阻隔了敌人。天戈身形略动时,他心里暗呼:“来得好!”剑势展开,正要迎上前去,浓雾中光芒闪耀,脸上手上的肌肤一阵寒凉,敌人剑光霍霍,已经攻到面门,速度之快,远远超出估计。他心中一惊,急忙移剑格挡,铮的一声,敌人的剑尖重重击在他蓄满力量的剑身上。

长风全身一震,兵刃险些脱手飞出。正要进行反击,天戈一沾即走,已经移到他身后,又是一剑攻来,来势奇快奇猛,跟刚才这一剑有过之而无不及。长风凝聚精神,反手挥格,双剑交接,又是浑身一震,再也把持不住,兵刃竟然脱出,幸亏反应得快,右手一伸,又捞了回来。可是虎口已经渗出隐隐血丝。如是勉强挡了数次,他的每一下格挡,都是仓促迎敌,空有蓄满力量的宝剑却不能发挥,只觉得手臂酸痛,全身乏力,对方攻势狂风骤雨一般,竟似无穷无尽。

长风眉头一皱,暗呼不好,再这样下去,转眼就会落败。可是自己论力气、比速度,都逊于对方,眼下败势已成,如何能够将局面反转?说不得,只好豁出性命,冒一冒险。他咬了咬牙,待得天戈再次一剑攻来,只牢牢抓住剑柄,暗留一两分劲道,将来剑往旁一引。噗,对方攻势不绝,宝剑从他胳膊划过,顿时血如泉涌。

见到长风受伤,天戈反而一怔,手里攻势略微缓了一缓。长风早有准备,浑不管胳膊伤势,抓紧机会,手中剑刃平平挥出,波的一声,正拍在对方宝剑身上,双剑相交,竟然凝住不动。

长风大喜,连忙通过剑身,将周围巨大的力量源源不绝攻了过去。这一次轮到天戈身子一震,手中宝剑险些脱手飞出。好在他这些日子修习冰魄短刀,对于这样的力量冲击,竟也能够勉强承受。当下振作精神,正要寻隙反击,突然一股暖洋洋的奇异力量通过剑柄上的宝石,直向他手心钻了进来。

宝剑亮起绿芒,转眼变得灼热无比,手心如同握着一团烧红的烙铁,剧烈的烧灼感传遍全身,全身血液如沸,隔了一会儿,温度骤然降低,宝剑冷若万古不化的寒冰,甚至眉毛发稍都敷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如此忽冷忽热,令人难熬难当,俨然中了炼狱时的感觉。天戈几次移动剑身,想要将两柄宝剑拆分开,却没有成功。这时候,弃剑而走是自寻死路,他只好咬牙忍受,苦苦坚持。

端木长风也在咬牙坚持。按照以往经验,抛开对方的感受不论,纵然是千锤百炼的利器,受到这样类型的力量攻击,很快也将土崩瓦解,自己趁隙攻击,胜负立时可决。可是这一次,天戈手里的,却是阿奇的随身佩剑,经过端木家传秘法特别煅造,其结实耐用的程度,跟端木长风兵刃几乎完全一样,轻易哪会崩坏?力量源源不绝地攻击过来,两人的兵刃全都安然无恙,陷入了以力较力的僵恃之中.

周围的力量发生变化,阿秀立即察觉,顿时从疗伤状态清醒过来,试着呼吸了几口,发现除了小腹之外,身上的疼痛竟不复在,伤势大为好转,心中一宽,睁眼看时,身旁重重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周围的十数名敌人显也察觉这番变化,他们个个脸色郑重,在一旁站好队形,手持兵刃凝视着远处,全都没有注意到他。眼下不走,更待何时?敌人先前匆忙之际,只是卸下了他的随身兵刃,却没有搜走风擎,这时成为他赖以逃生的救命宝贝,当下按照林雅所授方法,悄没声息地启动,心念转动间,已经贴着身后的大树主干,嗖的一声上到树顶。

腰间一阵疼痛,又渗出不少血水。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当下毫不停留,在敌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沿着树顶飞快离去。

前行的方向,正是先前感知的忘归之野军队所在地方。他在途中找了个安全的树顶,迅快挣开手足绑缚,然后继续赶路。时间宝贵,小腹上的匕首只好暂时不动。

风擎的速度果然快捷,勉力飞出一阵后,前面林木之间又发现一队队的己方战士,正从前沿阵地的方向急速退却。这一次应该是真的了吧?可他依然不停,径朝先前听见打斗声音的前沿阵地赶去。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五位长老,将刚才的经历和不妙的消息告诉他们。

树下的人发现了他,纷纷呼叫起来,警报喝止之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弯弓搭箭射来,仓促之间无法瞄准,却哪里伤得着他?他一面赶路,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地面上,很快看见五长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正随在队伍后面从容退却,于是舒了一口长气,速度缓慢下来,停在一棵大树的枝叶之间,张口叫道:“我……”

意料中的声音并未传到耳里,他才发现嗓子已经嘶哑,根本说不出话来,心中一急,险些从树上掉了下去,连忙顺着树干降到地上,背靠树身喘息几口之后,使劲清了清嗓音,高声道:“大家且慢退走,我是端木……”

话声曳然而止,却是被一支突如其来的箭矢打断,那支羽箭从面前不远处袭来,又快又急,阿秀受伤之后赶了这么远的路,精疲力竭,再加上见到真正的自己人,放下心来,哪里料得到这个?被劲箭准确地射中右胸,从后背透出,将他钉在了树上。

“中了!”周围有人欢呼。待到他们上前,看清楚自己好不容易消灭掉的“敌人”时,不禁目瞪口呆。那名射手战士大哭起来,向他跪倒行礼,祈求他的原谅。

阿秀还有一口气,摇了摇头,嘴唇开合,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他焦急地瞧着他们。那名战士以为他不肯原谅,拔出身上的短剑便要自裁,被身旁的战友阻拦住。正纷挠间,五长老与四大家主已经赶到。

“阿秀!”长青惊呼一声,抢步上前,见到他身上伤势,苍白的脸色变为铁青。

端木的其他战士随后赶到,阿奇等人运转端木家的疗伤秘法,将力量注入他身体,实施急救,一面截断那支箭矢,将他轻放到地上,包扎伤口。有人发现小腹上的匕首,惊叫起来,只是见那匕首插得极深,不敢拔出,只是呼唤大长老快来。

阿秀缓过一口气,说道:“告诉长老,不要退走!”

“可是,我们比武输了,按照约定,必须立刻从这里撤离。”司礼长老不知何时已经过来,在一旁接口道。众人垂下头来,脸上神色颇为沮丧。

原来,阿秀拼命朝这里赶路的时候,帝国军营前方拼斗的两人已经决出胜负。长风全身剧痛难当,眼前阵阵发黑,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他见这样程度的攻击下,对手依然浑若无事,一咬牙,将引入的力量骤然猛增数倍,天戈身子一晃,脸色发白,接连退后数步,这才勉强立定,当啷一声,手中宝剑掉落在地。刚才这一下重击,终于令他身受重伤。

端木家借力攻敌的技巧,对于自身实力也是一种考验,从外面引来的力量越多,他的身体受到强猛冲击,胳膊的伤处经受不住这样庞大的力量,鲜血如泉水一般迸射出来。

因为阿秀的意外干扰,这一次力量召唤没有达到极致,加之身上有伤,长风避免了在瞬间爆体而亡的惨剧,可是脆弱的身体找到突破口,周围的骨肉很快分崩离析,霎时间他全身血肉模糊一片,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可怕的攻势顿时烟消云散。

这时,笼罩周围的雾气已经消散,远处的阿奇等人见到这番变化,心胆俱丧,赶紧飞奔过来,想要将他救起,却哪里能够?就在片刻之间,端木长风全身骨肉已成碎粉,甚至略作移动都不可能。他们找来一面崭新的军旗,将他从头到脚小心裹上,就地草草收葬了。

天戈缓过劲来,拾起宝剑插入剑鞘,双手捧还阿奇。阿奇一双眼睛登时红了,拔出剑来就要跟他拼命,却被一旁的长青和众人喝止。要知道,以阿奇此时实力,想要挑战天戈,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长风既已战败,他们自然依约退兵,在长老们的带领下,向端木长风遗体告别之后,立即挥师东退,正好遇上了不顾一切赶过来的阿秀。

阿秀听罢司礼长老的说话,摇了摇头,又道:“小心,埋伏!”他这时连张口都感到异常困难,只好拣重要的说。

众人一齐点头,答道:“你放心,我们一定注意。”

“究竟是谁将你害成这样?”阿奇咬牙问道。

“我,嗯……”阿秀已经说不出囫囵话。司礼长老道:“疗伤要紧,有事随后慢慢说。”握住他小腹匕首,拔了出来,一面将疗伤法术施加在他身上。其余众人七手八脚,将他包裹在厚厚的绷带中,又找来一张简易的行军担架,抬起便走。

拔出匕首的时候,小腹上一阵钻心入髓的剧烈疼痛,难熬难当,阿秀又晕了过去。司礼长老在他身上施了一个定神术,让他安安稳稳的好生睡觉,一面吩咐将担架抬得稳当一些。

“他伤得极重,千万小心!”众人点头称是。

恰在这时,前面有人来报:“善水家阿铭备好船只若干,过来接应我们。正在前面码头等候。”众人闻言大喜,如此一来,阿秀固然可以睡得安稳,大部队也不用辛苦赶夜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