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乌云散尽之时，天边已渐渐泛白。

我掸了掸身上的雨水，自言自语：“这一晚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

修罗的脸上不再有先前的坦诚或狰狞，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仅仅是一副坦然的神情，“小白，你知不知道你拒绝了什么？我用2亿年的经验来交换你无意中掌握的最后一关的破解技术，你了解2亿年的经验对人类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我认真的想了想，也以坦然的口吻回答：“宇宙之主用2亿年光阴创造了一个叫修罗的种族。我只知道，人类不愿意自己被变成第二个修罗，仅此而已。”

修罗凝视着我足足有三十秒钟，然后淡淡的说：“你我今日一别，也许很快就会见面，趁此间隙，你不妨在现实世界里广而告之，让你的同类尽量不要上网，免受无谓的涂炭。”

见它如此旁若无人的告白，我心情却愈发显得沉重，深深的看了它一眼，我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善于把握时机，你也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修罗意味深长的说，“你再不动手，我便走了？”

临别之际，它仍利用最后的一丝机会对我进行心理战，事实上我确实想出手，只需一招就可以判定今后网络世界的大势了，可是眼见它这样有恃无恐，我的心情立刻变得矛盾无比。

“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我把思绪暂时压下。

“什么？”修罗说。

“为什么不象对待李小虎一样夺取我的思维？最后一关的突破技术也许就在我的脑子里呀。”我问。

这是问题的关键部分，修罗既然认定我有能力带它走出网络的限制，毫无疑问这门技术应该隐藏在我大脑的某一皮层里，它既能把思维从李小虎脑子里生生剥离装进一个瓶子，为何不干脆对我来个如法炮制呢？以它的力量，本有无数个机会能制住我的。

不知是不能答还是不愿答，我看见传送老人的身体猛的一抖，一道冰冷的寒风“嗖”的离开了他，向远处疾荡出去。

那是修罗的真身，如闪电般遁走，它的速度远非人类可比，此时就算我全力一击也追不上它风驰电掣般的去势。

我没有猜错，化身为传送老人的就是修罗本身，但我猜错了一点：修罗的伤势已经痊愈，它的功力更胜从前！

这一点，从它遁走的速度上就足以判断，看来就算是我刚才不顾他人的安危出手相击，修罗也丝毫不惧。

这绝世的魔王，真的是地球人类的掘墓人？

唏嘘不已间，我眼前一花，旭日初升，才在现在呆滞不动的传送老人衣襟上看到了七个龙飞凤舞的汉字―――无可奈何花落去。

是修罗的留言？

它想告诉我什么？

我仔细揣摩着这七个字，竟理不清半点头绪。

也许，它在暗示人类的处境吧―――大敌压境、力量悬殊、孤立无援，曾经创造出让自己扬扬自得的文明认为自己已是万物主宰的人类，在异时空生物面前的确只有无可奈何四个字来形容窘迫了。

怅然的退出游戏，我发现自己这一个晚上待在游戏里除了代替人类拒绝了同修罗之间等同于与虎谋皮的交易之外，几乎一无所获；既没有点醒误入歧途的小虎，也没有挽留住决意远行的琼斯，更在谈话中被修罗这外来客用我熟悉的语言压制得束手缚脚。

此外，更有一个消息让我胆战心惊：村正妖刀居然用一纸龙芯战约单挑修罗于神州网络；封神者之后，被修罗称为人类唯一可堪一战的我却远在香港无法参战。

妖刀究竟在作什么打算？他是以为自己的力量可以抗击修罗呢还是认定神州网络的防范技术远胜存在了二十年的因特网？

我正在犹豫是否马上用手机联络在北京的妖刀时，身后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一回头，李九虎贴身保镖阿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副总，李总关照，只要你下线就立刻请你到社团俱乐部，他在那里设宴等候已久。”

真是天上一日、人间千年，我在游戏里逗留时因险象环生还不觉得时间飞逝，现在一看旁边的电子钟，居然已近中午，还的确感到饥肠辘辘了。

只是想到，如果李九虎知道自己儿子现在的状况，会不会令他愁肠辗转、心情沮丧呢？

阿杰驾车载着我由繁华的闹市转向郊区，然后驶进一条两边都是亚热带参天大树的小路，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幢歌德式两层建筑前。

下了车，我看到建筑门口的架势心中一愣，一左一右居然站立着四个魁梧的大汉，右边的倒也算了，左面的两人鹤目鹰鼻，身高足有一米九十以上，分明是外国人，而四个人的腰间都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别着手枪。

倒是没打算对他们用心灵探知的异能，不过我暗地里却在犯嘀咕：请我老人家吃一顿饭似乎不必摆这么大场面吧？阿杰这小子会不会背着李九虎把我绑架了啊？

我心里七上八下，现在的我可与以往身价大为不同了，以前是烂命一条，现在再怎么样都家产过亿，还掌握着科技强国们心动眼热的网络技术，估计绑匪开出的赎金价码，不是一个小小李九虎可以付得起的。

还好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名大汉将门推开，我一眼看到了大厅里居中而坐的李九虎。

“细佬，你终于来了，辛苦辛苦，小虎怎么样了？”果然护犊之情溢于言表，李九虎算是直奔主题。

“小虎没事，不过……”我想尽快把一切向他和盘托出。

“哦，没事就好。先不谈这个，老弟请坐下，几个朋友我为你引见。”李九虎微笑着挥挥手，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

我这才有时间定睛打量着这幢建筑的内部结构，以及周围的情况。

想不到位于港九偏僻郊县的林间大屋内居然别有洞天，二楼是隐在环绕而上的大理石旋梯尽头云深不知处，单是摆开大圆桌设宴的一楼大厅也有一千尺不止，地上是名贵地砖精心砌成，几可作镜照人，墙间尽是巨幅油画，虽叫不出名字但一望可知绝非赝品；厅中陈设都是红木打造，却在西方风格的厅堂布置中丝毫不显突兀，反以中西合璧的巧妙之势，映衬出主人的格调非凡。所有一切落在眼里，均及不上李九虎背后十步之遥靠墙而立的一座五米多高的人物雕塑。那雕塑所刻之人龙盘虎踞，一手捋须、一手捧书，似在精心阅读，再看面如重枣、一脸正气，却不正是三国时代的武圣关云长？

如此高大的关帝像，竟隐隐泛着金光，莫非是纯金雕出的？

“这里是我社团开坛议事的香堂，对外称作俱乐部。细佬你身为李氏集团副总裁，自然也不是外人，”李九虎见我端详着关羽金身，见怪不怪的解释道，“今日在此设宴，一为老弟接风洗尘，二为几个朋友聚聚，顺便也和老弟亲近亲近。”

我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岂敢岂敢。”

在李九虎旁边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下，我才留意起一张桌子上的其他人来。

一看之下，我又是一愣，偌大的圆桌上山珍海味堆满，围坐在一起的除我和李九虎之外却只有三个人，而这三个人虽然面目各异，却全是老外！

这三名西方人士都是西装革履，颇有儒雅风范，其中一人有六十上下，一头如霜银发，顾盼间隐约显露总揽全局的气度；另两人虽身材更为健硕，明显是暗中唯那老人马首是瞻。这三人与李九虎浅笑而谈，有意无意间不时将视线扫过我。

他们与李九虎什么关系？

为什么一直在关注新来的我？

李九虎干咳一声，端着酒杯，为我介绍道：“这三位是美国列达企业的高层管理。其中年长的是副董事长史密斯先生，另两位则是技术总监乔治和亚洲地区主管霍夫曼先生。列达企业，嘿嘿，是我们李氏集团在西方的最大贸易伙伴。”

我向三人点头示意，时至今日，中国的大地上早已对外开放、中外经济文化交流多年，大街小巷见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与外籍人士打交道，在一度是世界自由港的香港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了。

“白先生，久仰了。”被李九虎介绍为亚洲地区总管的霍夫曼操一口流利的汉语对我说。

久仰？是客套话吗？如果不是，我一个默默无闻的毛头小伙子又有什么资格让跨国企业的业务主管久仰呢？

史密斯随便扫了霍夫曼一眼，后者自知失言，赶紧低下头去。

“白先生不必感到奇怪，霍夫曼对阁下的久仰二字是事出有因的，”史密斯用英语解释，但我看得出他分明听得懂汉语，只是不愿说。

“哦？能告诉我怎样的事出有因吗？”我故意坚持用汉语询问。

史密斯丝毫不为我所动，不温不火的继续同一语种，“在网络上抗击强大的不明生物修罗、制作出突破游戏平台的程序，这本是因特网这些时日以来最值得关注的信息，而白先生的大名经修罗在网上广为宣传，现在已成了网络上家喻户晓的人物，说一声久仰绝对不算过份吧？”

我心里一动，与修罗交手是为了解救李小虎，这件事情通过李九虎的口转述给他们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我写出突破网关的程序却是网络上知道的人屈指可数的秘密，九大网络公司一度还愿意出天价让我把程序毁掉，因为他们深深的明白这个程序对整个因特网、整个人类世界意味着什么，事情过去以后，似乎他们没有理由把这个消息流传出去的。

这后一件事连李九虎也不知情，列达公司的三个高管凭什么了解得一清二楚？

乔治见我沉吟不决，按耐不住问：“白先生，能告诉我，你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吗？”

我望向他，见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强烈欲望，而不是普通人在骤闻一件新鲜事情后的好奇心。

“史密斯先生，请问贵公司是经营什么的？”我不经意的问。

李九虎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列达公司是一家信息传媒公司，虽然成立的时间不算长，但它的背景……嘿嘿，老弟，实不相瞒，李氏集团这几年在亚洲范围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全仗列达在后面撑腰，不光是资金财力方面，它在政治上的影响也举足轻重啊。”

霍夫曼耳朵很尖，这时插了进来，“李总漏了一点，列达拥有香港李氏集团百分之31的股份。”

史密斯用手指漫不经心的轻轻叩着红木桌面，笑着补充，“李总当然也明白，这个百分之31随时都可能变成百分之51的控股的。”

见到两个老外在那里一唱一和，我忽然触动了某根记忆神经，想起差不多四年前曾经因生意需要多少了解过一些关于列达公司的背景：当时它成立不久，但在商业运作上却一反常态的高调运作，将一些高科技企业兼并；最为奇怪的是，它从未做出过属于自己品牌的产品，却让原先兼并前各企业的产品经过他们的贸易渠道慢慢渗透到全球各个角落。这种经营方式让人大惑不解，有人隐讳的指出，有种种迹象表明，列达的背后，是超级大国那个以多角著称的情报机构。

想到这里，我当然不敢怠慢，心有不甘的扫视了一遍桌上的山珍海味，故意伸了个懒腰，对李九虎歉意的说：“不好意思，我累了，想早点休息，就不妨碍你们谈生意了。”

李九虎还没来得及说话，霍夫曼已先我一步站起身，“白先生，，这次你是主角，我们在这里恭候多时，你怎么能够一来就走呢？”

我眼睛看都不看他，“我是主角？我怎么不知道呢？你们一个是列达企业，一个是李氏集团，请问与我有什么关系？”

史密斯朝霍夫曼摇摇头，后者坐了下来。

“白先生，恕我直言，”史密斯突然改用了汉语，虽然不比长期在亚洲地区厮混的霍夫曼来得流利，却无形间多了一丝威严，“许多西方国家都在通缉一个与你同名同姓的人，罪名是在网络上冒充不明生物滥杀无辜。而你的国家，也会因你掌握的技术永久的把你软禁在实验室里。不管你承认与否，此时此刻，天地之大，却无你容身之处。就算是弹丸之地的香港也并不牢靠。”

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李九虎，继续说：“白先生，难道你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一个小小的社团会有天大的胆子竟敢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机器？事实上，如果没有我们的授意，即使你和李总的私交再深厚，恐怕他也不会贸然接下你这块烫手山芋的。”

无需用异能去探测李九虎的内心，他的真实思想全然写在他此刻的脸上，那是一张沮丧、无奈还带着歉疚表情的脸。

史密斯顿了一顿，似乎很满意现场的气氛，这才又接下去说：“第一个冷战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结束了，第二个冷战却有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时代特征。邱吉尔先生曾经说过，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今天，是科技把白先生和我们的命运牢牢的联系在一起。只有我们，才拥有张开胸怀接纳你的能力，在我们的土地上，白先生方能有英雄用武之地……”

我打断了他极度煽情的演说，“史密斯先生，请允许我冒昧的问一声，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史密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科学，是不应该受地域或信仰局限的，不然人类可能永远战胜不了自我。我们也颇为了解白先生，知道你并不爱财、也不贪图权势，但对于自由的把握科学研究的方向，白先生应该不会反感吧？”

我沉默不语。

史密斯缓缓的说：“年薪一亿美金，为列达工作三年。三年之后，你就是自由之身，爱到哪里去悉听尊便。这个条件，白先生接受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