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作者:九月云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154

素嵌。

我认识她的时候,正是小学六年级。所有痛苦的事情都刻在了我身上,所有的耻辱都随时可以蔓延在我的脸上。

素嵌,一个喜欢大声笑的女孩子。

素嵌,在我偶尔哭泣,偶尔会转过头来看我一眼的女孩。

素嵌,素嵌,素嵌,我无时无刻不想这样温柔地呼唤你。

我喜欢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谈笑风生。

“泱泱。”她坐在我的身边,只是喊我,什么都不说。

“嗯。”我回答。

我们很多的交谈就限于这样的一喊一答。

十二岁的年龄,我的同学们开始相互讨论女人与女孩的话题。他们说:“和男人哪个过的就是女人,没有的就是女孩,这是最简单的区别。但是女人一般都是二十五岁之后。”

听见他们的谈话,我觉得很惊恐。他们所说的哪个就是“大白兔”的事情。我已经不是女孩了,但是我才十二岁。

所有的真相都出来了,我不是女孩,我是什么?我这个被玷污了的罪人。我的耻辱,我的耻辱,随时提醒我的痛苦。

素嵌,只有素嵌在听见他们这样的谈论不屑一顾。她依旧嘻嘻哈哈的喊我“泱泱,走出去玩。”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说“玩”,这样的话让我别扭,我们的乡音都是说“耍”,她这样的标准话,让我觉得她在崇洋,或者说在向自己和他人献媚。但是,我在厌恶她这样的同时,我又是喜欢和她在一起的。人真是特别矛盾。

有一次,我发现素嵌是抽烟的。

体育课上,她坐在操场角落的草丛里,我去找她,她正叼着一跟烟在吞吐。

“素嵌。”我挨着她坐了下来。

“泱泱,你抽烟么?”她问我。

“不抽。”我说。

“泱泱,知道全班的人这几天都在讨论什么吗?”她笑嘻嘻地说。

“知道啊,在讨论女人和女孩的区别呗。”我尽量装做漫不禁心。

“那你是女人还是女孩呢?”她突然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陡然一慌,避开了她的视线。

“当然是女孩子啊,当然了……”我说。

“我不是了。我从来就不是女孩。”她又吞吐出一口烟。

她这样的随意的说话和吞吐烟圈,我顿时觉得素嵌很伟大。

“我十一岁的时候,少年宫教我学画画的老师和我上床了。也就是去年的事情。有一天,我去找他修改我的作品,是一副裸体的女人身体。他边帮我修改,一双手边在我的身上抚摩,摸我的全身。我的身体湿湿的。他说,这样才是女人,这样才能画出好的作品。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的身体却很享受。后来,在一天下午,我就去找他了。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就是想去找他。他很老,接近六十岁了。他看见我来了,非常高兴,说他就知道我会来。他帮我脱光了衣服,然后我们就做了所谓的女孩变成女人的事情。但是,他在进入我的身体的时候,我的身体不疼也没有血。他还问了我疼不疼,还说你这么小,怎么就没有血呢?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血,为什么感觉不到疼。但是,在和他干哪个事情的时候,我觉得舒服透了。”她自顾自地说。

我听她说话,没有出声。

“什么女人女孩,一群傻人,什么都不知道,瞎议论什么啊?”她很轻松地呼出一口烟。

我突然就这样紧紧地抱住了她,很紧很紧,想流一场痛快的眼泪。人在耻辱的时候,看见一个比她更加耻辱的人,内心的耻辱就会慢慢变淡。这样的感觉也会增加两个人之间的亲近。也许是这个原因,我才开始对素嵌产生了那么大的依赖。

“泱泱,你说,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坏?”素嵌看着我说。

“不坏,素嵌,你一点都不坏。你是最好的。我看过你的画了,那么美,那么真实。”我又抱了抱她。

“一定要有血吗?在他这样问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羞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血,也许我天生就不是个处女。”素嵌笑着说。

“处女和非处女没有区别。”我说。

或许在她的面前,我才能够这样直起身子谈论这个所谓的女人话题。一个的自尊原来是需要一个比她更加虚弱的人来满足,或者说人天生是需要别人崇拜和敬仰。

我们就这样要好起来。我喜欢陪她在夕阳的时候坐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抽烟,有时候,她很安静,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不说话。

“泱泱,你唱首歌给我听吧。”她说。

“唱歌?怎么突然叫我唱歌。”我对她这样的要求觉得很诧异。

“知道你唱歌好听,你小时侯是学过钢琴的。我妈说看见你妈妈把你的钢琴卖了。”她笑嘻嘻地抽烟。

“哦?我知道她卖了。我也就只学了几个月的钢琴。我爸爸都死了,学这些有什么意思。”我说。

“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泱泱。我知道,你家穷了,你学不起了。你妈只是想好好供你上学了。泱泱,对我你不必要这样虚伪的隐瞒。唱首歌吧,唱《又见炊烟》。”她用双手

在我的头上拍了拍。

我顿时觉得温暖,我爱极了有人拍我的头的姿势。我开口唱了起来:“又见炊烟生起,暮色照大地。……”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们好似在恋爱。

素嵌,我知道我从来不是把你当做朋友。我是你今生必定会遇见的人,我们都不知道要从何处而去。

我们的第一次接吻是在我的十三岁。

我们升完了学,我考上我们县城的重点中学,素嵌没有考上。

在这个暑假,我的母亲也结婚了。我看见了继父,觉得很害怕,他也是一个瘦矮的男人,和母亲站在一起,没有母亲高。我从来不和他说话,只喊他“叔叔”,他有一个儿子,跟着过来,我没有对他的儿子微笑,转身走了。

素嵌说她不想活了,她又去找了那个老头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父母打骂她的时候,她觉得很陌生,为什么她一定考什么所谓的重点中学,她说她只是想好好的学习绘画。教她画画的老头子喜欢她,不会骂她,什么都教给她。

我听了素嵌的话,笑着对她点头说:“素嵌,你是对的。任何人逼你,你都别害怕。”

素嵌听了我说的这些话,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她紧紧地抱住我说:“泱泱,我是不是坏透了。是不是?”

我看见她的眼泪。觉得很难过:“素嵌,我可以吻你吗?”我抬起她的脸,很是温柔地靠进她的嘴唇。

湿湿的泪水都滑进了我们的嘴里。很咸。

我们吻了很久,我开始怀着礼貌性质地亲亲她,她却像是一片干涸的沙漠狂热地索取我。

原来我们是这样的需要对方。

需要对方安慰。

我们结束后,看着对方的眼睛都笑了起来。素嵌,素嵌,素嵌……我只愿意这样娇软地呼唤你,就像在喊我的灵魂。